《时光机告诉我[重生]》 作者江暮无尘 文案 上辈子我害你孤苦无依,潦倒半生。这辈子我还你家好月圆,锦绣前程。 ——容非瑾 江慕之的生命在三十岁时戛然而止。 回想这一生,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为了一直追逐的爱情,她失去了很多。父母,亲人,朋友…… 硬生生把一手好牌打个稀烂。 弥留之际,幡然醒悟。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许下了这辈子最后一个愿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可不可以告诉年少的自己,不要再轻易相信容非瑾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 注:淡然学妹×温柔学姐,he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慕之;容非瑾 ┃ 配角:刘谌;纪宁忱 ┃ 其它: 第1章 楔子 这一年的初秋,一如往常的光景,大片大片的银杏树叶金黄地布了满地,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露天婚礼中幸福微笑着的男女身上。 神父问话结束后,那句如期而至的“我愿意”,终于敲碎了千里迢迢赶来的江慕之最后的执迷不悟。 江慕之并没有让容非瑾看见她,只是将车停在不远处,默默摇下车窗,看着那穿着洁白婚纱,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艰涩地勾了下唇。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曾经属于自己,如今却怎么努力也无法触碰到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拥进怀中,她嘴角幸福的微笑,恍惚了江慕之的视线。 是我来晚了么。 江慕之悲哀地笑了一声,自欺欺人般不断在心中做着假设,假如、假如自己早来那么一时半刻,在那众目睽睽之下打破神父的问话,走向容非瑾,容非瑾是否可以陪她离开? 只是,她的心里却也早有了答案。 ——既然容非瑾站在了这里,便是选择了不要自己。 江慕之慢慢阖上了眼眸,敛住了眼中绝望的神色,再次睁眼之时,仿若又是平时淡漠冷静的那般模样,她不悲不喜地望着要落的夕阳,点燃了一根烟,在袅袅而升的烟雾中迷失了自我。 耳边,是婚礼众人的言笑晏晏,也包括江慕之心中那个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人的。她不禁想起了无数她们的过往,她也是这样轻快地笑着。蓦然之间,不禁红了眼眶。 那年年少,以为相爱了便是永恒,又怎么预料今日光景。过往的那些刻骨铭心,年少的那些白首约定,到了最后,竟什么,也不剩下了。 只是,哪怕事到如今,她却还是忘不了,忘不了那些年她们并肩作战的日子,忘不了比赛或成功或失败后的悲喜辛酸,忘不了水到渠成时,那双如水碧眸看着她时漾起的,不一样的层层涟漪。 记忆里的女孩没有此时这般成熟优雅,身上多了分少年人本该有的稚嫩与浮躁,却又出了奇的耀眼夺目。 彼时的她们并肩坐在教室里,那人柔软的眸子凝视着自己,顾盼生辉,靥辅承权。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江慕之羞恼地低下了头,女孩才宠溺地勾了勾唇,轻轻执起她的手,靠在唇边落下一吻,而后手指一翻,与她十指相扣,那婉转动听的音喉不急不缓地在耳边响起: “阿慕,我们认识一年了……” “虽然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说,我们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可我考虑了好久,这句话还是要说出口的。” “——阿慕,我爱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喜意还没浮上多久,眼前的画面,又替换成了去年那熟悉的女孩的歇斯底里,更加精致漂亮的面容隐隐带着曾经江慕之以为永远也不可能属于她的疯狂。 “江慕之,我们分手吧,我不爱你了!不爱你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去挽回,情不自禁地靠前了一步,却不想那个人有如碰见什么洪水猛兽般,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人脸上的厌恶表情好像迟来了一步,她却还不及深想,只觉得心痛难忍,到了嘴边的言语,也终于灰飞烟灭。 “你求你放过我吧,以前那都是年轻不懂事……” 记忆逐渐变得模糊,仿佛就像沙漏,越来越少,江慕之刻意地想要忘记,因为那话语太过伤人,可潜意识里却又舍不得,到了最后,容非瑾已经走了,江慕之却还在回忆里或喜或悲地彷徨挣扎。 就像是今日,容非瑾大方地打了电话邀请她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她却只敢像是小偷一样在远处偷偷摸摸地看着她。 江慕之的眼底仿若一潭死水,被浓浓的悲哀笼罩,嘴角再也忍不住勾起了个讽刺的弧度,状若自如地抖了抖已经燃尽的香烟。 告白时的“永远”说的那样好听,最后还不是一样厌倦了她。 她曾无数次地反思过,是不是当真是自己太差劲,才至于好友挚爱看透了自己之后,接二连三,全都离开了…… 江慕之缓缓升上玻璃窗,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留恋地侧目又看了那个女孩一眼,克制着自己想要下车找她的冲动,百般纠结,终于还是拉下了手刹,驱车离开。 那人已经嫁做他人妇,纵使她再喜欢,再留恋,再不舍,又有什么用? 2025年,江慕之又一次离开了这个熟悉的城市,曾经充满着的喜怒哀乐,嗔笑怒骂,少不经事时轻松诉说的永远,全都一同随着江慕之的转身,永远葬在了这个城市。 友情,爱情,我全都不要了。 * 也许是和容非瑾分开后更加专注工作的原因,江慕之从头开始,却没了曾经的打磨蹉跎,一路走来顺风顺水,仅仅三年,便成了金融圈的风云人物。 她离开了曾经的那座城市,说要忘记那个人,如今却又不知是在等什么,年过三十,依然孑然一身。 年少时的那场爱情,在她的心上刻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过于深刻的记忆,仿佛已经成了一种心理疾病。她缄默、寂寞,迫切的需要一个人的陪伴,却又再也没有力气再一次相信一个人。 早些年因为心灰意冷而远走他乡,杳无音信的刘谌回来了,也终于明白,容非瑾结婚后发生的那件事,是个大家都不想要的意外,由着那意外折磨生的人,怕是死者也于心难安。 她放下了两人之间的龃龉,约在了江慕之工作旁的一家咖啡厅,深沉地望着愈发寡淡的好友,幽幽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算是原谅了她。 或者说,也原谅了她自己。 从此,你我二人,就凑合一起过吧。 刘谌如是说。 2028年7月23日,江海市发生7.9级大地震,功成名就的江慕之惊愕之后,仿若疯魔般不断拨打那个熟悉又陌生,多年来不再触碰的号码,却只得到一个更加熟悉的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于是,她收拾好行李,孤身一人,义无反顾地,不顾刘谌的劝阻,又一次踏上了回程的路。 不论如何,是生是死,我还是想再见你一面。 刘谌错愕的发现,决定回程后,好友的眼底终于又有了色彩,这一刹那,她彻底明白,劝不住了。 江慕之成了万千志愿者其中的一人,她不知容非瑾后来的住所,只是漫无目的地找。 皇天不负有心人,地震的第三天,她终于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灰头土脸的容非瑾,她受了不小的伤,唇上干裂而苍白,眼神涣散,却在看见江慕之的下一秒,仿佛回光返照一般,脸上染上了红润。 那熟悉的面容之上,满是错愕,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时,碰见那个年少时,辜负了的人。 她不是,已经远走他乡了么…… 容非瑾的声音略显艰涩:“阿……阿慕……” 江慕之眼中的心疼一闪而过,被她掩饰地很好,脸上迅速堆满了厌恶,讽刺地瞥了容非瑾一眼:“晦气。” 她知道,她们之间再无可能,唐绵用生命在她们之间划开的那道鸿沟,她怎么也跨不过去。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那件事和容非瑾毫无干系,是她自己。是她自己过于执拗,才会害人害己,断送了好友的性命。 所以即使她还爱容非瑾,她也不会再多给她一个眼神,多说一句好话。 容非瑾早以不爱她,甚至是厌恶她,她这幅姿态,也不过是为了折磨自己。 江慕之忍不住复杂地看了容非瑾一眼,将手伸向了她,想拉她一把,余光却瞥见被突如其来的余震带来的滚滚落石,瞳孔骤缩,几乎是下意识,上前护住了容非瑾的身子。 刚刚挖开的洞口又被埋得不见一丝光亮。 “快!快多来几个人,阿慕刚刚下去了……” 江慕之艰难地歪过头,看着身下已经陷入昏迷的容非瑾,她努力地睁大着眼睛,驱散着眼底的那抹混浊,却怎么也跨不过生与死之间拉开的巨大鸿沟,弥留之际,过往的半生像电影一般,在江慕之的脑海中帧帧放映。 最后,画面停留在她前往震区前和刘谌的那一次见面。 刘谌的眸光微微闪烁,看着她欲言又止。 静默半晌,才问了一句: “阿慕,你会后悔么?” 当时的她怔愣了一瞬,而后定定地直视着刘谌的浅褐色的眸子,反问了一句:“那你呢。” 得到的,却是刘谌的沉默与接下来的泣不成声。 她后悔了。 后悔拥有时的不珍惜和失去时的不作为。 江慕之也后悔了。 不是后悔送死般地回到了江海市,而是,后悔那时轻易地相信了容非瑾的谎言,最后害了好友的性命,也搭上自己的一生。 最后的最后,在江慕之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许下了她这一生最后一个有关容非瑾的愿望。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可不可以告诉年少时的那个自己,不要相信容非瑾的甜言蜜语,都是、都是骗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9月9,宜动土,新文开坑! 与姬友同时开坑技能get 强推姬友百合文《你喜欢一下我好不好》by临屿 文案如下: 顾吟经过努力终于追到了自己喜欢了五年的人,虽然过程很坎坷,但是结果让她很开心; 萧逢这个人虽然傻乎乎的,但是起码有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女朋友管着她,虽然生活平淡,但是偶尔撒撒糖还是可以考虑的,曾经获得最佳老夫老妻奖; 苏折曾经立志不考上研绝对不谈恋爱,现在只能抱着女朋友被追着喊真香; 以上,是一名叫做谢宜钦的单身记者发回来的前线报道,“看完前面三个丧心病狂的虐狗,现在插播广告,有没有帅气的小哥哥,我有个恋爱想和你谈谈。” >>四个女孩的成长外加恋爱故事,校园+社会 第2章 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不知何时起,窗外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江海市夏日的湿热被散的一干二净,冷风顺着昨夜未关的窗户钻进来,吹了江慕之一脸冰寒。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猛地坐直了身子。 我,我还活着…… 江慕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可置信地抬手捂上了跳动得并不规律却强健有力的心脏,惊慌地打量着周围。 映入眼底的是间不大的屋子,瓦白的墙壁和屋顶,地上被唐绵铺了粉色的贴纸,墙上还贴了“奋斗的青春最美丽”丑到不能再丑的八个大字,摆了四张床,皆是上床下桌的设计。眼前还有三个与她相同高度的遮光床帘,和被风拂动的蓝色的质量不大好的透光窗帘。 江慕之的头很疼,像是被人用锄头抡了一下,却比不上先前被落石砸中后的万分之一,她的眼前还有些晃,可还是一眼认出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这是她生活了三年多的地方,是她的大学寝室。甚至从大二下学期她没了家开始,这已经成了她的家。 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分明记得,她的大学,随着江海市的地震,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往日美丽的、现代的、学术的,写满了人们的梦想的学校,毫无防备地轰然倒塌,而她…… 想到这里,江慕之顿了顿,不禁苦笑一声。 她也在余震时,死得透透的。 她还记得,当死亡拥抱过来时,她还想过,若是可以再来一次,一定不会再和容非瑾扯上半毛钱关系。 那太苦了,也太冷了。 就算是那个人给的温暖着实温暖,她也没有力气抱着那残存的温度,度过那余下冰冷的半生。 可眼前的场景不似作伪。 难不成有人救活了她?这里只是一个和她寝室相似的地方? 不可能,若是如此,医生护士呢? 再不然,这是梦? 也不对。 眼前的场景如此鲜活,梦怎么会如此的真实,况且,她清楚地感受得到,那时,自己是死了,而不是昏迷了,若是昏迷,该是不会像自己那样,回光返照一样,把此前的一生都回忆一遍。 死人是不会被救活的,死人也不会做梦。 难道…… 江慕之忽然如遭雷击,瞳孔骤缩,想到了最后了一种可能,僵坐了不知多久。反应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三下两下,胡乱着抹着脸上的泪,颤抖地翻开枕头,救命稻草似的从枕头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果真是上大学时用的那部。 再用指纹把手机打开,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 2017年8月28日。 公 众 号 Y u r i A c g n 自 购 分 享 这年,她十八岁,刚刚大二。 江慕之把手机扔到一旁,死死地咬着后槽牙,颤颤巍巍地把手插进了头发里,狠狠地撕扯着头皮,却赶不上心上万分之一的疼痛,她压抑地痛苦着流着泪,生怕泄露出一点点声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脆弱模样。 她回来了…… 回到了故人依旧,理想依然、偶尔忆起还以为只是她臆想的一个梦的,最快乐的年少时光…… “迟到了迟到了!”室内诡异的安静被对铺床帘内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打破,不一会,一张白嫩精致的脸率先从床帘里钻了出来,清亮而有些急切的声音传来:“快快!阿慕阿绵谨言,起床了,9:50了,还有二十分钟就上课了!” 十九岁的刘谌活力十足,浑身上下都是少年人的朝气蓬勃,三下两下就从床上踩着楼梯蹦哒了下来,“啪”的一声把灯打开了,整个寝室都亮了起来,而后在寝室的半身镜面前立直,麻利地扎上了马尾。 江慕之听着这声音,不由得一怔,连眼泪都静止在脸上,她愣愣地坐在床上,透过蚊帐,红着眼看她。 刘谌是她后来身边唯一剩下的好友,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这样活泼乐观的刘谌十年后居然是那样一个颓废深沉的模样。 此时,再见到这熟悉却又因那不同寻常的经历而变得陌生的青涩脸庞,江慕之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刘谌转过身,刚好和怔愣中的江慕之对上视线,昨天刚刚开学,寝室四个人一时兴起,又想起今天早上没有早课,就出去喝酒。这时看江慕之那神情恍惚的样子,就以为她还没醒酒,毫不客气地打趣了一句:“怎么回事?江不倒变江不行了?” 不禁有些沾沾自喜,看来自己的酒量又提升了不少,没看江不倒都被自己喝倒了么,丝毫想不起昨晚是谁扛着烂醉如泥的她回来的。 “江不倒”这个外号是有典故的。当初江慕之刚刚意识到自己喜欢容非瑾,心里苦闷的很,却什么也不愿意说,直接拉着寝室其他三人去喝酒,她们三个轮番上阵,唐绵甚至耍赖喝上了雪碧,喝的东倒西歪,也没能喝倒江慕之。 刘谌甘拜下风,绝望地喊了一句:“金枪不倒。” 没想到舌头打结的厉害,再加上字音本就和“江不倒”相近,唐绵和林谨言就以为她说的是“江不倒”。 于是,那天之后,江慕之就有了这么个外号,唐绵也因为逃酒被戏称为“唐雪碧”。 江慕之还沉浸在梦境般的恍惚当中,猛地一听这个外号,脸上掩饰不住的怀念,神情复杂地看着刘谌。 她抖了抖唇,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也没能出声。 十年后的刘谌,再也不提这个称号,沉默寡言,目光苍冷,连声音都透着仿若迟暮一般的深沉。 她知道,那是因为阿绵。 江不倒和唐雪碧从来形影不离,可十年后,却只剩江不倒一人形影相吊,她们过早承受了不属于她们那个年纪的生离死别,就只能被迫成长。 “怎么了?不会真喝坏脑子了吧。”刘谌有些纳闷,狐疑地看着江慕之,只觉得江慕之那欲语还休的眼神看得她心里直发怵,认识一年了,她可只见过江慕之用这眼神瞅过容非瑾。 难不成,昨日一战,阿慕被她的雄霸之气所震慑,移情别恋了? 刘谌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寒颤,抖瑟了下肩膀。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 “好了,不闹了,快点哈,现在出门还赶趟。”刘谌当然知道江慕之不可能喜欢自己,她们各自心有所属,只是玩笑而已,这一会又扬起了没心没肺的笑容。 江慕之反应了一会,迟缓地点了点头,回想着十八岁时的作态,沉声道:“嗯,好。” 江慕之的反应称不上热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淡,可刘谌一点也不在意,她知道江慕之生性如此,若是有一天她突然不这样,那她才觉得奇怪呢。 * 江海市是北方的一座沿海城市,冬暖夏凉,这会还不到九月,迎面而来的海风就让江慕之等人不禁打了几个哆嗦。 这熟悉的天气,终于让江慕之从那仿佛被泡沫包裹住的不真实感挣脱了出来。 江慕之是土生土长的江海人,祖父那辈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到了父亲江亦农这辈,一个两个却全都干起了装修,虽然只念到了初中毕业,如今却也小有资产,在寸土寸金的江海市有个几套房子。 别看江亦农的文化水平不高,可在教育子女上却是下了大工夫。 江慕之上头还有个大她三岁的哥哥,叫江轩之,虽然高考时成绩不佳,只刚过了一本线,可也够了一所有名的财经院校的中外合作,一年学费五万,江亦农眼皮抬也不抬地就砸了进去。 而江慕之高考时,更是不负众望地进了全省前1%,考上了本省最好的985高校——江海大学,成为了老江家唯一的重点大学学生。 说来也怪,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明明江家的孙辈多到可以组一个足球队,父辈培养子女也都尽心尽力,可除了江慕之,就只有江轩之一个考上一本的,两个孩子愣是在起点就把同辈人落下了一大截。这可让江亦农在兄弟面前出了不小的风头,就连一向不喜江慕之的母亲,在她高考成绩出来时,也难得对她露出了笑脸。 她的母亲不喜欢她。 江慕之从小就知道。 无非就是嫌弃她是个女孩子,再就是,那时计划生育管得严,因为她,交了一笔不少的罚金,让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里雪上加霜。 母亲虽然没有直言对她的不喜,也没有故意苛责她,对她非打即骂,可有时冷暴力才是最伤人心的。 也因此,从小到大,江慕之都对那些重男轻女女子不如男的理论极为痛恨,她牟足了劲学习,想要证明,她非但不比那些男孩差,反而比他们强的多得多。 他们做得到的事情,她可以做到,他们做不到的,她依旧可以。 她先是以全市第五的成绩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本来是奔着全国最好的大学去的。 可谁知马有失蹄,从来都是稳稳当当的江慕之在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考试中失利了,十二年寒窗苦读毁于一旦。 出成绩的那晚,她在阳台吹了一夜的风,终于下了决定。她和母亲说,她想复读,本来以为,母亲会答应,可谁知道,母亲却说,这都是她的命,她命中没有那个福分去最好的大学。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母亲,半晌,自嘲地笑了一声,就说,行,我知道了。 她知道母亲的意思,母亲觉得,她早晚是别人家的人,接近650的分数不错了,用不着费那个钱。 她再一次知道了,她和哥哥不一样。哥哥可以花大把的钱,从小去别的城市借读,鲜衣怒马,上学费高的吓人的中外合作的大学读书。她却连复读都不行。 现在回想起来,竟恍如隔世,已经没有当时的不敢置信忿忿不平心灰意冷,心里反而理智平静地不似她的经历一般。 也是。 江慕之嗤地笑出了声,那年那至亲之人那口口声声的变态,厌恶着拿烟灰缸在她的额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还在寒冬腊月推搡着衣着单薄满脸鲜红的她出门的事情,她都经历过了,儿时的那些冷待又算的了什么。 第3章 那是她亘古的噩梦,横在她为数不多难以忘怀的梦境当中,十九岁早就过了,江慕之却还是会想起它。 2017年的江海市,一切都显得那样光鲜亮丽,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这时还是发展最迅速的时刻,就算是雨天,街上也不少昨日灯红酒绿笙歌燕舞的人,只是不知,大厦倾倒时,这些人又身在何处虚度时光。 若非江慕之亲身经历,怕是也不会相信,这座她从小长大的城市,未来会变得那般千疮百孔。 江慕之低垂着眼眉,撑着伞默默跟在刘谌三人的身后,出了很久的神,忍不住抬头目光隐忍地打量着又熟悉又陌生的这座城市。 说起来,她已经有三年不曾回来过了,也有三年不曾见过江海市这繁华的模样,她以为她早已忘怀,却在再见之时,连带着一切的好的坏的,幸福的痛苦的,回忆与故人,重新钻进了脑海里,生动而鲜活。 她甚至可以回忆起这校园里的每一寸土地的记忆,就好像,她真的是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不曾长大,从未离开。 江慕之想,自己那时回来,也算是圆了自己的一个梦,她的执念不多,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一是父慈女孝,二是执子之手,最后一个便是落叶归根,死后与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终日为伴。 只是,十九岁,她与父母恩断义绝,此后江轩之带着全家移民,更是连通知也没有通知她,父女亲缘就停在十九岁那年,二十七岁,她与容非瑾永不相见,后来对那段感情耿耿于怀,也再也没遇见喜欢的人,前两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了,而后者,若是她自然死亡,阿谌比她大四个月,身体本就不如她康健,更不要提故人走后,整日与烟酒为伴,身体被掏空了大半,怕是撑不到在她身后离去,也就无法将她的骨灰带回她的故土。 真正的客死他乡。 这样看来,她死在那场地震里,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了。 江慕之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 笑意逐渐收敛,慢慢变得苦涩。 就是不知,她死后,又有谁会为她痛彻心扉,又有谁会在每年的清明时节,跪在她的坟头,焚一炷香,消一壶酒。 阿谌,唐叔,唐婶,除此之外,还有谁? 还有谁呢…… 江慕之望着遥远的天际,逐渐出神。 雨忽然就大了起来,往寝室方向走的学生有不少没有带伞,慌慌张张低着头猫着腰,就近躲进了一旁的中心食堂。 江海大学的教学区和学生公寓用一座天桥连接,天桥修建了不短的时间,楼梯又是用水泥砌成的,风吹日晒,自然是坑坑洼洼的,往常还看不出不方便来,这一下雨,处处都是积水,倒是明显了。江慕之四个人又都是爱干净的女生,走得很是艰难。 还没下天桥,江慕之就眼尖地看见不远处的房檐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停住了脚步。 那细致好看的眉眼一如初见时般惊艳,只鼻梁上多挂了副黑框眼镜,盖住了波光粼粼的温柔眸子。女孩的身上穿了再简单不过的白体恤和牛仔裤,却出了奇得好看,她没有像江慕之记忆中那样,无论何时都含着抹浅浅笑意,反而眉头紧锁,薄唇紧抿。 不知是在想什么。 只是,不论是哪个她,身上都有那么一抹气质让江慕之为之动容,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仿若宿命。 江慕之一时忘了动作,目光闪烁,呆呆地站在了那里,那愈发磅礴的雨幕,仿佛一道迷雾,笼罩在了容非瑾的身上,如梦如幻,恍如隔世。 “咳,注意点注意点,哈喇子要掉下来了。”刘谌轻咳了一声,玩味地看着江慕之,打趣了她一句:“知道你喜欢学姐,可也不至于看呆了吧。” 江慕之这才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般迈开长腿继续向前走着,故意将伞倾斜了一个角度,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在了里面,睫毛黯然地垂着,在脸上落下一层阴影,低声训斥道:“胡说什么。” 刘谌挑了挑眉,笑得更嚣张了:“怎么,你敢说你不喜欢她?” “你要是敢说,我就再也不说了。” 江慕之脚步一顿,撑着长伞,转头定定地直视着刘谌,她想要否认,告诉刘谌自己不喜欢容非瑾,抖了抖唇,在心里默念着。 ——不喜欢。 告诉阿谌,你不喜欢。 她尝试了许久,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 果然。 江慕之挫败地低下了头。 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都没有办法说出这违心之语。 还记得她离开前,刘谌听说她要回江海市,来找她时,那深邃的眸子好像能看透一切:“你是……为了她?” “不是,我……我是想为灾区贡献一份力量,那里毕竟是我的家乡,我很多重要的人都……” 这话还没有骗过刘谌,她自己就先说不下去了。 最在意的唐绵的父母,早被她接到了身边亲自照顾,她的父母也早就随了兄长移民澳洲,曾经的朋友们也都在天南地北,那个千疮百孔的城市,除了容非瑾,又哪里还有她重要的人了。 刘谌又问:“你还爱她?” 江慕之没有说话,只是点燃了一根烟,夹在被熏得发黄的修长的手指之间。 刘谌噌地站起了身,目眦欲裂,居高临下地指着她的鼻子骂: “你知不知道,你过去,稍不留神,就可能得给她陪葬!而且,说不定人家什么事没有,你却把自己赔进去了!” “你能不能长点心,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为了她出柜,和父母断绝关系,还有,还有阿绵……” 刘谌忽然哽咽了。她说到了这个名字,触及到了内心多年以来的禁区,只觉得心痛难忍,可她又不能不说,她想让江慕之回想起唐绵死去时的惨烈,那昔日娇艳的容颜血肉模糊,看不分明,若不是唐绵坐在江慕之的车里,怕是连她的父母都辨别不出。 她几乎是撕开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的同时,又掀开了江慕之心上覆盖在一团腐朽的血肉,可她实在是怕了,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好友,怎么能眼看着另一个也折了进去…… “可是她呢?” 刘谌悲哀地说,忍不住把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几乎是吼了出来。 “她转身就和张祺洛结婚了!” “你如今,就是把命给她,让她多看你一眼,又有什么用!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江慕之!” 刘谌说的这些,江慕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她还是不忍心,也不甘心,她甚至是抱着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的无耻念头,想在有生之年再见她一次。 若是可以一起陪她赴这黄泉,是不是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她们之间,真的就是年少时说的永远。 她低垂着眉眼,熄灭了一根烟,又点燃了一根,在吞云吐雾中黯然说道:“她不爱我,又怎么能怪她?” “阿绵那……也是我的错,你当初临走前说的没错,是我,自私自利,是我,天煞孤星,天生就是个祸害。害了自己还不够,还要扯着多年的好友下地狱。” “阿谌。”江慕之抬起了头,站起了身,定定地直视着刘谌,一字一顿,神情肃穆:“江慕之这一生都没有求过谁,被赶出家门时没有,潦草就业郁郁不得志时没有,被女友抛弃时也没有,可现在,我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也看在天上的阿绵的面子,若是我此去有什么不测。” “唐叔和唐婶,就拜托你了。” 江慕之在刘谌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恭恭敬敬地给她鞠了个躬,眼里泪光点点,愧疚地不敢抬头看她,低声哽咽道: “辛苦你了。” 辛苦你受苦受累照顾阿绵父母,辛苦你孤苦无依一人活这世上。 刘谌又气又急,早就不似平时那样高深莫测沉稳得体,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气急败坏道:“你若是真心真意为唐叔唐婶考虑,就应该留下来!当初是谁跪在阿绵的坟前对天发誓说要照顾他们一辈子,为他们养老送终的,你难道忘了么!不是我!他们不容易,三年前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了,你还要他们失去第二个么……” “江慕之,你……” 后来刘谌说了什么,江慕之已经记不大清了,那时她一意孤行,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道是自己已经道过别,拖着行李头也不回地就离了家,甚至连唐叔和唐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成。 那时有多决绝,现在就有多愤恨。 江慕之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在面对刘谌的调侃时,可以坦然地说一句,她不喜欢。 也可以在容非瑾戳破她们之间最后的窗户纸时,目光清澈地看着她,说,我不喜欢你。 如果不喜欢,她的发小是不是就会相安无事,无忧无虑地活过这一生,唐叔和唐婶就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而她也不会和父母恩断义绝,不会在张祺洛和容非瑾结婚时背井离乡,半生孑然一身,也不会为了容非瑾拼了一条命也在所不惜,最后也就不会落得那梦境中的一般下场。 ——众叛亲离,抱恨黄泉。 第4章 若是能让江慕之自己选择,她宁愿自己是真的死在那场地震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回到年少的时候,成为十八岁的江慕之继续活下去。 有些事情,不是说骗自己还未发生,就真的没有发生的。 生死尚可挽救,感情却怎能磨灭? 她对容非瑾的爱与恨,早已深入骨髓,那些消失在历史的长河的过去,就像是用锋利的刀子,一笔一划地刻在了她的脑海,巍然不动地伫立在她的世界里。她还是会在无数个辗转的寂静长夜中,无法入眠,还是会在午夜惊醒时分,忽然就泪流满面。 就算她拥有了这具年轻的身体,也没有了那时的飞扬那时的心境,就像把一个迟暮的老人强行塞进一个年轻的躯壳,表面上青春靓丽,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千疮百孔。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化作一缕幽魂,去到十七岁那年,为狼狈的自己撑起一把长伞。 从此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你我,也再不相干。 江慕之与容非瑾的初识,发生在一个同今日一样的雨天。 那时她还在江海大学附属中学上高三,与江海大学只隔了一堵墙,从江海大学最偏僻的那条小路出来,就能看到海大附中的大门。 2016年6月5日,距离高考还有两天,海大附中组织送考。 江慕之提前一周问过江亦农,送考那天要不要来接她,如果接她,她就不报名坐校车了。 江亦农略思索了下,那天大儿子要回学校,他得去送他。刚想要拒绝,一抬头却看见小女儿佯装淡定却按捺不住用期待的眼神看他,愧疚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就点头答应了。 听到肯定的答复,江慕之的唇角难以抑制地翘起,像是得到了喜爱玩具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却故作矜持地沉声道:“好。” 高中三年,近三十七个月,一百五十六个星期,她每周都要回家,却是江亦农第一次答应来接她。 她第一次觉得,高考真好。 江慕之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是周一,下了瓢泼大雨。 因为雨势太大,考前动员改在了高一教学楼一楼的报告厅内进行,高一高二参与的送考活动不了了之。 动员结束后,学生们该坐校车的坐校车,该等家长的就到大厅里等家长。 学校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原本萦绕耳边包裹着江慕之的欢声笑语嘘寒问暖也消弭在空气中,江慕之大包小裹,手上还拎了一把伞,浑身僵硬地站在大厅里,心情逐渐从喜悦、变为忐忑,最后变成绝望难堪。 整个教学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穿着天蓝色校服。 下课后,还有学弟学妹们,远远地看着她窃窃私语,似乎是在好奇这个学姐为什么不回家。 江慕之被看的又羞又恼,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可她的自尊心告诉她,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更像一只可怜虫。 她强撑着冷着脸,紧抿薄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一定是路上堵车了,或者是雨下得太大了,车子被淹了,抛锚了,再就是出了车祸,车子被扣下了…… 江慕之越想越玄乎,思维甚至发散到,若是父亲真的出了什么事,母亲该有多难过,哥哥的大学也上不下去了,她得好好学习,出人头地,扛起养家的责任…… 可是,她内心更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父亲没来,无非是雨太大了,他要送他的宝贝儿子回学校,就把答应了她这个便宜女儿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而她这个被抛弃的可怜虫,居然还在这里替他找借口。 醒醒吧,江慕之。 你在那个家里,永远都是多余的存在。 江慕之终于决定看清这现实,不再欺骗自己,冷着的脸,忽然讽刺地笑了一下。 何必呢? 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在这家里没有人会在意自己,可为什么还是会期待,会奢望,父亲能来接自己,为什么被忘记了,还会难过,还会心伤,她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江慕之抖瑟了一下,伴随着暴雨而来的狂风穿过肃杀的空气,仿若实质,无情地刮在她的皮肤上,那力道好像要把肉都剜下来。 真疼。 可又能怪谁呢? 还不是怪她自己。她不该对她的父母亲抱有期待,他们的爱永远只是给江轩之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为什么还不明白,不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江慕之抬起了伞柄,撑开了雨伞,可又看着那大包小裹,微微皱眉,片刻,下了决定,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丢开了雨伞,拎着东西冲进了那磅礴的雨幕。 江慕之见到容非瑾的时候,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大雨把她浑身上下淋了个湿透,发丝凌乱不堪,忍不住的眼泪混着混浊的雨水在脸上蜿蜒而下,留下一道道灰色的痕迹,湿透的衣服以极其不适的姿态紧紧贴在身上,她踩着像湿透了的海绵一般的鞋子,低着头把自己往校外拖去。 她开始庆幸了,庆幸下了这么一场暴雨,路上才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这幅糟糕透顶的模样。 忽然,有阴影笼罩在了她头顶的天空,同时,眼前出现了一双即使在雨天都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看得出主人对它的爱护和珍惜,清澈悦耳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需要帮忙么?” 那声音温温缓缓的,是江慕之从未听过的好听。江慕之一愣,眼泪也忘记流了,红着眼眶抬头看人,更是被惊艳了一刹。 来人眉目如画天人之姿,穿着一袭淡雅的连衣裙,瀑布一样的长发熨帖地披在肩头,没有一丝因为暴风雨而应该有的狼狈。 她轻轻地挽起唇角,脸上还有两个若有若现的小酒窝,美得像是一首抒情诗,留给江慕之印象最深的,是那双湖水般清澈的眸子,以及那长长的、一闪一闪的睫毛。 江慕之没有心思欣赏她的美,迅速地低下了头,只觉得自惭形秽。她自知此刻自己狼狈不堪,又怎么有脸面,站在这般干净美丽的人面前污她的眼。 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包裹,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听就是刚哭过,却还要故作冷淡道:“不用了,谢谢。” 不等容非瑾继续说话,就匆匆从她的身边走过。 “诶……”容非瑾赶紧跟上,以为是江慕之以为她是坏人,亦步亦趋地为江慕之打伞,解释道:“你,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真的。” 虽然她已经被明确地拒绝了,可她又怎么放心,由着眼前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受了委屈的小可怜湿漉漉地独自回家,这暴风雨下得太过猛烈,路上也没什么人,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她真是万死不辞了。 “我没有恶意的……” 容非瑾忽然把目光放在了江慕之的校服上,灵机一动,套着近乎:“诶,你是海大附中的吧,我是江海大学的,算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学姐的……” 听到这里,江慕之脚步一顿,瞥了她一眼,抽了抽鼻子,总觉得最狼狈的模样被她看了去,有些抹不开面,闷闷地讽刺她:“你才不是我学姐,我老师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去隔壁……” “……” 顿时,容非瑾明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看着容非瑾那吃瘪的模样,江慕之舒坦了不少,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忍不住地上翘,漂亮的桃花眼向上弯了一下,弧度不大,却被容非瑾轻易地捕捉到。 虽然被小屁孩刺了一下,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容非瑾认命地长吁了口气,继续跟着江慕之,任劳任怨地为她打伞:“东西那么多,我帮你拿一点吧。” 江慕之挑了下眉,抿了抿唇,看着手里的包裹,思索了下:“不用了。” 顺手就把手上的东西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 之前是她想左了,东西已经湿成这样,哪还能用,况且她也不会给自己再读一次高三的机会,还不如一出门就把东西扔了,自己全首全尾,体体面面地撑着伞回家。 也不会……也不会让眼前这女孩看见,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 不过,这时该看都已经看到了,她就索性破罐子破摔,抬手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抹了抹脏兮兮的脸,露出一张光洁俊俏,比之旁边的容非瑾也不遑多让的美丽面孔,而后,冲着她微微一笑: “走吧,学姐。” 容非瑾已经被江慕之一系列的动作弄得看呆了眼,丝毫没有想到,那小花脸的本来面目原来是这般隽美如画,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忙不迭应道:“好,好的。” “给我吧。”江慕之比容非瑾高了半个头,自然地从那只白皙纤细的手中接过了伞,把伞往容非瑾那边的天空靠了靠,道:“麻烦学姐把我送到地铁站了。” “应该的。”容非瑾看了眼江慕之。唇红齿白,风流似水,落汤鸡一样也掩不住的绝代风华,理所当然地说道:“毕竟,你这样,坐出租挺不安全的。” 有点像……落魄了的,狐狸精。 听女孩这么说,江慕之也忍不住打量了她一遍,这会理智已经回笼,就不再像刚才那样耍小孩子脾气,反而语重心长道:“你也是,你长得太好看了,之前不是说这条街不安生,往前走走就是你们学校的保研路,虽然保研路的说法捕风捉影,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也别总一个人出来,太危险了。” 女孩看江慕之年龄不大却这么老气横秋的,扑哧地笑出了声:“小屁孩,姐姐比你大,还用你说?” “现在青天白日的,我才敢从这条路回学校,可我上地铁还没一会,雨就下大了,到了这边也没办法。” “再说了,”女孩打趣了一句:“我要是不走这条路,哪还能碰到你这只小可怜?” 江慕之:??? 这,这只? 挠头。 合着在这漂亮的小姐姐面前,自己和路边的小狗小猫是一样的…… “对了,小朋友,现在周一,你怎么不上学,还大包小裹的,离家出走啊。” 又是小屁孩又是小朋友的,听得江慕之满脸黑线:“我叫江慕之,今年十七岁,还有半年就成年了,估计没比你小多少。” “我们今天高三送考,还有两天高考。” “哦哦,那你怎么一个人,爸妈不来接你?我高考那段时间,感觉我妈妈都要把我贡起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生怕做了什么影响我考试。”容非瑾夸张地说。 女孩的话正好戳中了江慕之的伤心处,原本还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了,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看着耳朵仿佛都耷拉了下来,活像容非瑾家中的那只金毛犬,容非瑾心一软,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江慕之抿了抿唇,看着旁边素不相识的女孩,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毕竟她说什么也不会去海大,就放下了心,头一次敞开心扉倾诉道:“我爸妈不喜欢我,从小就是,我三岁开始,就经常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美名曰让我学会自立……” 一路上,江慕之和容非瑾说了很多,她从未和别人说过这些,如今说出来,心里居然轻松了一大半,感觉把十几年的郁结都吐露了出来。 最后到了地铁站,两人立在了地铁口,才不得不做了总结:“所以,今天,他们应该是把我忘了,我没有手机,老师朋友也都走了,我又不好意思,张不开口去找高一高二的老师借,只能干等。等了三个小时,也没等到,后来,我觉得等不到了,就跑了出来……” 容非瑾眸光闪烁,看着江慕之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想要安慰她,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心…… “其实也没什么,我都习惯了,就是今天可能抽风了。”江慕之看出了她的为难,也感受到了她的关切,心里暖洋洋的,温和一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容非瑾的头发:“我过得挺好,他们不缺我吃也不缺我穿,吃穿用度虽然比不上江轩之,可也很不错了,你也不用安慰我。” 她想,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孩一定是她的救赎。 大雨滂沱,却为她驻足,为她撑伞,在她最难过、最需要帮助、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陪着她、听她倾诉。 “到地方了,真是麻烦你了。” “小事一桩。”容非瑾笑了笑,忽然眉头一皱,说:“要不我陪你回家吧,出了地铁站你也没伞啊,总不能淋着回家。” 听着容非瑾毫不作伪的关心,江慕之的心像是断流的河床被涓涓的溪流慢慢地滋润,又重新有了生机,她觉得这一定是来自一个陌生人最大的善意,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一向清冷的眸子温柔似水:“放心吧,出了地铁口走个十几米就是我家了。” “真的?” “真的。” 容非瑾想了想,自己确实还有事,就不再强求,指了指往江海大学走的路,试探地问:“那……我就先走了?” “嗯。学姐再见。”江慕之挥了挥手,笑看着她丰神绰约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大着眼睛,冲着她喊了一句:“学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容非瑾。” 容非瑾。 江慕之像那时一样,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底的情绪却逐渐变得晦涩难明。 那时候她以为的救赎,后来才知,是一生都挣脱不开的梦魇。 第5章 江慕之想,自己那时报考了江海大学,除了想和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绵在一起上学,可能也有容非瑾的原因。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江慕之不禁抬起手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苦涩一笑。 她下意识地往裤兜摸去,摸了许久也摸不到那常伴自己的香烟,这才想起来,她现在不过十八岁,而她第一次抽烟,却是在容非瑾离开后,约见神色疲惫,刚刚处理好父母的丧事,静默地吸烟的刘谌时,忍不住向她要的。 刘谌的一生写满了大喜大悲,大荣大衰,有繁盛也有坎坷,有高潮也有低谷。 上大学时,她是四个人中家里条件最好的,但凡是出去玩,基本都是她抢着买单,大二刚考完驾照,家里就迫不及待地为她在江海市购置了一辆玛莎拉蒂,所以她也是四个人中车技最好的。 可后来家中突遭巨变,父亲被算计,听信了竞争对手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得到了朋友的首肯,用手里的一块和那个朋友共同享有使用权的地为抵押,以两人的名义贷了一笔巨款,而后以远超估值的价格竞标了另一块地皮。 这还不算,更倒霉的是,他在开发这块地的时候,政策横变,日子拖了一天又一天才审批了下来,银行的利息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他拆东墙补西墙,终于等到了开工的日子。 公司里流动资产所剩无多,他又去银行贷款,被拒绝后才得知那朋友早已失去联络,卷款出逃,无奈之下只能申请破产。公司清算后,离还清债务还差大半,一夜之间从亿万富翁变成亿万负翁,父亲接受不了这现实,从高楼上一跃而下,一了百了,母亲本就身体不好,猛地一听丈夫离世的消息,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 只留下他们从小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的刘谌,和一堆天文数字的债务,直到江慕之离世前,也未能有幸见到她还清那些债务。 一想到刘谌那少一天赚一天地使劲糟蹋自己身体的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江慕之就一阵心痛,偏偏她自己也是那颓废模样,又怎么有资格说刘谌? 这辈子……这辈子,江慕之想,她一定要想办法制止阿谌的父亲,让阿谌永远都是那个不需要长大,被人捧在手心的女孩…… “阿慕,你傻啦!没看见你家学姐啊!”江慕之还愣着神,原本和林谨言并排走到前面的唐绵却忽然蹦蹦跳跳地窜了出来,笑嘻嘻地拍了下江慕之的肩膀,冲着她挤眉弄眼:“还不赶快点!” 江慕之心里一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来人是唐绵,下意识地把头压得更低了,眼睛瞥向一边,不敢看她,苦涩的味道透过味蕾苦到心底,说不出的愧疚。 从回来到现在,她一直在逃避,始终不敢和唐绵多说一句话,每每想到前世阿绵是被自己害死的,她肺里的空气就好像被掠夺一空,整个人被细细密密的窒息感包围,仿佛下一秒,她就会随上一世的阿绵一同离去。 她半晌没有出声,唐绵见她面色苍白,目露哀色,立刻就慌了,阿慕不是阿谌,不会和她开这种玩笑,定是她有什么不对的,她手忙脚乱,坑坑巴巴道:“阿,阿慕,你怎,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听着好友鲜活温绵的嗓音,江慕之的鼻子一下就酸了,和阿谌相比,阿绵和她才是真的隔绝两世。 我不在你身边,你还好么? 她的喉咙耸动了下,情绪险些崩溃,好不容易才把从嗓子眼涌上来的咸味压了下去,可她知道,这不是那时被挤压的变形,鲜血汩汩地向外渗的阿绵,而是,年轻的、莽撞的、十九岁的阿绵。 有些事情,阿绵永远都不知道,也永远不能感同身受,永远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江慕之抬起头看着唐绵,勉强地笑了一下,强打精神温声调侃道:“我能怎么了?笨蛋,别多想,就是愣了个神,至于这么紧张么?” “啧啧。”旁边的刘谌看唐绵这紧张兮兮的劲,也来凑热闹,故意酸酸地说:“这阿慕和我和谨言就是不一样哈,要是我俩这样,估计阿绵一个大嘴巴子就呼上来了,还得骂我们几句。” “就是就是,阿绵你是不是对阿慕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滚滚滚,怎么哪都有你俩!”唐绵的脸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老子是直的!” 想了想,又气呼呼地补充了句:“老子还有男朋友!不像你们两个单身狗只能抱团取暖!” “喂喂喂,阿慕也单着呢,能不能不这么差别对待。” 看着她们几个插科打诨,江慕之也忍不住低低笑开了,她低垂着眼眉,唇的弧度稍稍翘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偶尔看向打闹中的三人无意露出的无奈表情,好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长辈看着不懂事的晚辈。 真好。 江慕之忽然明白了她重生的意义,她穿越时空,逆转年轮,可能就是为了再看看她的好友依然年少,无忧无虑的样子,然后改写她们的命运,不让她们走上前世的老路。 不喝孟婆汤,带着所有的记忆,去看那些象征她一切悲剧的故人,实在是太苦了,所以这改写只能由她这个罪人来完成,这是命运的宽容,也是惩罚。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一世她们几个的结局,她的好友将幸福安稳、阖家欢乐,而她,却只能因执念太深求而不能,踽踽独行痛苦地走过自己的一生。 虽是如此,江慕之还是满足地笑了,人这一生,有几个是为了自己活着的?能不让自己的至交好友去面对那一切残忍,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重重地呼了口气,仿佛要把这一身的浊气都吐出去,面色逐渐变得柔和,忽然感觉胃里一片哀鸣,才想到今天早上起的晚,连饭也没来的及吃,先前心事重重,自然也没心情考虑这些。 巧的是,那边的侃大山三人组也刚提到了这茬。 “好饿啊,我感觉我要走不动了。”唐绵看上去好像真的步履维艰,面露绝望,整个身子都挂在刘谌的肩头:“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刘谌故作震惊地看着她:“我日,你是不是想压死我。” 林谨言赶快接道:“惊!江海某高校女大学生惨遭室友杀害,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刘谌仰天哀嚎。 “嘿?”唐绵倒吸了口气,吹毛瞪眼:“你俩这一唱一和的,是皮痒了?敢说我沉?找打了是不是?嗯?”说着就抬起手作势往刘谌身上拍。 江慕之一看歪楼了,清了下嗓子,道:“好了,不闹了。” 唐绵虽然比江慕之大几个月,可打小就听江慕之的,长大了也一点没变,变脸变得比谁都快,刚刚还凶神恶煞的,这会却乖巧地冲江慕之笑:“怎么了?阿慕?” “还能怎么了?学姐在前面呢,嫌我们走得慢呗。”刘谌挑了下眉,玩世不恭地笑着,当真是风流模样。 江慕之以前被调笑地惯了,虽然已有三年不曾再见刘谌这样,却还是很快适应了,她翻了下白眼,不予理会,反而回到唐绵最初的话题: “中午我们去吃阿绵最喜欢的那家金稻田面馆吃豚骨拉面吧。”江慕之说:“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是我们这的习俗,昨天我们光顾着喝酒吃肉,今天说什么也要补上,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同时庆贺我的归来,也希望用那一碗面的缠绵缠住我们,今生再不分离。 刘谌和林谨言考虑了一下,那家面馆虽然贵一点,一碗要八十元的高价,可又着实好吃,就欣然同意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还都容貌出众,俊的俊,靓的靓,各有各的气质,江慕之淡漠,刘谌慵懒,唐绵娇纵,林谨言跳脱,着实显眼。 怕是谁看见,也不会漏了她们中的任何一人,可在容非瑾的眼里,全世界却只剩下了一个江慕之。 那人身姿颀长,气质决然,撑着那一柄长伞,不缓不急地走着,好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隽秀少女,最是那抬眉笃定的淡漠,让人过目不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她? 容非瑾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从她开始喜欢阿慕开始,阿慕就被她拽下了那深不见底的深渊,那下面满是荆棘与刺,刺地她鲜血淋漓,皮开肉绽,浑身上下都是血窟窿,汩汩地冲外面淌血,血流干了尽了,人也终于死了。 江慕之下意识地冲那道最炙热的目光望去,却看见了她此生最爱,却也最不愿看见的人。 她停住了脚步,紧蹙眉头,就这么停在磅礴的雨幕中。 一眼万年。 第6章 “阿慕……”不知僵持地站了多久,容非瑾才嗫嚅着上前半步,叫了一声江慕之的名字,她的眼底不正常地汹涌,隐隐有点亮晶晶的东西。 江慕之的意识猛地回了笼,看见了站在食堂前昏黄灯光下的少女半个身子嵌在橘影里,另一半却落在雨幕中,那半明半暗的脸上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豆大的雨滴从空中滚落下来,很快浸湿了容非瑾身上薄薄的衣衫,她却仿若浑然不知,只是呆呆站在那里,看着江慕之的方向,望眼欲穿。 在江慕之的记忆中,她的眼睛一直都又大又明亮,还有她唇底总含着的那轻浅的笑,好像被她看一眼,就能驱除心底一切的阴霾。 可现下这双眸子里,装满了哀戚与深沉,苍白的唇、浸湿的发和眼角若隐若现的薄薄的泪光,让人忍不住地痛之所痛,悲其所悲。 江慕之抿了抿唇,目光闪烁,有一瞬间想要视而不见,一走了之。可又想到这是二十岁的容非瑾,她善良、美好,在那个十七岁的雨季热心帮助了素不相识的自己,而不是后来那个欠自己一世承诺,冷酷弃她而去的容非瑾。 她终于还是狠不下心,咬紧了后槽牙,快步上前,举起伞为容非瑾挡住了侵袭而来的风雨。 时间太久,再加上江慕之在那后来那三年刻意地遗忘有关容非瑾的一切,根本就想不起2017年8月28日这一天自己是否遇见了这般失态的容非瑾,在容非瑾的身上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把自己所知道的容非瑾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回想了一下,猛地蹙紧了眉。 2017年…… 难不成是容非瑾的外婆过世的那段日子?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容非瑾带着她一起去给外婆扫墓,无意看见那墓碑上的生卒年时,才知道外婆是在这个时候过世的。 而且容非瑾这般失态模样并不常见,她若是见过,总该记得才是…… 所以……会不会是,自己这个异时空的人带来的蝴蝶效应? 若是还是那个十八岁的江慕之,这一天不会起晚,不会这个时间才出寝,最后也就不会遇见容非瑾。 这么一想,仿佛拨云见日。 江慕之定了定心神,想要以少年时的姿态面对容非瑾,可她怎么牵动脸上的肌肉,在容非瑾的面前都无法真诚的笑出来。 她想,若是真的这样皮笑肉不笑地笑,才是真的不对劲了吧。 她也就只好不再勉强自己,平静地开口道:“学姐这是没带伞?” 容非瑾惊了一惊,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把视线从江慕之脸上移开,江慕之离她很近,也就感受到了她猛然的抖瑟。 “嗯,我忘记带伞了……”容非瑾喃喃道,神色恍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忘记带了……” 江慕之心里倏然一痛,有些为自己而悲哀,睫毛不自然地抖了抖。 若是是我死了,你是否也会这样为我魂不守舍,为我痛彻心扉? 我死了以后,你侥幸逃生,是不是一刻也不愿停留,迫不及待地、带着死里逃生的欣喜,奔向你丈夫的怀中,然后两人抱头痛哭。他会用坚实有力的臂膀给你温暖,用带着薄茧的手替你擦眼泪,然后。 你们会在众目睽睽下,不顾众人的眼光,拥吻在一起。 就像,那日的婚礼。 “阿慕……”容非瑾好像恢复了理智,抬起头贪婪地看着表情冷硬的江慕之,好像要把她的一切都印在脑海里,勉强地笑了一下:“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寝室?我忘记带伞了……” 江慕之回过神,目光晦暗地看着眉目如画的少女,垂下长睫,头一次拒绝她道:“抱歉,我还有课,可能没办法送你。”语气清凉,疏离不堪。 无论这是哪个容非瑾,年少的或是成熟的,善良的或是残忍的,她都不应该再靠近了。她已经为了这段情爱死过一次,时光对她宽容,让她再来一次,她万不可明知结局,还偏要往坑里跳。 这一世她的责任太过沉重,一为挽救阿谌家人,二为挽回阿绵性命。为了让阿谌的父亲相信她的话,就够她劳心劳力了,哪里还有多余力气,去和容非瑾继续纠缠。 容非瑾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里面写满了错愕:“什,什么?” 不说容非瑾,就连早就退到后面偷听的刘谌三人都满是不可置信,她们听见了什么?阿慕居然拒绝了她心心念念的学姐? “阿谌,是不是我聋了?”林谨言神情恍惚,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刘谌:“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你没听错,阿慕说,她还有课。”刘谌幽幽地说,忽然画风一变,咆哮道:“有你妹的课啊!学姐都叫她送了,她还卖乖?这不是有病么?挠头。” 那边被骂有病的江慕之以为容非瑾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有课,送不了你。” 说着,把伞递给容非瑾:“你拿我的伞回去吧,我和阿谌她们打一把就好。” 不等容非瑾有所反应,江慕之就冲着刘谌三人的方向说道:“还愣着干什么?” 刘谌还想再为好友争取争取,拉着林谨言停在原地,可耐不住有个不识趣的唐绵,这会听见江慕之的指示,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真是一刻也等不了。 等江慕之进了她的伞下,立刻眉开眼笑,把伞递给了高她十几厘米的江慕之,挽住了她的手臂。 江慕之眉目浅淡:“走吧。” 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容非瑾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了一般。 半晌,等江慕之的衣角消失在转角,容非瑾才踉跄了一下,失魂落魄地撑起了伞,往反方向走去。 她忽然觉得,她和阿慕就像两条相交线,在某个地方有交点,等体会到了一切爱恨别离,贪嗔悲喜,就转身朝着各自的方向渐行渐远,最后消弭在彼此的世界中。 然后此生,永不相见。 这要受了阿慕半生柔情的她怎么能接受?又怎么能释怀? 容非瑾还记得,她在被家人送去普度寺静养时,跪在大殿看诸天神佛,头抵在蒲团祈祷的那一刻,都没有办法接受阿慕已经不在了这个现实。 她想,兴许是救世佛陀都无法渡了她,才会冥冥之中要她再来一次吧…… * 中午,饥肠辘辘的四人艰难地扛过了漫长的两小时,直奔金稻田面馆。 刘谌还在为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事后她想了一下,也不再像刚刚那样莫名其妙,大惑不解,只是难免唏嘘。 她知江慕之向来理智,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像唐绵喜欢耍小孩子脾气,再联想到之前阿慕就为了自己喜欢上容非瑾而郁郁寡欢,就以为她是觉得两个女孩再一起走下去太过艰难,想要放弃。 刘谌用余光偷偷瞥了江慕之一眼,没头没尾的感慨了一句:“这条路确实不好走。” 林谨言和唐绵摸不到头脑,江慕之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想什么呢!”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恋慕着的是和她一样的女孩的灵魂,女孩的肉体,当初不是容非瑾,也会是另一个女孩。 她永远不会像容非瑾一样嫁给一个男人。她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却依旧会在这条满是荆棘的路上负重前行,哪怕她知道,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个人,陪她一起面对,她也始终不会回头。 “我还是想和女生在一起,阿谌你不要多想。” “那你为什么刚刚拒绝学姐拒绝地那么彻底?” “我只是……”江慕之顿了顿,轻笑了声:“我只是不想要她了。” 也着实,不敢要她了。 第7章 金稻田面馆开了有一定的年头,自江慕之上初中起,就已经建在了这里。 刚开业的时候,一碗面只需要十六元。 那时候江慕之和唐绵只是初中生,一天的伙食费也不过十几元,只好两人合吃一碗,再去旁边的群燕面食店买上两个馒头,就能美滋滋的吃上一顿午饭。 后来上了高中,这家店价钱飙升,附中也不让学生出校门吃外面的东西,可唐绵还是舍不得那一口味道,有一次就央求着江慕之偷着订了一份外卖。 因为总去,面店的老板也知道江慕之二人的吃法,送餐的时候,还特地自己掏钱去隔壁给她们买了两个馒头。 江慕之永远也忘不了,自己那天刚取完外卖,就被臃肿却不失灵活的学年主任在操场上追了四五圈,连鞋都跑掉了,都没舍得把面扔了,愣是连一点汤都没让它洒出去。 只是倒霉的是,学年主任不见兔子不撒鹰,拎着江慕之那只掉了的鞋,挨个班级去抓罪魁祸首。 那是江慕之第一次,以非学生代表的身份,在礼拜一升旗时走上了学校的看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脸憋得通红,念起了检讨。 可以说,金稻田见证了江慕之一代人的青春和成长,而江慕之也一路见证了它从十六元飙升到八十的过程。 唐绵总在背后骂老板是奸商,可那又能怎么办?骂完过后,还是舍不得那个味,风雨无阻地去。 其实江慕之以前并不喜欢总来金稻田,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的口腹之欲也越来越淡,她始终觉得,食堂四楼的和这里的味道,只差了毫厘,可哪个味道不是个吃?能用十二元买下来的,为什么要花八十? 连带着,她也不准唐绵总来。 唐叔唐婶看着她长大,儿时为数不多的温暖就来源于他们,他们的女儿她自然也要看顾着。唐家的家庭收入并不是很高,每个月给唐绵的生活费也是固定的两千,若是都费在这一碗面上,她每个月的下半旬都只能吃咸菜喝稀粥,江慕之怎么能让她乱来? 可见过唐绵折在时候正好的年纪的江慕之,哪里还狠地下心,对她的阿绵要求这要求那的。 重来一次,她只想什么事都由着阿绵顺着阿绵,阿绵最爱这一碗面,她就让她吃,阿绵前世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家店面,她以后也要帮她盘下来,还有阿绵,临死前最后的那一句话,她前世答应了,也坚持了三年,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她这一世,也该完成了。 江慕之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她刚刚从容非瑾的婚礼离去,本以为,这座城市就这样被她的那辆破车抛开,就这么尘土飞扬,永生不见,却在半路被唐绵拦了下来。 唐绵毫不客气地打开了副驾驶,一屁股坐了上去,熟稔道:“就知道你在这,到金稻田面馆。” 曾经青春明媚的少女褪去了青涩,身上的那股傻劲被吊儿郎当所替代。那时她还在想,这家伙,定是和阿谌那个不着调的学坏了,连身上的气质都一般无二。 唐绵没说她要干什么,江慕之也没问,就静静地看她吃。唐绵吃完了那一碗面,毫无形象地拿手擦了擦嘴,惋惜道:“这么好吃的味道,估计以后是吃不到了。” 结了账,就拽着江慕之走了。 “不是,你干嘛啊?”江慕之挣脱了唐绵扯着她袖子的手,皱眉问道。 “我干嘛?”唐绵咂巴了下嘴,似乎是在回味面的味道:“你都要走了,我当然是要和你一起走了,上一次你走的匆忙,也不告诉我你在哪,这次被我逮着了,就别想再甩开我。” “你走干什么啊,唐叔唐婶知道么?”江慕之不觉得感动,只觉得荒谬,声色俱厉道:“别胡闹了,赶快回家去。” “我不!” “回家去!” “就不!” “听话!” “不听话!” …… 江慕之气得不行,可唐绵死活要和她走,她也着实没有办法。 她生着闷气,一句话也不愿意和唐绵说,那时在夜里,就更显寂静。后来那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她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一个刺眼至极的光线忽然射进她的眼睛里,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一辆大货车迎面而来,刹车声、碰撞声、喊叫声接踵而至,她的阿绵没系安全带,下意识地护在了她的身上,后脑勺扎了一片玻璃碴子,温热的血因为她倾斜的身子,全都在眼角顺着脸的纹路,缓缓地淌了下来,好像是流了血泪一样,淌在了江慕之的脸上。 那一瞬间唐绵还活着,张了张嘴,却大口大口地往外喷血,她的眼白不自然地向上翻着,眼睛也越来越浑浊,那最后一句话,只说了一半,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就永远地失去了气息。 “忘,忘记,好,好……” 那漂亮的杏眼瞪得大大的,又好看又恐怖,好像下一秒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江慕之想,她想说的,大概是,忘记容非瑾,好好活着。 她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忙不迭地悲痛点了点头,她不想让阿绵死不瞑目。 可她明明答应了,却愣是一句话也没做到。 后来,阿谌觉得是她偏要去参加容非瑾的婚礼,才会害了唐绵性命,参加完阿绵的葬礼,就带着父母的骨灰远走高飞,再没踏进江海市一步。谨言也因此对她失望透顶,连道别都没有,连夜赶回了自己西北的家乡,从此更是再无音信。直到江慕之临死前,也没能再见到她一面。 大学时关系最好的四人,就这么死的死,走的走,天涯海角,各奔东西。 从小对她关爱有加的唐叔唐婶,痛失爱女,一夜之间白了满头,他们说再也不想见到她,却在她日复一日的坚持后,终于打开了房门,三人抱头痛哭。 这才给江慕之留了那么一点活着的念想。 好在上天给了她一次重头在来的机会,一切还都为时不晚。 这一世,江慕之不想要其他的,亲情、爱情,那些弃她如敝履的,她都不想再见他们一面,却独独想要守住自己这三段弥足珍贵的友情,免她们一世流离。 “呦,阿绵和阿慕来啦。”江慕之一行四人刚进面馆,人至中年已经发福了的老板就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江慕之微笑叫道:“田叔。”微笑中又带着些许苦涩,苦涩中也听出了些许的哽咽。 她莫名地有些感伤,在她的记忆里,上一次见到田叔已经是三年前,那时现在头发还算浓密的田叔已经谢了顶,整个人显出了老态。后来江海市地震,她路过了金稻田面馆,那写满了她年少欢声笑语的地方变做了一片废墟,她向周围的人打听过,却得知田叔已经故去,遗体就在前几天刚刚被从废墟中寻了出来。 那一刻,江慕之知道,她的青春,永久地过去了。再也不会有这么一家金稻田,也再也,不会有一个人陪她坐在这里,同吃一碗面。 她仰头看看天空,还是湛的蓝,却慢慢浮现出了阿绵的坐在凳子上,眉开眼笑地和田叔说话的场景,江慕之想,或许田叔到了天上,又开了一家面馆吧,那阿绵定是要开心地蹦起来了。 刘谌三个人走到了靠窗的位置坐好,看江慕之还愣在原地,疑惑着提醒道:“阿慕?过来啊。” 江慕之猛的回过神,轻轻笑道:“来了。” 等四个人坐好,老板拿起了本子,站在桌子前 :“今天打算吃点什么?” “两份豚骨,一份月牙骨,一份叉烧,再拿四听雪碧。”唐绵熟练地点道,又回头问刘谌:“要不要再来点小菜?” 别问唐绵为什么不问她视为圣旨的江慕之,阿慕喜欢她乱花钱,她知道。可阿谌就不一样了,阿谌可是出了名的花钱如流水。 果不其然。 “招牌一样来一盘吧。”刘·豪气·款爷·谌爽快说道。 “好的,豚骨两份,月牙骨,叉烧各一份,雪碧四听,招牌小菜各来一样。”老板一边记,一边轻声念叨,而后抬起头,问唐绵:“是这些吧?” 唐绵“嗯”了一声,老板就拿着菜单去了后厨。 等餐的时候是最煎熬的时刻,饥肠辘辘的人坐在美食飘香的饭馆,闻得到却吃不到。 不说别人,反正江慕之是听见了靠在她肩膀上的软绵绵的唐绵咽了两下口水,不禁轻笑。 “我要饿晕了。”唐绵说道,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刘谌和林谨言抬头瞥了她一眼,就又继续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不一会,唐绵又哀嚎了一声:“我要饿晕了。” 这次她俩连看都不看了,这一早上阿绵也不知嚎了多少遍,也不见得她真晕过去。可江慕之却轻轻拍了拍唐绵的脑袋,示意她起来。 唐绵疑惑地看着她站起了身,问道:“怎么了?” “还能干什么?”江慕之无奈地笑了一下,拉开了座位,往门口一边走一边回答她:“你不是说要饿晕了么?” 她浅笑着走到了门口,却忽然身形一滞,眼眸倏然沉了下来,嘴角浅淡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第8章 门口,两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正款步而来,一个典雅温柔,一个冷艳矜贵,怕是谁看到,都要叹一句国色天姿。 江慕之的眸子暗了又暗,沉了又沉,就这么与她们打了个照面,她收回了正要向外迈的长腿,面不改色地立在了原地。 门口两人看见江慕之也是愣了一愣,冷艳的那个率先冲江慕之点了点头,又扭过头和旁边人道:“你们先聊。”然后冲着一张桌子走去,一边把玩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一边看着菜单慢条斯理地点了餐,顺便状若无意地瞥了眼刘谌。 刘谌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颤了一下,再也挪不开自己的视线,可那女孩却再也没看她一眼。 “这么巧。”女子的眼眸漾起了脉脉的波纹,一双笑眼的情绪看不分明,里面好似藏着暗潮汹涌:“早上刚见过,这会又遇上了。” “是很巧。”江慕之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徐不疾地答道,她与少年时一般无二,语气、姿态、眼神……除了眼底掩藏着更深的汹涌的情感。 对面的人好似感受到了她的不一样,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可转瞬即逝,仿佛刚刚只是江慕之的错觉一样。 来人正是江慕之避之不及的容非瑾,曾经每天盼着偶遇,一周却只能见几次,现在不想见了,倒是一天碰上个两次。 而她旁边那人…… 江慕之蹙紧了眉,是纪宁忱,容非瑾的室友,在刘谌的青春刘谌的人生刘谌的感情世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 她和容非瑾不一样,她没有什么对不起刘谌的,她的爱寡淡却又深刻,她一直都是冰冷不近人情,连眼神都看不出丝毫的破绽,却曾为了刘谌,拥有背弃整个世界的勇敢。 可最终却诡异地、和她与容非瑾之间,走向了同一个结局。 一个嫁与他人,一个远走他乡,至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不是什么诅咒? 同一个寝室的两个人,爱上另一个同寝的两人,然后纷纷没有走到最后。 “你……这是准备去哪?”容非瑾疑惑地问。她瞧着唐绵那桌人还在等餐,阿慕怎么也不可能是已经吃完了准备走。 “阿绵饿了,我去给她买点炸串来。”江慕之随意地说道,提起唐绵,她的眼底又重新有了温度,还隐隐带了些许笑意。 炸串也是曾经唐绵求而不得的东西,江慕之不许她多吃,美名曰长肉不健康,要预防高血脂高血压。现在一点也不想控制她,人生在世,寥寥几十秋,弹指一挥间,若是限制这限制那的,又怎么能快活地度过这有限的人生? 江慕之在心底默默地调侃着,看你这回吃成了个大胖子,二十七岁还怎么那么麻利地堵我车。 容非瑾看着她那因为别人而起的笑意,心底翻江倒海,自然地垂在身前的手倏然收紧,握成了拳,指尖都捏的泛起了青白还一无所知。 “那学姐,我先走了,再等一会,阿绵又好叫唤了,像是谁虐待了她似的。”江慕之调侃道。 不等容非瑾回话,江慕之就越过了她,匆匆快步地出了门。 出门时还是风轻云淡谈笑风生,却在确定了容非瑾看不到她的时候,忽然脸色骤变,侧身倚在墙壁上,重重地喘息着,心脏不自然地律动,眼眸深沉黯淡,唇瓣苍白。 方才和容非瑾谈话时,她仿佛感受到,自己的心好像被那人死死地攥在了手心里,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捏得血浆飞迸,支离破碎。 那人青白的指尖和隐忍的表情她看得分明,二十岁的容非瑾还对她一往情深,有那么几分真心,她知道那人那样的表现,或许是误会了什么,误会了她与阿绵的关系,可她还是刻意地说了那些话,刻意地引导着那人往她与阿绵关系不一般的方向想。 这样,在半年后容非瑾就不会稳操胜券,向自己表白,她们会以不咸不淡的关系,过完这剩下的两年大学生活,自己会完成上辈子没完成的梦想,而容非瑾是像上辈子一样嫁给了张祺洛也好,是又和另一个懵懂无知被伤的遍体鳞伤的女孩在一起了也好,都再也与她无关。 可当她看到那人露出了自己想要的表情时,她却还是没出息地心疼了,后悔了,舍不得了。 江慕之还记得,上辈子上大二时,唐绵正在看一个辩论性质的综艺,那一天的辩题是,如果时光机告诉你,十年后你和你喜欢的人不在一起,你还追么? 阿绵转头就这么问了她。 那时她还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悲欢离合,天真地还像个孩子,她说:“会追,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或许十年后的我也经历了和我一样的事情,时光机也告诉了她,她选择放弃,那个人才是别人的,一时的温暖也是温暖,能把握为什么要放弃?再者说,或许十年后我已经不像现在一样喜欢她了,分开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时的她没有想到的是,率先变心的不是她。这段感情在她的心底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她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只因那人不再爱她,不在她的身边,眼看着那道伤口腐烂地越来越厉害,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若是今生阿绵再问她,她一定会说,不会了,一次的教训就已足够,痛失所爱的感觉,她再也不想体会。 江慕之缓了一会,平复了下心情,状若自如地走到炸串店,为唐绵点了她喜欢吃的东西,而后转身走进了一家便利店。 在没有熟人在身旁的时候,她也懒得刻意掩饰自己,她的声音听起来缄默而苍冷:“麻烦一条玉溪。” 想了想,江慕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就一包吧。”一下子买一条烟,恐怕没法解释。 “再给我拿个打火机,和一盒绿箭,谢谢。” 江慕之的烟瘾很重,从开始迷上这玩意开始,她就觉得,自己过去那二十七年,简直是喂了狗。 尼古丁吸入肺里的时刻,那种一个人的空荡荡的感觉烟消云散,心里满满的充实感,可等那根烟燃尽,又是铺天盖地的绝望与压抑,于是只好点燃下一根。 不知多少个无法入睡的日夜,她都是半躺在床上,旁边摆了个她万般挑选的烟灰缸,把窗帘开的大大的,静默地吸着烟,眼睛注视着天边,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她就又一次熬过了这寂寂长夜。 重生回来的这半天,身边没了这老友的陪伴,江慕之是有些不适应的,这会重新见它,忽然就有了种失而复得的感慨。 江慕之自嘲地笑了一下,就算是换了个没有烟瘾的身体,她也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说烂人就是烂人,无论重生过多少次,她都是那个害死了至交好友的罪人。 江慕之找了个不常有人经过的角落蹲了下去,这辈子第一次吸烟的感觉,和上辈子相差无多,恶心,头晕,感觉像是缺氧,喉咙总有块痰,噎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只多了作为三年烟民的经验,好歹没呛到自己。 渐渐地,那种清醒充实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江慕之一次又一次点亮起猩红的微光,不一会,周围就捻了满地的烟头。 江慕之吸烟很费,别人轻轻吸一口,一边吐烟,一边和别人交谈,可她却是大口大口地吸,颇有种不呛死自己不罢休的感觉,一旦吸上了烟,会比平时更沉默更寡言,这只过了一会儿,就抽完了小半包。 她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把剩下的烟并打火机揣进了兜里,拆开了绿箭的包装,一下子扔进嘴里两三块,一边嚼一边往炸串店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and明天满课,没有存稿的江暮暮选择休息一天,嘤嘤嘤 第9章 回到面馆,江慕之一进门,莫名地、她有种头晕恶心的感觉,只是反映不是很激烈,就没有在意。 屋内,两桌人已经并成了一桌,大家都相熟,大一一整年,刘谌三人被江慕之带的对容非瑾也是一口一个学姐,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江慕之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学姐今天怎么也来金稻田吃面了?”林谨言问。 容非瑾愣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眉眼含笑,只是那笑中带着丝丝的愧疚与苦涩,温缓柔和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之前有人告诉我,这里的习俗是上车饺子下车面,入乡随俗。” 有人是谁,明眼人一看便知。 江慕之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一桌十年后再也不能重聚的人们,被容非瑾的俏皮话轻易地勾起了回忆,不禁苦笑。 她确实是和容非瑾说过这句话。 2022年,是江慕之人生又一个转折点。这一年,她在好友张祺洛家里的企业步步高升,毕业仅仅两年,就坐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好时候,却被人诬陷泄露公司机密,一夕之间,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她与张氏少东家交好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幕后之人不言而喻。 直到今日她还在佩服对方的好手段。 说是看在往日情分,放她一条生路,并未追究她的罪责,她只被拘留了几天就被放了出来,可实则,怕是那时就在处心积虑地想把她的女朋友弄到手吧…… 可笑自己还一直把他看成至交友人,对他感恩戴德,直到离开了江海市,重新遇见自己曾经的好友,才得知这一切的真相。 那天她从拘留所里出来回家以后,形容憔悴,颜色枯槁,看容非瑾红着眼眶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心疼不已,连忙逗乐安慰她,就和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叫她陪自己去金稻田吃一碗面…… 只是,在十八岁的时候,自己就有和容非瑾这样说过么? 可她在意起这个习俗,分明是在2022年,因为这句话和容非瑾有了回忆时才开始的…… 江慕之听见那个人继续说:“而她最喜欢金稻田,我也想来尝尝。” 坐在她斜对面的林谨言眼睛噌地亮了起来,明显有些激动,她觉得容非瑾指的一定是阿慕。 十八九岁的少年刚刚步入大学生活,善良纯粹,身边的人得偿所愿,她们比谁都高兴,只是有一点,就是忘性太快了。 江慕之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她一定是把自己方才说的忘了,现在正替自己高兴呢。 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头疼,不知自己得花多少力气,才能把好友们脑子里“阿慕喜欢学姐”这个标签撕去。 令江慕之奇怪的是,本该打的火热的刘谌和纪宁忱二人竟相顾无言,静默不语。 若是她没有记错,阿谌和纪宁忱应该就在近期确立关系才对,是她……忘记了什么么? 除了刚进门的江慕之,林谨言和唐绵也感受到了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唐绵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笑,说起来,并桌还是她提出来的,她本来也是一片好心,想着成阿谌之美,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弄成这样。 刘谌身上一直有一种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气质,最爱招蜂引蝶,拈花惹草,但凡有个红颜知己过生日,她就为人家一掷千金,聚会一手包办,可等人家和她告白,她又一笑置之,说只把她当朋友。 唐绵本来以为,刘谌就会这样一直玩下去,却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刘谌认真地和她说,她喜欢上了纪宁忱,那表情姿态不似作伪,而在那以后的大半年,除了前几天,刘谌去见了儿时发小一次,她是半个姑娘也没招惹过,唐绵就知道,阿谌是真的对这个冷艳绝伦的女子上了心。 这才有了今日的助攻。 可谁知道,助攻并未成功,反而弄巧成拙。 “阿慕!你回来啦!”唐绵的余光刚好瞥见江慕之,眼睛一亮。 江慕之走了过去,微蹙了下眉,又恢复如常,在容非瑾和唐绵之间的座位坐了下去,面不改色地把椅子往唐绵那边移了移,把手里包好的炸串递给了唐绵,轻笑道:“先吃点垫垫肚子。” 唐绵高高兴兴地接过了炸串,一副娇憨少女的模样。忽然皱着眉,像小狗一样在江慕之身上嗅来嗅去:“阿慕你身上怎么一股烟味。”又直起身子,嫌弃地捂住了鼻子:“好臭啊。” 江慕之表情一滞,暗道糟糕,她怎么忘了阿绵长了个狗鼻子了,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坐在教室里,离食堂百米左右,她连食堂今天做了什么菜都能闻出来。 “不知道。”江慕之泰然自若地说:“可能是刚刚排队的时候,旁边的叔叔抽烟时沾上去的。” “那也不应该味道这么大啊……”唐绵扣着手指喃喃自语道。 纠结了一会,属实想不明白,丝毫没有怀疑她们家最擅长克制自己的阿慕居然会抽起了烟,还一抽抽那么多。 容非瑾也没这么想过,毕竟她和江慕之在一起的那八年,从来没见过她抽烟。 过了一会,面才被端了上来。 吃了口面,唐绵就像是充好了电一样,满身都是精神,又和林谨言玩起谁是谁爸爸的游戏。 唐绵:“叫爸爸。” “我才是你爸爸,儿子乖。” “叫爸爸。” “儿子。” “叫爸爸。” “儿子。” “爸爸。” “诶~” “噗咳咳咳。”江慕之猛地咳嗽了几声,赶紧拿纸巾捂住嘴,被呛得满脸通红,差点喷了对面的刘谌一脸。阿绵真是……不管吃了多少亏,还是不长记性,被谨言轻松一绕就绕了进去…… 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因为看见了好友少时的傻样,江慕之变得柔和了很多。 只有刘谌还是沉默得诡异,没有参与林谨言和唐绵的打闹,也没有打趣江慕之和容非瑾,只是一个人头也不抬,安安静静地吃着面。 江慕之无意间瞥了她一眼,扬起来的唇角又沉了下去,有心想问,却又碍于人多,只能憋在心里。 容非瑾看见她眉头紧皱,那一张满是胶原蛋白的脸崩的紧紧的,稚嫩的脸上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严肃,不由得轻笑,这个年纪的阿慕可真可爱,也怪不得自己那时满心满眼就只有她。 “阿慕。”容非瑾的眼里好像含了一泓含情湖水,歪过头看着一脸冷漠的少女的侧脸,只觉得心生安宁,她爱着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伸手可触的地方,声音不禁柔了又柔:“今天上午谢谢你,不然我一定被淋惨了。” “不用谢,小事一桩。”江慕之淡淡地说,连看都不看她,眼睛一刻不离眼前的面,拿勺子风轻云淡地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往嘴里送去。 容非瑾的笑僵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却还是强打精神温柔说道:“那你看,你什么有时间去我寝室一趟,我把伞还给你。” “不用了,我……” 容非瑾听见她说的是拒绝的话,有些急了,连忙打断她:“或者说,我去你们寝室送……” 只是没等她说完,江慕之就升了一个声调,面色冷厉,神情肃穆:“不用了,我说,不用了,我寝室还有两把多余的,那把你留着自己用就好。” 一瞬间,空气安静得针落可闻。 唐绵和林谨言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浑身上下写满了尴尬,她们不可置信阿慕会这样对她的学姐的同时,心底又生出了几分“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这些话自己不能听”的局促。 容非瑾怔愣着看着江慕之,心里的慌乱一闪而过,为什么?为什么不一样了?她的阿慕什么时候这么对待过她…… 她仔仔细细地把江慕之从头看了个遍,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无措,只见那人神色未变,看上去冷漠又无情…… 容非瑾慌了,她想和江慕之说,不要这么看着她,手颤抖地想触碰一下她的脸,却被江慕之下意识地挥掉了。 “你别碰我。” 容非瑾忽然觉得,冰寒的湖水好像从毛孔渗透到了她的五脏六腑,连带着她的心都凉了下去…… 从那双眸子里,她好像见到了十年后的江慕之,只有那个被她伤害的心如死灰,决绝冷厉的江慕之,才会这样对她…… 江慕之也因为自己的动作愣住了,上辈子除了临死前的那一句言不由衷的晦气,她从未和容非瑾说过一句重话,现在看见那人失措受伤的眼眸,心猝不及防地猛的瑟缩了一下。 罢了。 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怎么能拿此刻还未发生过的事,伤害眼前这个对她情真意切的少女。 江慕之疲惫地揉着眉心,正准备道歉,待在一旁的纪宁忱却忽然站了起来:“够了!” 纪宁忱一脸冰霜,拿起眼前装着白开水的杯子倒了江慕之满脸,嫌恶道:“一寝的渣滓!” “你!”唐绵也噌地站了起来,手刚碰上自己的雪碧,就被江慕之按下了。 江慕之不悲不喜地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在脸上擦拭着,这杯水,就当是她迁怒的惩罚。 “我们走。”纪宁忱冷目瞥了江慕之一眼,又恨恨地瞪了眼刘谌,仿若要把刘谌身上的肉剜下来一般,走到了容非瑾面前,抓住她的手腕就往门口走。 “纪宁忱!”一直沉默地刘谌也爆发了,一直追到了门口:“你站住!” 纪宁忱果然站住了,讽刺地看了眼刘谌:“你有事?” “你还没给阿慕道歉。”刘谌脸上阴晴不定,眼睛好像要喷火一样。 第10章 “阿谌!”江慕之急忙站起了身,不小心把她面前的杯子蹭倒了,她低头刚想把杯子扶起来,头却刹时天旋地转起来,脚步虚浮,踉跄了一下,刚好绊到了椅子腿。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江慕之只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是从冰箱里放出来的,冻得她瑟瑟发抖,身上却汩汩地冒着汗,冷热交替,顷刻间,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就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阿慕!”唐绵和林谨言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却见她骤然弯下了腰,伏在桌子作干呕状,往日精致的脸涨得通红,写满了痛苦。 唐绵害怕极了,被吓得六神无主,急得眼眶里盈满了水光:“阿慕,阿慕,你怎么了!” “快!快叫救护车。”赶来的老板急忙说道。 周围注视着这边动静的食客纷纷拿出了手机。 江慕之一边克制着想要干呕的欲望,一边艰难地开口:“不,不用。”说话时,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好像要崩裂了一般。 “快!快给她到点水!再有,老板有没有苹果,梨什么的,还有什么抗过敏药,都赶紧拿来!然后把她带去通风的地方!快!”旁边的医学生眼尖地看见江慕之兜里的那半包烟,敏感地觉得大概问题就出来这烟上:“她可能是醉烟,或者是香烟过敏了!” “不可能!”唐绵反驳道:“阿慕她从来不吸烟!” 谁知道江慕之却瞬间打了她的脸,从兜里掏出那包玉溪,啪地拍到了桌子上。 “阿,阿慕。”唐绵傻眼了,又转头赶快声嘶力竭地喊道:“快快快!水苹果梨!” “阿慕,阿慕,水!”林谨言颤颤巍巍地递过来了一杯水,也被吓得不清。 江慕之抬起了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急忙接过了水,只是手臂过于颤抖,递到嘴边的时候就已经洒了大半,可喝下去时,果真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她踉踉跄跄地跑到那一大壶水旁边,举起来直接往喉咙里灌,水顺着她尖尖的下巴,淌湿了她的衣衫,哪里还有平时那个气质清华的江慕之的半分模样。 里面的兵荒马乱也引起了外面的人的注意,容非瑾走进门,看见眼前的一幕,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视线不小心落在了安静放在桌上的那包香烟,她的脑中像是炸裂开一般,九月天本是清风舒畅,容非瑾却觉得寒冷至极,胸腔里的心好像被谁拧了一圈,疼得她的嘴唇都跟着阵阵发抖:“阿慕……” “谨言,快过来搭把手。”唐绵站在江慕之的左侧,准备把她送到通风的地方,招呼林谨言道。 容非瑾一听,踉跄了一下,快步在林谨言之前走到有气无力的江慕之的右侧,搂着她的腰,架起她的手臂往门外走去。 江慕之的腰间忽然被对方搂紧,手臂上源源不断地传来对方身上的温度,那纤纤细指白皙柔软,轻点在她的手腕上,江慕之目光晦涩地看着对方的侧脸,心好似被谁扔进了滋滋啦啦的油锅里,焦灼难耐的同时,还刺得她神经突突的疼。 松开我。 别靠近我。 江慕之的眼眶含着眼泪,眼底的情绪却是决然的,可纵使这么想,她也没有力气去推开容非瑾。 她在门外站了一会,果然如那个学生说的,身体好受了不少,视线停留在容非瑾的侧脸上难以移开,直到容非瑾也转过头来看她,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对视了许久。 江慕之想,明明这个人在少年时对自己这般忍耐包容,可在后来却弃自己如敝履,满脸写满了嫌恶不耐。 从前她问过容非瑾为什么对她这样好,她说是因为爱,可为什么,这爱这么脆弱,这么易碎,仅仅八年就已消失殆尽? 究竟是怪你变心太快,还是怪我自己执念太深?当初说要永远在一起的,难道不是你么? 半晌,江慕之终于忍不住虚弱地哼笑一声,笑意中满是自嘲,怪我,把不堪一击的情话当成誓言。然后推开了容非瑾的怀抱,苍白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嚅动,声音小到忽略不计,容非瑾听到却宛若在心底炸起了一颗惊雷:“容非瑾,你但凡还念的我半分好。” “便不要再来招惹我了……”上辈子她被骗了一辈子,这辈子不会继续犯傻了。 这句话轻易地被拂过的微风吹乱满地,却在容非瑾的耳边久久不散。 不要招惹我…… 容非瑾猛地一抬眸,瞳孔骤缩,心口一紧,哽了老半天喘不上气来,绞疼的心好似被荆棘纠缠,扭曲地疼。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她觉得自己终于拨开了重重的迷雾,重见了天日,却牵扯着她一颗期待的心跟着四分五裂。 上辈子的今日,她同样在雨幕中碰见了阿慕,可那时阿慕远不似今日神情肃穆,反而对她羞赧一笑,说要送没带伞的自己回寝室,可这一世,自己主动提出,却被那人决绝拒绝。 再加上刚才那下意识挥开自己的动作,还有桌上的那包香烟,以及刚刚的那句话,容非瑾隐隐有些肯定,自己的猜想并没有出错。 “你……”容非瑾还想再说些什么,江慕之却已不再理睬她。 “阿谌呢?”江慕之的唇逐渐有了血色,头也不像刚刚一直都是眩晕的,开始担心起刘谌,急忙和林谨言说:“谨言,你快去看看阿谌,别让这家伙冲动了。” “放心吧,我没事,这里有阿绵呢!” 朋友十二年,江慕之对刘谌了解得不能再了解。 这家伙,一直自诩讲义气,江慕之知道,那时唐绵死后,刘谌远走高飞,并不只是因为怪罪她,更多的其实是想惩罚自己,刘谌一直觉得,那时她明知唐绵去找江慕之,却不跟去,是她的错。若是那天是她开车,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车祸,阿绵也就不会死。却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去了,说不定也会和阿绵一样,长眠于地下。 今日,纪宁忱泼了她一杯水,阿谌说不定真能为了她和纪宁忱起冲突,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无法阻止两人的相恋,也没有资格阻止,她知阿谌对纪宁忱用情至深,可她不想阿谌和自己一样,日益沉默寡言,陷在那段爱情中走不出来,半生孑然一身,她想护对方一世天真,那就只能想方设法,利用自己多出来的这一段记忆,帮助两人不分手。 “好,好的。”林谨言结结巴巴应道,今日把她吓坏了,好友一个比一个反常,阿慕刚刚还受了那么大的罪,此刻还有些惊魂未定,可还是担心好友的心理占了上风,强打着精神去找。 而另一边。 “我凭什么向她道歉?”纪宁忱冷笑:“怎么?你们寝室的就都是宝,我们寝室的人就活该被你们欺骗玩弄?” 刘谌看着她那阴阳怪气的样子,恨得牙根直痒痒,只觉得自己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她,皱起眉头,语气不虞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谁欺骗你们,玩弄你们了。” “嗤——”纪宁忱的嘴角讽刺地扬了一下,暗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你么。又反问她:“你问我能不能好好说话?在一个人渣面前?” 也是她有眼无珠,纪宁忱想,不然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人渣? 两人的想法竟诡异地达成了一致。 “我怎么就人渣了?”刘谌不服气道:“我是强了你,绿了你,还是怎么你了?纪宁忱,别忘了,之前是你拒绝我的!” 这句话刚好被前来寻她的林谨言听到,林谨言不禁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隐隐有些兴奋,阿谌胆子居然那么大,都告白了! 可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不应该高兴,毕竟阿谌虽然告白了,可是是被拒绝的那个。 刘谌向纪宁忱告白时,是八月初,还在假期,那天她们高中同学聚会,她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虽然身体是不受控制的,脑袋是晕沉的,但是这样的时候,人的下意识却更加的清晰,因为不能控制,所以剥离了那些理智和压抑,心中那些不能抑制的想法就更清楚——她想纪宁忱。 那时她们的关系还很好,一聊天能聊一晚上,她不可抑制地打开了和纪宁忱的微信对话框:“宁忱姐。” “怎么?”对面秒回,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刘谌的脸上浮上几分羞赧,又有些甜蜜,这时的她是不计后果的,直接打上:“我想你了。” 对话框上一直保持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就在她失落地以为,那边不会回了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字。 “嗯。”随后又跟了三个字:“我也是。” 刘谌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欣喜若狂地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拿了出来:“宁忱姐,其实我喜欢你。” 却殊不知,自己这样,宛如把一颗重磅□□丢在纪宁忱心上,纪宁忱一下子心就慌了。 那时她还从来没有想过刘谌对她是这样的情感,自己虽然觉得这个小孩长得好性格好人缘好嘴还甜,可她觉得自己只是把对方当妹妹,自己的妹妹喜欢自己,那不是德国骨科么? 纪宁忱立刻就拒绝了:“我只是把你当妹妹。” 第11章 我只把你当妹妹。 刘谌忽然就明白了被一瓢冷水当头泼下的滋味。 直到今日,她也依旧记得那种心从天堂骤然跌落到地狱的感觉。 “纪宁忱,难道就因为你妹妹和别的女孩吃了一顿饭,你就觉得她是人渣么?”刘谌直视着纪宁忱,讽刺地勾起唇角,一双炯炯的黑眸却藏着掩不去的苦涩与失望,心里的委屈就像是海边的浪花一般一浪翻过一浪,一浪更比一浪汹涌:“难道就因为你妹妹和别人吃了一顿饭,你就要泼了她满脸的凉水么?” “纪宁忱,我不是你妹妹么?”刘谌低敛住眉目,自嘲地轻声道。 纪宁忱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觉得嘴里发苦,她自知那日的回复失了分寸,可当时自己又哪里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人的感情居然是这般的异于常人。 她看着眼前自己心上的少女,一双冷目也失了棱角,逐渐变得柔和起来,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倏然黛眉皱紧,眼底好像藏着刀光血影。 “那你呢?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姐姐?”纪宁忱黑漆漆的眸子幽深而阴沉,嗤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反击:“你那天不是有课么?又为什么会在那里吃饭?” “总不会是……品鉴课吧。”纪宁忱挑了下眉,讽刺道。 她知道刘谌和自己一样,因为要考证券从业的证提前了几天来学校。 从自己拒绝她过后,一直缠着自己说话,说我想你的少女不知所踪,她的心一日比一日慌乱,一日比一日钝痛,一想到可能刘谌从此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她的心就像被撕裂一般得疼,她常常看着刘谌的微信发呆,想一些有的没的,就是再迟钝,也该看清楚自己真正的情感了。 那天她鼓舞了勇气,在微信上约刘谌一起吃个饭,想把自己的心情告诉她,可是却被拒绝了。 纪宁忱依然记得后来刺眼的那一幕。 之前口口声声说晚上要去做家教,拒绝了她的邀约的刘谌,明眸善睐,坐在那灯光昏黄的餐馆,和面前的短发女孩有说有笑。 她们离得很近,看起来极其暧昧,桌子上摆了一瓶红酒,已经空下了大半,刘谌的脸颊泛起了微红,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衬得她面若桃花,眸子里盈盈落着水光,看上去迷离而朦胧,嘴角却时时刻刻含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短发女孩看上去也有些动情,忍不住靠近,纤纤玉指抵在了刘谌的下巴上,刘谌并未躲闪,反而歪着头,慵懒地冲她一笑。 纪宁忱看着她们靠的越来越近,脸越来越沉,到后来冷的几乎能掉冰碴子,直到短发女孩的手指点上了那人尖尖的下巴,脑仁仿佛一瞬间炸裂开,嫉妒和被欺骗的愤怒好像要冲破天灵盖。 她完全失去了理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刘谌看见她,愣了一下:“宁忱姐……” 不等刘谌把话说完,她就举起了旁边的杯子,泼了刘谌一脸,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阿,阿谌!”短发的女孩惊呆了,连忙抽出纸巾在刘谌的脸上擦拭,又转过头,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你谁啊!” “这就是你说的家教?”纪宁忱不理她,直接对上刘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准备去床上教?” 刘谌的笑意顿时消弭在脸上,不悲不喜地定定看着她,轻声问道:“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水性杨花,滥情花心的人…… 刘谌心寒的同时又觉得可笑,你都拒绝了我,我难不成还不能和别的女孩一起吃饭么?现在恼羞成怒,恐怕是觉得自己的东西就算是不要的,也不能被别人夺走吧…… 刘谌忘不了那句,我把你当妹妹,也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地继续与纪宁忱姐妹相称,她今晚拒绝了纪宁忱的邀约,除了眼前的女孩先约了自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无法面对纪宁忱,就只能选择逃避。 纪宁忱想和她说,怎么会没有关系,我喜欢你,我爱你啊!可刘谌的态度又让她望而却步,她担心刘谌的喜欢只是说着玩的,况且眼前这一幕证明着她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我说了把你当妹妹看,这当然与我有关系!” 刘谌只嗤笑一声,悠悠地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现在回想起来,纪宁忱的心里依然忿忿不平。 她只觉得刘谌口中的喜欢也就那么回事,只被自己拒绝了一次,就扭头和别人牵扯不清,明明说了喜欢自己,却和别人暧昧,还为了那个人骗了自己。这不是人渣是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把你当姐姐的?”刘谌反问:“只是你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况且,我在那里吃饭怎么了?我没去家教又怎么了?这都与你无关,纪宁忱,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只是为了找一个借口拒绝你?”刘谌一字一顿道。 “这是人之常情,难道你要我说:纪宁忱,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和你吃饭,这样么?我不觉得我做的有什么不对的,也没觉得我自己是人渣,更没觉得阿慕有什么不对的。” “人渣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见纪宁忱就咬死了要把“人渣”这个标签贴给自己,刘谌也没办法,她觉得自己追出来属实是冲动了,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算了,随你怎么说吧,我要走了。” 却没有发现,在她转身的时刻,身后冷漠无俦的女子的黑眸瞬间黯淡了下来。 “谨言?”刘谌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了自己的好友,嘴角晕开了一抹尴尬的笑:“你怎么在这。” “行啊,慎行。”林谨言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挤眉弄眼:“都告白了。” 听到这个别致的外号,刘谌也乐了,对于谨言听到了她与纪宁忱的事情也看开了,反正早晚也会告诉她们:“走吧。” 谨言慎行,雪碧不倒,这是她们四个人的整个青春。曾经以为,无论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辛酸苦痛,都无法被打散的青春。 * “诶,阿谌,其实我觉得宁忱姐是喜欢你的。” 今天下午第一节 ,四个人正好都没课,此刻正躺在各自的床上四仰八叉,把床帘掀开聊天,刚刚出声的是林谨言。 刘谌闭着眼,右臂盖在眼睛上,左臂却在不停地挥舞着:“不用安慰我了,这都过了一个月了,我也没那么难受,况且她亲口拒绝的我,她要是喜欢我,为什么要拒绝?” “这哪有告白一次就成功的。”这次出声的是唐绵:“你再追几天说不定就喜提女友了。” “我才不呢。”刘谌伸直了胳膊,眼睛睁得大大的,观察着自己的指缝,故作轻松道:“就她那样的,我才不敢要,莫名其妙就往人身上泼水,我一次,阿慕一次,那动作做的那个熟练,还不知道以前多少人遭过她的毒手呢。” “你也被泼了?”江慕之好奇道。 “是啊,那时我和明夏吃得好好的,她忽然就泼了我一脸水……” 江慕之瞳孔骤缩,蹭的坐直了身子,语气听起来有些焦急:“你说你和谁?” “明夏啊,季明夏。” 江慕之终于知道冷漠如斯的纪宁忱为何反应那么大了。 居然是季明夏。 那个从小和刘谌一起长大,贯穿了她整个青春期的女孩…… 所以,居然在这个时候,阿谌和纪宁忱就已经因为这个人起了冲突了么? 难怪了。 难怪后来季明夏明明只是点了个火星,却有燎原之势,瞬时就成了熊熊大火,燃尽了两人的爱情、两人的信任,还有两人重归于好的最后念想…… “阿谌。”江慕之的眼底充斥着一团别人看不懂的情绪,只是语气听起来格外认真:“我也觉得纪宁忱喜欢你。” “是吧!”林谨言只露出了个头,激动道。 江慕之继续道:“她泼你,可能是吃醋了,你是不是和季明夏举止很亲密?” “哈?”刘谌愣愣地看着她:“没,没有啊……” 刘谌仔细地回想着:“她进来的前一秒,明夏就说,给大爷我笑一个。” “嗯……好吧。”刘谌垂下头:“是有些亲密,可她之前拒绝我了啊,还说把我当妹妹看。”说到这,刘谌有些委屈地瘪瘪嘴。 谁稀罕当你妹妹。 “可能是她从前没往这方面想,你忽然告白把她吓到了,她后来才想清楚的。”江慕之分析着。 反正她是不信纪宁忱对阿谌无意的,过去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在她的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阿谌,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你和季明夏确实有些过界了,若是你想和纪宁忱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听我一句劝,离她远一点吧。”江慕之诚恳地建议着,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再一次成为人人喊打的渣滓,不希望她的一生都将在悔恨和自我厌弃当中度过。 “可她是我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也没有说让你和她绝交,只是保持安全距离而已,你喜欢女生,这方面你一定要做好。” “我知道了……”刘谌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过了一会,刘谌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对了阿慕,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跟哪个乌龟王八蛋学的?这玩意可对身体不好,能戒赶快戒了吧。” 江慕之在心里默默地想,就是你啊,乌龟王八蛋。 “阿慕,怎么不说话?” 半晌,江慕之才轻轻道:“戒不掉的。” 倒是你,不要再沾上这玩意了…… 第12章 容非瑾已经好多年没有梦见过江慕之了,从那日她亲手决绝地斩断她们关系之后,就再也没梦见过,一次也没有。 可这回来的第一天,她却梦见了。 “非瑾,你一定要过去么?”温文有礼,器宇轩昂的男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眉头紧皱,面露难色道:“我们才刚结婚,你就去看她,阿姨会看出来的。” 容非瑾一刻也等不了,手腕挣脱了他,快步走向卧室,一想到母亲,容非瑾就烦躁不已,她懊恼地抓了下头发:“我管不了那么多,我都按她的意思结婚了,她还想做什么?阿慕她出了车祸,我真的等不了了……祺洛,我们赶快把离婚手续办了,我要过去看她。” 只有把离婚手续办了,她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阿慕面前,告诉她曾经的那一切都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张祺洛也亦步亦趋:“可你过去又有什么用?非瑾,你不是医生,你去了也只能干着急。”张祺洛还在尽力挽回着:“阿慕那边还有刘谌,林谨言她们,怎么也不至于让她没人照顾,可阿姨这边我们好不容易才稳住,可不能让她再受刺激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容非瑾骤然停在原地,猛的转过身,眼睛通红,黛眉倒竖,目眦欲裂,积攒已久的情绪在这时有如火山爆发一般,全都喷涌而出,歇斯底里道: “那是我的阿慕!我爱了一辈子的阿慕!刘谌她对我心有芥蒂,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我一点消息都没有,连阿慕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却让我什么都不做地待在这里!她出车祸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听你的,要演给我妈看给她寄了请帖,她现在还在安东市好好的!又怎么会出车祸!” 一瞬间,空气安静地针落可闻。 半晌。 “都是因为我……”容非瑾哽咽着,声音倏然低了下来。 她不禁回想起了去年那个决绝的夜,不知是谁把她与阿慕的亲密照片寄到了母亲那里,那时母亲刚被检查出罹患肺癌,已经住院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被她气得更是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就拿着刀子以性命相逼,要她与阿慕分开,嫁给一个男人。 母亲是肺癌晚期,她实在不愿母亲在生命的终点留下遗憾,死不瞑目。母亲的性命与自己的爱情,她选择了母亲的性命。 她那时不知自己多久才能脱身,也不知张祺洛居然愿意帮她,和她假结婚,以为就此诀别便是永恒。 她知道阿慕的性格,若是知道真相,不管多久都会等她,可她哪里能那么无耻那么自私,一想到未来自己可能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压在身下,她就直泛呕,她怎么能让那么肮脏的自己玷污她的阿慕。 她想断了阿慕的念想,让阿慕不要等她,那晚的话说得要多狠有多狠…… 她说阿慕把她带到了阴沟里,害得她成了人人喊打的变态,要不是她自己早就嫁了个好男人,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是她阻碍了自己的幸福,还说自己现在想明白了,以前是不懂事,才说了要和她永远在一起,要她放过自己…… “我怎么可以那么对她,我怎么可以那么说她。”容非瑾在原地转了几圈,长长的睫毛一颤,就滚落下来一连串的泪珠,她沿着墙壁慢慢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蜷缩成一团,把脸埋在双腿之间,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我不想的,我爱她,我爱她啊……” “她要是有什么事,我就去陪她……”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走不出来,却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平日里斯文儒雅的男人露出的阴狠表情。 江慕之…… 容非瑾赶到安东市的时候,病房里空空荡荡,只有江慕之一人。 因为正好是周日,民政局休息,她就只好拿着签了自己和张祺洛名字的离婚协议书过来。 她得到消息时,确实已经晚了,唐绵下葬了,刘谌和林谨言离开了,江慕之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毕竟她与江慕之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顶多算是个前女友,没有人会刻意通知她。 她看到江慕之的那一刹那,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心揪在了一起。 她看见阿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恍恍惚惚地坐在轮椅上,目无焦距地望着远方,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眼泪不断从眼角溢出,她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有手指在脖颈前挂着的小瓶子上来回摩挲着,唇瓣偶尔嚅动一下: “阿绵……” 她的好友死的死,走的走,她却像个废人一样坐在这里,送不了阿绵,也挽回不了阿谌和谨言。 阿绵下葬的那天,她甚至连动都不能动,只能央求着已经不愿和她说话的阿谌给她带了一小瓶的骨灰,她带在身边,假装成阿绵还在的样子…… “阿慕……”容非瑾轻声叫道。 江慕之浑身一僵,眼睛倏然睁大,睫毛不自然地抖了抖,胸腔起伏的速度也加快了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来做什么?” “我……”容非瑾嗫嚅地上前半步:“我,我来看看你。” “我……我担心你。”她的手指紧张地在离婚协议书上搓弄着。 江慕之抬手捂上了脸,顺势擦了擦眼泪,也不看她,疲惫地说:“我不用你看,也不用你担心。” 容非瑾咬了咬唇,装作没听到,看了看周围,转移话题问道:“刘谌她们人呢?” “走了。” “走了?去哪了?” “去……没有我的地方。” “那唐绵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出了车祸,在哪了?我去看看她。” 江慕之忽的抬眸,目光清凉,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眼底沉淀着丝缕情绪,半晌,才指了指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瓶子:“在这呢。” 容非瑾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满满的不可置信:“什么?她,她……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江慕之转过头,继续看向远方,稀薄的日光裹着她瘦削的身影,好像下一秒就要在容非瑾面前消失一般,她平静地继续说:“大部分还是在唐叔唐婶那,我和阿谌谨言一人要了一点。” 容非瑾说不出话来,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缓缓流下,她有种感觉,她就要永远地失去这个人了。 “我累了。”江慕之把头靠在轮椅上,自顾自地说,容非瑾以为她是想回床上,刚要推她,却被她制止了:“你来看我,说担心我,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闯入我的生活,这样会给我错觉,就算理智上我告诉自己,你不爱我,你怪我,难免还是会自作多情。可是我累了,我不想猜了,也不想爱了。” 她的声音平静却坚定,她觉得这是她这一生最清醒的时刻,说起来也挺可笑,这清醒居然是阿绵用生命换回来的。 “我已经落得个这么个下场,父母视我为耻辱,好友死了一个,还有两个说一看我就想起来死的那个,都已经走了,我想我把你带到阴沟里的报应已经够了……你看这偌大的病房里,就只有我一个,是不是我自作自受?” “其实我以为我活不下去的,可我的命是阿绵救的,而她临死前,要我好好活着。” 江慕之终于肯抬起头,看看这个她爱了快十年,却注定要走散在人生岔路口的女孩,她从未对她说过半句重话,现在说起这断绝之语,也只是神情肃穆,语调低缓。“容非瑾,你但凡是心底还念的我半分好,便不要再来随便招惹我了。” “我想好好活着……我真的累了。” “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容非瑾抖了抖唇,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解释些什么,告诉她,不是你把我带到阴沟里,能爱上你我很骄傲,那不是你的报应,可她知道,什么解释都是徒劳,因为永远也换不回一个唐绵,她紧紧地攥着被她藏在身后的离婚协议书,指尖泛得青白扔浑然不知,最后说出口的,就只有一个字。 她说。 ——好。 … 第二天清晨,容非瑾缓缓地睁开眼,心还沉在那谷底,一阵一阵地抽痛,她伸手抹了抹眼底,果真一片沁凉。 那句“不要再来招惹我”仿若魔音,不断的冲击容非瑾的耳膜。二十七岁的阿慕,十八岁的阿慕,一个目光清凉,仿若洗尽铅华,一个面色憔悴,依然处在年少时,却逐渐重叠,合为一人。 昨日发现自己重生的时候,容非瑾是激动的,兴奋的,情难自已的,这时的阿慕活着,唐绵活着,她与阿慕中间再也不是隔了一条命,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爱着阿慕,陪着阿慕。 她以为自己可以弥补上一世的错误,还阿慕一个永远,却在听见那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话时,恍然,一切都不会是她想象的那样顺利。 她的爱人也和她一样,穿越时空,回到了年少时光。可她不想要她了。再来一次,那人只想离她远远的,再也不愿相信她的一切承诺,就像是她前世所说,她想好好活着。 而好好活着,便是离自己远远的。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容非瑾苦涩一笑,心想,这大概就是自作自受吧。 第13章 “怎么了?阿瑾。”纪宁忱在床上探起身子,皱着眉问:“又在想江慕之?” “她又做了什么?” 容非瑾擦了擦眼泪,看着自己的好友不满的表情,强颜欢笑道:“没有,就是做了个噩……” 她忽然顿住了,不知这究竟算是噩梦还是美梦,她梦见了阿慕,这是美好的事情,可却梦见,阿慕再也不愿和她有任何的瓜葛…… 只好把那个“噩”字咽了回去:“就是做了个梦。” “噩梦?” “不知道。”容非瑾老实地摇摇头。 “那就应该是了。”纪宁忱说:“就是个梦而已,没事了,看你,做个梦也能哭成这样。” 容非瑾看着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说,才不是,才不只是个梦,那里有我最爱的阿慕,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我的报应。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了,说出来了又怎么样?她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不是后来的那个她,不知她走过的路,不知她心中的苦与乐,也永远不能与她感同身受。 容非瑾一边羡慕着眼前的人,又一边怜悯她。羡慕的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可以无忧无虑憧憬着明天,怜悯的也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 “对了,宁忱。”容非瑾忽然想起了什么:“昨天你和刘谌谈的怎么样?” “不提也罢。”纪宁忱叹了口气:“不欢而散。” 容非瑾担忧地看着她,作为她一生的好友,对她与刘谌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 容非瑾与江慕之不同,江慕之寝室里的情况是,谨言慎行,雪碧不倒,可以看出,刘谌最好的朋友是林谨言,而她一有什么事,第一个告诉的,肯定也是林谨言,而不是江慕之。 可纪宁忱最好的朋友是容非瑾,所以说,容非瑾知道她们的事情,比江慕之多的多的多。 比如纪宁忱撞见刘谌和她发小的事情,上辈子容非瑾就知道,可江慕之却不知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得太过清楚,她才更加心疼自己的好友。 张爱玲说,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不过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聪明之人,就在扇子上面略加点染成为一枝桃花,愚拙之人,就守着看一辈子的污血扇子。 上辈子她与宁忱两人做了一辈子的愚拙之人,并非是她们不想改变,不想在那扇子上绘出一枝桃花,可她们在撞的时候,没控制住力度,任她们怎么涂抹修改,也不过是更加污浊,更加混乱,到了最后,还不如一开始的样子,倒是把自己弄得个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纪宁忱后来离了婚,比她晚了几年,带着个孩子净身出户。 即使当年是刘谌出了轨,她也没能忘记她。 容非瑾永远也忘不了那日,风华绝代的女人眼里眉梢全是醉意,把往日的冷漠遮得一干二净。 她苦笑着说:“阿瑾,你知道么?其实都是我自作自受。” “刚认识的时候,我就问过她,我看上去那么不好接近,她为什么靠近我。她笑嘻嘻地回答我说她喜欢姓纪的姑娘。” “后来,我知道有个姑娘叫季明夏。” “两个ji同音不同字,可我还是放不开她的手,我想,季明夏不爱她,她早晚会忘记她,我们又纠缠了几年,分分合合了好几次。可后来,我却亲眼看见,季明夏把唇印上了我心上的那个人,她却没有躲开。这时候,我才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错了,阿瑾,我错了,其实早就结束了,就在我知道有个姑娘叫季明夏开始,就结束了,或者更早一点?在我还没和刘谌在一起,亲眼看见她们举止亲密开始,再或者,我们从来都没有开始过……” 那是她头一次听见纪宁忱说这么多话,她以为她早就忘了,却在这一次醉酒过后,崩溃得一塌糊涂。 重来一次,容非瑾也不知,该不该阻止纪宁忱重蹈覆辙,如果阻止,她会信么?而且,她总觉得刘谌不是这样的人,明明后来再见刘谌之时,她依旧孑然一身,若是当真薄情至此,又怎么会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 可若是不阻止,她又怎么对得起另一个时空孤孤单单的好友? “宁忱。”容非瑾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和刘谌间应该好好地谈一谈,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她不知道你喜欢她,你也不知……” 容非瑾顿了顿,接着说:“你也不知,她心中除了你,是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另一个姓季的姑娘。 “我会的。”纪宁忱郑重其事地应道。 * 这是三年以来,江慕之唯一睡得一次安稳觉。 从阿绵走得那天起,她的梦中,就永远都是那些她挥之不去怎么也忘不掉的往事,容非瑾的,阿绵的,她们寝室四人的,好的坏的,幸福的痛苦的,难忘的抛于脑后不知在记忆哪个犄角旮旯栖息的,一股脑全都冒了出来,鲜活地恍如昨日。 时而容非瑾笑着和她说:“阿慕,我爱你……” 她的唇角刚刚扬起,画面却骤然一转。 阿绵面色痛苦,露出的一口皓齿都是血淋淋的红,仿佛在往外渗血:“忘记她,好好活着。” 紧接着又是阿谌失望透顶地转身,一向挺直的脊背好像佝偻了下去,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寂静阴森的黑暗里,不管她如何哀求,她们也不愿回头看她一眼,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黑暗像是一张漆黑的大口,瞬间就把她吞噬了。 夜晚的每时每刻都揪得她神经突突得疼,幸福的她知晓再也回不去,痛苦的她永远也不想回忆起,本该是正负相抵,却被她弄成了痛不欲生,就这样,她总是会在午夜时分惊醒,因为实在是太清醒了,后来也就睡不着了。 可这一夜,她什么也没有梦见,就这么一觉睡到了天明,连带着她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再加上她属实跳脱开朗的三个好友,江慕之觉得,自己的性格仿佛都变得雀跃了几分,不再像往常般沉闷。 这时候才刚开学,除了加入院会的林谨言忙得像条狗,她们其余三人都很清闲。 闲着也属实难受,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回寝的时候,刘谌兴致勃勃地提议:“听说滨海路那边新开了一家云南菜,我们今晚去试试?” 江慕之知道那家饭馆,装修高档,价位不低,味道却属实不错,尤其是他们家自制的桂花蜜,甜而不腻,上辈子受到了她们全寝的一致好评,阿谌还出了高价钱,弄了四罐来,给她们一人分了一罐泡水喝。 三年没吃,如今倒也挺想念的,于是就欣然同意了。 唐绵从来唯江慕之是从,自然也乐颠颠地答应了,一低头发现手机里男友的消息,就专心回复去了。 “你呢?谨言。”刘谌问。 公 众 号 Y u r i A c g n 自 购 分 享 林谨言“啊”了一声,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你刚刚说什么?” 刘谌又重复了一遍。 林谨言轻叹了口气,无奈扶额道:“你们去吧,今天晚上五点半我还有一个会,真是日了狗了。” “就我们三个怎么去啊。”刘谌故作沉痛状:“崽啊,阿爸对你很失望。” “啊?”原本低头专心玩手机的唐绵忽然抬起了头,满脸都写着冤枉,不可思议道:“我又怎么了!我就玩个手机,啥也没干啊!” 刘谌:“???” 林谨言:“……” 江慕之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满脸写着问号,不明白阿绵怎么就这么傻,往常阿谌和谨言故意招她也就罢了,这会人家没说什么,她自己却撞了上去…… 一阵发怔后,刘谌和林谨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捂着肚子大笑不止,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看见没,承认了,承认了!” “谨言!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儿子终于认人了,知道我是她阿爸了!”刘谌抹着不存在的眼泪,紧紧地握着林谨言的手,故作喜极而泣道。 唐绵这会也反应过来了,气得满脸通红,梗着脖子辩解道:“还不是怪你们,老自称我爸爸,我这都习惯了。” “习惯了好。”刘谌嘴贱回了一句,又转头看向林谨言:“你说阿绵怎么就这么傻呢,呆萌呆萌的,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 “你再说!刘慎行!”唐绵恶狠狠地掰着自己手上的关节,咬牙假笑道:“你是又皮痒了吧。” 刘谌吊儿郎当地耸了耸肩,耍贱地翘起了左半边的唇角,挑衅道:“你倒是来啊。” 两人在路上一个跑一个追,闹得不亦乐乎,江慕之看着二人,玩心渐起,侧过头和林谨言说:“你不管管你儿子?” 林谨言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他们父子俩的事情,我可管不了,毕竟我是喜当妈。” 江慕之轻笑着摇摇头,忽然抬头看了看那一片的天空,澄清的天,像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海,阳光如欢快的音符一般灿烂的流动,她微笑地长吁了口气,好似一切真的能重新开始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咳,声明一下,阿谌心里没有另一个女孩 第14章 9月2日,是江慕之重生后过的第一个周末,也是江海大学新生报道的日子。 唐绵因为家离得近,周五一下课就跑去地铁站,坐车回家了,她临走前还问过江慕之:“阿慕,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回家?江慕之从来没有想过,在她遥远的记忆中,父母早就不认了她这个女儿,世界上唯一牵挂着她的人在某处静静长眠,在她脖子前挂着的小瓶子里静默不语。 现在这个人,在她眼前。 她摇头拒绝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去那个迄今为止她已经十年没有造访过的地方。况且,这个时候江轩之是一定在的,她何必自找没趣,去打扰人家一家三口的团圆时刻。 而林谨言作为院会成员,一大早就赶去了报道的地方,准备迎接新生,也不在寝室。 寝室里就只剩下了江慕之和刘谌两人。 可没多久,江慕之就听见对面床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她不禁有些好奇,阿谌一向都是能不穿衣服就不穿衣服,她嫌内衣勒得慌,只要一到冬天,换上了厚厚的羽绒服时,她里面是必然是空空荡荡的,用她的话说,反正她小,看不出来。 现在穿衣服了,定然是有事情要出门,江慕之问:“阿谌,你今天有事?” 刘谌“啊”了一声,穿衣服的动作停住了,衣服半挂在脖颈处,露出一片白皙光滑的肌肤,隔着床帘问:“阿慕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今天有事?” “可不是。”刘谌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继续穿衣服,道:“我这哪能闲着啊。” “我可比不了阿绵和谨言,是独生子女,我爸妈本来就喜欢小的,我要是不努力,家里的东西肯定都得给我那弟弟,说不定我一分都捞不着。” 江慕之听得满脸黑线:“哦,你那狗弟弟。” 狗弟弟姓刘名可乐,是一只边牧,今年一岁半,刚好和唐雪碧凑成一对,江慕之上一世死前,可乐还活得好好的,是刘谌的爸妈留给刘谌除了那一笔债务最后的礼物。 “狗弟弟怎么了!”刘谌辩解道:“狗弟弟不是弟弟么?狗弟弟也是弟弟,还比弟弟可爱多了!” 江慕之决定不和这个狗奴一般见识,阿谌这家伙爱犬如命,成天就靠着她父亲给她发的可乐的视频过日子,还把扣扣签名都改成了,我有一只狗,可以慰风尘。 “所以,你到底要去干嘛去?” 刘谌也不玩了,说:“我这不是车还没学完么?周一就要考科三了,我今天明天都要去永和驾校,教练带我们几个练考试路线。” “嘤嘤嘤,我的周末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江慕之挑了下眉,这才想起来,阿谌的驾驶证是在大二的9月末才拿下来的,怪不得这几天,没有看见阿谌那辆骚包的敞篷四座白色玛莎拉蒂。 “行了,赶快去吧,等你的玛莎拉蒂。” “得嘞。” 随着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寝室里只剩下了江慕之一个人,诡异的安静,安静得连紧闭着的门窗外的鸟鸣声都如此的婉转清晰。 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殆尽,被一片木然笼罩,整个寝室,好像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声。江慕之的世界就这样铺天盖地地黑了下来。 一下,两下…… 是活着的声音。 江慕之忽然觉得,那扇门,好像瞬间就把她与热闹的尘世隔绝开,门外,是别人的欢笑怒骂悲喜沉浮,门里,是自己的天寒地冻凄风楚雨。她冷不防地瑟缩了一下,只觉得这寂寞冷厉有如刺骨的刀,刮在她裸露的皮肤上生疼。 她盯着天花板,忍不住轻笑一声,笑自己的没出息,明明自己比阿绵阿谌她们多活了十年,却好似比她们每一个人都害怕孤独。 害怕的话,就睡吧。 江慕之把放在身侧的毯子拉开一角,盖在身上,阖上眼眸,心想,说不定一觉醒来,她们所有的人就都回来了。 就在她迷迷糊糊马上就要陷入沉睡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浅浅的梦,她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却没办法让自己清醒过来,她像个旁观电影的局外人,不悲不喜地站在窗口观望梦里美好到不真实的剧情。 梦里还是她上大学的时候,参加了校园十大歌手的比赛,容非瑾在台下,唇边含了抹温柔的浅笑,目光湿润地看着她,随着音乐的节拍轻轻摆动,她的眼底像静夜之下波纹微漾的大海,脉脉荡漾着只属于她的,爱情。 I don't want to live without you,nothing i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她听见梦中的自己温柔唱道,却忍不住地皱眉。 这首歌一度是她最喜欢的英文歌,却在容非瑾转身离去时,成为了她多少年来都不愿触碰的温柔,如今被硬生生地灌进脑子里,尖如利刃,好像下一秒就能撕破她的耳膜一般,刺得她的心脏汩汩地冲外面淌血。 怎么会又听见了呢?江慕之想,明明从四年前起,她就把这首已经深入骨髓的歌,从自己的世界中彻底剜了出去。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响如洪钟,江慕之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头猛地和墙壁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咚”的一声。 江慕之倏然睁开了眼睛,醒了。 头顶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气,生理性的鼻子一酸,眼冒金星,可即使是醒了,为什么那首歌还在不知疲惫地放着? 江慕之冷着脸,循着歌声,目光落在了放在床铺上正扑腾扑腾地跳的手机,好像是落在油锅里,还未死透的鱼一般。她一边揉着钝痛的头,一边伸手接了电话。 是刘谌。 “阿慕。”哭唧唧的声音传来,“我我我,我好像又迷路了。” 江慕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眼底流淌着的笑意却是真实而温暖的,虽然这样的阿谌她已经见了快一周了,可还是忍不住地想笑。 十年后阿谌那张沉着冷静的脸太具有欺骗性,她居然忘了,阿谌最开始的时候是个路痴,痴到不能再痴了的那种,平日里放荡不羁,一到迷路了就奶唧唧的。记得大一的时候,有一个教学楼的教室是半圆形的,每个教室都有两个门,一个门离楼梯口很近,阿谌在她们三个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从一个门出去,又从另一个门进去。 “别急。”江慕之轻声安抚她道:“你在哪了?我马上穿衣服过去接你。”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刘谌可怜巴巴地说,绝望地看着周围长得一模一样的高楼,轻咬着手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害怕怕,阿慕你快来救我。” “周围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 “有……有楼。” 江慕之沉默。 对方声音高了一度:“还,还有树!” “还有呢?” “还有……还有大长腿的小姐姐。” 江慕之扶额,长长地叹了口气,决定放弃挣扎,和路痴交流实在是太难了:“行了,你别说了。” “现在你去大长腿小姐姐的面前问一下你的位置,发到微信上,我马上搭车过去。” 挂断了手机,江慕之首先做的,不是看刘谌发过来的具体位置,而是点到了设置的位置,目光复杂地静默地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动了动修长的手指,把铃声换成了系统铃声。 * 刘谌乖巧地在这个叫职业轻工学校的地方坐了半个小时,才等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江慕之。 不得不说,江慕之的五官气质都是极好的,她有一张肃穆而沉静的面孔,深邃明澈的眼,高挺秀丽的鼻子,白皙光洁的额头,整个人好似一张完美的工笔画不能增减半分。 今日的风大,她穿了件雪白的衬衣,洁净无瑕的衣领愈发显得她的脖颈修长,因为来时太过着急,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把车窗缓缓地摇了下来,便低下头解开扣子,一层一层地把袖口卷了上去,修长的小臂纤细白皙,在阳光下好像能反光一样,她冷目悠然地一瞥:“上车。” 纵使是看惯了的刘谌都为之一怔,她愣愣地说:“好,好的。” 车还没开上两分钟就到了驾校,刘谌这次其实大体上的方向没错,只是在一个临近驾校的岔路口走错了。 “诶?居然是这么走的么?”刘谌看着写着永和驾校四个大字的牌子,讪笑道:“阿慕,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爱死你了!”说着,就往江慕之身上扑,准备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别。”江慕之伸手做抵制状,嘴角却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我可不敢让你爱,你爱的可另有其人。” 这几日和唐绵林谨言待惯了,江慕之也喜欢上了用纪宁忱打趣刘谌。 “怎么阿慕你也学坏了。”刘谌一脸幽怨,委屈巴巴地拿小眼神瞥江慕之:“我难道不是你的小可爱了么” “乖,你是我的大猪蹄子。” 刘谌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瞥见了门口款步而来的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蹭地亮了起来,怼了下背对着门的江慕之,惊喜道: “学姐!”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小可爱们 第15章 江慕之的心里“咯噔”的一声,脸瞬间沉了下来,她想装作没看见,可阿谌已经打了招呼,出于礼貌她也不该视而不见。 上次情绪崩溃,说了那重话,实在是情非得已,那时才刚回来,她还难以克制自己心底那浓重到抹不去的愁绪与心伤,现在的她无比清醒,自然是不会放任自己迁怒于一个无辜的女孩。 即使,这个女孩在未来会抛弃她,伤害她,间接导致了她的一切悲剧,此刻的她也没有资格怪罪于她,毕竟那一切,现在还都未曾发生。 江慕之皱着眉转过身,面色冷淡地看了容非瑾半天,也不知自己该称呼她什么好。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她叫她学姐,刚刚入校,还被她拿初识时那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去隔壁”的话打趣了半天,后来随着羁绊逐渐加深,她便跟着她的好友一起,唤她阿瑾,再后来,分手之后,她们再也没半点关系,她对她,自然也是以全名相称。 可现在看来,倒是哪一个都不适合了。“学姐”代表着她们的开始,她着实不愿意回忆起那些藏毒的温暖,“阿瑾”太亲密,“容非瑾”却又太过疏远。 “你……你怎么会在这?”想了半天,江慕之索性什么也不称呼。 她明明记得容非瑾是在高考后就已经拿到了驾照,又为什么会在驾校遇见她? 容非瑾的眸子黯淡了一瞬,随即状若自如地盈盈一笑,打趣她道:“怎么?阿慕什么时候也这么霸道了,只许你来学车啊。” 明明容非瑾的眼底一片温柔,就像是阳光下安静的海洋,波光粼粼,可偏偏江慕之只看到了比秋风更凉的寒意,她缓缓垂下眼眸,不知回答什么是好。 在她的心底,她们早就无话可说,自从她那日无情斩断她们的关系开始,自己的一切就都与对方无关。哪怕重来了一次,心底已经造成的创伤也无法当做不存在。 曾经她想把自己的一切都说给对方听,分享给对方,可就像是黑夜里烟花绽放后的寂静,再灿烂的烟花也只是一瞬,那一刹那的美丽过后,泼墨般的苍穹愈发的单调,那场惨痛的爱情,让她所有的情感尽数被抹去,血液慢慢凝结成冰,到了现在,她竟是半句话都不愿和对方多说了。 若是偏要她说一句什么的话,她希望和她说一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一看见她,江慕之就想起了上辈子因她这无望的爱情而惨死的唐绵,那落了她满脸的腥红,她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局面就这么尴尬了下来,好在旁边开朗跳脱的刘谌解了她的困境,她有些激动地问:“学姐,你也学车?”先前考科二时她就是一个人,没有认识的人,等在那里如坐针毡,这下有了认识的人,不怪她如此激动。 “不是我。”容非瑾浅笑着摇头,俏皮地冲刘谌眨了眨眼睛:“是你另一个学姐,我早就考完了。” “另一个学姐?”这次刘谌也感觉到不对劲了,看容非瑾挤眉弄眼的架势,心底也隐约有了答案,蹙了下眉,略迟疑了下,问道:“纪宁忱?” 刘谌的话刚问出口,纪宁忱就轻轻然推开了玻璃门,迎着太阳的方向,好似融于白光之中,她眉目清明五官精致,举手投足间莫名地让人心动,她抬眸看见刘谌时愣了一下,略有些紧张地拢了下耳边的碎发,脚步看上去有些凌乱地走了过来。 她的喉咙耸动了一下,直直地和刘谌对视了许久,显得有些冷漠的声音传来:“好巧。” 刘谌的气显然还没有消,这会遇见她只觉得冤家路窄,可眼前这人再怎么无理取闹,也终究是她放在心上的,她不忍在这么多人面前下她面子,只好勉强地从喉间吐出了一个音节:“嗯。”便没了下文。 纪宁忱后来反省了几日,再加上容非瑾的劝说,也知道自己那日是冲动了,也委实很不讲理,毕竟拒绝阿谌的她自己,心里不舒服的还是她自己。她那时又不是阿谌的女朋友,也的确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责怪她什么,就算是阿谌转头和别人在一起了,她也只能说她在感情这方面不负责,而不能不由分说地泼她一头凉水。 只是一想到那日的场景,心底还是依稀有些泛酸,她想问问刘谌,你是不是对每一个女孩都这么好,是不是和每一个女孩都这么亲密无间,你确定你对我是喜欢,而不是和她们一样的、友情? 她轻轻咬了咬唇,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指,眉头轻微地蹙紧,略显踌躇犹豫地站在刘谌面前:“你……有没有时间和我聊一聊?” 刘谌惊讶地抬头,她还是头一次听见纪宁忱服软,这人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看似冷淡,其实娇纵任性,可她偏偏爱她反思自己时,低眉垂眼的那一刻温柔。 却刚好对上纪宁忱干净冷淡的眸子,只一瞬,就脸色难看地把视线瞥到了一边,呼吸略显得有些急促,飞快地回了一句:“再说吧。” 她不知纪宁忱是想和她聊什么,也属实想不到,她们可以聊什么,或许她能想到,只是下意识地不想面对而已。 那人和她聊的,无非是她感情的去与留,她们关系的维持与改变。 刘谌的心一半是期待,一半是担忧,前几天江慕之和林谨言说的话,她放在了心上,她觉得好友们的话有几分道理,她也隐隐有些觉得,那日纪宁忱是误会了她与明夏的关系,说不定纪宁忱可能真的喜欢自己? 可又担心好友们是安慰自己,而自己的“觉得”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容非瑾巧笑道:“恰好大家今天都有时间,不如就现在?” “不成。”刘谌摇摇头,道:“我一会要练车。” “那就晚上。”纪宁忱拍板道:“正好我也要练车,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我和……我和阿谌找教练说一下,让我们连续练几把,大概三点就能结束,然后直接去吃饭,如何?” “我觉得可以。”容非瑾率先答应。 刘谌考虑了一会,想了想,早晚都得死,早死早托生,又看了看旁边的江慕之,咬了咬牙,心一横:“好,那就今晚。” 刘谌想,自己真是太够意思了,自己主动上战场,就为了给阿慕一个和学姐单独相处的机会。 于是,转头和江慕之说:“那阿慕,你和学姐在这里等我和纪宁忱,一个小时就好。”不等江慕之说什么,就跑到教练车的旁边了。 江慕之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刘谌转身离去时的瘦削背影,还有随风摆动的飞扬着马尾,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得陪她们吃饭了…… 她希望阿谌幸福不错,可为什么要搭上她自己?上辈子明明没有需要自己坐陪,她们也好好的在一起了,这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什么好多东西都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了…… “阿慕,坐吧。”容非瑾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 江慕之静默了片刻,冰凉的眸子定定地望了她许久,终于还是妥协了,修长的身姿缓缓移到了她手指指的地方,坐了下去。 事已至此,她自然只能顺从,她并不想坏了阿谌的好事,这一世的种种不同,让她不得不如履薄冰,生怕走错一步,就引发出一系列的不同来。 想来阿谌把她和容非瑾单独留在这,怕也是存了给她助攻的心思,果然如她所料,自己那日的“我不想要她了”没有在阿谌心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风一吹,就跟着散了。 看来要找机会,再和她们说一次了…… “阿慕……”容非瑾轻声叫道,心里有些慌乱。 江慕之的沉默让她更加清楚了对方这辈子想和她划清界限的决心,可她已经死过一次,上辈子死的时候,她都不愿意放手,更何况这辈子还是一个活生生的阿慕。 “你为什么……看上去和以前不太一样?”容非瑾碧水潺潺的眼眸中写满了无措:“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 容非瑾想,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阿慕知道,自己也是后世的那个自己,毕竟那些伤害都是她真真切切一笔一划划上去的,唐绵的死,是因为自己,阿慕的死,也是因为自己。 她知道,阿慕现在勉强自己,一半是因为心底对自己还残存了半分眷恋,不忍心那样对待自己,一半是因为她以为此刻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觉得不该迁怒自己。 若是阿慕知道,怕是现在根本不会和她虚与委蛇,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而是直接甩一句,我不想见到你,然后拂袖而去了…… 江慕之紧蹙眉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容非瑾青春明媚的面容和小鹿一样清澈的眸子,压下了心底那无名的火气,莫名多了几分耐心,她的声音有些喑哑,反问道:“我有么?” “没有么?”容非瑾委屈地问,“你看刘谌见到我都是一口一个学姐,可你呢?” “不仅不叫我阿瑾,连学姐都不叫了,只有一个“你”字……” 第16章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你才会这样对我。”容非瑾微敛着眼眸,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落下了一层阴影,阴影下面带着一望而知的黯然神色:“阿慕,假如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你可以直接说的,我可以改的……” 容非瑾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紧紧咬着自己的薄唇,生怕一个不小心,她的唇齿打了个颤,就忍不住把她的心里话脱口而出,那她和阿慕之间,恐怕就真的难以挽回了…… 心底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愧疚好像要把容非瑾淹没一般,她厌弃着这样的自己,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竟然利用阿慕对自己仅存的半分眷恋算计阿慕,可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和阿慕一刀两断,形同陌路。 明明一切都重新开始了,唐绵已经活了过来,自己也未曾结婚,阿慕因为她失去的东西也失而复得,她们之间曾经存在的一切阻碍都不存在,她与阿慕为什么还是不能在一起? 江慕之以为她是太过委屈,心底的愧疚也是直上心头,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是眷恋多一些还是恨意多一些。 她轻蹙着眉,神色复杂地趁着眼前这人低垂眉目时,仔仔细细地把她看了个遍。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如泼墨般的长发熨帖地披在身旁,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即便是心里盛满了委屈,此刻眼底也依旧是一片温柔。 为什么呢?江慕之想,究竟是什么,让这一片的温柔消失殆尽,变成那样的疲敝,那样的歇斯底里。 在容非瑾看不到的地方,她忍不住讽刺地笑了笑,她也想要这样问对方呢。 在那时容非瑾眼圈乌黑,整张脸都写满了疲惫,她不知对方经历了什么,刚想要安慰,却听见那人歇斯底里的一句“我不爱你了”的时候,她也想要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她也想要说,我可以改的…… 可那人有给过她机会么?一句“你害了我”让她的一切低声下气都烟消云散。 那此刻,年少的容非瑾,她凭什么呢?凭什么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把这些话问出口?她只是对她态度差了一点,没有好好称呼她,她就这般的委屈,那自己呢?自己被指着鼻子骂的心痛又有谁在意? 明明是对方背弃了她们之间的一世承诺,凭什么重来一次,自己还要捧着对方,小心翼翼地害怕自己因为过往的情绪而迁怒对方? 凭什么呢? 就因为这些还尚未发生,难道自己连厌弃的情绪都不能有了么? 江慕之死死地咬住了后槽牙,眼睛变得通红,好像想要吃人一样。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把这些话质问出口。 曾经的她是有资格说这些,可现在没有,现在的她纵使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满,也只能把一切憋在心里,上辈子已经过去了,明白这一切的人不在这个时空。 江慕之迅速地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容非瑾,只留给她一个瘦削孤独的背影,生怕再看见这张代表着自己一切悲剧的面孔,忍不住做出什么超脱自己控制的事情,苦涩地咽下了自己的所有情绪,眸色阴沉,低着嗓音道:“没有。” 天知道江慕之此刻是有多后悔,在最后见到刘谌的那一次,没有趁着还有个知晓的人在,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至少那时,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至少那时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个活着的人什么都明白,那个夏天,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是我的错。”江慕之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声音清凉地好似深冬时节划过喉咙的凉水:“都是我的错,你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这样对你,是因为,我知道,我会害了你,就在不久以后,一年,两年,或是十年,我会害了你。” 害得你跌进了这阴沟,害得你成了人人喊打的变态,害得你迟迟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听话的儿女。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低吟如诗:“都是我的错……” 说到后来,她的眼底竟然隐隐出现了几分晶莹。 容非瑾猛地站起了身,来不及掩饰自己眼里还未散尽的愧疚、伤痛和不敢置信,泪光闪烁,双目通红地看着江慕之的背影。她无比清晰地听出了江慕之的言外之意,也想起了那日自己的断绝之语。 她含着泪,迅速地摇摇头,哽咽道:“你怎么会害我,阿慕,为什么会是你的错?” 分明是她,害了阿慕的一生,害的她孤苦无依,潦倒半生,也是她,优柔寡断,摇摆不定,扛不住母亲的步步紧逼,背弃了她们之间的承诺…… 容非瑾神色凄惶地上前了半步,眼里是悲是痛,紧紧地握住了江慕之的手腕,感受到了对方一瞬间不适应的战栗,喉咙里似是有玻璃碴子混着酸涩在缓缓前行,滚着血的痛意密密麻麻,倏然让她抽了抽鼻子,愈发哽咽。 你现在,就连我简简单单的触碰都这么厌恶了么? “你不要躲我,不要不见我,阿慕,我什么,什么都可以改的……” 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我会为你拥有对抗全世界的勇气,会努力说服我父母,会好好地遵守我们之间的誓言,只要你还要我…… 可她的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无论她怎么承诺,阿慕都不会信她了,无论她多想好好待阿慕,阿慕也不会想要了,她的爱情,阿慕弃之如敝履,她的人,阿慕避之如蛇蝎。 容非瑾还记得,在阿慕死后的第三周,她头一次违背了病重的母亲的意愿,踏上了去安东市的旅程,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了刘谌。 “你来干什么。”刘谌在家中站着,紧蹙眉头,眼中寒光如瀑。 “我想去阿慕住的地方看一看……”其实若是可以,她还想在那里住上几日,感受阿慕残留的气息。 “不可能!”刘谌眉头倒竖,紧紧地盯着容非瑾,眼中的厌恶呼之欲出:“那里谁都可以去,只有你不行。” “她都已经死了,你就不能饶过她么?她生前过得坎坷,你还想让她死后还不得安宁?容非瑾,你们……你们相识一场,你就当行行好,放过她吧,当初你们在一起也是你情我愿,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就是她一个人的错了?” “行,就当是她卑鄙无耻地勾引了你,可现在她都已经死了!为你死的!你就是对她再厌恶,也没有必要在这时还要在她的心上踩上一脚吧。” 容非瑾本来低垂着眉目,面色悲恸,听完刘谌的话却忽然抬起了头:“我怎么可能厌恶她,你哪里知道,我对她,我对她……”她忽然说不出口了,自己这廉价的爱哪里配的上自己的阿慕,她哪里还有脸面说她爱她…… 爱她,却离开她,还把一切的过错推到她的头上…… “好。”刘谌面色疲敝地揉了揉太阳穴:“就算你不厌恶她,可你已经结婚了,你觉得这样的你,去她的住所,表达你对她的感谢和歉意,她心里会好受么?” “容非瑾,她这辈子最后的愿望就是与你再也无关,你若是当真想要感谢她救你一命,不如就此别过,从此山高水长再不相见。” 容非瑾瞳孔骤缩,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阿慕会不要她,双目通红,喃喃道:“我不信。” “我不信!是你骗我的对不对?她怎么可能,怎么会……她为了我去了九死一生的江海市,她为了我挡住那滚滚而来的落石……” 看着容非瑾仿若疯魔的样子,刘谌忍不住讽刺地勾了勾唇,她想,或许容非瑾是爱阿慕的,可这爱太浅,太不堪一击,并不足以让容非瑾不顾及世俗的眼光……现在人死了,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容非瑾不信,刘谌自然有让她信的办法,天知道她有多恨她,是她带走了她身边最后一个好友,谨言这一生可能都无法离开西北,而她身上债务太多,也不可能去西北,从此,她就只有一个人了,想要哭一场,可身边却连个知晓的人都没有…… 刘谌进了屋,翻出一个她珍之重之的本子,交到了容非瑾手中:“这是阿慕生前的日记,她的笔迹你应该认得。” 容非瑾瞬间如获至宝,眼泪也不留了,生怕弄脏了阿慕最后的东西。 可她翻开日记的第一页,上面却写着。 我不求荣耀加身,只求,我的下辈子,再也与你无关。——2025年9月23日。 再也与我无关…… 容非瑾惶然无措地紧紧盯着眼前的江慕之,手上的力度逐渐加深,只求她不要拒绝她,不要再说出那些让她心碎的话语。 她们怎么会再不相关?明明自己重回这世上走一遭,就是为了阿慕…… 江慕之低头看了眼那握着她的那双手,白皙纤细的手指,修剪的恰到好处的圆润的指甲,还隐隐透着粉色,手心里的温度,曾是她爱了多年的,也是她恨了多年的,可如今不论是爱是恨,她都不想和这双手的主人再扯上半点关系。 她一点一点掰开了那纤长的五根手指,转过身,情绪淡淡的,好似刚才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的人不是她一般。 “怎么会呢?”她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声音空灵悠远得仿佛是隔了一个世纪:“我怎么会躲你,不见你呢?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朋友,怎么会不见面呢?” 我们是朋友,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了嘤! 晚安安! 第17章 “朋友?”容非瑾颤抖着嗓音,怎么也想不到江慕之会这么说,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泛出纸张的苍白,浅色的眼眸里迅速弥漫起了雾气,刚刚被扒开的手空落落地垂在身侧,不可置信地问道:“我们是朋友?” 江慕之好似丝毫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般,眼神坦然,低头看着脆弱的容非瑾,稀薄的日光刻出了她好看的下颚线,黑山白水一般的眼睛里的真诚毫不作伪:“当然,在我的心中,从16年6月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我很感激你那次为我撑伞,送我回家……” “上大学以来,我常常约你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我们同在一个社团里,有什么活动也是成对出现……” “我们的关系那样好,怎么会不是朋友呢?” 江慕之的语气温润,目光温和,把曾经一切象征着她喜欢她的行为解释成了友情,在两人之间深深地划出了朋友这道界限,看不出一丝一毫勉强的痕迹,好似她们真的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一般,她想,或许自己毕生的演技都用在了这上面吧。 其实想想也知道,她与容非瑾本来就不可能彻底断了关系,阿谌和纪宁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自己又何必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还不如就用朋友关系来搪塞对方,断绝对方的一切念想。就算这辈子自己不愿再和她在一起,也应该保留告别的尊严,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体面。 容非瑾怔怔地看了江慕之半天,忽然低下了头,生怕江慕之看见自己眼中的苦涩与绝望,她是咬着牙的,泪水却有她的重量,狠狠打落,她却笑出了声,咽下哽咽,轻声道:“我们是朋友。” 容非瑾想,这或许才是上天真正的惩罚吧,十年前的自己阿慕不肯再信,十年后的自己阿慕更是连见都不愿见,好像“容非瑾”和“与阿慕在一起”本来就是自相矛盾,水火不容的。只要她一日是容非瑾,阿慕就不会和她在一起…… 容非瑾感觉自己好像站在寒冷的冰原中,冷不丁被倾盆雪水迎头浇下,浑身上下冷了个透,连血液好似都凝固了一般,又好像被扔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受尽烈火的煎熬,整个人好像都要被融化了一般。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想要放开阿慕的手,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暂时站在阿慕身边,她也在所不惜,容非瑾想,她拦不住要走的风,也抱不住整片天空,还不如各退一步,朋友就朋友吧…… 至少,这样自己还可以牵阿慕的手,还可以靠着阿慕的肩膀,还可以被阿慕拥入怀中。 就像唐绵一样。 她会一直陪着阿慕的,只有阿慕一个人,她不相信曾经那么爱自己的阿慕,会真的对这样的自己无动于衷,置之不理。 容非瑾抬手擦了擦自己眼里的泪水,眼里重新焕发出了光彩,柔和的目光带着一层旁人不懂的悲伤,白皙的手缓缓牵住了江慕之,趁她还在怔愣时,冰凉柔软的手指轻轻嵌在江慕之的虎口,波光粼粼的眸子软了又软:“朋友的话,应当是可以牵手的吧……” “当然不可以!”江慕之蹙起眉头,脸色骤变,迅速抽出了自己的手,眼眸低沉地好像能滴出水来。 “为什么不可以?”容非瑾故作疑惑道:“我们以前不就常常牵手么?你不是一直把我当朋友么?那难道不就是说,朋友是可以牵手的么?” 说罢,又重新牵起了江慕之的手,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明明是一个女孩的手,却出了奇的坚定有力。就是这双手,牵着她走过了七年的风风雨雨…… 不等江慕之回答,容非瑾就自顾自地把身子贴上了她,脸轻轻靠在她的肩膀,微微阖上眼眸,喃喃道:“朋友的话,应当也是可以拥抱的吧……” 靠上去的那一瞬间,容非瑾倏然酸了鼻子,她已经七年不曾像今日一样,靠在阿慕的身边了…… 阿慕死后,她又独活了三年,三十三岁的她送走了病重的母亲,就在阿慕曾经独自居住了近四年的地方,抱着那本日记,了结了自己,血液蔓出手腕的那一刻,她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其实她早就想结束了这一切,就在阿慕不再想要她了的时候,那时她一回到江海市就和张祺洛离了婚,不管他怎样哀求挽留,可离了婚又能怎么样,阿慕还是不愿要她。那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来的刚好,可她的阿慕不准她死,老天也不准她死,想让她一个人于这世上受这痛失所爱生离死别的锥心之痛,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吧…… 刘谌后来还是把江慕之家的钥匙交给了容非瑾,并不是怜悯她或是被她感动了,而是因为,江慕之在还和容非瑾在一起时,就担心自己出了意外以后,自己留下的一切都要给她的父母兄长,所以立下了遗嘱。 之后一直忘了改,那栋房子自然也是容非瑾的,她就这样在那里住下了。 她以为那是阿慕的家,会有阿慕残留的气息,可踏进去时,她只感觉到了浑身上下喘不过气的冰冷,看着那些冷硬的玻璃家具,收拾的一丝不苟的房间,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她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 容非瑾忽然想起了多年前自己某个不经意间的承诺,那时阿慕被赶出了家门,头上的伤口很深,血流如注,白衬衣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渍,她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神色恍惚地在街上游荡,最后站在了自己的寝室楼下,拨通了自己的手机。 看见阿慕的时候,她吓得立刻慌了神,问阿慕是怎么弄的,她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她就只好送阿慕去医院,医生在那光洁漂亮的额头上留下了属于她的痕迹,一共缝了五针。 她见阿慕六神无主,目光空洞,不大放心她一个人,心想,就是阿慕的父母再怎么不喜欢她,那个地方也该是最安全的。 她心疼地看着阿慕头上的伤口,伸了伸手,又怕碰到了她会疼,只好缩了回来,说:“阿慕,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家?”一整天没有反应的阿慕,终于抬起了头,红着眼眶看着自己,忽然惨然一笑:“我哪里还有家啊……” 她这才知道阿慕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轻蹙着眼眉,眼底满是疼惜,伸出了手捧住她的脸庞,闭着眼轻轻抵着她另一边额头:“你有家的,只要我在,你就有家的……” 容非瑾独自坐在沙发上,手肘拄着大腿,将脸埋在手掌之间,死咬着自己的牙,整个人都在颤抖,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忽然就笼罩了下来,眼泪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里漏出。 那些承诺,她怎么会忘了呢?她又怎么会那么狠心,才成了又一个抛下阿慕的人,她分明,分明是说过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 “人渣。”容非瑾咬牙切齿地说道,一点余地也没留,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打完左脸之后,觉得不解气,又狠狠地打了右脸一下。 阿慕那时孤身一人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安东市,该是有多绝望,又有多失望,容非瑾想,难怪阿慕想要再也和她无关……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那本日记,迫不及待地继续看了下去,好像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般地以为,这些年自己从未离开过,一直陪在阿慕的身边…… 容非瑾就这样靠着那本日记活着,每天一如既往地上班,却在回家时,允许自己靠在阳台上阿慕曾经躺过的躺椅上,每天看一页,等翻到最后的一页,看到下一页是空白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一生就要走到头了。 她记得有人说过,当一个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丝涟漪都消失殆尽的时候,她才是真的死亡。 容非瑾想,她可能已经死了,她的灵魂早就去了另一片土地,或许又重新遇见了阿慕,她的□□,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和她的灵魂会合呢? 她不知道。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天以后不久,她这世上唯一的责任也已经故去,她匆匆回到江海市,打理好母亲的葬礼,就又赶回了安东市,竟然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她死前,是笑着的,随着血液的流失,她逐渐失去了意识。 一阵微风吹了进来,冷硬的地砖上缓缓摊开了一个笔记本,纯白的纸张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却只有寥寥的几个字: ——如果当初。 ——绝不放手。 等再度睁眼之时,她无比清醒地看见了枕畔洒着的日光,心瞬间就凉透了,以为自己割腕没有成功,可能是被刘谌救了,也可能是宁忱。 可等她注意到自己的手腕完好无损,而且周围的环境很像她的大学时,她不知不觉就热泪盈眶,她想,可能救世佛陀在冥冥之中听到了她的忏悔吧…… 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绝不放手。 哪怕被眼前这人说成是朋友,她也不过才二十,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百年光阴,七十者稀,我且二十,等你有余。 第18章 容非瑾抱上来的那一刹那,江慕之的心跳还是不禁漏了几拍,曾经她以为遥不可及此生再也触碰不到的人如今就在身侧,她的发丝隐隐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的清香,无时无刻不在扰乱江慕之的心,像是干涸了大半个夏日的土地,忽然下了朦胧的细雨。 她不得不承认,即使经历过上辈子的一切寂寥苍凉,她还是不自觉地因眼前的女孩而心动。 曾经她一直以为,照自己的意愿活得头破血流,也好过为了别人委屈自己,虚张声势地过浅薄生活,事实证明,正是因为她的年少轻狂,不仅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也让身边的人家破人亡,悲恸不已。 年少轻狂的好日子,一懂事就结束了,她轻狂了,也该懂事了,同一个地方跌倒一次就足够了,她又怎么能再一次被这虚假的温度所蛊惑,被这一戳就破的爱情所迷惑? 江慕之微怔片刻,颇为温柔地推开了怀中的女孩,低头看着她,墨色的眼眸真诚得一塌糊涂:“朋友当然可以拥抱……只是虽然我们都是女孩子,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密终归是不太好的。” 又指了指沙发,轻轻然笑了笑,道:“我们还是去沙发上坐着等她们吧……一直站着也确实挺累了。” 其实这时候驾校里根本没什么人,就只有坐在前台的电脑桌前管理报名的工作人员,她们刚好站在视线的死角,哪里算得上大庭广众?容非瑾咬了咬唇,琥珀般的瞳孔氤氲水汽,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子,还是勉强地点头答应了。 既然决定了默默陪着她,自然不能继续像以前一样步步紧逼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时之间竟相顾无言,沉默在两人之间悄悄蔓延,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三点半。 刘谌也先于纪宁忱终于结束了,率先出现在她们二人面前。 刘谌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江慕之旁边的沙发上,额头上泛起了一层薄汗,随手把外套扔到一边。 “呼……这练个车可真热。”刘谌一脸不耐地吐槽道:“车上连个空调都不开,就差这点油钱?真是……也不知我们交的那么些钱,花哪去了,早知道就不学了,大不了叫我爸给我配个司机……” 江慕之见她那好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万似的不爽样,忽然就笑了,连带着容非瑾先前带来的凄楚悲痛的感受都减轻了不少,把事先买好的饮料瓶盖拧开,递了过去:“行了,别抱怨了,马上结束了,再撑一撑。” “唉。”刘谌叹了口气,不客气地接过了饮料,刚准备继续说点什么,可看了看包装,嫌弃道:“怎么是雪碧,我又不是唐雪碧……” 江慕之挑了下眉,笑骂道:“给你能耐的,不要就还给我。”说完,就作势伸手抢刘谌手里的雪碧。 刘慎行向来能屈能伸,就是有的时候在唐绵面前有些故意讨打,可这会却是在江慕之面前,立马作小意状,躲开江慕之的手,谄媚地冲她笑笑:“哪敢啊。”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白皙修长的脖颈好像天鹅一般,喉咙上圆圆的小骨头随着她的动作不断起伏着,咽下饮料后,看着江慕之,笑道:“不过还是雪碧过瘾!” 顿了顿,又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我现在也只能忍着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幸好我这马上就要考完了。” 刘谌忽然想起了什么,忿忿不平道:“其实考完科一我就后悔了,这驾校太坑了,离我们学校那么远,还去我们学校发传单,之前说在海大旁边有场地,有个屁!我……” “咳。”容非瑾本来还在含笑望着插科打诨的两个人,听到这里,却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示意刘谌注意点。 谁知刘谌毫不在意,大大咧咧道:“没事学姐,听了就听了,反正都是自己人。”说罢,还冲江慕之眨了眨眼。 容非瑾一怔,唇角忍不住晕开一抹温婉动人的笑容,刘谌对她的态度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好了,也已经好久没像现在这样,把她和阿慕联系在一起,十年后的她,巴不得自己和阿慕从来都没有遇见过,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搞的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江慕之却当是没看见。 刘谌也当抛媚眼给瞎子看了,又继续言辞激动道:“我看科二的场地离我们那么远,就去找校长给我退款,谁知道他居然告诉我现在退款只能退一半,这不是欺负人么!” “我就考了个科一机考,也没有人给我讲过课,就给了我一本书,叫我回学校自己看,结果他居然给我掉一千五!挠头,金稻田也没这么抢钱吧!” 江慕之的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了一下,心想,还好阿绵不在,要是被她听见阿谌说金稻田抢钱,估计两人又得打起来。 不过说起阿绵,这几天情绪好像有点不大对劲,莫名地暴躁,就像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连带着刘谌都老实了不少。 江慕之忍不住蹙起眉头,忽然想起了那个渣到了一定境界的男人,是她和阿绵的高中同学,现在还是阿绵的男朋友,看上去还恩恩爱爱的,可重来一回的江慕之知道,马上他就不是了。 回来的这几日,她一直在给阿绵打预防针,奈何阿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江慕之的眸色暗了又暗,目露寒光,心想,重来一次,谁也不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伤害阿绵,她得赶快找证据才是,可不能看得阿绵越陷越深…… 没一会,纪宁忱也回来了,走到坐在沙发上三个人的面前,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走吧。” 一路上,刘谌紧紧抱着江慕之的胳膊不撒手,愣是不愿意接受她们的安排,和纪宁忱一起走在后面。 其实看见刘谌这幅作态时,江慕之也松了口气,至少这样,容非瑾就不会又和她说什么“朋友是可以牵手的吧”,然后不由分说地牵住她,阿谌也算是无意之间做了件好事了。 她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刘谌念了好久的那家叫云瑶的云南菜,滨海路刚好离这里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江慕之也觉得云瑶很合适,那里的装修不错,气氛也很好,每个桌子前都有帘子,拉上之后,里面做什么外面也看不真切。而且,云瑶外面是一个长达五公里的跨海大桥的入口,尽头刚好是江海大学,正适合准备“聊聊”的刘谌和纪宁忱二人。 这会时间还早,云瑶里面还是寥寥几个人,在江慕之的记忆中,这种场景是很少见的,当初她们寝室四个人常常下午五六点来这边,要在门口排好长时间的队。 她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好,刘谌好奇地把玩着桌子上的小茶壶和茶叶,看着周围,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这里贵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这装修看着就赏心悦目。” 江慕之微微一笑,拿着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问:“你们谁要点餐?” “你来吧,阿慕。”刘谌头也不抬,随口答道,注意力全然放到了她手里的茶壶上,纪宁忱和容非瑾也没有来过这里,便也把点菜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江慕之。 江慕之也不客套,轻车熟路地点道:“一份滇式糯米排骨,景颇鬼鸡,嗯……” 江慕之忽然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容非瑾和纪宁忱:“假如没有素菜,你们介意么?”主要还是看纪宁忱,容非瑾的饮食习惯她再清楚不过,和她一样,都是肉食动物,最喜欢在学校美食城的那家喷香的鸡公煲里面加方便面,就算是毕业了,她每个月都得找时间陪她去吃一顿。 就是后来……江慕之忍不住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心不自觉地拧成一团,就是后来,也不知她是不是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只是变成了让张祺洛陪着她,还有其他任何有些她们回忆的地方…… 纪宁忱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介意……不过,最好还是荤素搭配吧……” 江慕之点了点头,对着服务员道:“那就,再一份佤族香草茄,和普洱茶香虾,主食要两份菠萝饭,两份竹筒饭,甜品来一份芭蕉脆,一份花仙子,然后饮品的话……” “你们有特别想喝的么?” “没有……” 江慕之顿了顿,显得有些挣扎:“那就四杯树莓汁好了。” “好的。” “等等。”服务员刚要转身离开,却又被江慕之叫住了,她还是妥协了:“不好意思,饮品我可以改一下么?” “当然可以。” “把一杯树莓汁换成芒果汁。” 听到这里,容非瑾忽然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盯了江慕之好一会,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困惑,震惊与喜悦。 江慕之却是头也没抬一下,略有些疲敝地揉了揉太阳穴,在昏黄的灯光下,愈发显得凄凄与孤寂,她觉得自己就像着了魔一般,总也忍不住地对容非瑾好。芒果汁是容非瑾唯一喜欢的饮品,明明已经离开了她接近四年,她却始终难以忘怀。 作者有话要说:热爱点餐! 感觉好像我也能吃到一样 第19章 饭吃到一半,江慕之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低头看了看表,刚刚五点半,可看刘谌那闷头吃饭好像饿了几百年的没出息样,不禁扶额叹息。 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想,今日你们是来谈情的,又不是来吃饭的,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地理位置,怎么就不知道拉着对方去旁边灯光昏黄的跨海大桥走一走呢? 没办法,江慕之就只好退一步,这两人不走,她走。于是决定随便找个借口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两人。 她站起了身,得体却略显冷淡的笑意挂在嘴边,掏出兜里的香烟,拿在手中和她们示意,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烟瘾犯了,你们先聊。”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容非瑾那边不是她要管的,那人一向知趣地很,估计看自己起身,也就能明白自己的意图。哪怕是为了自己好友的幸福,江慕之也实在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话,那种又爱又恨,舍不得却只能逃离的复杂感觉她实在不愿意体会,原谅她是个懦夫,就只敢用逃避来面对。 果然如江慕之所料,三人面面相觑了几秒,容非瑾就也反应过来,从座位上起了身,恬静美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道:“我忽然想起来,我妈先前叫我找时间给她打个电话,也先出去了,一会回来。” 起身的瞬间,容非瑾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这辈子回来,她还没来得及见母亲一面。她其实是庆幸地,毕竟她还没有做好面对母亲的准备,上辈子的那一切苦果,可以说,是她与母亲两人一手造成的。 她是单亲家庭,父亲在她还小的时候就撒手人寰,母亲独自一人没有再嫁,一门心思把她抚养长大。 小的时候,容非瑾虽然羡慕其他的小孩子有父亲,可却不嫉妒,因为她的母亲给了她足够的爱,可就是这样她爱着敬重的母亲,却在上辈子给了她致命一击,母亲知晓自己是她的软肋,便拿自己的生命来威胁她。 上辈子从阿慕死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她。这是她对自己,也是对母亲无形的惩罚,母亲当初逼迫她,如今就要孤苦伶仃独自一人在偌大的医院无际的白色中度过这风烛残年,而她,也要背负不孝的罪名,背井离乡,在这一无所知的城市,阿慕曾生活过的地方,完成这漫长的等待与独活,然后一个人,默默地走向死亡…… “嗯。”纪宁忱轻咬着薄唇点头,心里默默地感激容非瑾与江慕之的离开,冷淡矜傲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缝,脸色有些微红,被半熟的橘子色的灯光映得格外动人。 这一秒的娇羞恰好被抬头的刘谌收入眼底,拿着筷子不禁愣在了原地。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纪宁忱,喉咙也不自觉地咽了一下,一副登徒浪荡子的模样。 纪宁忱立刻拿手挡住脸,啐了一口:“流氓!” “流氓?”刘谌挑了下眉,连忙赶走自己脑海中绮丽的心思,移开自己的视线,继续吃着眼前的美味佳肴。 心想,说不定今日以后,她就要和眼前的人老死不相往来了,反正结局已经注定,也懒得掩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不以为意道:“我这种反应不是挺正常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你。” 听着刘谌不加掩饰的情意,纪宁忱觉得自己的脸颊好像有些滚烫,先前乱成一团交织的毛线一般的心,却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这几日,刘谌的脸一直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中转个不停,她一想到刘谌,各种心情交织这记忆就奔涌而来。她对刘谌的感觉太过复杂,复杂地让她有些理不清。起初她以为是姐姐对妹妹的感情,可以此为由拒绝了她以后,刘谌的冷淡和疏远却让她慌乱,几乎把她逼入绝境,让她无路可退。 她近乎绝望地发现,自己对这女孩真正的感情竟然是喜欢,不是姐姐对妹妹的喜欢,而是想抱她想吻她,想和她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可当她决定正视这喜欢时,那人却又转身和另一个女孩暧昧不清,并且还为了她骗了自己。她一时冲动,更是将那个人推的更远了…… 她时常会想,刘谌是不是不喜欢她了,才会对她那么冷淡,心脏更是钝痛难耐。 好在眼前这人并非是不喜欢自己了,不然她真的是连哭都没地方哭了。 “你还喜欢我?”纪宁忱平息了下心情,问道。 她没得到刘谌肯定的回答,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刘谌嗤笑了一声,眼里划过一丝讽刺,道:“这不明摆的么?” 刘谌想,这人还真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是她觉得自己不喜欢她了,又怎么会大张旗鼓地要找自己聊一聊? “那就好办了。”纪宁忱松了口气,仿佛没听出来刘谌语气中的讽刺,悠悠地靠在椅子上,交叠着双腿,继续问道:“你不觉得,那天的事,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么?” 刘谌却被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弄得有些恼了,也想起了这人那日在自己好友面前给自己的难堪,她最是爱面子,哪里受得了在好友面前,自己的面子被这人扔在地上踩,脸立刻就沉了下来,有些恼怒道: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是我什么人?你又不是我女朋友……你不是我姐姐么?”“姐姐”两个字的字音咬的格外地重:“而且你无缘无故泼我一脸水,还要我解释?” “我当然不是你姐姐。”纪宁忱平静地说道:“我要是你姐姐,怎么喜欢你?” 说到后来,纪宁忱的声音已经略微有些颤抖,她的平静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白皙的脸上,在说完这句话时就染上了好看的红霞,一直蔓延到耳朵根,心脏不自然地律动,略有些紧张地咬着薄唇,盯着刘谌的反应。 她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和一个人表白,从前看阿瑾在喜欢江慕之的情绪中或喜或悲,她还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嫌阿瑾太磨叽,不能有话直说,可到了自己身上,她才真切的感受到,其实有些话,不是想要直说就能说出口的。 她这明知对方喜欢自己都紧张成了这样,更不要说阿瑾本来就凶吉难料。 “呵,喜欢我……”刘谌本来还是像原本那样,讽刺地笑了声,刚准备继续讽刺她,却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嗯?什,什么?喜,喜欢……喜欢我?” 她好看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嘴也不自觉地微张开来,眼里眉梢尽是不可置信,纪宁忱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女孩的脸瞬间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忍不住扑哧地笑了一声。 不常笑的少女忽然笑了起来,惊艳到令人惊心动魄,就像清泉的波纹,从她嘴角的梨涡里溢了出来,漾及满脸。 “对啊……喜欢你。”纪宁忱微微垂首,敛住眼眉,嘴角的笑意却始终难以散去:“不是姐姐对妹妹的喜欢,而是像你一样的,那种喜欢。” “所以,现在,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觉得,该不该给我一个解释?”纪宁忱温和地问,眼底的爱意清晰分明。 “咳。”刘谌轻咳了一声,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饭,不敢看纪宁忱,她觉得此刻的纪宁忱实在是太犯规了,好像看她一眼就能把人的魂勾没了一样,忍不住弯了弯唇,道:“其实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今年十九岁,认识她十六年,上幼儿园的时候,我俩睡午觉,就喜欢盖一床被子,从幼儿园到初中一直在一个班,直到高中分文理的时候才分开,她学文,我学理……” “而且啊。”刘谌说起了好友,也不像刚刚那么局促,反而有种异样的骄傲,滔滔不绝道:“我来海大还是因为她呢,她高二的时候和我说,她想来海大,你也知道,我是高三成绩才好起来的,所以那时候我就说,我去隔壁理工,结果可倒好……” 刘谌低垂着眉目,温柔地抿唇一笑,轻轻地摇着头:“我来了海大,她却没考上,最后居然去了理工,去理工学日语,也得亏她干的出来……” 刘谌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却没有看见纪宁忱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所以。”纪宁忱眉头紧皱,唇抿成一条直线地打断她,冷声道:“你喜欢她么?” 刘谌听到纪宁忱忽然变冷的声线,也是一愣,抬眸一看那人的脸色,不禁暗道糟糕,忘了这个人看似冷漠,实则小心眼地要命,心底却是吃了蜜一样甜,连忙赔笑道:“她直的,有男朋友,直的不能再直的那种。” “你,你,你……你别误会,我一点也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 “还还还,还有,那日我不是为了她拒绝的你,我是因为你找我才约的她……我以为你又要说什么你把我当妹妹的伤人话,想要我知难而退,才故意把她找出来,一起喝酒的,你那天看见的,其实是她在安慰我……”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晚了,不好意思小可爱们 大家看看副cp换换心情吧 晚安! 第20章 江慕之出去后,就先去柜台把账结了,虽然早有预感这次花销不低,可看见那数字,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心疼了一瞬。 这顿饭一下子就花掉了她这个月快一半的生活费。 上辈子,只要刘谌在场,就没有江慕之付款的时候,哪怕后来刘谌家中突遭大变,她也根本放不下自己的面子,要么就是不出去吃,要么就是去人均不超过五十的地方大家aa,连饮料都要自带。可这辈子,江慕之自诩比刘谌大了快一旬,哪里好意思让她请客? 好在江家并没有压岁钱上交的习惯,这一顿饭虽然贵,可也没有让江慕之伤筋动骨。 从十岁以后,江慕之的压岁钱就已经握在了她自己的手里,她又不像江轩之一样大手大脚,迄今为止,银行卡里已经有两万多了。上辈子与家里决裂后,也多亏了这两万元,江慕之才能交上学费,安安稳稳地把大学念完。 付完款,江慕之推开了云瑶的门,冷不丁的一阵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慢慢地,却也适应了室外的温度。 她不疾不徐地走上了跨海大桥,这时候已近黄昏,暮色暗淡,残阳似血,海上如镶金边的落日,金光璀璨,吞天沃日。迎着夕阳的方向,余晖最后的炫目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一时之间,脑海之中闪过了很多画面,全都是她上辈子的记忆。 江慕之忽然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现实的还是虚幻的,忍不住抬起手,放在高空之中,在夕阳的照耀下,她的手竟然有一种玉质的半透明的光泽,她的心空落落的,目光呆滞,望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地思维发散,胡思乱想。 江慕之想,上辈子的自己是死了,可那些活着的人呢?她们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从她死亡的阴翳中走出来?身体是否康健?曾发誓一辈子不要再见她的谨言,又是否在她生命消逝之际,原谅了她? 她不知道。 这是江慕之重生以来头一次考虑这个问题,这几日,她实在被自己可以改变未来的兴奋冲昏了头脑,又哪里想的到这些? 她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那些因她的故去而痛彻心扉的人,却是无辜的。 比死亡更艰难的,是活着。 而她,背负不起那些沉甸甸的责任,就轻易地去死,把那些责任留给活下来的人。她死得轻巧,一了百了,可活着的人却留下了永无止境的痛楚…… 阿谌的烟瘾很重,比她还重,有时一整天忙着工作,累的不行,就抽烟来提神,饭能忘记吃,烟却始终戒不掉。还记得那时她问阿谌怎么一天吸那么多烟,阿谌回答说,烟比咖啡好用多了,因为喝完咖啡,虽然不困了,可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吸烟就不同了,不仅不困了,灵感也源源不断。 江慕之还在的时候,坐在办公室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发现自己饿了,就给刘谌打个电话,提醒她也记得吃饭。 可她死后呢? 阿谌就只剩下一个人,充其量还有个狗弟弟陪着她,可狗弟弟又不会说话,没有人提醒她,她会不会记得按时吃饭?按时下班? 阿谌又会不会忍受不了这漫长的独活,痛苦难当,也了结了自己? 不会,不会,不会…… 江慕之明确地给出了答案。她知道,或许阿谌会有这样的念头,却永远不会自私地选择逃避。因为阿谌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阿绵把命留给了自己,而自己把责任交给了阿谌,从自己死的那一刻开始,阿谌就是三个人了,她会替自己和阿绵好好活着,背负着属于她们的责任,独自在这尘世里沉浮…… 况且,阿谌还死脑筋地偏要承担那些,她父母死后,在法律上已经不属于她的债务。 她问过阿谌为什么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却非要选择负重前行。阿谌说,她的父母一辈子光明磊落,怎么可以折在这一件事上?就是她的父母已经故去,她也要他们清清白白的。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就算现在的法律已经不要求这些,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她也无法眼看着那些因为他父亲倾家荡产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所以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会还一天的债…… 还有唐叔唐婶,他们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身体还受的住么?那个小时候说长大要孝敬他们,阿绵死后说要永远照顾他们的江慕之背弃了这些承诺,他们会怪她么? 江慕之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久到夕阳隐于西山,明月当空,才终于停伫于桥上。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江慕之多想告诉那些在意她的人,她并没有死,她还活着,他们不必难过,她只是在另一个时空,默默地陪着还没经历过那一切辛酸苦楚的他们…… 她轻轻扶着扶手,目光清凉地遥望星空,黑沉沉的海水在她的脚下不停汹涌翻滚,海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在空中飞舞。 她轻车熟路地点燃了一根烟,任那烟雾在她的手指之间袅袅而升。 “阿慕……” 听见这个声音,江慕之脸上的怀念与柔软尽去,心间寒凉一片,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却没有回头,目光悠长地望着天空,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冷漠,让她们看上去像是朋友一样:“有事么?” “没……”容非瑾走到了江慕之的身边,和她一同靠着栏杆,明月皎皎,清寒的月色映着她的侧颜,眼里的水光像碎金一样洒满了整片天地,盈盈一笑道:“这不是为了给她们制造机会么?就寻思着跟出来了。一出来,就看见你在桥上,怎么喊你也不理我……” “抱歉。”江慕之说,“我光顾着看风景了,有点走神。” “风景这么好看啊……”容非瑾弯弯眉眼,嘴角的两个梨涡浮现:“那我和你一起看吧。” 江慕之轻蹙眉头,她是不想站在容非瑾的身旁的,只是,拒绝了她又怎么样?她又会泫然欲泣,以“我们不是朋友么”来逼她改口,反正横竖结果已经注定,她也懒得浪费口舌,索性直接答应了:“嗯。” 说完,便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微阖眼眸,享受这一刻的静谧与祥和。 容非瑾歪过头看了看江慕之,眼眸瞬间柔软了下来,像极了倒映着柔和月光的清澈湖泊,也没有说话,便回过头去。 容非瑾真希望时间能够永远静止在这一刻,她爱惨了和阿慕在一起的感觉,阿慕不说话,就在她身边,她觉得很安静,仿佛全世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剩下了她们两个。 以前在一起时,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状态,她在床上看书,阿慕在与隔着一道玻璃门的阳台的藤椅上,抱着电脑,带着耳机看电影或者听那些她喜欢的爵士乐。 那时候,哪怕小小的欢喜都能暖心底的那份薄凉。窗外草木花香的气息清新淡雅,松柏间的鸟语蝉鸣也婉转动听。她们可能一整天都不会交谈,却会在某一时刻,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只与对方微微一笑,就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情。虽然没有交谈,可心却是满足幸福的…… 直到江慕之捻灭了手里的香烟,容非瑾才把目光放在那腥红的微光上,内心倏然一痛,脸色微变,静默片刻,才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江慕之看了看她,考虑了一瞬,回答道:“就……就最近吧。” 她总不能回答上辈子,或者四年前,这也太扯了。 容非瑾也知道自己多此一举,根本问不出实话,可还是忍不住地想问。 她以为阿慕方才说的烟瘾犯了,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可没想到,一出来看这人,居然真的是在吸烟,她抿了抿唇,担忧地看着她:“不能戒了么?吸烟有害健康。” 江慕之挑了挑眉,掏出烟盒,指了指烟盒上的那一排小字,不以为意道:“我知道,这上面写着。” “你知道……”容非瑾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有些激动:“你知道还吸!” 江慕之回望她明澈的眸子,眼底蒙上了一层阴翳,嘴角微不可察地讽刺地勾了勾,半晌,转过头去,又燃起了一根烟放在指间,可却只是注视着它明灭的微光:“吸烟的人,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 “只是烟能发挥的作用太多了,有人用它提神,有人用它激发灵感,还有人……还有人用它排遣寂寞,即使吸完的那一刹那,又是无穷无尽的孤独,可至少,那微光亮着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就像我爱你,我难道不知,爱你会带给我和我身边的人无穷无尽的苦楚与灾难么?就像上辈子我去了江海市,我难道不知,此去凶多吉少有死无生么? “明知飞蛾扑火,却还要自取灭亡。”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国庆快乐啊! 第21章 只因生物的一种本能叫趋利避害。 不吸烟的人认为吸烟有害健康,而且烟瘾很难戒,便不会轻易沾上,这是一种趋利避害。 可当你身不由己,不吸烟就要承受对你来说更糟糕的后果呢?比如刘谌,她吸烟是为了提神,为了找灵感,归根究底是为了赚钱。对她来说,金钱比她这具身体的健康重要得多,这也是一种趋利避害。 江慕之知道,就连她不管不顾地爱上容非瑾,都是一种趋利避害。年少的她天真得有些愚蠢,以为违背本心比在荆棘丛生的地方被扎的鲜血淋漓还要痛苦,两害取其轻,她理所应当地选择了不顾一切。 她蠢了一辈子了,就连死,都是蠢死的。 因为她那无望的爱情,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容非瑾去死,她以为自己承受不住痛失所爱的痛苦,便选择了自己去送死,把痛苦留给了其他在意自己的人。 现在看来,真是蠢。 蠢透了。 可这辈子她想明白了,说什么也不会再上赶着让人伤害,江慕之想,或许上辈子的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吧,不然爱上容非瑾之后,身边的人因自己不幸,因自己家破人亡,到了最后,自己为什么还想要和她同生共死? 江慕之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指上的烟雾慢慢升腾,可她嘴角讥讽的弧度和眼底无情的目光告诉了容非瑾一切,她仿佛感受到了阿慕在和上一世的她告别,也就是和自己告别……方才因为和江慕之在一起,心底好不容易产生的片刻安宁幸福,就这么轻易地被粉碎了,风一吹,连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容非瑾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仿佛看见,那些她亲手拿着刀子,真真切切地在阿慕身上留下的伤口早就已经腐烂,开始散发着连阿慕自己都难以忍受的恶臭,所以阿慕这辈子才会如此决绝,既然伤口愈合不了,那就把那一整块坏死的肉都剜去,而那坏死的肉,便是容非瑾自己。 她迫切地想要解释些什么,她想说,那些不是她的本意,她并非是故意想说那些决绝之语,结婚也只是假结婚,她没有背叛过她,和她的好友在一起,她爱的人一直都只有她,从来都没有变过…… 可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些伤害都已经造成了,解释又有什么用?是,她是有苦衷,可她的母亲从小就告诉她,要敢作敢当,那些事的的确确是她做的,就是有再多的苦衷,也更改不了她伤害了阿慕的事实…… 也不知两人在桥上站了多久,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刘谌二人。 “谈好了?”江慕之淡淡地问。 “嗯……”刘谌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微微颔首,眼睛却在偷看旁边风姿绰约,卓尔不群的纪宁忱,视线对上的一刹那,耳尖都红了,又立刻低下头来:“谈,谈好了。” 刘谌觉得自己好像发烧了一样,脸又红又烫,顺着血液一直烫到了她的心里。 在她解释过她与季明夏的关系之后,她与纪宁忱就这么确立了关系,一切都好像是做梦一样,她的头晕乎乎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脑子,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喜欢了大半年,在假期还说只把她当妹妹拒绝了她的学姐,居然也喜欢她。 要不是这里太高了,刘谌都想直接跳进海里,游个几圈来抒发她此时的喜悦,顺便还能给自己降降温。 “那就走吧。”江慕之说。 她快走了两步,走在四个人的最前面,她实在没眼看刘谌那幸福得好像要冒鼻涕泡的傻样子,傻到完全看不出未来干练的阿谌的半点影子。 容非瑾也破天荒没有打扰她,只是跟在她的身后,把空间留给刚刚脱单的那两个人。 “宁忱姐,今天那个佤族香草茄味道真不错,还有排骨……” 纪宁忱矜淡地点点头:“确实不错。”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特别是那个桂花蜜,甜而不腻……”滇式糯米排骨中的三种酱,她最喜欢的就是桂花蜜了。 一确立了关系,纪宁忱一下子就定了心,不再患得患失,眉眼放松地展出层层的轻盈与高傲,好像又成了那个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少女,看谁都是睥睨着的,嘴里的每一个字都吝啬的可以,连刘谌都不例外,只是看向刘谌时,那眼里多了几点微不可查的柔情。 可那又什么办法?刘谌反而更喜欢她了,她最开始喜欢上的,就是这样好像一切烦恼都与她无关的纪宁忱,她眉眼弯弯,看着眼前的女孩,心想,或许自己是有点抖M的潜质。 “你喜欢?”刘谌歪过头看她,眼里眉梢尽是情意,拍着胸脯保证:“改天我给你送几罐过去。” 这话被走在前面的江慕之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满脸黑线,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那时她明明看见阿谌买了八罐,可回到了寝室,就只拿出了四罐…… 后面的两人还在甜甜蜜蜜地聊天,江慕之头一次知道,原来阿谌居然可以这么聒噪,那一口一个宁忱姐,仿若魔音,在她的耳边响个不停,她终于知道,上辈子自己在阿绵面前一口一个“阿瑾”时,阿绵的抱怨是从何而来了。 刘谌不知道江慕之内心的控诉,继续向着纪宁忱撒着娇:“嘤嘤嘤,宁忱姐,后天就考试了,害怕怕,你怕不怕?” “还好吧,感觉没什么可怕的。” “怎么你们都这么说,明小夏也这么说……” “明小夏?”纪宁忱蹙起了眉,心道,这又是哪个刘谌招惹的哪个小姑娘? “哎呀,这么快就忘了。”刘谌嗔了纪宁忱一眼,继续滔滔不绝道:“就是我刚刚和你说的,我发小,她也后天考科三,都怪她这只狗屎,那么多驾校,她偏偏选中了永和!要不是她,我今天怎么会迷路!” 刘谌听起来很生气很愤怒,可语气中的亲密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眼角好像都要飞扬到天上去了:“今天我俩还一起练车来着,她也说不怕……” 江慕之在前面听得太阳穴突突得跳,她真想劝刘谌不要再说了,以后你和纪宁忱就要因为她分手了,你知道么?而且纪宁忱醋劲那么大,你以后哪怕是和我亲密点,她都能气成河豚,现在居然还敢这么说? 果然如江慕之所料,纪宁忱的脸果不其然地黑了,她咬着牙,半眯着狭长的丹凤眼,语气不善道:“这么亲密啊……为了她去了永和驾校?还和她一个教练,一起练车?” 她之前的气可一点没消,她虽然知晓那晚是自己做得不对,可那个叫明小夏的女孩和刘谌靠得那样近的场景就像横在她心口的一根刺,刚刚本来刘谌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她更觉得她们太过亲密。 她把自己的怀疑说出口,刘谌居然和她说什么,她们不可能的,要是能成,早就成了,那是不是说,其实刘谌潜意识是喜欢她的,只是这个明小夏一直没说想和她在一起…… 刘谌感觉浑身一凉,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立刻伏低做小,赔笑道:“没,哪亲密了,我只和你亲密。” “哦?”纪宁忱挑了挑眉:“是么?” 她总觉得刘谌的这个发小真名不叫明小夏,不说“明”这个姓这么不常见,况且以刘谌的鬼德行,要是这个人真的叫明小夏,她要么叫她小夏,要么叫她小夏夏,总之是怎么亲密怎么来。 可纪宁忱有问题时并不喜欢有话直说,她比较喜欢旁敲侧击。 “你叫她明小夏,却叫我宁忱姐?” 纪宁忱想,若是这个明小夏真的叫明小夏,那刘谌应当会理直气壮地否认…… 可事实却让她失望了,刘谌如桃花一般的眼角一翘,以为她吃醋了,还略有点得意,笑嘻嘻地靠过去揽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那我叫你宁小忱?” “滚吧。”纪宁忱一巴掌拍开刘谌的头,浑身上下都往外冒着冷气,瞪了她一眼,上前和容非瑾一起走。 徒留刘谌一个人在原地摸不到头脑,朝着前方大喊一句: “纪宁忱!我又怎么了!” * 学校正式开学,大一的新生在烈日下如火如荼地军训。随着新生的来袭,学校的各种社团、组织招新也跟着开始了。 江慕之大学时代一共加入了三个社团,学生会办公室,摄影协会和羽毛球协会,和容非瑾同在的那个是羽毛球协会。 今年容非瑾大三,是羽协中资历最老的一波人,她从前是财务部的,现在就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财务部的部长,也理所应当地参加了招新,成了面试官。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为了能见容非瑾一面,多和容非瑾待在一块,江慕之紧紧地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主动请缨,也成了面试官之一,她们两个人并排坐在那边,一个温雅,一个冷淡,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导致大一的狼崽子们蜂拥而至。那一天,单是江慕之一人,就面试了七十二个人。 这种感觉,反正江慕之这辈子是不想再体会一遍了,她这辈子就想安安静静地在寝室睡个觉。 第22章 这样的清闲,是江慕之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可过往的经验告诉江慕之,这只是暂时的,等到她上了大三,这样的好事就没有了。大三时她几乎天天满课,要多忙有多忙。 所以才更要珍惜。 江慕之盘腿坐在床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方框眼镜,薄唇轻抿,手上抱了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呼啸山庄》倚着墙,哪怕是一袭睡衣也掩不住的浓浓的复古风,她本来就脸颊消瘦,气质清寒,现在这样更是格外有一股禁欲斯文范。 “阿慕!”对面床铺的刘谌终于耐不住寂寞,从床帘内探出头来,眼睛亮的好似里面装满了被揉碎的星辰:“咱们也出去溜达一会儿吧!” 林谨言在大一时参与了十几个社团,虽然大二退了大半,可依旧忙得脚不沾地,唐绵也很热爱她参加的社团联合会,也在外面招新,所以,寝室就只剩下忙里偷闲的江慕之和没参加任何社团的刘谌两个人。 江慕之被这亮度灼烧了一瞬,愣了愣,而后轻轻然笑了,面上一片了然,她说怎么看见对面一直躺不住,翻来覆去的,床板吱嘎吱嘎地响个不停,看来要不是她,阿谌早就出去了。 按照她前世的记忆,这次招新一条街纪宁忱也去了,她们四个中午还一起吃了个饭,也算相谈甚欢。 只是,现在的情况和上辈子不一样,她若去了,那就是一对情侣加上一只单身狗,算是个什么事? 江慕之略加考虑了一下,决定不去做电灯泡,把空间留给这对腻腻歪歪的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就微笑着摇了摇头,刚准备开口拒绝,就听见刘谌用蛊惑的声音怂恿她道:“阿慕,难道你不想看看……阿绵和谨言她们是多苦逼么?” “你看谨言,一大早就把正装套上去了,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儿的,你难道不想看看……谨言是怎么装得一本正经地给别人面试么?” 江慕之心道,我确实不想看,因为我早就见过了,还不止一次。 “阿慕……”见利诱不好使,刘谌立马转变了战略,眼睛湿漉漉的,噘着嘴巴,可怜兮兮地望着江慕之,像是还没断奶的小奶狗:“去嘛,去嘛。” 几个字被她念的百转千回的,听得江慕之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嫌弃地看着刘谌,装模作样地抖瑟了下肩膀:“咦……好了好了,去去,赶快别用你那腻死人不偿命的腔调说话了,我可有点受不住……” “受不住你就攻呗。”刘谌吊儿郎当随口应道。 “别介。”江慕之一边下楼一边说:“我可不敢,我要是敢攻了你,你家纪宁忱还不得给我剥皮抽骨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 说起纪宁忱,刘谌本来还神采奕奕的眸子忽然黯淡了下来,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无奈叹了口气:“别提她了,昨天晚上吃饭时还好好的,饭还没吃一半,又生气了……” “嗯?”江慕之愣了一瞬,又恢复如常,把书放在桌子上,打开衣柜,拿了件墨绿色的外套,套在身上:“你又哪里招惹她了?” “我哪敢啊……”刘谌懊恼地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待她是含在嘴里怕她化了,捧在手里怕她碎了……” “就那天她说了句云瑶的桂花蜜好吃,第二天晚上我送她去上晚课之后,自己直接搭车去买了,她想吃食堂里的早饭,可这几天大一军训,食堂总没有位置,我知道以后,每天早上六点半就出门给她过去占座……我觉得作为女朋友,我对她真的是不错了。” 这些江慕之也是知道的,阿谌对纪宁忱有多用心,见了两辈子的她清清楚楚,可还有件事,江慕之也是清楚的,就是不管阿谌对纪宁忱有多用心,在纪宁忱那都是不够看的,因为在她眼里阿谌和另一个女孩不清不楚。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总是没缘由地让人心生警惕,很多人总是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跨过时间的长河,抵过十几年的感情与陪伴。 “你看阿绵那个狗屁男朋友就知道了……”刘谌说到这里,倏然瑟缩了下肩膀,缩起脖子,警惕地环顾四周,走到唐绵的床铺跟前确认再三,才放松了下来,继续说:“异地恋,一周连个电话都不给阿绵打,说什么学业繁重,没时间打电话,结果……结果你知道么,他……” 我知道,江慕之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弭,面沉似水,结果他没有时间给阿绵打电话,反而有时间带别的女生去泡吧,和别的女生一见钟情,还死拽着阿绵不放手,一脚踏两船两年,直到阿绵大四有时间,坐飞机过去想给他一个惊喜,才发现人家两个人早就同居了。 此时他还只暴露出了陪别的女生打游戏,估摸着是看阿绵不在线才敢的,可恰好就被阿绵的小号撞上。 说起来,她们寝室的几个人除了谨言,情路都挺不顺的……除了谨言一回西北就结了婚,另外三个可能到死也没个伴。 倒也是造化弄人,上学的时候,她们四个中,就只有谨言四年一个男朋友都没有谈过…… “所以说!我对纪宁忱已经挺不错了!”刘谌愤愤地说,可下一秒却又倏然没了精气神,整个人颓了下去,桃花眼不似平时一般总喜欢半眯着,反而睁的大大的,语气黯然道:“ 我们一共在一起了一周,她跟我冷战了五天,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后悔了,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江慕之回过神来,瞥了刘谌一眼,在心里默默地回答她,不可能,她若是不喜欢你,未来哪里会放弃大好前途,在你毕业时千里迢迢赶去你的城市,还是在分手的情况下,顶着朋友的关系和你上床,然后和家里出柜。 其实对于纪宁忱现在的表现,江慕之的心底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她拿起杯子接了杯水,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得抿了一口,才开口道:“别瞎想,我问你,你是不是又在她面前提季明夏了?” “这和明夏有什么关系?”刘谌不解道。 江慕之一听,知道刘谌相当于是承认了,一片了然:“行了,我知道她怎么了,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假如想和纪宁忱长久地在一起,就得和季明夏保持距离?” “……对。”刘谌说:“可我还是不明白,我和明夏十几年的朋友,要是我俩能……” “打住。”江慕之制止她道:“别说什么要是能成,早就成了,我和你说,很多女孩都不喜欢这种说辞,她们会想,你是不是早在心底对发小有了什么看法,只是没机会,才没能在一起……” 江慕之默默叹了口气,没想到她这样感情世界一团糟的人,居然有一天,也能成了情感顾问,教别人谈恋爱,教的还是一看就比她有经验有水平号称万花丛中过的阿谌。 “你看你喜欢女生,季明夏也是女生,所以在纪宁忱看来,你俩之间的关系和一对男女是一样的……给你打个比方,假如阿绵的那坨屎有个青梅竹马,还成天在阿绵面前提她,而且提她的时候目色温柔面带笑容,你觉得阿绵能让他活过明天?” 刘谌瞬间睁大了眼睛,目光亮晶晶地昂首看着江慕之,语气中满是惊诧与羡慕:“阿慕,感觉你说的好有道理,所以,所以你觉得,宁忱姐其实是,吃醋了?”说到后来,刘谌的面色有些怪异。 “嗯,差不多吧。” “那她跟我直说不就好了!她要是说了,我肯定就不提明小夏了!用得着总跟我冷战么!” “……”江慕之沉默片刻:“你自己看上的人,还不知道她什么性格么?” “最讨厌她不能有话直说这点了,我神经又粗,她不说,我哪里知道?她这样折腾,早晚得把我们那点情谊磨光。” 那可不是么?江慕之想,以后就因为季明夏,两个人一个不说,一个不懂,三天两头地吵架,还没毕业,就分手了,偏偏分手了还要搅和在一起,弄得她和容非瑾都挺尴尬的。 “行了,不说了,我们走吧!”刘谌皱着眉头,面色不虞道。 “嗯?还去啊?”江慕之一改方才的运筹帷幄,淡漠的面具上有一丝裂缝,惊诧道:“你不是生气了么?” 难道她猜错了?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阿谌不是为了看纪宁忱?她真的是想去见见谨言和阿绵? 刘谌也破功了,笑嘻嘻道:“生气了也得去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这一回,说不定她还等着我去道歉呢,咳,等着给我道歉呢!我不去她多没面子。” “……”得,这没出息的样,是她高估了好友了,江慕之把穿上的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椅子上,嫌弃得摆摆手:“滚滚滚,赶紧道你的歉去。” 刘谌没脸没皮地觍着脸笑:“你得陪我去啊,阿慕,要不我多没面子。” “你也知道要面子啊?” “那可不。”刘谌拿过江慕之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推着江慕之的后背往前走,后蹄子一撂,就把门关上了。 “到时候你记得说,不是我想和她道歉的,是你硬要逼我的……” “……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不要嫌我在配角这边啰嗦哈。 主要是,对阿慕来说,重生后让好友们的幸福,改变好友们的结局,才是最重要的。重生是为了圆满,好友们圆满了,阿慕才会圆满。 第23章 江慕之和刘谌二人,出了门,就直奔梧桐路,社团招新就在梧桐路那边的体育馆里进行。 林谨言是校学生会办公室的,坐的位置尤为显眼,她身形瘦削,笔直地坐在那里,并不十分白皙却又细又直的腿熨帖得嵌在黑色的西装裤里,因为体育馆里过于闷热,白衬衣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纤长的小臂,看上去十分干练却又不失少女感。 她的唇轻抿着,鼻子上架了副圆框眼镜,此刻正一脸严肃地抬眸看着面前的大一学妹,说了些什么,又微微颔首,在纸上划着。 刘谌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低敛着眉目,凑到江慕之的跟前,低低地笑开了,道:“瞧谨言这人模狗样的,倒还挺像那么回事……” “那是自然,谨言虽然平时跳脱,可一到关键时刻从来都严谨认真。”江慕之瞥了刘谌一眼,忍不住埋怨她道:“你什么时候也能学着谨言,做事和学习认真一点,别成天就把心思用在谈恋爱上,你要是好好学习……” “停!”刘谌轻蹙着眉,眼里却没有丝毫的不虞,反而隐隐带着笑意,揶揄她道:“我说阿慕,你怎么和我妈一样,成天唠……咳,成天就知道要我学习……”其实她想说成天唠叨个没完来着。 “你也别不爱听。”江慕之下意识地接道,用过来人的眼光打量着她,语重心长地说:“我和阿姨这样说,肯定是有我们的道理,总之,等你到大四就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江慕之就先愣住了,而后叹了口气,眼中透着些许的担忧。 因为多了前世的经历,她总是做不到以平等的姿态面对十八九岁的好友,忍不住用长辈的目光审视规劝她们,告诉她们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 她有些担心好友们并不喜欢她这样的态度,坏了她们之间的情分,可或许是开了上帝视角,自诩自己知晓她们每一个人的结局,她总也没办法改掉这个坏习惯。 半晌,颔首垂眸,略微懊恼地摇摇头:“抱歉,我是不是管的有点多了……” “哪有的事!”刘谌踮起脚尖,哥俩好地勾住江慕之的脖子,亲昵地靠近她的脖颈,蹭了蹭,说:“咱们什么关系啊,你不管我谁管我……我们三个都喜欢你管我们,真的。” 刘谌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絮絮叨叨道:“我们三个私下都说了,多亏寝室有你这么个靠谱的存在,我们三个才没玩野了,把自己玩进去。你可别多想,我这抱怨归抱怨,但其实我就喜欢你管我,让我有种还没长大的感觉……” 江慕之闷闷地回道:“那你能把你的胳膊拿下去么?我要被你压死了,身高不够,垫脚来凑,真是难为你了。” “也挺难为我的。”想了想,江慕之又补充了一句。 “嘿?”刘谌的眉目间写尽了少年人不谙世事的欢快,嘴巴却噘得老高:“阿慕你居然也学坏了!居然说我矮!” 江慕之和刘谌插科打诨这会儿功夫,林谨言也面试完一个学妹,刘谌一个跨步,一屁股坐在了她面前的椅子上,向上探身右手一勾,抢过了江慕之忘记放在寝室的低度数眼镜,戴在脸上,一本正经地看着林谨言:“学姐你好,我是金融学三班的刘谌,十分荣幸有机会来校会办公室面试……” 刘谌长得本来就斯文白净,浑身上下最不正经的除了她那身慵懒不羁的气质,就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了。现在她戴上了江慕之的眼镜,又故意装得又乖又正经,倒还真有那么回事,用唐绵的话说就是,戴眼镜是斯文败类,不戴眼镜是衣冠禽兽,总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林谨言也不慌,故意用中指抬了下眼镜,面不改色地推给她一张空白的表,道:“一边把表填了,一边回答我,我有什么优点。”“我”字故意咬得很重。 “哈?”刘谌挠头,一言难尽地看着林谨言,连忙站起了身,好像生怕林谨言继续问下去一般:“谨言你这就过分了哈!” 又转头和江慕之说:“看见没!这才叫为难人,她居然叫我说出她的三个优点,她哪有优点啊!” 林谨言微笑地看着刘谌,手指掰得嘎嘣响:“慎行啊,你可真是太对不起你这个名字了……” “哪有?”刘谌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叫慎行,难道我不够慎行么?我就说了几句实话而已。” “好了好了,不闹了。”看林谨言开始磨牙了,刘谌变脸变得飞快,立刻板起脸,要多严肃有多严肃,趁着林谨言还没爆炸,扯着江慕之的袖子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我们不打扰你,先走了~” 江慕之不得不佩服刘谌的交友之广,她们走了一圈,走到哪都有好几个人和刘谌热情地打招呼,这里面有校园的风云人物,也有学校里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可无一例外,都是真心把刘谌当朋友,这种交朋友的能力,她自叹不如。 江慕之忽然想起来,后来刘谌家破人亡,欠了一屁股的外债时,被逼无奈,决定卖了那贯穿了她整个青春的玛莎拉蒂,联系了很多大学时的好友,很多人都表示自己买不起,但可以把钱借给刘谌,倒也算患难见真情了,可那时大家也都刚毕业没几年,刘谌哪里好意思拿人家买车买房的钱……最后那辆玛莎拉蒂被刘谌一个家庭富裕的老乡以原价买去了,却迟迟未来提车,刘谌催了几次,并表示,假如他再不来,刘谌就不要他的钱了,他才不情愿地来了。 这样想着,江慕之和他们打招呼时,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只是心里却忍不住地黯然神伤,她一直觉得,朋友在精不在多,所以大学毕业时,能被她称作朋友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阿谌,阿绵,谨言,白医燃,还有……还有张祺洛。 前面四人都没有什么问题,能为她出生入死,两肋插刀……可最后一人,却是能插她两刀,也算是她有眼无珠,毕业了就去为他卖命,让他在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博弈中胜出,可结果呢? 狡兔死,走狗烹,她被他逼得在江海市的金融圈无立足之地,不得不远走他乡,女朋友也被他抢去了,还有后来一一得知的,从上大学时,自己就被他阴的各项事实…… 她明明是江海大学金融系的高材生,大学四年,甚至一次第二名都没拿过!各种有分量的比赛的国家奖省奖也拿了个遍,实习经历更是漂亮,可居然整整三年只能靠打零工养活自己和女友! 江慕之自嘲地想,也难怪后来容非瑾对她不屑一顾,转身投入了张祺洛的怀抱,若是她的女朋友这么没用,旁边还有个强她百倍的追求者在那对比着,说不定她也动摇了…… 纪宁忱和容非瑾一样,都是羽毛球协会的,只是容非瑾是财务部的,纪宁忱是外联部的,所以她们离得很近,但又没坐到一起去。 自诩矜持的刘谌逛完了,就状若无意地拉着失魂落魄的江慕之往羽协那边溜达。 可还没等刘谌晃悠到纪宁忱那,江慕之先被抓了壮丁。 “诶!阿慕!”一个江慕之已经想不起全名的女孩远远地叫住了她,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只有,和她一样是羽协财务部的,大二刚开学几天就退出社团了。 女孩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拉着她道:“阿慕,你来得正好!方不方便帮我顶一下班?我爸妈领着我弟中午突然过来了,我弟闹脾气偏要我陪他……你就帮我一下,就一下,我下午两点肯定回来!” 江慕之看了看表,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中午十二点可以休息一小时,也就是说她只需要替她两个小时。 她看了看女孩座位旁边的容非瑾,略微迟疑了下,可她又着实不好意思拒绝眼前急切的女孩,不禁左右为难。 江慕之在脑子里过了下这个女孩的名字,终于开口道:“可以的,一航。” “yes!”女孩乐的差点蹦起来,兴高采烈道:“谢谢你,阿慕,你真是个大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江慕之只是摸着鼻子苦笑,和刘谌说了一声,就恹恹地走向了前世那个属于她的位置。 江慕之坐上去以后,羽协周围的人明显就多了起来,江慕之甚至还能看到那群狼崽子眼中泛起的绿油油的光。容非瑾也忙着给别人面试,也只和江慕之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匆匆面试去了。 江慕之对这项工作也算是轻车熟路,做起来并不困难,时间就这样,好似被按了加速键一样,不一会儿,就十二点了。 做完了一半工作,江慕之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仰在椅子上。却忽然瞳孔骤缩,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她的脸倏然变得铁青,脖子上的青筋随着呼吸一鼓一张,好像就要炸裂开一般。 “非瑾,你们今天的生意不错啊。” 那声音和江慕之记忆中的无耻嘴脸渐渐重合。 江慕之的眼睛通红,里面满是红血丝,满腔的仇和恨煎熬着她,仇恨如同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拳头被她握得咯咯响,就算是再隐忍,再克制,她也无法抹去她此刻脑海中长久伫立的这一念头。 我想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4章 江慕之脸色铁青,为了掩住眼底几乎控制不住的恨意,她不得不阖上眼眸,紧咬牙关,她的面部由于过于用力不停地战栗,连带着桌子都不停颤抖。 一旁的容非瑾不由得关切地侧过头来,担忧地问道:“阿慕,你不舒服么?” 出于应激性,江慕之下意识地冲着声源处望了过去,她的双目血红,闪着一股无可遏制的仇恨,好似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下一秒就能扑上来把眼前的人撕成碎片一般,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毫无防备的容非瑾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瞳孔微微张大,双手不自然地抖瑟,目光微微闪烁,她明白了阿慕为何会有如此反应的,阿慕以为,自己和张祺洛一起背叛了她,可自己没有,张祺洛也没有…… 每当这个时候,容非瑾就格外地痛恨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不敢把话和阿慕说清楚。 如果这些解释早点出现,在她无力承受母亲因为自己自杀不得已和阿慕分手时,在她即将新婚嗫嚅着给阿慕打电话时,甚至是在她拿着离婚协议书不管不顾跑去医院时,她们的命运都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或许她会和阿慕和平分手七年,待母亲故去,又重新心平气和地在一起,又或是心平气和地相忘于江湖,总不会是现在这样,她成了阿慕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也最不愿意触碰的一段伤疤。 到了现在,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位同学,是不是不舒服,需要我帮忙么?”张祺洛见江慕之没有回话,重复了一遍容非瑾的话。 江慕之一个激灵,血红的瞳眸渐渐褪了颜色变得正常,嘴角也顺势勾起了一抹浅笑,移开视线看着眼前稚嫩了不少的张祺洛,微笑摇头道:“没什么大碍,刚刚被沙子迷了眼,现在已经好了。” 已经三十岁的她早被这个世界磨平了棱角,也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从前那一身的清华气质早就不知被她抛到了哪去。长大以后,她毫无防备地长成了年少时理解却不欣赏,并且有些同情的那类人。 十八岁的江慕之和张祺洛并不熟识,她也着实没有理由贸贸然用仇恨的目光看他。 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相识,是在下学期的大创上,也是在这个时候,江慕之认识了背景显赫,正直自傲的白医燃,她们四个人的队伍直击国赛。 江慕之多次怀疑,当初张祺洛愿意放她一条生路,其中就有白医燃的手笔,说不定后来张祺洛一段时间的沉寂,也是对方搞得鬼…… 江慕之的目光逐渐变得悠长深远,就连后来去安东市,她也受到了白医燃的倾囊相助。 那时,白医燃得到阿绵故去的消息后,就辞了在律师事务所的工作,赶到了安东市,恰好在她出院的那天,出现在她面前。 她出院的那天是个雨天,门口认识她的医生递给了她一把伞,笑着看着她说,雨水能够荡涤一切的霉运,希望她以后平安幸福,不要再以这般惨烈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独自一人,拿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缓慢的走出了高楼耸立的医院,医院的外面是工业化的城市和污浊的空气,在这举目无亲完全陌生的城市,她不由得茫然若失,看不清路在哪里,家在何方,如今远离了故土,心灰意冷的好友们又都与她断了关系,那她死后,又该魂归何向?她孤独地立在这苍茫的天地,看着高楼耸立,只觉得眩晕不已,内心无比荒凉,天地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可此时,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撑着伞急匆匆赶来的女子,她走近了,江慕之才看清,是白医燃。 其实在那之前,江慕之一直以为她与白医燃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情,倏然感受到对方的一片真心,内心有些愧疚,又感动不已。 白医燃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大笔的资金和人脉,江慕之潦倒了半生,终于有机会发挥自己的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事实证明,白医燃并没有信错人,江慕之敏锐的洞察力和非同常人的魄力让二人在短短的三年时间,在安东市的金融圈混得风生水起。 白医燃对江慕之的帮助,是她此生难以忘怀的,哪怕是后来知晓张祺洛一直以来的不轨之心,也是某一次醉酒,白医燃对她破口大骂,她才知道的。以前白医燃提醒过她,可她随口应了,心里却觉得白医燃对张祺洛偏见太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江慕之忍不住地叹了口气,白医燃的友情,难得且珍贵,只可惜,她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个福分再认识她了,上辈子她们结缘于比赛,这辈子她为了避开容非瑾和张祺洛,却不会再与她组队了。 只是……江慕之还是希望她与容非瑾不要和张祺洛再沾上关系,不然,她接下来的动作恐怕也会对她们造成一点影响。 等等。江慕之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眸缓缓亮了起来,嘴角的笑也愈发地真诚,或许,她与白医燃的相识,也并非毫无机会…… 了却了一份心思,江慕之的目光又转向眼前的两人,看着眼前这两个在未来给她致命一击的、曾经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江慕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们看上去般配极了,一个英俊儒雅,脸上的关心真诚得一塌糊涂,一个温柔姽婳,眼底的担忧清晰可见,这一般无二的神情,就连她也忍不住道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方才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气,忽然如火上浇了油一般,噌的冒了上来。 即使江慕之在心底无数次地告诫自己,忘掉容非瑾,忘掉容非瑾,忘掉容非瑾……可真正当容非瑾和她上辈子的丈夫成双成对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还是管不住自己,她觉得她的心条件反射一般像是被一把钝了的刀残忍地割开,悲痛从伤口流出,撒落在地的,除了汩汩冒出的鲜血,更多的是无法克制的妒忌。 是的,就是妒忌。江慕之不得不承认,她恨眼前的男人,不仅是因为上辈子他在背后捅了她一刀又一刀,丑恶獠牙露得猖獗放肆,却依旧要戴着一张伪善面具,说着为她好的话,更多的,是因为这个人,步步为营,温水煮青蛙一般轻易地拥有了,曾和她说过永远,并且她爱了一辈子可能这辈子依然忘不了的女人。 江慕之的眸色好像能冒出火来,即将冲破天灵盖的妒忌让她忽然站起了身,带着眼前的桌子也摇晃起来,她克制地咬紧了牙,她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光风霁月之人,面对容非瑾时的不忍被她解释为这辈子什么还没发生过,可面对张祺洛,却是没有这个心情了,她的血液从身体各处汇集到心口,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停叫嚣着: 复仇!我要复仇!我要你—— ——身败名裂,前途尽毁! 上辈子她体会过的一切辛酸悲痛,生不如死,她都要在他身上报应个便!前世今生,前世他欠她的,今生她都要一一收回! 上辈子她被他耍得团团转,也不过是因为年少轻狂,蠢不自知,轻信了在暗中吐着蛇信子表面却装得像人畜无害的不轨之人,如今卷土重来,她自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鹿死谁手,还尚且不知。 江慕之忽得站起了身,带着眼前的桌子摇晃起来,目光不善地眯了眯她那深邃如渊的眸子,身姿颀长地站在那里,盯得比她高上半个头的张祺洛脖颈发凉,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底升起十二分的警惕地回望着江慕之。 他忍不住地心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盯得他头皮发麻,眼角带着的那股子阴鹜,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不知眼前眼前的女子是何方神圣,带给他的威压好像能和自己家里那久居高位的父亲相提并论,只是无论怎么回想,也想不起自己又是如何招惹到她了,分明这是,他第一次见她。 就当他以为,眼前的女子或许会冲上来一拳打翻他,或者狠狠咬住他脖子上的大动脉,直到咬下一块肉,血流如注才肯收手时,那个人却忽然笑了起来,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美得惊心动魄,一刹那,有如那年他在江上,侥幸看见莲花盛开的那一幕,恰如破云见日。 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一般。 “你是我学姐的男朋友?”江慕之弯着眉眼,眼底的恶劣让人看不分明,余光默然地瞥了下明显有些受伤的容非瑾,说的一句话也不知是为了刺痛谁。 就在刚刚,江慕之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人活一世,不能只为了别人而活,总该为自己做点什么,她以为她从地狱回归,只是为了还好友一个圆满,可当她看见张祺洛的时候,才知道,也是为了,向前世欠了她的人,讨回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都是邪教党!!难道除了我,真的没有主角党么?? 第25章 “你是我学姐的男朋友?” 张祺洛愣愣地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孩,听到她这么说,心中却是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好感,偷偷地瞥了眼失神望着江慕之的容非瑾,心里美滋滋地想,这个学妹还挺上道的!刚刚的警惕与防备消失地无影无踪。 张祺洛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眼花看错了,这样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学妹,哪里会有那样恐怖的气势,况且他们无冤无仇……张祺洛迟疑了一下,又暗自仔细地把江慕之打量了个遍,应该是无冤无仇的,就算这个学妹有那样的气势也不会这样针对他的。 他有些疲惫地皱了下眉,都是家里闹得凶,搞得他有些草木皆兵了。 回过神来,张祺洛冲江慕之友好地勾起一抹笑,抿了抿唇,眼里藏着得意,笑着开口:“还不是。”一个“还”字把他对容非瑾的觊觎暴露地干干净净。 他觉得以他的家世手段,把容非瑾弄到手只是迟早的事。他还没有过温柔典雅这款的女友,想到容非瑾这张漂亮的面孔在将来就要在他的身下沉沦,他就忍不住地兴奋了起来。 江慕之的眉轻挑了一下,看着他那满是侵略的目光,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又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那种想吐的感觉压了下去。 忍不住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觉得自己的上辈子真是个笑话,相处了近十年的好友一直在窥伺自己的女朋友,自己居然毫无所知,还对这个人掏心掏肺地好,怪不得那时白医燃骂她蠢,她觉得也挺蠢的。 以前她还以为是张祺洛太会演戏了,可现在看来,这表演根本漏洞百出,有脑子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也不知当初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 江慕之不知道的是,张祺洛最近表现得这样猖狂嚣张,只是因为重生回来的容非瑾对他的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让他误以为自己胜利在即。从前容非瑾温柔归温柔,可对于一般男子,仍然是疏离且防备的。 可重生了的容非瑾自诩和他十年交情,他当初还愿意帮她那么大的忙,况且这忙损他利己的,自己明明知道这会对张祺洛产生不太好的影响,还是因为抵制不住他勾出的、自己可以重新站在阿慕身边的、未来的蓝图,忍不住点头答应了。 自然对他是又感激又愧疚的,看着他的目光都柔软了不少,也真真切切地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可此时猛地一听张祺洛这个“还”字,纵使是重生了,对张祺洛有滤镜的容非瑾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她微微睁大着眼睛,震惊地侧头看了眼张祺洛,祺洛他,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什么叫“还不是”,他们本来就不可能! 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可那念头来去的速度太快,快得她根本无法抓住,或者说,她觉察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不会的,容非瑾颤抖着双唇,否认着内心的想法,不可能的,上辈子的张祺洛身边女伴来去不断,是他们曾经一起比赛的四人里,男女关系最为混乱的,怎么也不可能喜欢她的,假如喜欢了一个女孩,又哪里受得了成天和其他女孩亲亲我我,哪怕是虚与委蛇…… 所以,不可能的。 一定是她想多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江慕之给了张祺洛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两人,指了指体育馆的门口,道:“我就……先去吃饭了。” 她刚往前走了半步,却倏然被容非瑾扯了下衣袖,急忙道:“我和你一起!” 江慕之并没有为她停留过一刻,不动声色地耍开了容非瑾的手后,大步流星地继续走着。 容非瑾却不放弃,她本来也没奢望过阿慕会再次为她停伫脚步,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忘了回头和张祺洛告别:“我们先走了,再聊。” 说完,就迅速地回过了头,好像多看他一秒,就会毒蝎子蛰得满身伤口一般,她莫名地有些心虚,背后好像被那火热的目光灼痛了一般,浑身不自在,只想赶快离开张祺洛的视线。 假如和阿慕的好友搅和在一起,她算什么了? 虽然她安慰自己说,上辈子的张祺洛不可能喜欢她,可刚刚那句话是她亲耳听张祺洛说的,终究不会作伪。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哪怕是这个人还未成年,都不会不明白这句话看似暗示却明显得近乎□□的话。 容非瑾不得不重新防备起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好友。 “阿慕!你等我一下!你听我说,我……”容非瑾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江慕之的身后,脸上起了一层薄汗,眼眉轻蹙着,脸上写满了焦急。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慕之打断了,江慕之眉眼弯弯,转过身:“学姐,你怎么跟出来了,张祺洛他——” 江慕之停顿了一下,语气期期艾艾:“那个,应该是张祺洛吧,上次一二九演讲我去看了,虽然离得远,可我还是隐约看清了他的轮廓。” “我觉得你们还挺般配的……”江慕之死咬着牙,也要强撑着把这场戏演完,脸上的微笑自然到无懈可击。 她不需要容非瑾的解释,要解释的话,未来的那一切还不够么? 江慕之不相信,张祺洛都表现得这样明显了,容非瑾还是不知道张祺洛对她的企图。 可她明明知道,却在半年后,要自己和他一起组队,还要自己在未来的近十年,把这么个狼子野心放在身边。 是把当傻子耍么?江慕之有些悲哀地想,这辈子她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所有事实,都让她不得不怀疑曾经的容非瑾对她的忠诚。 当年容非瑾结婚,只和她们分手的日子差了八个月…… 如今的她真的累了,随便容非瑾和张祺洛怎么折腾,只要不出现在她的眼前就好。原谅她在感情上只能做个逃兵,连复仇的勇气都没有…… 感情上的复仇,哪里那么容易,她无法狠下心肠利用容非瑾,当然也就没办法给张祺洛造成一丝一毫的打击。她只能在事业上狠狠地打压张祺洛。 看见眼前的一幕,容非瑾一瞬间被晃了心神,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阿慕她……说什么? 她说自己和张祺洛般配? 她上前了一步,近乎执拗地抬头盯着江慕之:“我没有。” “大家都上大学了,你们恋爱……”很正常。 “我没有。” “张祺洛的条件不错,你不用……”急于否认。 “我没有。” 不管江慕之说什么,容非瑾都是一句:我没有。 “你有没有都跟我没关系我和你是朋友假如有我为你高兴没有就怪他没福分。”江慕之不想和她继续僵持,气都没喘,说完了整整一段话。 她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慕!”长得白白嫩嫩,穿得也白白嫩嫩的刘谌蹦跶了出来,身后跟着冷淡的纪宁忱。 被这么一打扰,江慕之也忘了刚刚自己要说什么了,只顾着看自己的好友。 相处了大半个月,江慕之依然没有习惯,还是觉得这样的刘谌有点没眼看,拿手挡了下眼睛,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和寡言少语的刘谌相处得久了的她是真的忘了,曾经的刘谌跟个奶娃娃似的,对外洒脱不羁,对内奶气唧唧,也难怪唐绵以前总讽刺她是个奶受。 纪宁忱不疾不徐地走到江慕之和容非瑾的面前,冲着江慕之微微点了下头,把头歪过一边,有些别扭道:“谢谢。” 听得江慕之一头雾水,却忽然想起了出门时刘谌嘱托她的那一句话,不禁满脸黑线,看向了在纪宁忱身后半步的刘谌。 刘谌此时也是一脸尴尬地回望着江慕之,她哪想得到,纪宁忱这样骄傲的人,居然也有道谢的一天。自己给她买桂花蜜,去食堂占座,还有以前很多很多的事……也没能得到她的一句谢,就只看到了她微微昂起了头的不可一世模样,和那声傲娇的轻哼。 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轻笑,觉得自家女朋友真是别扭得可爱了。 却忽然觉察到旁边她心上的女孩投过来的好像能杀人的视线,才发现自己居然笑出了声,马上把嘴角耷拉了下来,严肃地望向前方,满脸都写着:我很乖。 江慕之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是满足轻松的,做个妻管严可比孤独终老好得多,况且看刘谌那眼角就差飞到天上的得意样子,恐怕也是享受得很呢。她只希望,那个季明夏不要再来作妖了,刘谌也真的可以听进去她的话,不要再去招惹这个人了…… “还有……那个……那天对不起。”纪宁忱迟疑了下,摸了摸鼻子,还是把想了很久却不好意思说的话说了出去。 江慕之先是不解,又了然地挑了下眉,觉得纪宁忱应该是为那天的一杯水道歉。 “真的不好意思。”纪宁忱尴尬地说,“其实那天我是冲着刘谌去的,结果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好方向,让你受了无妄之灾。” 江慕之:“……” 刘谌:“……” “不是吧!”刘谌委屈地抗议道:“那天我可什么都没做,你就又要泼我?” “嗯……”纪宁忱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泼了一次挺顺手的,还挺解气,有点上瘾。” “!!!” 第26章 九月底很快就到了,江慕之渐渐地适应了如今作为一个学生的生活,林谨言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忙着院会校会的事情,刘谌嬉笑怒骂和纪宁忱蜜里调油好不快活,唐绵也在江慕日复一日不动声色地给她的男友上眼药之下,对他产生了不满…… 总之,在江慕之眼中,一切都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着,只除了一点,那些年背井离乡,和她相互扶持的白医燃还不认识她。 江海大学没有秋季运动会,不过这个时候却有一个校园十大歌手的比赛。 江慕之早在两周前,就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上辈子这个比赛她也参加了,这是她生命中一段很重要的经历,比赛分为预赛、复赛和决赛,她过五关斩六将,成功地进了决赛。决赛的那天,她在台上温柔地望着容非瑾,目光闪烁,身子摇摇晃晃,却带着笑意,唱了那一首她准备了好久的《nothing i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只可惜,她还是没能拿到冠军,只拿了亚军,冠军是一个艺术生,学声乐的,一首《野百合也有春天》艳惊四座,把一首老歌唱得引人入胜,无可挑剔,江慕之自愧不如。 颁奖典礼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江慕之连服装都还没来得及换,就被容非瑾拉了出去,她一袭白色长裙,手上戴着白色的真丝手套,头发被挽成髻,盘在脑后,一副欧式复古的装扮,她们在皎洁的月光下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夜色深稠,月色流淌,安静而空明的天空之下,静穆冷冽的寒秋,有人用唇上的温度灼热了她内心的滚烫。 她们接吻了,那种浅浅的吻。 然后第二天,容非瑾就表白了,她的一切苦难,也开始了。 其实江慕之在玩乐上,一直都不算是特别积极的人,即使是上辈子她尚且年少时,她也只是想借着这一场比赛,隆重地给容非瑾表个白,虽然是暗示的,可毕竟你知我知。江慕之一向喜欢这种心照不宣的调调,天地间,只有你知晓我言语行动上的意义,只有你能看懂我的眼神,也只有你,能明白我的心中所想。 而这辈子,虽然她已不需要向容非瑾表白了,可她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通过这个比赛去做。 江慕之记得,后来白医燃和她说过,其实她们的第一次见面根本不是那次组队,而早在那晚,她们作为对手,她眉目轻柔,沉着嗓音,漫不经心的低声吟唱时,白医燃就单方面地认识了她。 白医燃说,唱歌时的她真的很耀眼,天地都因她黯然失色。 江慕之总觉得白医燃有什么话没有说完,问了她,她却只是微笑着摇头,江慕之莫名地觉得,那笑中好像有些苦涩,可终究没有追问。 九月份的最后三天,都是校园十大歌手的预赛时间,是由比赛评委举旗示意,表示是否通过,有过一次经历的江慕之,没费什么劲,就顺利通过了。 江慕之微笑地退到了门口,礼貌地给评委们鞠了个躬,就出了门。 一出门,那得体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慕之低垂着眉眼,还在回想着刚才唱歌的感觉,觉得自己最近该把烟停了,嗓子好像不太舒服,不然乱了大事,她可没地方哭去。 抬眸之间,却不禁愣在了原地。 “下一个,46号,法学1602班白医燃同学。” 白医燃比江慕之矮几厘米,一米六八的个头,就是在身高水平普遍偏高的北方,也并不显矮,江慕之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 她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里面是白色的体恤,腿上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穿了双白色板鞋,打扮得清新又清纯,要知道,十年后的她,是怎么一个风情万种可以形容的,眼角一挑,能勾得别人魂都没了。 看着这样的她,江慕之忍不住地勾起唇角,她想,重生真是件好事,让她有种看着好友成长的感觉,阿谌是,阿绵是,如今医燃也是。 可待她走近,江慕之却发现好友今日好像有点低气压,沉着脸好像有人欠了她好几百万一样。 认识了十年,江慕之对她的习惯一清二楚,她暗自观察着好友,发现好友一直注视着她脚上的那双鞋,她伸长脖子一看,连手机的相机都打开试了试,可最后还是用肉眼,好不容易才发现,上面有个一点也不明显的脚印子…… “……” 行吧,她明白了。 白医燃有洁癖。 白医燃觉察到有个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就抬起了头,看到江慕之的那一刹那,忍不住怔住片刻,那丝不虞僵在嘴角。从小到大,她见过的美人无数,可像江慕之这样颜色分明的,还真是不常见,黑的眸,红的唇,白的齿,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只是……她应该不认识这个女孩吧。 白医燃想,不然长得这么好看,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不过,她的心底莫名地对这个女孩有种淡淡的熟悉感,和想要亲近的感觉,白医燃不禁在心底嘲笑自己居然也有以貌取人的一天。 她又把视线转回了江慕之,温和地冲她笑着点点头。 江慕之也笑,忽然开口:“预赛顺利。” 白医燃愣了下,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和她说话,道:“谢谢,你也是。”两人便擦肩而过。 * 这是个好开始! 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前世的好友,江慕之的心情一整天都很好,一直勾起的唇让这几天一直偷偷观察她的刘谌松了口气,一开始她还没有发现,毕竟阿慕冷淡还是一样的冷淡,看上去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的。 可最近几天,她渐渐回过味来,总觉得阿慕有什么不对劲的,好像比起以前更冷漠,也更暴躁了,对学姐冷眼以待,还染上了吸烟的恶习,还有那眼底缄默苍冷的神色,像是一口枯了好久的苍井,死气沉沉,好似早已迟暮。 而且她总觉得,阿慕看着她的眼神,好像是在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还有谨言,阿绵,尤其是阿绵,那眼底居然满是沉甸甸的怀念与愧疚…… 今日看江慕之恢复了一点,刘谌觉得,兴许是前几日阿慕碰见什么难事,现在应该是有所转机,她忍不住地埋怨江慕之,真是不把她们当朋友,碰见事情就知道一个人扛着,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什么?”江慕之有些不解,她的事情……什么事情?她最近好像就参加个校园十大歌手。 “还想瞒着呢。”刘谌说:“你这几天一直都有点不对劲,不像是十八岁,反而像个迟暮老人,难道不是碰见什么事情了?” 江慕之一愣,脑子死机了一瞬,像是经历了兵荒马乱一般,内心煎熬无比,阿谌看出来了么?她该怎么解释?她要承认么? 她怎么忘了,阿谌看似大大咧咧,可实则,却是她们四个中,心思最为细腻的一个,总是能敏感地发现周围人的情绪,并且加以照顾,她的朋友那么多,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在刘谌家里还没破产的时候,江慕之还想过,刘谌真的是天生的领导人,亲和力,组织力,凝聚力,敏锐的观察力,她样样不缺。 可这时,曾经她大大赞扬的敏锐却是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江慕之自觉,在吃人不吃骨头的职场拼搏了这么些年,她的演技不说炉火纯青,可用来蒙骗刘谌这样的小孩,应当还是轻而易举的。 可没想到,这还没几天,就刚刚一个月,就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江慕之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感觉考试都没那么累,忽然灵机一闪,想起了什么,故作黯然神色:“嗯,抱歉,确实有点事情。” “什么?” “就是……”江慕之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我在一个月前,曾经和你说过,我不想要容非瑾了么?” “记得。” 江慕之叹了口气,“记得就好。” “我最近就在烦恼这件事,我知道你们肯定是以为我是说着玩的,可我很认真,一直都很认真……你们总是撮合我和她,这让我很苦恼。” 刘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阿慕最近的反常是因为这个,而且她不得不承认,江慕之说的是真的。 那时候乍一听,她确实信了,可后来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毕竟前一晚,她们喝酒时,阿慕还在学姐来学姐学姐去的,哪里会那么容易变心?阿慕那么说那么做,一定是因为她们总拿打趣她,不高兴了! 可现在江慕之又告诉她,这都是真的!让她有点怀疑人生。 又听江慕之诚恳地继续道:“容非瑾她,什么都好,我也的确还喜欢她,可她的性格真的有很大的缺陷,她很优柔寡断,还很天真,总想着要两全其美的结果。” 说着说着,江慕之脸上伪装起的黯然,就真的慢慢沉了下去,眼眸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悲凉:“可世上哪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她选择了一个,就必定要放弃另一个,我真的不想,成为她放弃的那个……” 江慕之想,上辈子,她与张祺洛之间争容非瑾的心,容非瑾权衡之下,选择了张祺洛,她已经败过一次,被抛弃了一次,她真的不想,再被抛弃一次…… “因为不想要结果,我只能断绝一切开始。” 刘谌叹了口气,目光沉重,点点头:“我知道了,阿绵和谨言那边交给我,我们不会再给你添乱了。” 江慕之由衷地感谢:“谢谢你,阿谌。”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就入v了,当天更新三章。 所以明天我就开始攒稿,就不更新了,大家后天见! 今天看有小可爱说,邪教正好是江小白,原来邪教这么可爱的么 但我还是主角党,晚安了 然后有没有看现言的小可爱? 给大家推荐一下我基友的文《今晚去你家补课》 第27章 “别说谢谢了, 你不怪我们自作主张就好。”刘谌叹了口气, 感觉有些累了,脱了鞋爬上了床,眉头微皱地盯着天花板, 眼里带着些许的愧疚与愁思:“只是你……怎么会突然改了心思?” 刘谌着实想不明白,容非瑾性格上的缺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江慕之对此无奈却包容, 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抵触,这一切着实发生得太过突然。 “没有啊……”江慕之轻笑, 慢慢地走到窗前, 笑意消弭在嘴角,从桌子上拿起了香烟和打火机, 定定了看了几秒, 终于还是放回了原处。 她抱着双臂, 目光悠长地望着远方, 她的睫毛细而长,像是覆盖在荒芜的原野上。 她哪里是突然改了心思,这分明是她用了十年的时光飞蛾扑火, 奋不顾身后,摔得鼻青脸肿鲜血淋漓,才终于看清了现实,死了心,决定放弃的。 她是想爱她、想和她在一起,可十年后那一幕幕终究还是让她望而却步, 转身离去。纵使重来一次,她也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飞蛾扑火一次。众叛亲离,孤独终老,只有指尖的烟雾与对故人难以抹去的思念陪伴着的苦日子,如果再来一次,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我的一切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很害怕,真的很怕,阿谌,你以后就会懂的,在你爱不到你想爱的人的时候……” 江慕之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苦笑道:“不,阿谌,你还是永远都不要懂才好……两情相悦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我不希望你错过纪宁忱。”也不希望你今生又一次落得个同我一般的下场。 “我不明白,阿慕,你为什么要害怕?”刘谌忽然坐起了身,疑惑地看着站在窗前的江慕之。害怕这种情绪,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哪怕是从前还未和纪宁忱表白时,也未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害怕什么呢?她不明白,是怕爱着的那人不爱她?是怕父母亲人的不赞同?还是世人的指点与目光? “我真的不明白,难道爱一个人,不会带给你勇气么?不会让你为了这个人奋不顾身、携手一同走过接下来漫长的或艰难或顺遂的人生么?又为什么会害怕呢?”刘谌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好友放弃容非瑾,忍不住劝道。刚刚她听得清清楚楚,阿慕说她还喜欢容非瑾,她不想阿慕将来后悔。 江慕之转过身,抬头看着满脸写着稚嫩,此刻正皱着眉的刘谌,无奈地看着她,在心中一句一句的回答她,会,会……可是这一切,在那漫长的十年里,都尽数败给了现实的苍凉,磨碎的一干二净。重活一世,她带回来的,除了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其他的,丁点不剩。 “阿谌,你应该也看过很多,情侣相约殉情,可最后,一个人死了,可另一个却活得好好的,背弃了他们的一切誓言,娶妻生子幸福安稳这样的故事。” “这正是我所害怕的。”江慕之走到桌子前,缓缓坐下,喝了口水,她的声音平淡而默然,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我怕我为了她放弃一切,可她,明明说好了在一起,最后却因为她性格上的因素,松开我的手,决绝转身离去,我不想看见她的背影,也不想看见任何人的。” 刘谌怔怔地听完,依旧不死心地继续说:“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们明明也是两情相悦……” “不一样的。”江慕之目光清凉:“我们不一样的,纪宁忱可以为你不顾一切,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可容非瑾不行,所以我们注定会分手。” 江慕之自嘲地笑笑,纪宁忱在大四毕业时,就果决地和家里出了柜,父母一开始不同意,把她关在家里,她又是闹绝食又是闹自杀的,她的父母整日以泪洗面,最后还是没拗得过纪宁忱,把她放了出来,三人抱头痛哭。可她的父母不知道的是,让她女儿要死要活一定要在一起的人,那时已经和她分手了。 可她呢? 恐怕任谁也无法相信,她与容非瑾在一起八年,容非瑾从来没有动过一次把她介绍给她的父母的念头,甚至,容非瑾不让她在她们公司门口接她上下班,担心会被同事看见,所以她要去距离她们公司二百米远的小学门口等容非瑾…… 她就好像被那个人当做成见不得光的臭虫一样,只能躲在黑暗之中,还要忍受每日处在下一刻就会失去容非瑾的恐慌之后。 有时她的脑子里甚至会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容非瑾是不是把自己的爱情当做了她一段难以启齿的经历,因为耻于让别人知道,才会选择让自己躲躲藏藏。 她知道那时自己的心态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总是疑神疑鬼,每天都会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容非瑾,她并不喜欢歇斯底里地发脾气,只会目光淡淡的,使用冷暴力,让两个人都苦不堪言。 后来某一个的夜里,她靠着床头,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也会回忆起那段在一起时的不快乐,她想,是不是那时她太过分了,才会一点一点磨灭了容非瑾对自己的感情,才会她投入张祺洛的怀抱。 难道是她错了么? 或许吧。 后来,容非瑾研究生毕业之后就应她母亲的要求,开始疯狂地相亲,江慕之虽然看上去淡淡的,好像什么也不在意一样,可她也会吃醋,也会生气,明明她不是一个人,明明她有女朋友,可为什么她的女朋友在和别的人巧笑倩兮,却把她一个人留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 一个人的黑暗真的很难熬。 有一次她小心翼翼地提出,是不是应当把她介绍给她的母亲了?容非瑾目光躲闪,唇瓣嚅动,半晌,也只憋出来一句:再等等吧,我母亲最近身体好像不太好。 她的心彻底凉了,绝望铺天盖地地迎了满面,她忽然觉得恐怕自己到死,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容非瑾的旁边。 江慕之渐渐回神,喉咙有些发干发紧,抬眸看了看天花板,逼回了近在眼眶的泪水,抽了抽泛酸的鼻子,半晌才道:“因为我知道我与她注定会分手,所以才会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吧,江慕之想,二十岁的容非瑾,你也和我一样,知难而退吧。 “可是……”刘谌担忧地看着江慕之,最终还是在江慕之那泛红却又不失坚定的目光下丢盔卸甲,咽下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颓然地叹了口气:“好吧,虽然我还是不明白,可我相信,你一直都是那个理智的阿慕,永远都只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刘谌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发出咚的一声,她抬起手,头发凌乱地散落在米色的枕头上,注视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状若无意道:“虽然容非瑾是纪宁忱的室友,可对于我来说啊……还是你最重要。”绯红却早已蔓至耳根。 江慕之柔着明镜一般清净无尘的眼眸,泪光闪烁,垂首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轻轻吹了口气,看着水面上泛起道道波纹,自己的脸也因此变得模糊。 她勾起一抹轻柔的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 2017年的国庆是和中秋连在一起的,所以一下子放了八天假。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江慕之和容非瑾一起去了塞北大漠,苍凉的大地上写着的是豪迈,是壮阔,非山清水秀所能媲美。 她们在静夜之下看了月光下的戈壁滩,亘古的月光笼罩着茫茫的旷野,她们轻轻拉着对方的手,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却享受在那一刻的静谧中。世界安静地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临走之前,还约好了以后再回来看看,美好得就像是一场梦。 绕是如今,江慕之也没有一刻不在怀疑,那种不真切的虚幻,如同在梦境中呓语的美好,当真不是她的一场梦? 如果是梦,她也该醒来了。可如今这梦,居然想再一次卷土重来,当真是当她是不长记性,愿意在同一个坑里跌倒第二次的蠢货不成? “阿慕,国庆有安排么?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去你向往的西北骑马?或是去江南第一水乡泛舟?”容非瑾在微信上这么说着。 容非瑾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丝毫波澜。 江慕之盯着她们的微信页面静默许久,却什么也没有回复,因为她知道,比起拒绝,更让人心碎的是无视。 她紧抿薄唇,不知在椅子上坐了多久,久到她的身子好像都僵硬了,在“清空”与“取消”之间抉择了许久,最终还是动了动手指,清空了她上辈子怎么也舍不得删除的,她们的聊天记录。好像删除这一切,她就能重新开始了一样。 最终却还是自嘲地笑了笑,若是真的这么容易就好了。让她回到前世,消息记录,照片,所有容非瑾送给她的礼物,还有她那本写满了容非瑾的日记本……她全都可以删了。 可是记忆呢?能不能找出一个删除键,让她也一并删了? 第28章 江慕之叹了口气, 把手机放到一旁, 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蹲在地上,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拒绝了容非瑾, 不代表她就不会去那片广阔无垠的旷野,毕竟她实在想不出这八天去哪里是好,留在学校里, 她担心自己会窒息于那种一个人的孤独中,可她又不愿迈进去那所象征着她亘古不变的、父母给予的噩梦的房子里。 江慕之忽然发现, 这辈子的自己, 还是没有家,甚至连个栖息之所都没有, 于是, 就只能选择远走。 本来她还没有想好去哪里, 上辈子的自己因为孤身一人, 逢年过节最喜欢的就是四处走走,去看看别人的幸福圆满,将自己陷入别人的故事里, 这样也就没有时间自怨自艾,也因此,大半个中国都被她洒下了足迹,她委实想不出,还有哪里是自己想去的,此刻, 容非瑾却递给了她思路。 故地重游,不错的选择。 江慕之的运气挺好,订到了二号的机票,只是不太如人意的是,时间太早,七点钟的航班,从江海大学到机场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再加上安检,江慕之早上四点半就得起床。 可哪怕换了个年轻的身体,江慕之的失眠症却依旧没有好转,十一点闭眼,可能下半夜两点才能睡着,也就是说,她就只有两个半小时的睡眠时间,然后还要经过长达两天一夜的长途跋涉,江慕之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头疼,担心自己会不会起不来,也担心自己的这幅身体吃不消。 事实证明,江慕之多虑了。 她顺利地醒了过来,还是自然醒,她无比清醒地看见了枕畔洒着的清凉的月光,缓缓坐起身来,穿衣服、刷牙、洗脸,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脖子上挂着她刚用了一年的单反,拖着事先收拾好的行李箱出了门,开始了她一个人的旅行。 江慕之的目的地,是有着千姿百色的额济纳,一个一年只能旅行一次的地方。可迄今为止,没有直达额济纳旗的飞机,有的只是一辆呼和浩特发来的慢车。 她听着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感受不到丝毫的困意,甚至可以说精神得有些过头,她到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好在这边的天比江海市长了不少,晚上七点依旧白光如昼。 江慕之把行李箱送到了事先订好的这里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毕竟这里举目无亲,小旅馆她着实信任不来,就迫不及待地赶去看大漠风光。 黑河流水汤汤,黄沙之中,一片片胡杨倒映在河水中,胡杨叶突兀地红,风一吹,就飘落一片血红的胡杨叶,这令人炫目的颜色烫伤了她遥远的记忆,这不是她第一次到来,却依旧为这壮阔震撼的景色倾倒不已。 这里还有一片枯等了千年静卧在风沙之中的枯树老枝,在落日的余晖下,凄凉中透着唯美,如鬼魅般摄人心魄。 直到天完全暗下来,这数千年来葬着数不尽的英魂的地方显得有些恐怖,江慕之才依依不舍地抱着拍了几百张照片的单反离开了。 回到酒店,江慕之不由得停伫在了酒店的门口,仿佛被定了身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迎面走来的人,拥有一张她熟悉到午夜梦回会常常想起的脸,江慕之笑意倏然僵在了嘴角,好像戴了一张僵住的面具。 她们隔着一层玻璃门,离得并不远,左右不过几步的距离,江慕之无法听到那个人的呼吸,只能感受到她和她一样不停跳动的心脏,秋风萧瑟,卷起漫漫的黄沙,毫不留情地怕打在江慕之的脸上。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她拒绝了对方的邀约之后,还会在这里碰见这个人,明明上辈子对方对这悲壮苍茫的景色没有丝毫的喜爱,反而觉得这里太过枯燥,完全是为了她才会到来,这辈子没有自己,她又为何会来? 容非瑾看见江慕之的那一刹那,眸瞳微微睁大,里面写满了喜意,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到门口:“好巧,阿慕。” 江慕之定定地望了她几秒,才缓过神来,忙不迭回她:“是很巧。” “你怎么会在这?”看着容非瑾动了动唇瓣,江慕之抢占先机,急忙问道,生怕容非瑾不合时宜地问她,为何不同她一道,反倒独身来了这里。 容非瑾一双水眸落满了宠溺的笑意,只是其中终究有黯然一闪而过。 她自然是知晓阿慕如今避她如蛇蝎,先前的邀约也并非是简简单单的邀约,她清楚地知道阿慕不会想要和她一同来到这个承载着她们美好记忆的地方。 这是她的一个暗示,给阿慕选择去向的一个暗示,现在阿慕在明,她在暗,阿慕不知道她也重生了,定会以为自己一个人是不会来这里的,而阿慕又对这里充满了喜爱与向往…… 只是,虽然她做好了阿慕会拒绝她的准备,可最后等了一个下午,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还是忍不住地失望,收拾好行李就一个人过来了。 现在听见江慕之贼喊捉贼,容非瑾也不拆穿她,反而顺着她,故作惊讶地问:“我之前不是在微信上和你说了么?还约你一起来着,你没看见么?” 也算是解了江慕之的尴尬处境。 “啊?我不知道啊……”江慕之略微睁大着眼眸,有些懊恼又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最近都不怎么看微信的,漏掉了你的信息,真的很抱歉。” 容非瑾早就料到了她会这样说,笑着问道:“没事,你几号回去?” “啊?”江慕之摸着鼻子,不知该怎么回答,生怕和容非瑾一个时间回去,想了一会,试探着反问道:“那你呢?” “阿慕你怎么这么狡猾……”容非瑾娇嗔道,眼里眉梢尽是少女的明媚张扬,柔荑轻轻怕打在江慕之的肩膀,却被江慕之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扑了个空,也不恼,若无其事地把手垂在身侧,道:“明明是我先问你的,你没回答我,还想先要我回答?” 江慕之只好实话实说:“我七号中午十一点的那班火车回去。” “这么巧……”容非瑾的眼中好像落了漫天的星辰,流泻着的千万年不变的月光印在她完美无缺的脸上,愈发显得她的笑意灿若春华:“我也是。” 纵使这张脸江慕之看了千百遍,她依旧忍不住地为她沉沦,直到江慕之看到了容非瑾眼里那抹揶揄的笑意,才终于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看愣了。 她连忙躲开视线,连声音都显得有些无措,推开玻璃门,把容非瑾落在身后:“我有些冷了,就先进去了。” “阿慕你是一个人吧。”容非瑾一个侧身,也跟着一起进去了,抬头笑着看江慕之。 “是。”江慕之有气无力地说。她不得不怀疑,她若是说不是,说不定容非瑾还会叫她把自己的同伴介绍给她,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上哪找个同伴?而她又不能撕破脸皮,实话实说。相识了这么多年,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容非瑾这样麻烦。 容非瑾在江慕之看不到的地方,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拿出率先准备好的说辞,心如擂鼓,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却佯装淡定道:“那我们不如一起?我也是一个人。” “不太方便吧……”江慕之定住脚步,蹙着眼眉,眉目中的抗拒显而易见。 “有什么不方便的?”容非瑾委屈地反问她:“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么?难道朋友不可以一起旅行么?” 面对江慕之的抗拒,容非瑾面上不显,可心上却揪心的痛,那钝痛不断撕扯着她的灵魂,眼底终是不小心掩饰不住,有一瞬的悲恸。 她并非是想对江慕之步步紧逼,也没有非要江慕之立刻和她在一起,她只是想陪着她,静静地陪她走在这片写满了她们记忆的土地,看她所爱着的西风横扫、满地黄沙。 她只是不想她的阿慕孤身一人…… 因为那本日记,她看到了凄苦的文字在悲戚中哽咽,听到了阿慕一遍又一遍的哀转悲叹,都说言语是黑白的情绪,表达不出内心的痛苦的万分之一,她却仿若感受到了阿慕寂寞的心一次次浅趟痴心的守望,孑立于这孤苦的尘世。那么,阿慕的心又该有多痛? 那时她忽然就明白了,阿慕并非死于地震,而是,死于孤独,死于自己一手为她制造的孤独。 所以,她又怎么忍心让阿慕一个人?重来一次,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尽自己的全力弥补阿慕,她想给她最美好的初恋,不用躲躲藏藏、光明正大的、初恋,她想时时刻刻都陪在阿慕身边,免她一生孤苦,她想她一生幸福安稳,而不是上辈子,颠沛流离,险些客死他乡。 哪怕此时的阿慕恨透了自己,可有个人陪在身边,也总比孤身一人来得快乐吧,况且她可以感受得到,阿慕依然会为她心动,所以她并不是阿慕厌恶的人,陪着她不是正好? 第29章 看着容非瑾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 江慕之无力地抚上自己的额头, 眼中的疼惜转瞬即逝,眼前这个她爱了十年的女孩的情绪,她怎么会不懂?也不知是不是夜太凄凄, 才至于她在看见女孩眼底的那抹悲哀,终是忍不住地软了心肠,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不受控制地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个人毕竟是她曾经珍之爱之, 想要守护一生的,若非最后的结局太过惨烈, 她又哪里狠得下心这般待她? “随你, 假如你不嫌我背着单反到处拍枯燥的话。”江慕之终于还是在容非瑾的委屈之下丢盔卸甲,语气却依旧是冷冷的。 她告诉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 等这次回去, 她会把持住自己的内心, 恪守着朋友的底线。 “那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容非瑾眼睛一亮,得寸进尺道,与江慕之一前一后地上着楼。 到了三楼, 江慕之一转弯,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容非瑾也想进去,却被江慕之挡在了门外,江慕之垂首,淡淡地看着她。因为之前已经违背了一次原则, 这次她拒绝得斩钉截铁:“不了,我想睡觉了,再见。”不等容非瑾继续说什么,就关上了门。 “咚”的一声,关上了的仿佛也是通往江慕之心上的门,容非瑾低敛着眉目,终是忍不住苦涩一笑,定定地站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江慕之本身是没有洁癖的,可和白医燃待在一起待久了,也有那么点强迫症。虽然知道这里床单被套都是工作人员事先换好的,没有人用过,她还是穷讲究地拿出了自己的床单被套,换了上去,然后穿上自己的拖鞋,进了浴室。 水珠不断从花洒中喷射出来,从江慕之的额角滚落到下颚,最后滴答地坠落到地面,江慕之白皙美好的胴体被氤氲的水蒸气笼罩着,如梦如幻,黑色的发丝被淋得湿漉漉的,紧紧贴在身上。 她眼眸迷茫地看着四周,显得格外的脆弱,回忆起这几日自己的容非瑾的冷待,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容非瑾的态度有些过分了…… 其实细细想来,容非瑾上辈子除了移情别恋不爱自己,和自己的好友搅和在一起了之外,好像真的没有做错什么,阿绵的死,是因为自己开车技术不精,自己的死,也是因为自己死乞白赖偏要去江海市救她。 这世上爱得轰轰烈烈最后老死不相往来的痴男怨女比比皆是,可大多数最终还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像她这般惨烈的还真不常见。 说到底,她最后的结局还是她自己放不下,死缠烂打,才一手造成的…… 江慕之自二十七岁以后,愈发地寡言忧沉,如今在这昏黄的灯光下,氤氲的水汽中,模糊了五官的冷冽,不知所措得像是个幼时的少年。 自己以后要不要,要不要对她好一点…… 忽然,江慕之眸色骤变,目光凛冽,把开关转到了最右面的冷水,任由冷水肆无忌惮地把她浑身上下浇了个遍,在这寒蝉凄切之际,更是好似可以直接冷到她的心底,直到感受到那故态复萌、如同被春风撩起的野火的感情终于再一次被浇灭以后,才终于关了开关。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快穿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浴袍,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江慕之想,容非瑾确实没有做错什么,可她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害容非瑾的事。用什么态度面对容非瑾,是她自己的事。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当年分手时容非瑾也是这么说的……总不能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和容非瑾在一起了,就有人说她伤害了容非瑾吧!那天下单恋苦恋之人可真的是受尽了伤害。 况且,后来容非瑾都后悔了,说不定自己这样,还是成全了对方呢? 江慕之调整好心态,关上了灯,这两天她也属实累了,没一会,就陷入了沉睡。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江慕之一觉醒来,就已经日上三竿,她昨天晚上就没吃饭,现在饿的有些眼冒金星,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江慕之手长脚长,迈着拖沓的步子先去卫生间洗漱,迷迷糊糊地边洗漱,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江慕之一跳,瞬间就清醒了。 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容非瑾居然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 江慕之蹙紧了眉,不知容非瑾又整什么幺蛾子,想了想,不耐烦地点开了微信的页面,给她发了个问号过去,把手机切换至响铃模式,就继续洗漱。 等洗漱,穿衣服还有收拾背包的一系列的事情都做完了,江慕之才想起,容非瑾怎么还没给她打电话,微信信息也没有一条。 她这才有种不对劲的感觉,拿起手机,拨过了那个熟悉地号码,可是。 第一个电话,没接。 第二个电话,依然没接。 …… 江慕之已经不知自己究竟打了多少个电话,那抹不耐烦已经消失殆尽,她的眉头倒竖,浑身上下开始直冒冷汗,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虽然酒店内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可容非瑾一向喜欢晚上出去散步,她还长得那么好看……她的脑子抑制不住地闪过许多女孩独自一人走夜路被害的事件,吓得她双手不停地抖瑟,险些没有拿住手机。 不会的,江慕之猛地摇头,想要驱赶走自己脑子里怎么的挥散不去的念头。 容非瑾从来没有过不接她电话的时候,相识十二年,也就只有江海市地震那么一次,这次是第二次,再加上之前容非瑾给她打的十几个电话,难免她不会多想。 若是容非瑾给她打得真的求救电话……江慕之不敢继续往下想下去。 “容非瑾……”江慕之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她轻轻地咬住自己的唇,语气虚张声势地笃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对面一阵忙音,便又是那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这过于熟悉的场景让江慕之的心骤然慌了以来,她的皮肤本就白皙,此刻更是显得脸色惨白。 她才二十岁,不会的,这里没有地震,容非瑾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她只是忘记带了手机,或者……或者和她一样,因为调成了静音,没有听见。 江慕之着急得像是个没头苍蝇一般,无论怎么拼命地进行自我安慰,也抵制不住这生理性的恐惧,她深呼吸地几下,平稳住此刻过快的心跳。 “江慕之,你要冷静。”她告诉自己。 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坏人,你不能这样自己吓自己。不说容非瑾现在还不一定出事,只是几个电话而已,一切都还不能下定论,况且就算是真的出了事,你这样的心态,也只会成为你救她的绊脚石。 现在,首先要弄清楚容非瑾在不在房间。 江慕之抬起步子,因为腿脚发虚,踉跄了一下,显些跌倒,她打开了房门,才忽然想起,昨日是她先回来,她根本不知道容非瑾住在哪。 她强打起精神,脚步虚浮地走到了前台,面上根本看不出丝毫破绽,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自若,只是小臂上起的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暴露她的恐慌。 “你好,请问你知道昨日和我一起回来的那个女生昨天晚上或者今天早上有没有出去么?” 前台小姐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摸不到头脑。不明白假如是同行,为什么她不知道自己的同伴住在哪?而且这人面上这么淡定怎么声音却听上去有些颤抖,难不成是我太吓人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礼貌,尽职尽责地回道:“不好意思,女士,我并没有注意到。” 江慕之在酒店大厅踱了几圈,和前台小姐商量道:“那你看这样行么?我把她的手机号和姓名告诉你,你帮我查一下她的住房信息,我自己上去看看……” “或是你直接给她打个电话也可以。”江慕之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不用担心透露她的信息会造成什么后果,我和她是一起的,不信你可以查一下我的信息,再不然你调一下昨天的监控也是可以的……” “我现在真的很着急,她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我打回去又没人接听,我很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好的,那您说一下吧。” 江慕之说出了那烂熟于心的十一位数字和容非瑾的名字,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前台小姐的手里的电话。 过了一会,就见前台小姐抱歉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女士,没有人接。” 江慕之蹙紧了眉,她不在房间……连忙道谢:“谢谢。” 便转身走到了门口,还不忘一边给她打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 江慕之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此时早以入秋,秋风卷了起来,一阵瑟瑟的凄冷,她却出了一身的汗。 就在她还焦急着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地身影,那个人穿了一身运动服,额上带着一层薄汗,显然是出去运动了。 江慕之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一顿劈头盖脸的骂:“打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你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瞎跑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时候,我有多担心!” 第30章 容非瑾还没开门, 就见到江慕之身姿颀长伫立在门口, 唇角止不住地上扬,眉开眼笑地走近,刚张了张唇, 准备说什么,就被江慕之不由分说的一顿指责打断了。 她愣愣地听完,脑子里一片混沌, 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满脸怒气与焦急, 眉头倒竖的江慕之, 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结结巴巴地道歉:“对, 对不起。” “对不起?”江慕之的声调又高了几分, 冷目无情地刮着容非瑾裸露着的肌肤, 步步紧逼, 怒气冲冲地质问她:“对不起就完了么?你怎么好像从来就长不大一样?以前这样,现在也这样……要出门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你这样不声不响的出去,是故意想让我着急么?是想报复我么?” “我没有……”容非瑾被骂得眼眸微红, 点点星光映在里面,踉跄地随着江慕之一步一步的侵袭向后退着,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定在了原地,仰着头委屈地望着江慕之:“我有给你打电话,只是你不接而已……” 容非瑾自嘲地想, 她还以为,是阿慕,如今连她的电话都不愿意接了……毕竟已经有过她不回微信消息的经历,也难怪她会这么想。 二人有如对峙一般站在酒店的门口,只是一人居高临下地怒不可遏,一人昂着头泪光闪烁,倒像是江慕之单方面地在欺负人一样,周围路过的人纷纷忍不住投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们这对奇怪的组合。 半晌,容非瑾才缓过神来,回想起方才阿慕的话,眼底的泪意半褪不褪,悬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怔怔地抬眸看着江慕之。 方才她只注意到,阿慕说自己是在报复她,内心委屈不已,为什么自己的补偿在阿慕的眼里却是报复…… 现在回想起整段的内容,有些迟疑不定,阿慕这是……在关心她?登时,雀跃的喜意就涌上心头,眼眸熠熠生辉,当她重新把目光放在眼前人身上,却是再次愣在了原地,顿时失了心神。 此刻,她无法看见周围的一切,她只能注意到,她与阿慕离得极近,只要她轻轻翘起脚尖,就能轻而易举地吻到阿慕的唇,那曾经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亲她吻她,说着爱她的唇…… 可那好看的唇,如今却被她的主人毫不留情地抿得发白,她的目光微微闪烁,竟情不自禁地抬起纤细的指尖,轻轻地抚了上去。 她的手指带着深秋时节清晨的微凉,再加上那轻柔得好似是在触碰她此生最珍贵的宝物的力度,让江慕之忍不住地战栗了一下。容非瑾的手指好似过了电一样,电流顺着她的指尖传递到江慕之的唇,然后经由她全身的经络最后汇集到她的心脏。 胸腔里,是不受控制的疯狂加速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跳得江慕之的神经突突得疼。 她眸色微变,快速地打落了容非瑾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猛然间瞥见了周围人投过来的视线,理智涌上了心头,换上了不耐烦的神色。 “就算是我不接,你能不能好好地注意下手机?”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冲,转过身,往楼梯口快步走去,还不忘了奚落容非瑾:“之前说要一起的是你,如今找不到人的依旧是你,你若是不想去,早说便是,何必浪费我的时间!” 容非瑾微怔片刻,拇指微蜷,摩挲上面沾染过江慕之气息的食指,心底不自觉地生起阵阵柔情。 她落在江慕之的身后,定定地望着江慕之瘦削的背影,如兔子般澄澈的眼眸透着因江慕之的转身闪过一丝落寞与悔意,若是她没有做出刚刚那样冒犯的动作,阿慕是不是就能晚一点离开,就可以让她多看一会儿? 天知道她究竟有多久没这么近地好好看过阿慕了…… 江慕之见她迟迟不回话,身后也一直没有人跟上来,还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吓到了她,自觉是自己小题大做了,骂完她之后心底的怒气也消了大半,有些愧疚,不禁停下了脚步,略微侧过头看去,声音听起来却还是异常冷硬:“怎么不说话?” “对不起。”容非瑾看出了江慕之的态度软了几分,赶紧跟上来,和江慕之并排走着,眼眸里带着小意讨好,急忙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出门时我不小心忘记带手机了,而且……而且我以为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江慕之用余光瞥着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容非瑾,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世事无常,上辈子自己无论怎样用目光哀求容非瑾,叫她不要离开,她还是走得决绝,今生倒是完全转换了角色。 她以为她会快意难当,事实上却是压抑得很,只觉得悲哀。 只是不知,眼前这人又能在她的冷眼底下坚持多久?前世这人轻而易举就消失殆尽的爱情,今生又会残存几刻? “而且……”容非瑾狡黠地勾起了一抹笑,又不知刚才委屈可怜的人是谁了,打趣着江慕之,温声道:“原来阿慕这么关心我。” 江慕之目光薄凉,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一丝一毫的不对劲,语气疏离不堪:“我们是朋友,我当然会关心你。” 容非瑾抿了抿唇,唇角忍不住轻轻上扬,也不反驳她,阿慕总是喜欢强调“朋友”这两个字,殊不知这样只会愈发显出她的心虚,有时并不是非要在言语上争个高下,反正她知道阿慕的真实所想,又何必在意她的言不由衷?让她一次又何妨,否则把人弄得恼羞成怒了,受累的还是自己。 “你回房间准备准备,我打算十点出门。”江慕之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你若是不想去也是可以的。” “我怎么会不想去?”容非瑾勾了下耳边的碎发,脸上是盈然的笑意,仿佛丝毫没有发觉江慕之言语中的推拒与不欢迎一般,温声道:“来这里就是为了旅游的,成天待在酒店里算什么?” “随你。”江慕之沉声道,刚准备分别,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抿了抿唇,转过身去,不由得叫住了容非瑾:“等等。” “怎么了?”容非瑾停住了脚步,疑惑道。 “你……你住在哪个房间?” 容非瑾定定地看着她,脸上倏然扬起了一抹满足的笑,一瞬间,好像有烟花在她的身后绽放,火树银花,美不盛收,天地间的一切都不禁为之倾倒。 江慕之失神的回望着她,脑海中不知不觉地闪现出昨日看见的金色的令人心醉的景色,眼前人比之竟毫不逊色,当真是人间绝色,可又有什么用呢? 再美丽的烟花,也不过是一瞬间的绚烂,终究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弭在黑漆漆的天空中,人潮涌动的喧闹后寂静得诡异,最后留下的,也不过是满地的灰烬,和寂寂长夜中空无一人的彷徨与恐惧。 “我在3012。” 一个温婉绵长的声音把江慕之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她轻轻勾起唇角,眼底却还是一片死寂,快速地偏过头,疏凉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倾泻而至:“我知道了。” 江慕之回到房间里,就着牛奶,吃了个事先买好的面包,坐在床上稍稍玩了会儿手机,看腕上的手表,发现时间快到了,就背着包,拿着单反出门去了。 “阿慕!”早就等在大厅里的容非瑾温着唇角,和她打招呼。 “走吧。”江慕之沉声道。 不得不说,陪着江慕之的旅程着实枯燥,一整天她都在背着单反,在荒凉的大漠中,四处拍照,明明她肩上的单反那么沉,她却好似不知疲倦一样,一会拍红似滴血的浓郁的胡杨林,一会拍死后千万年不朽似苍龙腾越的枯树林……容非瑾却一直跟着她,腿脚已经酸痛不已,却还是不愿意放弃。 不知不觉,夕阳就要隐匿于地平线,容非瑾的心里忽然有一瞬的感慨,江慕之曾无数次地和她说过,这里是她梦想中的天堂,也是地狱,美得决然而悲壮,可当她下了火车之际,独身一人重新踏上这片江慕之念了无数次的平原,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熟悉的气息,只觉得空旷而荒凉。 可如今,当她待在江慕之的身边时,却有一刻的了悟,千年胡杨,千年伫立,千年孤独,启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自阿慕死后,她只独活了三年,便忍不住地随她而去,她忽然仿佛可以感受到,阿慕曾说过的塞北的粗犷与壮美。 她背对着江慕之,望向似血残阳,丝丝缕缕的发丝就这样任风肆意地牵起,在空中凌乱的飞舞,在落日的余晖下,美得让人沉醉。 江慕之举着相机,无意间看到了此等美景,瘦削的少女映于血红的落霞之间,黑河流水上一群野鸭应景而飞,江慕之拉长镜头,对好焦距,调整好阴影,按了下快门,迅速地将此等美景收入到相机里。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第31章 夜沉如水, 万籁俱寂。 戈壁滩上, 暗寂无星的夜空里,月亮好像看上去格外的大,也格外的孤寂, 江慕之目光清凉,手上拿着相机,不疾不徐地漫步着, 她的身后,容非瑾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路无言。 这场景对于戈壁上的两人都熟悉得很, 和那曾经,只差了那轻轻牵着的手, 往事重现, 江慕之不由得抬眸, 目光悠长地望向那千万年不变的清冷的月光, 好似穿越了时空,跨过了时间的洪流。 她忽然就忆起了她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那一次她们是二号就到了的。 容非瑾觉得这里枯燥没意思, 一下车看见一片荒凉,眼底就闪过了一丝失望。 在她们把行李送到酒店里后,就拉着她的手臂左右摇摆,撒娇耍赖说是她累了,不想出去了。 于是,就在床上枕着她的颈窝, 睡了一整天,她依稀还能想起那种心脏疯狂跳动的感觉。 容非瑾是夜猫子,直到第二天的夜晚,才肯同她一起看看这大漠风光,月亮是今日的月亮,戈壁滩是今日的戈壁滩,人也是今日的人。 记忆里。 容非瑾孩子气地甩高了她的手,大步大步地走着,自己的白衬衣穿在她的身上尺寸刚刚好,勾勒出她漂亮的身形,在月光下白得好像能发光一样。 江慕之目光宠溺地侧目看容非瑾,嘴角柔起了一抹轻笑,温和问她道:“你喜欢这里么?” 容非瑾不假思索道:“喜欢啊。”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江慕之的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她也喜欢这里,喜欢苍茫的大地和凄美的景色,忍不住开口问道:“喜欢这里什么?” 容非瑾笑吟吟地回望着她,眼底是浓到化不开的柔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喜欢啊……喜欢这里有你……” …… 喜欢这里有你。 江慕之眸色深沉,直视着前方,冷不丁地张口,轻声问道:“你喜欢这里么?” “啊?”容非瑾眨了眨眼,愣了半天,才发现江慕之居然是在主动和她说话,忙不迭回答她道:“喜欢的。” “喜欢这里什么?” 多熟悉的对话。容非瑾怔怔地偏过头去,发觉江慕之的眸底一片平静,或者说,是一片死寂,她就这样定定地望着江慕之,眼里的苦涩仿若实质,好像是涨潮时扑面而来的海浪,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知道,现在并非是上辈子美好到像是在梦里情人耳边的呓语,而是阿慕无声却痛苦的质问,质问她的失信失约,她好像被谁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更何况说话。 半晌,她才咽下了哽咽,终于开口:“喜欢啊……喜欢这里有你。”她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走一样。 果然。 江慕之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很快就消弭不见,快到仿佛是容非瑾的错觉一般。 这人从来都是这样,不负责任,口无遮拦,看似情深似海,让人欢欣的情话的信手拈来,可内里自私冷酷,在她觉得不爱你的时候,转眼就弃你如敝履,话语如刀子一般恨不得在你的心上戳上几个窟窿,血流如注才好。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信了。 江慕之连看都没有看容非瑾一眼,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隐忍又愧疚的目光,也错过了发觉容非瑾不对劲的时机,脚步加快,手指紧紧地捏在相机上,指尖都已经泛起了青白,还不自知。 后来……后来她和容非瑾说了什么? 她说,那我们,假如下次有机会,再一起来这里,好么? 容非瑾说好。 可是,直到她上辈子死之前,也始终没有机会和容非瑾再过来一次。后来某一晚的月光薄凉,她流尽了这一生最后一滴眼泪,才终于近乎绝望地明白,原来,她早就只剩下了她自己。 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曾经她记着念着记挂着执着着的约定,在她终于决定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时,却实现了。 可笑吧。 她来到她梦想中的天堂,可陪在她身边的,依旧是曾经那一个把她当做垃圾丢掉了的人。 江慕之近乎绝望地想,老天,是真的不愿意放过她么? * 这几天,无论江慕之去哪,时间多久,容非瑾都默默陪伴着,江慕之对此也有些惊讶。要知道上辈子的时候,每天走到一半,容非瑾就会半途而废,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那温柔沉静的人一撒起娇,是江慕之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的,说是待了五天,可实则大多数时间都躲在了酒店里。 她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怀里躺着温软的容非瑾,手指不断在容非瑾的发丝上流连,心里一片柔软,就算荒废了大多数时间,她也并没有觉得不值得。 只是后来,在她被赶出家门,生活窘迫,拿这些照片参加了一个奖金不菲的以“四季”为主题的全国性摄影大赛,不出所料地输了时,看见容非瑾愧疚的表情,才后悔那时的所作所为。 江慕之本来以为,这辈子容非瑾也是坚持不住的,就像她们的爱情,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相信她。 国庆八天假,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江慕之与容非瑾二人很快就坐上了回程的火车,一路上,容非瑾努力找着话题,和江慕之搭话。江慕之心情好了,就礼貌客气地回她一句,语气始终疏离不堪。 到了最后,就连被江慕之温柔以待、当成救赎当了十年的容非瑾都适应了她们如今的相处方式,面对江慕之的冷目已经可以做到视而不见,面不改色,和先前动不动就委屈地红了眼眶的她判若两人。 江慕之不得不想,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居然也可以是一块狗皮膏药,粘在身上就撕不下来了。 这人这辈子的变化确实挺大的。 江慕之的心里莫名地觉得哪里不对劲,可那念头一闪而过,终究还是没能捕捉到。 * “兄弟们!我回来了!”唐绵一脚把门踹开,脸上出了一层薄汗,大包小裹地乍乍乎乎道。 唐绵是全寝最后一个回学校的,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钟,毕竟她是江海市本地人,这么嚣张一点也不奇怪,事实上,刘谌和林谨言早就见怪不怪了,就和江慕之不回家一样。 “哦。” “哦。” 刘谌和林谨言极有默契地同时冷漠道,她们两个人家里都离的远,没有回家,对唐绵是怎么一个羡慕嫉妒恨了得,当然,是否真的羡慕嫉妒恨,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只是个怼唐绵的由头。 她们二人在十一假期都选择了外出旅游,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是两个人一起出去。可今年,两人却是默契地没有提起这回事,林谨言表示,她才不要做电灯泡呢。 “回不回来你告诉谁。”刘谌嘴贱地又补充了句。 “吆喝?”唐绵半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看着刘谌,抉择了一下,决定一会儿再收拾这两个人,先吃力地把两大包行李搬进了寝室,把门一关,就掐着腰,凶神恶煞地瞪着眼,就威胁道:“你们两个皮痒了是不是?” “嗤——”刘谌酷爱在老虎身上拔毛,火都烧到城墙下了,还火上浇油,一脸不屑:“吓唬谁呢?”紧接着,唐绵就脱了鞋,咚咚咚上了楼梯,掀开床帘,就看见了抱着被子,一脸惊恐的刘谌,三下两下就拱上了刘谌的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救,救命!”刘谌一脸懵逼,象征性地往后面缩缩,表示她的害怕:“林谨言!你儿子想和我乱、伦!” 唐绵一边磨牙,一边恐怖地笑,掰着手指上的关节咯咯地响。 刘谌还没看清她的动作,瞬间,修长漂亮的脖颈就被她掐住了。 唐绵一边掐还一边摇晃:“你说你是谁爸爸呢!你说你是谁爸爸呢!” “我我我……我可没说,你这就叫不打自招!”刘谌瑟缩着脖子,配合着唐绵吐着舌头,翻着白眼。 唐绵摇得有些累了,就松开了手,让刘谌有了喘息的时间。 “谨言嘤。”刘谌委屈巴巴地喊了声林谨言,转眼满脸悲痛,义愤填膺道:“你看看这个不孝子!居然还想弑父!” “刘慎行!”唐绵大怒:“我要杀了你!” 然后床上地惨叫声就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江慕之含笑看着她们打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是她们三个表示亲近的方式,她再清楚不过。要不然真若是打架,估计她们寝其他三人一起上,都打不过刘谌一个人,别看刘谌是全寝最矮的,只有一米六三的身高,可武力值却是最高的。 过了一会儿,唐绵闹累了,顺势整个人压在了刘谌的身上,刘谌如死鱼一般躺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被压上的那一刹那,又扑腾了一下,就没了动静,紧接着,寝室再也没有刘谌的发贱声和惨叫声了。 寝室慢慢安静了下来。 “阿谌?怎么不发贱了?”唐绵小声问道,打破了这平静。 “你懂什么!”刘谌斥道:“你见过谁家的死鱼还会说话?” “……” 第32章 闹够了之后, 刘谌的床上也逐渐变得安静, 刘谌半倚着墙,翘着二郎腿,唐绵就靠着她的腿玩手机, 气氛一片和谐,寝室好像又回到了唐绵没回来时的静谧。 可在场的每一个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这两个人只要待在一起,就没有不闹腾的时候。 果不其然。 还没过半小时, 唐绵就闲着发慌, 随口问道:“阿谌,你, 爱我么?” 这是她们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对话, 唐绵口中的“爱”无关爱情, 只关乎她们之间打打闹闹不着调却深刻的友情。 “爱啊。”刘谌头都没抬一下, 继续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敷衍着回答。 “你居然爱我?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没有丝毫地感受到。”唐绵的语气有些夸张,脸上的表情也夸张得很。 刘谌挑了下眉, 随即放下了手机,眼里一片深沉,故作深情地望着唐绵的脸:“因为……” 唐绵还等着她的土味情话呢,却没想到—— “父爱如山。”四个字念得字正腔圆,唐绵确信,这是刘谌说得最标准的一句普通话。 然后给刘谌的, 又是一顿暴打,紧接着,唐绵拿起手机发了个朋友圈:“想征集刘狗·龙霸天·慎行的一百种吃法”配了一张一脸死相正在翻白眼的刘谌的丑照。 可不得不说,长得好就是吃香,连丑照都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刘谌本来就长得嫩,照片上的她更是像一只奶宝宝一样,穿了件奶白色的连帽针织衫,帽子上还有个毛绒绒的球球。 刘谌恨得牙根直痒痒,纪宁忱可是她和唐绵的共友呢!她的形象!嘤嘤嘤。立即在底下评论了一个:“???我把你当儿子,你居然想吃我!!!” 刘谌的这条评论发出去没几秒,一个刘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微信号,一点也不高冷,却要故作高冷在底下评论了一句:“清蒸红烧糖醋软炸的应该都不错。” 纪宁忱一向跟有强迫症似的,在网上聊天,从来都要加上个句号,比如说,她会说,“好。”,“可以。”,“想了。”看上去又正经又高冷,可现在这句话,在结尾处点上个句号,却只能显示出女孩的别扭与调皮。 刘谌有些挠头,心里却又止不住地泛起甜蜜,忍不住得笑眼弯弯,看得唐绵嘴里直泛酸,一脸嫌弃道:“呀~这一嘴狗粮喂得。” “你以为这就完了么?”刘谌睥睨了她一眼,眼底有得意闪过,手指在屏幕上纷飞:“孩他妈,你居然想这么对你的糟糠之夫!” “卧槽!”这下唐绵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彻底服了。 江慕之也在暗暗关注这边的战场,见阿绵被阿谌压了一道,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由得玩心大起,摩拳擦掌,也亲自上场,质疑刘谌道:“糟糠之夫?阿谌,你确定你是糟糠之夫?而不是糟糠之妻?” 这其实也是江慕之两辈子都没有弄清楚的,两个女人之间的爱情,肯定是有攻也有受才能性生活和谐,可因为性格的问题,总有一方会在这方面更强势一些,占主导地位,比如她和容非瑾,容非瑾属于很敏感的那种类型,只要她碰对方一下,对方就会软成了一滩春水。 可刘谌与纪宁忱呢? 刘谌此人一向嘴上爱占便宜,上辈子她们寝室四个人,一起去电影院看新版的《大话西游》,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架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那时刘谌与纪宁忱已经在一起了,她神采飞扬地挑了下眉,意气风发,好不得意:“我的意中人是一位抗日英雄,她只要好好躺在床上,等我来迎娶她就好了。”嘴上一片笃定,让人辨不出真假。 可后来她们分手后,纪宁忱毕业后回到江海市,有一天刘谌彻夜未归,她们三个人十分担心,疯狂地轮番给她打电话,最后只有林谨言接到了她的一条微信,信息内容言简意赅:“我和纪宁忱在一起。”便没了下文。 第二天一早,就看见刘谌眼底情绪晦涩难明,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寝室,还能看出来眼眶红红的,不知道哭了多久。她们三人也都知趣地视而不见,低头做自己的事,生怕多看一眼都会让刘谌尴尬。 弄不明白。 刘谌还没有说什么,江慕之就听见唐绵爆发出的一声庞大的嘲笑声。 唐绵捂着肚子,都要笑出眼泪了:“哈哈哈哈,阿谌肯定是下面的那个,宁忱姐可比她高了五六厘米呢!” 说着,又抬起了刘谌的手,指了指那上面有一段时间没剪,渐渐长了的指甲:“而且,看没看见,这指甲都这么长了!” 刘谌也不恼,把手抽了出来,轻飘飘地看了唐绵一眼,只道一句:“谁告诉你,指甲长不能在上面的?”又摇了摇头,嗤了一声:“真是误人子弟。” 江慕之默了。觉得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作为一个即将就要满三十的人,她自然可以明白刘谌的意思,可…… 上辈子的她,这个时候知道这些么?答案是否定的,她不禁有点自我怀疑,是她太单纯,还是刘谌太经验老道?或者,是不是阿谌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再或者,阿谌其实已经成功了?在十一假期,两人同床共枕八天,已经和纪宁忱发生了什么? 答案不得而知。 就当江慕之还在不正经地在脑子里兀自八卦好友时,唐绵忽然想起了什么,略微迟疑了一下,叫了她一声:“阿慕……” “嗯?” “我……那个……”唐绵看着江慕之看似薄凉却满是关切的目光,心一横,也不纠结了,巴拉巴拉地把想说的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是这样的,假期我碰见了江亦农他们。”唐绵一向看不上这夫妻俩重男轻女的作态,再加上她也知道自己的阿慕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也懒得掩饰对他们的嫌弃,直呼其名。 “他们问你假期怎么不回家,叫我告诉你,让你别就知道玩,要像江轩之多学学,好好学习,然后下个礼拜回家去,多看看他们。”唐绵阴阳怪气地说着,一想起这夫妻俩那一副自己儿子天下第一优秀,还有脸上止不住的对女儿的嫌弃时,就忍不住地恶心。 “还像江轩之学学……像他学?就只能考个一本尾。”刘谌一开口,就讽刺了江轩之一句,在唐绵一年多的愤慨中,她也了解了江慕之家里的情况,继续道:“要我说,你就不应该回去,就应该保持现状!你看看他们偏心眼偏得,都要偏到南极去了……” “可不嘛!我还听说啊,他们还在江轩之学校那给他买了辆车!”唐绵一脸愤懑,和刘谌一唱一和,打抱不平道:“你再看看他们是怎么对你的,要不是他们不同意你复读,你现在也不用在江海大学上学,复读能要几个钱啊,以你的水平,学校肯定都争着抢着要你……” 相比于刘谌和唐绵的义愤填膺,江慕之却好似没事人一样,面不改色,心平气和地听完了,好似她不是其中被打抱不平的主角,唐绵说的这件事,没有对她产生丝毫影响一样。不过影响确实不大就是了,经过十年的时光,曾经她生命里最亲近的两个人,早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如今想起他们,只觉得记忆遥远。 可看在唐绵眼里,却是好友有苦说不出,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单曲循环地放起了:“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虽然好友的娘尚在,可在她看来,和不在也没什么区别了。 要是江慕之知道了,一定会吐槽她想象力丰富。 事实上,江慕之觉得,那不过是她父母因为遇见了唐绵,寒暄时随口一说的,估计说完,就抛到脑后了,她下周不回家,这两夫妻生活也是照过不误,也不会给她打电话催她回家。 其实,直到回到学校,她也没能接到家里来的电话,没有人关心她去了哪里,或者是为什么不回家,她的手机一片寂静,好像这个家里就从来存在她这个人一般。 她大可以就当没听过这段话,以后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可假期她却总是要回家的。 其实她也想不清楚,她父母到底是记性好还是不好了,若说好的话,怎么会无论她有什么事都记不住?送考时居然把她忘在了学校,可若是说不好……她的不好他们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如果不回家,假期一定会被拿这件事一顿奚落,还要被迫被扣上一顶“远不如江轩之的帽子”。她可不想都三十岁了,还被父母指着鼻子骂。 所以还是得回家。 江慕之忍不住地叹气,上辈子她追寻了一辈子的父爱母爱,这辈子其实已经释然了。 因为已经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他们与她会隔着南海,一辈子不会相见,她与他们唯一的联系,就是那张她每个月都会定期往里打抚养费的卡,于是,她便连修补感情的想法都没有了。 他们之间,像上辈子那样相处挺好的,省的两看两相厌。 江慕之甚至有些急切地希望,她可以赶快回家出柜,被赶出家门,然后要好好防护,免得再被打得满脸是血。 至于自己的生存问题,江慕之早就准备好了,她先前研究了一下股市,看了看几个股票的曲线,根据自己的经验,在某一点,买进了不少,已经赚了点小钱。不过她还是穷了点,上辈子搞金融投资的时候,动辄几百万几千万就投进去,哪像现在,启动资金就只有两万,只能别人吃肉,她喝汤了。 而且,来年还有世界杯,这才是一夜别墅靠海的保证。 强队反买,别墅靠海,她知道的! 第33章 不过现在说起这些为时尚早, 世界杯离现在还有大半年。 现在江慕之的首要任务, 是通过校园十大歌手大赛的复赛,然后在决赛上大放光彩,顺理成章结识白医燃。 复赛就在周一和周二的晚上, 一共有七十二名选手,分为两个环节,演唱环节以及pk环节, 演唱环节在周一的晚上,每位选手均有九十秒的演唱时间, 所有选手演唱完毕后, 根据现场评委打分结果排名,前十二名直接进入决赛。 而剩下的六十名选手将由高到低抽取选手标号, 分成三十组在周二的晚上进行pk, 选出十五人。 最终两个环节脱颖而出的二十七个人, 将于十月十四日晚在江海大学最璀璨的舞台上一决雌雄, 选出十大歌手,并决出冠亚季军。 复赛并不像初赛一般随意,在学校的演播厅举行, 学校还强制各个学院出观众,刘谌唐绵林谨言三人因为事先知道了江慕之会来,在班级里主动请缨,担下了周一的三个观众名额,此刻,一个一个的, 都坐在台下腰板挺得老直,眼睛锃亮,腿上还放着一块她们自制的写着江慕之名字的板子,紧紧地盯着舞台方向。 “阿谌!阿谌!”林谨言死死地握着刘谌的手,激动地来回摆动,声音里充满了兴奋:“怎么办!我好紧张!啊啊啊啊啊!” 听到这话,江慕之的头号粉丝——唐绵不可抑制地翻了个白眼,眼底却满是笑意:“紧张什么?阿慕在寝室练习的时候,又不是没听见……” “我相信这七十二人可能有比阿慕唱得好的,可假如说有二十七个,那就有点玄幻了吧……我觉得这种比赛,就阿谌这种水平的,去了也能进决赛,就更别说我们阿慕了!”唐绵高昂着头颅,一脸的骄傲。 刘谌有点一言难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道:“我都不知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了,什么叫就我这种水平啊。”明明她也是麦霸来着,她们四个一起去ktv,一般都是她把麦! 只是,她和江慕之不一样,江慕之喜欢比较伤感的,也特别擅长,上次唱了一首《天亮了》,她竟然不自觉地被带入了歌曲的意境中,想起了和父母的点点滴滴,不小心就酸了鼻子…… 而她就风格不定了,前一秒还语调低缓唱着《红玫瑰》,下一秒就能给你来一首《新贵妃醉酒》,副歌部分她一开腔,能惊倒一片,唱到后来不知道唱什么了,还能和林谨言一起唱《好汉歌》。 “乖啦乖啦。”唐绵摆摆手,觍着个脸凑到刘谌跟前,笑嘻嘻地赔罪说道:“肯定是夸你啊,我这不是夸你有水平嘛!”唐绵哥俩好地拍了拍刘谌的肩膀,想了想,又忍不住地补充道:“当然,比起我们家阿慕,还是差了点。” 刘谌的白眼就差没翻到头顶上了,张了张嘴,还打算再说点什么,就被林谨言打断了。 “阿谌!阿谌!”林谨言的屁股死命地抬着,脖子伸得老长,望着斜前方的位置,拍打着刘谌的腿:“你看那个是不是你家宁忱姐?” “你看错了吧。”刘谌皱着眉嘟囔了一句,揉着被林谨言拍得有些疼的腿,质疑地看了林谨言一眼,宁忱姐她们都大三了,又不用出观众,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而且没和她坐在一起,也明显不可能是为了见她…… 可出于对林·靠谱·谨言的信任,刘谌还是习惯性地望了过去,乌压压的一片,可她还是瞬间看见了那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坐直了身板,挠了挠头,有些不可置信:“怎么……怎么好像真的是……” “不对啊,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刘谌又看了看纪宁忱的周围,没有容非瑾的存在,忽然皱起了眉头,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凑到两个好友面前:“你们说……该不会学姐也参加十大歌手了吧……” 江慕之还不知道好友那边发生了什么,站在后台,腰部上面别着“11”的号码牌,她的手气不错,在比赛的前半场出场。 江慕之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话筒,面对外面的一片喧闹,眼底好像有火苗在跳动着,手心的汗已经浸湿一片。 明明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这个舞台,可是,还是会因为这种别开生面的场面肾上腺素飙升,几乎就要冲破了喉咙,她的脸涨得通红,又兴奋又紧张,她无比享受着这万众瞩目的感受。 可当初为什么对这种事情并不积极呢?以至于就只有这么一次经验。 她想,可能就是小孩子别扭又害羞,没有人叫她参加,她就不好意思吧…… 江慕之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转身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袭白裙,裸色的高跟,让她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当年她们一起出席酒会的时候,不自觉地出声:“医……” 第一个字刚刚叫出来,江慕之的理智就重上心头,赶紧闭上了嘴,忽然想起,医燃现在还和她素不相识,只有一面之缘来着。 江慕之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装,嘴角勾起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冲着白医燃走去。她的白衬衣的衣摆略微掖了一点在黑色牛仔裤里,却依旧宽松,愈发衬得她身姿颀长,腰细腿长。 “同学?”江慕之站在白医燃的侧面,食指与中指礼貌地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她面上不显,心里却炸了锅一样,不禁唾弃着自己,这么老套的搭讪方式,亏她能想得出来! 这让她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她是个女人! 本来江慕之以为,还要适当地提醒一下白医燃,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白医燃的眼眸一下就亮了,还是如她记忆里一样的平易近人。 江慕之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好多人都说医燃难接近,连比她先认识白医燃的容非瑾也这么说…… “对啊!我们见过!”白医燃立刻接道,颇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受,她真的好紧张,而且这里一个她认识的人都没有,这会儿出现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她是真的有种意外之喜:“就是……就是你记不记得,初赛的时候,我们在那个场地门口见到的!” 江慕之迟缓地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原来这个时候的医燃这么好骗么?还是……她演技太高超了? “你……你还和我说过‘初赛顺利’,能想起来么?”白医燃看着江慕之愣住,还以为她是没想起来,又继续说道。 她对这个女孩着实印象深刻,除了她长得好看以外,还有一点就是,她是第一个对她说“初赛顺利”这四个字的人。 她是江海市本地人,家离得很近,所以她是江海大学里为数不多的走读生。她没有室友,朋友也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而非同龄人,都觉得这是玩物丧志,完全不同意她报这个十大歌手。 她父亲这边,连续三代都是从医的,父亲对这一行极为热爱,就从她名字就能看出来,——为了医学燃烧生命,多崇高的理想,还一直想让她子从父业来着……而她母亲这边,几乎都是从政的,也想让她走她走过的路,一帆风顺,有人照拂。可以说,从小到大,这两个人都在为她的未来争吵,最后母亲略胜一筹,她便来这学了法律。可是,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究竟想学什么…… 没有人知道,其实她热爱歌唱,她想做一名歌者。 曾经无数人羡慕她家境殷实,却不知,她也羡慕他们可以自己把握自己的人生…… 她的人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概会像是傀儡一样,无法把握自己人生的方向,走上母亲给她安排的道路,活不出自我,碌碌终生。 一这么想,白医燃就觉得毛骨悚然。 白医燃想,就算这样,她也要有那么一刻,是白医燃,是她自己,那她就不算在这世上白活一次了。不由得冲动了一回,没告诉任何人,报名参加了校园十大歌手,据说这个还要上报市里,说不定她还有机会实现理想呢? 而眼前这个人……是唯一在这条路上给过她善意的人,这让她对她忍不住地心生好感,也根本不会把她往糟糕的方向想。 所以并非是白医燃好骗了,只是白医燃从来都对她不设防备罢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江慕之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说,总觉得见过你,可半天也没想起名字,还以为是我记错了呢……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江慕之,相识一场,至少得知道名字不是?” “我叫白医燃。”白医燃不小心瞥到了江慕之的号码牌,11号,刚好是她前面的那一位,不禁有些小开心。 她轻轻咬了咬唇,抬起眼眸,真诚地望着江慕之,头一次鼓起勇气道:“我们可以加个微信么?”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后台又进来一个熟人。 那人看见江慕之笑意盈盈的侧脸,顿时停住了脚步,再看见她旁边那个人,瞬间脸色煞白,眼眸中满是受伤。她的心好像霎时间掉进了冰天雪地的冰窟中,逐渐被冰凉的雪水慢慢吞噬,她在黑色的海水中无助呻吟,可那个曾护她一世平安的人却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容非瑾忽然就明白了,当年江慕之看着她嫁给别人是什么感受,该是比她现在痛苦百倍千倍。 痛彻心扉,不外如是。 “活该。”容非瑾的唇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脸上是难以抑制的苦楚,若非这里人太多,她真想狠狠地自己两巴掌。 活该她重来一次,被阿慕如此对待。 第34章 白医燃。 容非瑾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在身侧自然垂落的双手逐渐收紧, 在手心上留下一道道醒目的掐痕。 她眉目低垂,如蝶翼翩翩起舞的睫毛下,盖着的浅褐色的瞳孔有黯然一闪而过。阿慕面前的这个人, 给她带来的恐慌与危机感,是她无论如何都忽视不掉的。 她忍不住地绝望地想,难道……难道重来一次, 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走向他人?她就只能把自己对阿慕的爱藏在心中?就像上辈子的白医燃一样? 没错,像上辈子的白医燃一样。 她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 发觉白医燃对阿慕的感情实属不同寻常……可能是在她不由分说地, 在阿慕被人陷害泄露公司机密之后给予张祺洛如暴风雨的报复时,是在阿慕远走安东市, 不顾一切陪她远走时, 或者是……在她收到阿慕的日记本上, 看见的那个熟悉的笔迹时? ——如果当初。 这是容非瑾在死前看过的江慕之的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女人的笔迹秀气,不同于江慕之的清隽飘逸,只有寥寥的四个字, 却记载了一个女人这一生最隐忍最卑微也最无望的爱情…… 就算是在那个人已经故去时,白医燃都是这样的克制,隐忍,想要在那人的东西上面留下些什么,却只留下这意味不明的几个字。 容非瑾看见的那一刹那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双手抖瑟,几乎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瘫软在地板上。 她并不是在对白医燃对江慕之的特殊感情震惊,她从前就隐约有了预感,现在只觉得意料之中。她是在害怕,害怕若有下辈子,白医燃真的会抢在她前面。 如果当初。 容非瑾一眼就看出了白医燃字里行间的意思。如果当初,她并没有因为和容非瑾之间的友谊选择放弃,如果当初,她没有以一个友人的身份陪在江慕之的身边,如果当初,她为了自己的爱情奋不顾身,轰轰烈烈满城风雨,如果当初……抓住江慕之的手的人是她…… 兴许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白医燃后悔了。 可白医燃又知道,如今就算后悔,也无济于事,那句她可能到死也无法说出口的“我爱你”,终将会被时间这座坟墓彻底埋葬。逝者已矣,况且…… 没有如果。 可……若是有如果呢?容非瑾忍不住地去想,她想,若是有如果,她定然是不会给白医燃“如果当初”的机会,她—— 绝不放手。 可现在,似乎一切都一样了,曾经只对她侧目,只为她倾心的江慕之恨不得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而江慕之对白医燃的感情又是怎么样的?是一如既往的友谊,还是其实和她一样,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白医燃对她的感情?这辈子想给自己,也给白医燃一个机会? 容非瑾不知道。 她的心忍不住地颤栗,眼眶迅速积满了满满的泪,带着年月久远、穿越时空而来的对江慕之的爱情。 她泪眼摩挲地望着那道颀长的身影,心中也不知是哀求或是祈祷,若是我将我心,我的一切亲手奉上,你叫我生我生,你愿我亡我亡……你是否还愿意回头看我一眼?听我说一句我很爱你? 江慕之忽然觉察到,有一个炙热的视线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背影,不知为何,她的右眼皮忽然突突得跳了起来,撕扯着她的心也阵阵得疼,忍不住地回过头。 转身的那一刹那,却看见了一个她本不该在此看见的人,她的眉头骤然蹙紧,脱口而出道: “你怎么在这?”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冷硬,在场的人,无论是容非瑾还是白医燃都愣住了。 容非瑾的眼眸闪过名为受伤的情绪,明明这人刚刚还和白医燃谈笑风生,同从前一般温和,和一对上她,转眼就是汹涌如波涛的冷意。 可这一切又能怪谁?还不是她一手造成的?容非瑾的喉咙耸动了一下,咽下了所有的苦果,勉强地勾起了一个笑,嗫嚅道:“我……我也报名了。”上辈子阿慕给她的美好记忆,容非瑾属实不愿意它就此流逝,阿慕不愿再给她,那她就尝试着给阿慕。 “你报名参加了十大歌手?”江慕之不可置信地问道,上辈子是没有这回事的,怎么可能?容非瑾从未表现出对唱歌有兴趣,就连她们一起去ktv,容非瑾最喜欢的都是看着她唱,只象征地唱几首歌。 容非瑾轻轻地“嗯”了一下,生怕再听到江慕之的冷言冷语,自己会忍不住当众落泪,只有她们二人时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旁边有着白医燃对比,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于是,她连忙转向白医燃,道:“好巧,医燃。” “是啊,好巧。”白医燃忽然觉得周身好像有一阵阴风,窜来窜去的,让她不禁抖瑟了一下。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莫名地觉得,这里的气氛诡异得很,自己好像不该站在这里。 待白医燃说完这句话,空气就骤然安静了下来,旁边的两个人各怀心事,一个眉头紧锁,作沉思状,一个目光动容,泪光闪闪,白医燃小心翼翼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气都不敢喘。 “那个……你们认识啊。” 江慕之沉着眼眸,略微颔首,情绪却没有丝毫的缓和:“认识。”究竟是什么……让这一世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那,真是太巧了。”白医燃沉声回道,心里却有些欲哭无泪,差点要被自己蠢哭了,估计这两个人不仅认识,还有仇呢,她居然还想这么转移话题,不是找死么? 就在白医燃还在继续冥思苦想怎么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时,一道声音解救了她。 “现在有请第十一号选手,金融系1603班的江慕之登场。” 江慕之愣了一下,而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麦克风,摒除脑海中复杂的情绪,嘴角晕起一抹笑,和白医燃说:“我先去了,一会不能送你上台,预祝你旗开得胜。” 白医燃也笑:“你也是,加油!” 江慕之走时,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容非瑾,眼里蕴含着探究和复杂难明的情绪,什么话也没和她说,就收回了视线,沉着地迈着脚步,一步一步像那星光处走去。 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在。 这次比赛的曲目,江慕之早已选定好,不再是上辈子那首写满了她幸福的回忆,却在后来,在午夜时分想起来就痛得无法呼吸的歌,而是一首,送给那个她人生半路上不小心弄丢了的好友的歌,纵使她现在对此毫无所知,她还是想唱给她听,把她近四年的想念与愧疚,全都唱给她听。 那人的父亲曾说过,她的名字,便取自这首歌。 这是一首情歌,可对江慕之来说,这无关爱情。 “江慕之!加油!”骤然安静下来的演播厅,三个突如其来的呼喊声,格外得明显,周围人善意的笑声让纵使脸皮厚如城墙的刘谌三人脸羞得通红,把那块写着江慕之的牌子挡在脸前,生怕有人记住自己的脸。 江慕之还在准备,却仿佛也听见了一般,弯了弯唇角,笑得纯粹而快乐,在心底也默默地给自己喊了一声加油。 舞台乍然黑了下来,看不分明,半分钟后,一束昏暗的蓝光打了上去,一个身影出现在光晕之下,面容模糊不清,却可以看见那人修长身材的轮廓。 “一首《绵绵》,送给大家。”女孩清凉如泉水叮咚的声音传了出来,《绵绵》的伴奏也渐渐响起。 “哇,声音好听啊!”台下有观众这么说。 “同意同意,还很有特色。” 一道又一道的光打在了江慕之的身上,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衣和牛仔裤,却有种别样的耀眼,那漂亮的脸和沉郁的气质让观众们不禁呼吸一滞,窃窃私语起来。 “这脸估计能出道了吧。” “对啊,你不知道她?她挺出名的,之前有人无聊,把学校长得漂亮的都列出来了,她就在上面,据说成绩也好,金融系年级第一……” “和你也许不会再相拥……”江慕之轻轻阖上眼眸,捧着话筒,温柔而低沉地轻唱了第一句。 一瞬间,台下便安静了下来,一切话题戛然而止,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女孩,在流淌的舒缓却伤感的音乐中,江慕之仿佛是在喃喃念着情诗。 没有炫目的场景,也没有震撼的舞蹈,只有一束暗色的光打在这个女孩身上,她静静地站着,却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静静地陷在她亲手为大家编织的伤感当中,这一刻,在这舞台上,她就是唯一的光。 “从来未爱你,只喜爱跟一颗心血战,亦怀念那些吸不透的香烟……” 歌曲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江慕之的眼角带着些许的晶莹,一直阖着眼眸的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仿佛有预感一般,一眼望过唐绵所在的位置。 我很想你,你知道么? 莫名地,不知为何,霎时之间,唐绵便泪流满面。 第35章 “我的演唱到此结束, 谢谢大家。”江慕之眼带泪光, 注视着观众席,深深地鞠了一躬,又转向评委, 再次鞠躬,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灯光昏暗,她看不分明唐绵的脸, 可她就是知道,她听懂了这首歌里面的情绪, 也会猜到, 这首歌是唱给她的。 这就足够了。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忽然之间, 安静的观众席上, 不知由谁带头, 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与呼喊声—— “江慕之!江慕之!江慕之!” 声音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简直要冲破屋顶,观众们的热情势不可挡, 几乎要把这普普通通的十大歌手选拔赛变成独属于江慕之一人的演唱会现场。 江慕之轻轻然笑着,背对满场注视,腰背挺直回到了后台。 白医燃正在做上台前的准备,看到江慕之回来,眼眸一亮,里面隐隐闪着的泪花来没来得及消失, 她目光动容,眼里有什么情绪就要破土而出:“没想到你唱得这么好。” 江慕之没有答话,只是冲她笑笑,道:“马上要到你了,要加油啊。” “我会的!”白医燃一脸认真,声音笃定,带着对喜欢的事物的狂热的向往:“我一定,要站在这场比赛最耀眼的舞台上,让很多人听到我的歌声!为我欢呼!”也让别人知道,我不只是父母的附属物,我还是我,我还是白医燃! “对!就是这样。”江慕之脸上满是欣慰,很是喜欢如今充满干劲的好友,下意识地同从前一样伸出右手,却顿在空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白医燃的肩膀,见她没有躲闪,才放下心来:“你会是最棒的!” 白医燃的眼眸亮如星辰:“谢谢,我会加油的!” 江慕之目送着她离去,轻笑了一下,转眼又沉下了眼眸,往里面走去,视线和容非瑾恰好对上,却迅速移开,仿若她们并不熟识一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容非瑾咬了咬唇,缓缓走到江慕之的旁边,和她旁边那个人说:“同学,我们可以换一下位置么?” 那个人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便把位置让开了。 听完那一首《绵绵》,容非瑾本来挺直的脊梁,几乎就要被那铺天盖地的愧疚压弯了,对唐绵,也对江慕之。 她听出了江慕之近四年的怀念与愧疚,听出了她在这无数个孤寂的日日夜夜里,是怎样被困在好友故去的痛楚当中无法自拔,是怎样的辗转难眠,又是怎样一步一步,孤独至死。 容非瑾的眼里带着浓到抹不开的悔意,心里有着千言万语想和江慕之说,她想把那个人抱进怀中,安慰她说,现在一切还未发生,唐绵还好好的活着,可等她真的坐在了江慕之的身旁,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要说什么呢? 说自己也重生了?还是说自己是上一世的那个毁掉永远在一起的承诺,害她一世困苦的狠心人? 那样,一切都完了。 容非瑾隐忍地看着江慕之的侧脸,紧张地抠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道: “你……你唱得真好。” 江慕之回过头,薄凉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轻声道:“谢谢。” 她的心中隐约有种可怕的想法,就在刚刚上台之前才成型的,关于这一世为何会发生如此多的变故。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个二十岁的容非瑾么? 若她是,开学的那一日,为何会在金稻田说出十八岁的自己根本不曾和她说过的话?又为何会出现她根本不喜欢的额济纳?现在,又为什么在校园十大歌手的后台之中? 容非瑾根本对唱歌毫无兴趣,若说是一时兴起,那上辈子为什么没有?她出现在这里,无非是为了自己,她仿佛是笃定自己一定会出现这里一般,可,这一世,她从来都没有告诉容非瑾自己参加了这个比赛…… 还是说,她是在赌,赌那十几分之一的概率,自己会被班里强制出观众。 若是她也是穿越时空而来,那这些就说得通了。 可这个人……若真是后来的那个容非瑾,现在有此做派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她不该离自己远远的,并早早投入张祺洛的怀抱,免得他们这对有情人再因为自己这只臭虫的阻碍,晚了整整七年才在一起么?是感激?是愧疚?还是其他的什么? 这又说不通了。 江慕之迷惑了,她又想起了那日容非瑾满是无措的“你为什么看上去和以前不一样了”,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你到底……是不是? 莫名的,容非瑾在江慕之的注视之下,心虚了一瞬,忙不迭移开视线:“不客气,你,你……”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江慕之果决地打断了,她迅速地移开了视线,冷酷地说:“医燃要开始唱了,好好听。” 容非瑾猛地抬头,心头一颤,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她的心上,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她紧咬薄唇,脱口而出道:“若是在场的是我,你也会好好听么?”待她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那妒忌的嘴脸何其不堪,连她自己都无法直视,不说阿慕和白医燃本来就没有什么,就算有什么,此时的她,又以什么身份妒忌? 江慕之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没有兴趣理会她那无理取闹的妒忌,眸光淡淡,竖着耳朵仔细倾听。 白医燃演唱的曲目是《What I've done》,和江慕之的风格截然不同,是一首节奏感十足的歌曲,歌曲经过她的改变,更是格外地高亢。听到前奏响起时,江慕之就愣了一下,完全忘记了方才和容非瑾的争执,歌曲进行到高潮时,她更是忍不住地震惊。 白医燃高亢的嗓音伴着嘶吼,极端地爆裂在演播厅内,一字一句全都是真声,好像下一秒就能破音,让人忍不住地为她捏了把汗,每一声都带着让人灵魂战栗的力量,侵占着观众的心灵,随她的高亢而高亢,随她的炸裂而炸裂。 等江慕之听完,她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胸腔里的心脏的速度快得惊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白医燃唱如此高亢激昂的歌曲,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好友这般擅长这种类型的歌曲,还以为好友和她一样,更青睐语调柔和,低缓如诉说般的歌曲。 江慕之忽然发觉,近十年的交情,她却好像一点也不了解白医燃。 就在江慕之还在沉思时,旁边的容非瑾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她一直都是这样……”她略有些羡慕地兀自感慨着:“她好像从来都不知疲惫一样,永远带着常人难以匹及的力量,一颗赤诚之心,活在这个世上……就像她歌唱时一样,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算明知不可能,也会用尽全部的勇气去争取。”明知她可能终其一生都得不到你的青睐,还是不顾一切地去了安东市。 “她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可以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我很羡慕她。”一生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江慕之怔怔地听完,转过头,看着侧脸依旧温柔却笑得很是忧伤的女孩,不知为何,因着她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语,心忽然软了一下,就连眸子里的冷漠情绪都不知不觉地散了许多。 与此同时,台上的主持人宣布了上一名选手,也就是江慕之的成绩。 “十一号选手的最终成绩……是97.3分!这是目前全场,分数最高的一位选手,恭喜,十一号选手!” 容非瑾眼里的忧伤顿时被驱散一空,眼眸一亮,脸上自然而然地染上笑意,猛的转过头来:“阿慕!你全场第一!” 她上辈子在台下看完了这一场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比赛,每一个选手的成绩都铭记于心。 上辈子阿慕的得分是95.6,以第四的名次直接进军决赛,前三名的分数都和她相差不多,都在96分左右,若是不出意外,这次阿慕很有可能会拿到第一! 江慕之也很意外,按理说,其实她这次的选曲过于平缓,有着哀伤也只是淡淡的,并不是十分适用在这种人数众多的比赛当中。没想到,分数却比上辈子多那么多。 转念一想,又是了然。她比眼前的对手大了将近一旬,此刻的她们还都是些不谙世事的孩子,比她少了十年的阅历,空有技巧,却无情感,外行人可能听不出,可眼前的评委却是一望而知。 也难怪。 白医燃的激昂情绪还未平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回到了后台,看见江慕之时喜上眉梢,直接走到了江慕之和容非瑾的旁边。 “呼,呼,你,呼,你真厉害,97.3分。” “谢谢,你也很厉害。”江慕之看着她,微笑道:“你的高音才是真的厉害,感觉你一开口,我的心跳都不一样了。” “哪有,还是你厉害。”白医燃有些害羞,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唱歌好听,又忍不住地问道:“那你觉得,我能进决赛么?”眼里亮晶晶的,满满的期待。 江慕之颔首,笃定道:“一定可以。”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让旁边的容非瑾心里一阵酸涩,她勉强地勾起一个笑,问:“医燃,你怎么不问问我?” 听见容非瑾出声,白医燃才平复住激动的心情,渐渐冷静了下来,才发觉刚刚自己居然那般失礼,丝毫没有注意到容非瑾。 她目光中透着歉意:“抱歉,非瑾,我太激动了,没有注意到你。” 第36章 白医燃的成绩是95.9分, 一个同样十分优异的成绩。 出成绩的时候, 白医燃高兴的同时还是不由得失落的一瞬。 这首歌是她的超常发挥,这点毋庸置疑,她很少能发挥出如此完美的状态, 可是,就算如此,和江慕之相比, 还是相差甚远。 想起这个人唱完歌时风轻云淡、坦然接受场上的一切欢呼与掌声的模样,白医燃的目光更是充满着敬佩, 她想, 兴许自己难得一遇的发挥,对对方来说, 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展示, 所以对方才能做到那样的不在意。 江慕之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她单纯地为好友高兴, 虽然她对复赛的印象并不深,可她还是依稀记得,她前面的那三个人, 也不过就是白医燃这样的成绩,好友进决赛已经稳了! 江慕之又坐了一会,和白医燃聊了好一会,专挑上辈子白医燃感兴趣的话题,知己难求,几十分钟的功夫, 两人就已经“阿慕”“医燃”地互称对方了。 容非瑾偶尔也会插上几句话,看着两人进展飞速的关系,她的心里止不住地酸涩。 其实,上辈子白医燃和阿慕也算是一见如故,那一刹那,她就后悔邀请白医燃和他们一起打比赛了。 可那时她与阿慕已经确立了关系,只要她轻咬薄唇,偷偷地在桌子下拽拽阿慕的衣角,再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阿慕就会低下眼眸看她,宠溺地轻笑一声,然后说到什么,都要把她也扯进去…… 容非瑾自嘲地想,有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只有等失去了,才会明白当初那些拥有过的东西,是有多么难能可贵…… 不一会儿,就到了容非瑾前面的选手演唱,她也需要到后台准备了,临别时,她恋恋不舍地望着江慕之的侧脸,可那个人恰好低头玩着手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却连一点点的目光,都吝啬得不肯给她。 “阿慕,就要到我了。” “哦,好,加油。”江慕之一直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纷飞,连回答都是那么的漫不经心。 容非瑾望着江慕之,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江慕之继续回话,那一句“我会好好听”的承诺她终于还是没有等到,眼底最后的一丝希望终于渐渐被黑暗吞噬。 她低着头,转身走了,那个背影,被强烈的伤感与绝望笼罩,直到消失在转角处,融于黑暗中。 白医燃的心中莫名的辛酸,想叫住容非瑾,告诉她,自己会好好听的,可张了张口,还是放弃了,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对方等的不是自己,自己就算说了这句话,也不会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实际上,这次容非瑾还真的是误会江慕之了,她还真不是有意的。 这个时候,比赛已经过了一半,三十多个人里,没有一个比江慕之的分数高,观众席上的刘谌三人也有些飘了,觉得阿慕这个比赛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在寝室群里已经讨论了起来。 刘谌不慎行:这节目看着还有什么意思?阿慕这决赛名额明显板上钉钉,不然咱走吧!@江慕之,阿慕!我们走吧!去喝一杯啊!!!! 谨言很谨言:诶呦?难得啊,你家宁忱姐姐还在前面,居然舍得走了? 刘谌不慎行:那可不!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看到这里,江慕之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隔着屏幕,她都能想象出阿谌此刻昂着头颅,大义凛然的模样,于是。 江慕之:已截图。 她必须得让好友的大义凛然有价值不是? 谨言很谨言:已截图。 绵绵:已截图。 敌方人多势众,刘谌秒怂。 刘谌不慎行:……哥,你们是我亲哥不成,饶了我吧,我错了,我不该随便说话,其实我,是可以为我的衣服砍我手足两刀的人。 又是一连串的“这就对了,何必掩饰呢?我懂。” 刘谌被三个人合起伙来欺负,满脸的生无可恋,仿佛吃了屎一样,想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看着唐绵刚改的昵称,不禁一阵鄙夷,戳了戳唐绵的肩膀,因为周围音乐声音太大,就扯着嗓子喊:“看给你得意的,好像生怕我们不知道阿慕是唱给你听的似的。” 听着她嫌弃的语气,唐绵也不恼,反而高昂着脖子,一脸骄傲:“怎么了!我就得意,有本事你也叫阿慕唱给你啊?或者叫谨言,再不然还有你家那个季明夏?你之前不是说,季明夏唱歌特别好听么?” 提起季明夏,刘谌愣了愣,她忽然发现从前每周都要约两次饭的发小,从她考完驾驶证,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 而且自己交了女朋友,也没有和她说,要不要找机会把她和宁忱姐一起叫出来吃个饭?就是…… 刘谌不禁有些头疼,就是,之前她们两个人好像都和对方有所误解,不会打起来吧…… “诶诶,跑题了。”林谨言说:“我们不是在和阿慕说提前走的事情么?” “哦哦,对。” 绵绵:阿慕,我们去喝酒吧!想喝酒嘤嘤嘤。 江慕之看了看表,已经8点了,想到好友因为她,已经在这里干坐了一个半小时,刚准备答应,可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了方才容非瑾咬着唇问她,若是唱歌的是她,自己会认真听么的隐忍模样,不禁蹙起了眉,竟有些踌躇不定。 其实……其实两首歌,加上上台下台的时间,也不过五分钟,让好友们再等五分钟也未尝不可,不是么?她要不要……要不要再等一下?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她连忙否决了,莫名地柔软了不少,盛着不忍与眷恋的眼眸忽然又冷如冰霜,利如锋刃。 不可以。 之前在额济纳的时候,她已经告诉自己,那是最后一次心软。 况且,甚至到现在为止,她都还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后来的那个容非瑾。若是真的是她,自己的这番做派,该是有多可笑。 她匆匆起了身,低着头,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她一般,就连和白医燃道别都忘了,赶忙从后门出去了。 白医燃下意识地起了身,望着江慕之匆匆离去的身影,一阵失神,看了看舞台的方向,又看看江慕之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只好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 这一晚,江慕之难得地醉了一次,醉酒了的她没了清醒,也少了许多的克制,变得放纵了许多。 不知是不是这具年轻的躯体的作祟,在好友你一句我一句的“未来十大歌手之首”的夸赞下,她居然有些得意忘形,听着好友的怂恿,赶下了酒吧的驻唱,以一首歌三十元的价格,唱了一个多小时。 唐雪碧又喝了一晚上的雪碧,林谨言也不和江慕之硬刚,只喝了一点点,最后只有刘谌和江慕之喝的烂醉如泥。唐绵和林谨言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一个扶着一个,往门口走。 “我我我没醉,我还要喝,我可是……是江不倒。” 唐绵忍不住地扶额,眼里闪过无奈,这家伙,还说没喝醉,以前她什么时候承认过自己“江不倒”这个外号,还总觉得这个外号太过猥琐来着。 可嘴上却不得不应承着: “嗯嗯,没喝醉,你最厉害,是阿谌喝醉了。”唐绵哄着她:“你看,她都喝醉了,假如我们继续呆着,她又傻,看我们喝,肯定还想喝,对不对?” “对……”江慕之傻笑着,然后指着唐绵:“不过不是‘看我们喝’,是看我喝,你是唐雪碧。” 唐绵满脸黑线,冷漠道:“对,我是唐雪碧。” “我没醉,谨言,你别扶我。”跟在后面的那个醉鬼也没好到哪去,走路虽然走的是直线,不过是横着的直线,每走一步,都像是走钢丝一般,看得林谨言出了一身冷汗。 偏偏这个醉鬼还不觉得自己醉了,神秘兮兮地指着江慕之:“我觉得,阿慕多了。” 林谨言定定了看了她一会:“我觉得,你也多了。” “我?”刘谌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谨言:“你居然说我多了!我……我和你说,我还能喝,我好不容易把阿慕喝倒了,你不能抹去我的功绩!” 林谨言有些汗颜,心想,哪里是你把阿慕喝倒了啊,明明是她自己把自己喝倒的,你还没她喝得三分之一多。 可看刘谌那执拗的样子,也只能顺着她:“好好,你没多,阿慕多了。” “你!你敷衍我!” 刘谌瞪大了眼睛,就立刻挣着身子,又往酒吧的方向走,“我,我再喝给你看!” 就算是醉了,刘谌的力气依旧大如牛,林谨言蹲了下去,死命地拽着她的胳膊,被她拉得脚底打滑,只好连忙求着前头的救兵:“阿绵!阿绵!救命!” 唐绵听见了,生无可恋地望着天空,看着像是被死猪一样拖着的林谨言,只好扶着江慕之跟了过去,四个人堵在酒吧门口,大眼瞪小眼。 林谨言静默片刻,问:“阿绵,怎么办?” “我哪知道啊。”唐绵欲哭无泪,想了想,犹豫道:“要不,我们把宁忱姐叫出来,她说话,阿谌应该会听吧……” “她都醉成这样了,能认出来么?” “应该……应该能吧。”唐绵也拿不准,弱弱地说。 “算了,就这样吧。”林谨言叹了口气: “死马当活马医吧,要不然还能怎么办,这家伙我根本治不住,就是现在这个点,应该闭寝了,宁忱姐能出来么?” “打过去试试呗,反正她肯定会想办法出来,毕竟她女朋友。” “那就打!” 第37章 纪宁忱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在卫生间洗漱。 现在虽然已经十二点多了, 寝室楼早已陷入黑暗, 可是因为容非瑾顺利过了复赛,分数还不低,大家都还很兴奋。 “非瑾, 你不知道,你唱歌的时候,底下一片寂静, 都被你震到了!” “对对!你不知道!我还看见那个给你分数最高的评委红了眼眶呢!” 两个室友你一句我一句,眉飞色舞地描述容非瑾唱歌的场景, 仿佛拿了好成绩的是她们自己一样, 挺直了腰板与有荣焉。 相比她们,容非瑾却有些强颜欢笑, 看不出丝毫通过比赛所该有的喜悦, 明澈的眼眸里充斥着失落, 只是偶尔应和她们一句。 其实, 评委和观众什么反应,她一点也不在意。 她只记得,她演唱结束之后, 心脏好像被人用绳子栓在高空中,落不回原地,她完全没有兴致面对场下观众陷入回忆的唏嘘的表情和雷动掌声,只是迫切地,想要飞到阿慕的身边。 容非瑾的脚步匆匆,却终究在回到后台, 看到空落落的座椅时,怔在了原地,心脏仿佛从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中,摔得粉碎,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她到现在也无法忘怀。 她走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容非瑾略有些失神,抬眸问旁边的白医燃。 “就……刚才。” “哪个刚才?是在我唱歌时,唱的途中,还是唱完后?她什么表情?” 容非瑾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白医燃莫名有些心生不忍,她的脑海中忽然有一种可怕的念头,刚刚那首歌,该不会是唱给阿慕的吧…… 然后……非瑾是追求失败了?再回想起这两个之间诡异的气氛,白医燃觉得自己真相了,可又不知该怎样告诉她事实,最后还是心一横:“你还没上台,她就走了。” 容非瑾一阵恍惚,忽然觉得,之前在胸腔里还好好地跳动的心脏,忽然就冷了下来,连跳动都没了力气,她神色恹恹地坐回椅子上,心里产生了一种自我厌弃感。 她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上辈子谈恋爱时,因为过于软弱,选择了放弃,做下了让自己悔恨一生的决定,等待她的不是两全其美,而是生离死别;从小到大,都想好好孝敬母亲,因为她独自一人抚养自己长大不容易,可最后,因为阿慕的死,连她死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去见;现在重生了,想追回阿慕,好好待她,却一直把自己囿于原地,连近阿慕的身,都难以实现…… “那个……”白医燃忽然出声。 容非瑾循声望去,看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其实给录下来了,你可以发给她。” …… 容非瑾看着自己手机里的录音,手指不停在手机上摩挲着,在手机屏幕昏暗的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她的神情寂寥。 就在这时,卫生间传来一阵冰冷却隐约含着怒气的声音。 “阿瑾,刘谌喝多了,就在学校东门的那个清吧里,你能陪我走一趟么?”纪宁忱走到座位旁,眸色深沉,面色不虞地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让我省心!一个小姑娘,大晚上在酒吧门口游荡!还喝那么多酒,她当她是铁打的么!” “嗯,好。”容非瑾下意识地应道,现在时间太晚,宁忱单独出门确实很危险,她们两个一起去,虽然安全不到哪去,可好歹能壮个胆。 等等!容非瑾忽然一愣,想到了什么,若是刘谌喝醉了,不是和宁忱,还敢叫宁忱去接,那就是……和阿慕她们? 内心担忧不已,动作忽然就快了起来,三下两下就下了楼,快速把换下睡衣,有些焦急地说:“宁忱,我们快走吧。” “阿瑾!等一下!”纪宁忱脚步顿了一下,定定地望着桌子,不知在想些什么:“阿瑾,身份证拿了么?咱们这个时间出去,挨大妈一顿骂是少不了的,我可不想回来再被骂一顿。” “啊?”走到门口容非瑾有些疑惑,回过头看纪宁忱:“我带了啊。” 上辈子她这种事情可没少干,身份证下意识就揣进口袋里,而且……她明明亲眼看见,刚刚宁忱把身份证也带在了身上,是她看错了? “带了就好……我忘记带了,以为你也没带。”纪宁忱状若自如地走到桌子前,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好像见不得人一样,迅速地揣进了口袋里。 * 两人到酒吧门口的时候,唐绵和江慕之站着靠在墙角,互相依偎着,眼皮打着架。 “阿慕!”容非瑾赶忙快步走了过去,在江慕之的右侧扶住她,她是知道江慕之的酒量的,心疼地看着她:“怎么就喝醉了,这是喝了多少啊。” 醉酒了的江慕之显得格外地乖,只是脸上有一着不自然的潮红,看见了容非瑾也不吵不闹,少有的没有挣脱她的触碰,只是目光迷离,神情复杂地定定看着她,什么也不说,看上去格外地脆弱。 这样悲伤易碎的江慕之,容非瑾见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因为她,每一次都让她的心止不住地颤抖,连带着她整个身子都在不停颤抖,仿若恸哭一般。 她唇瓣嚅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紧了紧扶住江慕之的手臂,上边鲜活的温度让她显些落泪,更加舍不得松手。 而另一边。 林谨言放弃了挣扎,陪刘谌坐在酒吧门口,抱着刘谌的胳膊,两个人头靠着头,昏昏欲睡。 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纪宁忱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她眯着眼,蹲下身去,笑得很是危险,轻轻拍了拍刘谌的肩膀,语气还比较温柔:“刘谌。” 刘谌没有反应,旁边的林谨言却瞬间醒了,连忙移开了身子,把刘谌交给了她。 “刘谌!” 刘谌还是没有反应,纪宁忱怒了,不客气地拍着她白嫩的脸。 “刘谌!” “别闹。”刘谌还以为是好友们,不耐烦地挥掉了脸上作乱的手,嘟嘟囔囔道:“一大早上就打扰你爸爸睡觉。” 纪宁忱的脸色更黑了:“你是谁爸爸?” 不对啊,刘谌迷迷糊糊地想,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她傲娇软萌的女朋友,她缓缓地睁开了眼,入目的果真是一张冷漠精致的脸,这张白皙非常的脸,在江海市秋风的吹拂下,白皙中透着一丝诱人的红,刘谌忽然就痴了,傻笑了一声。 “纪……纪、宁、忱。”她抬眸痴望着眼前美好的女孩,轻轻地伸出手,触碰到了一片让她舒服得忍不住喟叹出声的凉,喃喃道:“你好美……” “在梦里,都那么美……” 纪宁忱的气势瞬间就跌了下去,脸色不自然地红了一下,心脏跳得有些快,羞赧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你……你说什么呢。” “说你好看啊。”刘谌弯了弯眉眼,眼里眉梢没一处清醒,漂亮的桃花眼里水光潋滟,满是风情,她低低地笑开了,笑声久久萦绕在耳边,不肯消散,纪宁忱的耳根也慢慢红透了。 “就……和那晚,一样好看。” “你……没羞没臊!”暧昧的语气,让纪宁忱也想起了什么,低低地骂了她一声,站起身时,才发觉自己这是相当于变相地承认了,心里一阵悔意,看见了下周围清醒的几个人错愕的目光,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恨恨地瞪了刘谌一眼,捏了捏自己大衣兜里带着的东西,心道,今晚有你好看的! 唐绵恍惚地看着这边,喃喃道:“没想到,阿谌,还真是上面的那个……” 声音不大,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地突兀,让本来已经调整好心态、状若自如的纪宁忱险些跌倒。 四个人一左一右地扶起两个醉鬼,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咳,那个,你们带身份证了么?”纪宁忱换了个话题,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没啊。”林谨言苦笑一声:“我们这是临时起意,也没想到今晚能玩这么疯。” “其实我带了。”唐绵在前头弱弱地举手:“我的身份证一直放在包里。” “我和阿瑾也带了。”纪宁忱想了想,说:“那就这样吧,这附近有个青旅,我们和前台商量商量,用三张身份证开三间房。” “然后,阿瑾和江慕之一间,你和林谨言两个人一间,刘谌……刘谌和我一起,没问题吧?” 唐绵有些为难,之前阿谌把阿慕和她说的事情告诉了她们两个,转头和林谨言对视了一会。 唐绵的眼神凶残:拒绝她,说阿慕喝醉了,不太好意思让学姐照顾!你去和学姐睡! 林谨言回以同样凶残的眼神,嘴角歪斜:你怎么不去!我和学姐又不熟,尴不尴尬死了! 唐绵:我有身份证!房是我开的! 林谨言:我不管!我嫌尴尬! 两人对峙了半天,谁都不肯退让一步,瞪眼瞪得眼睛一片酸涩,最后只好同意了,无力道:“没问题。” 就睡一晚,应该没事吧…… 两个人同时不确定地想。 第38章 容非瑾废了好大力气, 才一个人把就要陷入沉睡的江慕之带到浴室里, 替她褪去衣服,帮她清洗,擦拭身体, 换好衣服,最后抱到床上。 那具躯体像是精雕细琢的美玉,美得恰到好处, 明明容非瑾从前看过不止千次百次,却还是不禁心猿意马。 她像是着了魔一样, 站立在床前, 望着那分明漂亮的锁骨,喉咙吞咽了一下, 忍不住俯下身子。 她们靠得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就在两唇即将触碰到一起的时候, 容非瑾下意识地抖了抖如蝶翼般纤长的睫毛, 无意之间,却看见江慕之缓缓睁开了双眼,她倏然睁大了眼睛, 噌的退后,脸上满是无措,结结巴巴道: “对……对不起。” 江慕之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没有冷言冷语,没有逃避挣扎,只是半靠在床头, 目光空洞地望着她。 没等容非瑾反应过来,一连串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难以抑制地从她悲伤的眼眸中流了下来,可她却哭得无声无息,连鼻息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好像那些眼泪不是她流的一样。 她仿佛是由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糅合而成,脸上毫无表情、冷漠如斯,可眼底透出的,却是巨大到容非瑾几乎承受不住的悲恸。 “都是假的。” 容非瑾看见她苍白干涩的唇瓣动了动。 “我不信。” 两句话她说的莫名其妙,可容非瑾却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眼前的温柔都是假的,我不信你爱我。 容非瑾心痛难忍地看着江慕之,她染泪的面容是那么伤感,那么绝望,看得容非瑾的心几乎都要碎了。她知道江慕之醉了,今日听到了一切,她都不会记得,就算记得,也只会认为,这是她自己的一个梦,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阿慕……阿慕,你再相信我一次!相信我好不好……我发誓这次我一定不会把你弄丢了!”容非瑾急切地抓住她的肩膀,泪珠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滴落在江慕之的脸上。 “我、不、信。”江慕之眼眶含泪地望着容非瑾,喃喃自语道:“这都是梦,对不对?等梦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我的世界里,没有容非瑾……” “你不是容非瑾,你只是一个,我梦中虚幻的人物。” “我是容非瑾!” “你不是。”江慕之苦涩地摇着头否认,一遍又一遍地抹着眼泪,可眼泪源源不断,怎么也擦不完:“容非瑾她不爱我,容非瑾也不会和我在一起,她已经嫁给了张祺洛,四年了……她怪我,她怪我害了她,她怪我明明是个女子,还要不知所谓地靠近她……” “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她。” “我再也不敢了。” 江慕之绝望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淬了毒的利刃,一遍一遍凌迟着容非瑾的心脏,冷冰冰的,毫不留情。 “那些才是假的!”容非瑾的情绪有些激动:“阿慕,你好好看看我,言语可以骗人,可情感不能,你难道无法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我对你的爱么?我爱你,江慕之,我爱你,从来都只有你,什么张祺洛,都是假的!” 江慕之自嘲轻笑,也道:“对,都是假的。” “不!那些是真的。” “都是假的。” …… 另一边。 一进宾馆,就被刘谌吻得七荤八素的纪宁忱一把把她推开,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了身,眼里好像含着一泓含情春水,嗔了刘谌一眼,从衣服里把那只作乱的手拽了出来。 “宁忱姐。”刘谌挪到了她的旁边,刘谌醉的快,可醒酒也快,现在已经有了几分清醒,伏在纪宁忱的腿间轻轻蹭蹭,右手还在得寸进尺,往纪宁忱的胸前爬,却被她一下子就挥掉了。 刘谌抬起泪汪汪的眼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你不爱我了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纪宁忱冷笑了一声:“一见到我就想这档子事,你是用下半身思考的?” “我这不是忍不住么。”刘谌讨好地冲她笑笑:“你看你那么好看,还是我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女朋友,我肯定忍不住啊,我又不是柳下惠!” 刘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的那抹风情,让纪宁忱忍不住地咽了口唾沫,险些破功,好不容易才把心底升起的那丝涟漪压了下去,冷脸道: “说的倒是好听,我看你就是为了上我才和我在一起的,要不然我上次都那么疼了,你怎么会不管不顾一做到底?我和你说,你离强/奸只差一步。”想起上次的事情,纪宁忱就一脸憋屈。 “对不起。”刘谌软软地道歉,她也想起了她的女朋友眼泪汪汪被她强制地压在身下,哭着喊疼的场景,眼底的温柔好像能滴出水来一般:“可我也不想啊,一开始我不是问过你了,是你说的,你能承受得住,告诉我后来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要听,必要时刻武力镇压的么……” “而且……而且,你老是乱动,戳不中位置,我也很着急啊……” “你闭嘴!”纪宁忱含娇带媚地瞪了她一眼,转过身去,脸上却诚实地浮现出了一片红霞。 “那你说,怎样才肯原谅我?”刘谌还有些飘,撑着一具醉酒的躯体,勉强地爬到纪宁忱的肩头,从背后拥着她,贪恋地蹭了蹭上面的温度,轻声暗示道:“只要是你要的,只要是我有的,我都给你……” “那好。”纪宁忱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立即挣脱了她的手臂,反身把她压在身下,柔软的发丝散在刘谌的脸上,让她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原来,被人压在身下的感觉是这样的,心,跳得好快啊…… “你今晚也体会一遍我的感受,我就原谅你。” 刘谌躺在床上,抬起眸温柔地看着看着纪宁忱,双手勾住了她的脖颈,风情万种地笑了,刚准备答应,余光却不小心瞥到床上有一个熟悉的物件,好像是刚刚从纪宁忱大衣兜里掉出来的。 原来……早有预谋么? 她反手把那个东西握在手里,拿到纪宁忱眼前,果不其然,原来一目清淡的女孩瞬间脸色爆红。 “这是什么?”刘谌明知故问道。 “指套。”纪宁忱脸上一片坦然,眼神却飘飘荡荡。 她的女孩在害羞。 刘谌忍不住在心里窃笑,原来宁忱姐还有这一面。 她继续不依不饶: “干什么的?” “你,你说呢。” “干……我。”刘谌舔了舔唇,笑得风情万种。 “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羞!”纪宁忱羞恼道。 刘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耸了耸肩膀:“难道不是么?好了宁忱姐,食色性也,没啥害羞的,我等不及了,快来快来。” 说完又狐疑看了纪宁忱一眼:“该不是你不会吧……” “谁说我不会了!”自己居然被质疑了,纪宁忱恼羞成怒一般扑了上去。 双管齐下,刘谌自己脱,纪宁忱也帮她脱,一会的功夫,她就一丝不挂地坐在纪宁忱的面前。 不公平的是,纪宁忱的身上还穿着体恤和内裤。 少女的胴体纤细修长,清瘦得恰到好处,还带着些许的青涩,像是还未完全成熟的果实,纪宁忱的心中忽然涌出了一股冲动,她就是想看着这女孩,因她的触碰产生青涩的反应。 “你会么?”刘谌轻笑了一声,眼角放肆地挑着,在纪宁忱眼眸冒火的注视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涩,放荡得不像第一次。 纪宁忱不答话,用行动无声地回答她,低头含住了那抹红,舌尖打转。 这一夜,刘谌感觉自己仿佛成了海上的一叶扁舟,在浪潮翻滚中涌动沉浮,唯一的倚靠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她半睁着迷离的桃花眼,笑得迷离而放肆,唇齿间不断溢出细碎的轻/吟声。勾在那人腰间的双腿,忍不住夹得更紧一些,手指在那个人浓密的发里穿梭,任她主宰。 待她被送入云端之上时,还忍不住地想,在下面和在上面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快乐,一种是身体上的,一种是心灵上的。 ……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都有课,可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订闹铃,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江慕之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内容支离破碎,她只记得,这是一个让她悲伤不已的梦,她和另一个梦中之人,一直在争论是真的或是假的的问题。 可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江慕之还没完全清醒,脑子却已经开始运转,梦里的自己还真是无聊,自己愿意相信的就是真的,自己不愿意相信的就是假的,这有什么好争论的? 她挣扎着睁开眼,眼皮像是被502胶水黏住了一般,好不容易才艰难地眯着眼:“阿谌,几点了。” 江慕之迷迷糊糊地说。 可等她看清了周围的场景时,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里不是寝室! 江慕之蹭地坐起了身,待看到听到她声音从卫生间出来的人时,整个人更是不好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慕之紧蹙眉头,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有一瞬间的慌张,下意识地掀起被子,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很妥帖地穿在身上,忍不住松了口气。 “你昨天喝醉了,我陪宁忱过来接刘谌,因为只有三张身份证,所以我们一起睡了一晚上。”容非瑾简单地给江慕之解释了一遍。 又忙补充了一句:“那个,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趁人之危。” 虽然……差点就趁了。容非瑾有些心虚地想。 “嗯……”江慕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多心了,我没有怀疑你。” 她是担心,自己对容非瑾做点什么。 第39章 见什么也没有发生, 江慕之一颗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她面色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不仅头宿醉的疼,连眼睛都酸酸胀胀的,刚刚勉强自己睁眼, 生理性的疼痛已经让她的眼眶迅速盈满了泪,现在更是难以睁开。她尝试了两下,还是不行, 索性直接倒在了床上,背对着容非瑾, 阖上了眼眸。 “抱歉, 我还有些不舒服,想再休息一会, 可以么?” “好。”容非瑾一如既往地柔声回复道。 她缓缓走到床边, 沿着床沿坐下, 望着江慕之的背影, 明澈的眼眸里充满了苦涩与伤感,却还是温声低语道:“再睡一会吧,我陪着你……” 在容非瑾看不到的地方, 江慕之长直的睫毛倏然猛地抖了抖,她蹙紧了眉,压抑地、颤抖地死咬着后槽牙,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良久,她终于松开了紧紧耸着的肩膀,一切情绪归于平静, 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溢出,沿着她的侧脸,缓缓滑下,最终与枕巾融为一体。 我陪着你。 说的多好听。 上辈子她也这么说。她告诉自己,有她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可最后呢?还不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和所有人一样,把她一个人丢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于是,她也就再也没有家了。 可能是睡得太多,江慕之虽然睁不开眼,可意识始终清醒。 身后的人鼻息长长,安稳地坐在她的身后,就像是她说的那样,一步不离。 可江慕之再也不会信她了。誓言是尘世中最真挚的谎言,无论听起来是怎样的真诚,也敌不过她谎言的本质,只是无奈,上辈子,她却不懂,还一头热地栽了进去,视若真理。却不想,给了她誓言的那个人,却只把这个当成年少无知的冲动之言,这辈子,她有多傻,才会继续相信这人。 江慕之轻轻抖了抖睫毛,密密麻麻的酸涩涌上了心头,她下意识地挪动了下脑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枕巾似乎有些潮湿,睡得很不舒服,再联想起自己眼睛上的酸涩,江慕之倏然蹙紧了眉。 难道……自己哭了一夜? 江慕之一时心乱如麻,唇惶惶不安地抿着,有些不知所措。 在情绪低沉时,她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容非瑾……她有没有看出自己的异常?有没有看出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江慕之?还有……容非瑾是否和自己一样,来自另一个时空? 江慕之不知道。 她拼命地回忆着有关昨晚的只言片语,却什么也想不到,那点零星碎片,也不过是自己与梦境之人争论是“真的”或是“假的”的片段。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慕之忽然听见身后人长长叹息了一声,在安静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明显,而后头发上便多了一丝温暖的触感,一遍一遍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 那人喃喃出声:“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江慕之喉头一窒,苦涩地勾了勾唇。 那我呢?我又该怎么办? 江慕之又等了一会,实在不想再和这个能轻易牵动她情绪的人再继续呆在一个屋子里,于是,便装作刚醒的样子,幽幽地睁开眼。 容非瑾似乎是有预感一般,下意识地看向她,轻声问道:“醒了?” 江慕之“嗯”了一声,道:“我们准备回学校吧。” “嗯,好。” 江慕之联系了一下三个好友,在宾馆大厅见了面之后,一行六人一起去吃了饭,便去了教学楼上课。 秋意愈发地浓了,落了满地的金色的银杏叶,秋风凄凄吹过,旋转地飞扬起来,又均匀地铺散了下去,两队人的目的地并不相同,在一个分叉口便要分手。 “我和宁忱先走了。”容非瑾眉眼温柔,客气地向刘谌三人微微笑道,转身之前,不经意之间和江慕之有了一瞬的对视,那一刹那,柔情似水的眸子骤然脉脉荡漾起了不一样的波澜,微怔片刻,莫名心痛,便移开了视线。 江慕之面容寡淡,一身卡其色的风衣,愈发衬得她颀长瘦削,她的发丝被吹得有些凌乱,竖在秋日的街头之上,更是平添了几分忧郁与惆怅。 “你……”她望着那背影,终是忍不住地开口,眸色幽暗不定,后又抿唇看了看刘谌三人。 唐绵一片了然,戳了戳林谨言,对了个眼神,青春肆意的脸上扬起了抹张扬的笑容,边跑边回过头喊:“快要上课了,我和谨言先走了!” 刘谌摸了摸鼻子,牵着纪宁忱也往一边走。 江慕之默默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她长身玉立,双手自然地揣在大衣的口袋里,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容非瑾微愣,睫毛抖了抖,还是觉得不要告诉阿慕了,便摇了摇头:“没有,阿慕,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江慕之说:“那个……昨晚,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让你那么晚还跑一趟。” “不客气。”容非瑾低敛着眉目,掩饰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咬了咬唇,状若自然地柔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平安无事就好。” 江慕之“嗯”了一声,只觉得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在她们之间蔓延开来,她们站在对方面前,却连和对方说些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从前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她想说的、想痛斥的、想断绝的,对方一概不知。而她,也因时间过得太久,忘了这个年纪的自己该和容非瑾说什么。或许她记得,只是因为那场太过惨烈的爱情,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那……再见。” “再见。” 两人便道了别,转身冲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江慕之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从来不曾想过,原来有一日,她与容非瑾之间也会发生如此疏离不堪的对话,心中莫名地有些感慨,又有着转瞬即逝的失落。 她的初恋,她的爱情,终于还是永久地逝去的。 甚至这一次,连开始都不会了。 “等等!”容非瑾忽然转身,抬眸叫住了她。 江慕之回头,疑惑地回望着她,无声地询问,她还有什么事。 莫名的,当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江慕之仿佛从那个人眼中看出苦苦哀求来。 可……哀求什么呢?江慕之不知道。 “你……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不可以让我照顾你? 江慕之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来的内容,可半天也没有等到,开口问道: “嗯?可以什么?” “可不可以,听一下我一会给你发的东西。”容非瑾终于还是咽下的自己的千言万语百转千回,手指紧张地在手机上摩挲着:“我昨天唱歌你不在,我以为你会听完的。” “抱歉。”江慕之抿了抿唇,整个人看上去太过平静而荒凉,宛若苍井的波澜不惊,解释道:“阿绵她们着急出去庆祝,所以我就先走了。” “用不着道歉。”容非瑾说:“毕竟,你没有答应过我什么。你若是觉得抱歉,听一下我给你发的东西就好。” 容非瑾目光灼灼地盯着江慕之,不想放过江慕之面上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其实她知道,这次阿慕是不会拒绝她的。 果然。 “我会找时间听的。”江慕之已经猜到了那个东西是什么,想了想,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要求着实不痛不痒,而且自己那时没听她唱歌已经算是无声地拒绝了她一次,这次再拒绝她就有些说不过去,况且她才刚刚帮了自己。 告别了容非瑾,江慕之便一个人,不疾不徐地漫步在校园里,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定定地望了半天,静默不语。 最终还是把手机又放回了口袋里,快步往教室里走去。 上午的第二节 课还有十分钟才开始,刘谌,唐绵和林谨言早已闹成一团。 江慕之进教室时,看见的便是刘谌掐着林谨言的脖子,晃来晃去,凶神恶煞地等着她,嘴里还气急败坏地念叨着:“我让你再说,让你再说!” “呃,要死了。”林谨言配合着她吐着舌头,装作喘不过气的样子:“饶了我吧。” “谨言,错了。”唐绵嗔了她一眼,随即又抛给了她一个媚眼,道:“明明应该是‘疼~啊~你轻点’。” 那矫揉造作的语气让在江慕之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装模作样地抖瑟了一下,听着好友们的只言片语,她差不多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昨日除了她和容非瑾在三楼,另外四人都睡在二楼,好巧不巧,二楼剩下的两间房恰好还是隔壁。 “你个狗屎!”刘谌的脸上涨得通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刘谌还想再骂些什么,却忽然住了嘴,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深吸一口气,便又恢复往常般张扬肆意。 她挑了下眉,不屑道: “那是你!我的语气哪里像你说的这么恶心?” 她最是喜欢挑衅别人,当然明白这时自己越是跳脚,对方越是开心,便越是变本加厉,若想让她们觉得没意思,唯一的办法便是比她们还不要脸,还不把这件事当回事。 “女欢女爱,天经地义,怎么你们还羡慕不成?居然偷听我们墙角。” “要是羡慕,早说啊!兄弟我百度云里的资源多的是,你们要哪个,免费给你们发过去,就是你们可怜点,得看片想象,然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刘谌惋惜地看了她们一眼。 第40章 接下来的几天, 日子都是平平淡淡地过, 江慕之似乎是忘了自己对容非瑾的承诺,始终没有打开那段音频。 或者说,她不是忘了, 只是不想。 她不知道容非瑾唱的是什么,可却知道,定是一首向自己示爱的歌曲。江慕之有时也会问自己, 她还爱容非瑾么?答案无可置疑,她爱她。 可她真的累了, 已经不想再和这个人玩什么爱情游戏, 这个人输的起,分手分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自己却不能。 转眼就到了周五, 唐绵又早早地回了家, 江慕之也收拾好了东西, 准备周六晚上回去,周日再和唐绵一起回学校。 江慕之刚刚吃了晚饭,又去校园里吸了根烟, 散了会步。 周五傍晚的校园,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路上鲜有人至,耳边就只有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树叶声,莫名地悲凉。 看着指尖袅袅而升的烟雾,江慕之忽然低眉垂眼地一笑, 抬手把耳机插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蹁跹,耳边便传来了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柔和嗓音。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江慕之忽然就怔在了原地,呆呆地抬手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她以为自己还会心痛,却不想她的心早就麻木,铜墙铁壁百毒不侵,连丁点的波澜都没有泛起。听完这首歌,她只是觉得容非瑾天真,她这么想让自己听这一首歌,是为了什么?为了让自己感动么? 只是一首歌而已,就算这首歌叫《一生所爱》,也并不代表自己会相信,自己真的会是她的一生所爱。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永远也不会知道,未来你是否还爱着眼前的这个人。 江慕之悲凉地笑了一声,眼底莫名泛起泪意,摇了摇头,手指一动,耳边的一切便停止了,她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便转头往寝室的方向走。 一回寝才发现,楼道的灯居然坏了,江慕之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摸索出了钥匙,一打开门,却看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慕之微怔片刻,略有些诧异地问:“阿谌,你怎么在寝室?” 自从那一日开始,刘谌已经好多天没有留宿寝室了,就算是回来,也只是匆匆地把书带上,除了上课几乎见不到人影。她们一开始还不习惯,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 “嘤,阿慕,你果真是不爱我了。”刘谌瘪了瘪嘴:“我回寝,你就连一点点的激动都没有么?居然还问我怎么在寝室,生气气!” 江慕之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把书包放下,打开拉链,把包里的书工工整整地摆到书架上,又拿湿巾把桌子擦了一遍。 “你倒是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乐不思蜀,把三个可怜的室友丢在寝室,现在还敢来怪我们?”江慕之把湿巾丢到垃圾桶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头看了眼在一旁坐着的刘谌,揶揄道:“说吧,什么情况?让你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这么了解我啊……”刘谌笑嘻嘻的说,可下一秒,神采飞扬的眼角就耷拉了下去,苦着一张脸,控诉道:“还不是因为你家……咳,还不是因为容非瑾。” “她们寝两个本省人,因为十一出去玩了,这周都坐高铁回家了,宁忱非说不放心容非瑾一个人在寝室,就把我抛下了。” “……成吧。” 江慕之看了看周围,顺口又问了句:“谨言呢?还没回来么?” “嗯,她学生会聚餐。”刘谌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敷衍回答她,紧紧地盯着她手机的屏幕。 江慕之还想再问些什么,可下一秒,就听见她笑得灿烂,语气甜蜜:“纪宁忱小可爱,我好想你,你想我了么?” “……”得,这真是一刻也离不开,看不见一会也要视频。 还纪宁忱小可爱,真是肉麻死了,没眼看没眼看。 江慕之默默地搜罗着该洗的浅色衣服,从卫生间取了一个盆,又拿上洗衣液,端着盆就去了公用的盥洗室。 刘谌还在看着她女朋友的脸犯花痴,感觉幸福地冒泡。 “花言巧语。”纪宁忱轻哼一声,眼底却像是化开的一滩春水,哪里还看得出平时的清冷劲,嗔道:“谁信你。” “我信啊。”刘谌弯了弯眉眼,使出浑身解数地诱哄道:“本人都相信,当事人是不是也该相信一下?” 纪宁忱忍不住轻轻地勾了下唇,弧度不大,却被刘谌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笑了是不是就代表当事人也信了?” 纪宁忱迅速板住了脸:“谁笑了。” “你啊。” “嗯?” “好吧,我笑了。”刘谌没出息地一本正经道,想了想,又问:“亲爱的,你今晚陪容非瑾,明天是不是就该陪我了?” “大概……可以吧。”纪宁忱迟疑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警惕道:“你应该不会,大白天去和我开房吧。” 刘谌恰好在喝水,差点一口喷了出来,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咽了下去。 “咳,咳,亲爱的,我在你心中,就那么饥渴么?” 纪宁忱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考虑了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刚想说,不然你干嘛一到酒店,就急哄哄地脱我衣服,可一侧目,发现容非瑾还在旁边的桌子上坐着,就没好意思说出口。 只好问:“那你想约我去哪?” “去……去看小喵咪啊,就去启明路的那家猫咖,好不好?” “去看猫?”纪宁忱有些疑惑:“你不是更喜欢狗么?” “对啊。”刘谌一脸委屈:“可这不是看不到狗么?退而求其次呗,我总不能大白天的和你去广场或是海边等遛狗的吧,那得晚上……” 刘谌忽然叹了口气:“真想在寝室养一只狗,可学校不让,我又喜欢大型犬,偷着养的话,遛弯都成问题。” “那就养只猫。”纪宁忱说:“反正你已经有可乐了。” “可以诶!”刘谌眼睛一亮,有些意动:“谨言特别喜欢猫,肯定得乐的找不到北,阿绵的话……只要说通阿慕就好,她就听阿慕的,阿慕一定会同意的!” “到时候就在饮水机这里给小喵咪买个窝,我们寝就有猫了!宁忱姐!到时候你要是想撸猫,就可以来我们寝了,最好对猫或者对我恋恋不舍,再在寝室闭寝之后再准备走……完美!” 刘谌不禁陷入了对有猫的美好畅想之中,又看了看自己的床,真小! 以前那么嫌弃,可现在只想感谢学校! 就在刘谌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时,容非瑾终于忍不住晕开了一抹笑。 刘谌和纪宁忱视频时没有戴耳机,所以容非瑾听得一清二楚。 “你想的有点多。”容非瑾侧着头,温和地说:“阿慕对猫毛过敏,你不知道么?” 她不禁想起了后来她们同居的那段日子,脸上满是怀念。 她从小就喜欢小猫小狗,可母亲嫌弃它们麻烦,不肯养,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完成儿时的夙愿。 可谁知,在和阿慕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向风轻云淡的那个人苦哈哈地皱起漂亮的眼眉,脸上写满着为难:“可是阿瑾,我对猫毛过敏……要不这样,不是有一间客房么?让猫住那里可以么?” 那时的阿慕,还叫她阿瑾,还会无条件的宠溺着她,哪怕是自己对猫毛过敏,也想委屈自己,就为了满足她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容非瑾无奈地笑了笑,笑容里写满了苦涩,可是,这样的阿慕,却被她弄丢了…… 在容非瑾说完这句话时,纪宁忱的手机忽然传来了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像是什么掉在了地上。 刘谌也被吓了一跳,转身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慕之不悲不喜地站在那里,眼眸里写着如滔天巨浪一般的震惊,失望,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地上散落着她刚刚洗完的衣服。 “阿慕?”她惊呼一声:“怎么了?” 她把手机放下,迅速上前,蹲下去帮着江慕之捡起湿漉漉的衣服,放进盆里,关切地问:“怎么了?没拿稳?身体不舒服么?” 江慕之却始终站立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反应。 容非瑾听到那边的响声以及刘谌一连串的关切之语时,心慌得不行,她又想起了那日江慕之醉烟时的反应。 她急切地走到纪宁忱的旁边,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可却什么也看不到。 刚才刘谌一时情急,把手机扣过来放的,她只好喊道:“阿慕?阿慕?你怎么了?”只希望对面的人听到,能给她一个答复。 “阿慕,你的衣服好像得重新洗了。”刘谌拾起一件沾满了灰尘的白色体恤,抬头道。 江慕之眸光闪烁,心底一片悲凉,满心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她眨了眨眼,掩饰住眼底的泪意,僵硬地转动着脖颈,看了眼好友,勉强地笑了一下。 “没事,我一会再洗一遍。” 虽然她早有预感,可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的身边时,她还是觉得天旋地转。 听完容非瑾的那一句话,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容非瑾和她一样,也重生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是在大三,刘谌抱回来了一只小奶猫,浑身起疹子时,才知道自己猫毛过敏的。 现在一切都还没发生,容非瑾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那重生以来的这一个月,容非瑾陪她去额济纳,去参加校园十大歌手,还有那一首《一生所爱》,又算什么? 是愧疚?是感激?是怜悯?是为了弥补她所受的伤害?是为了偿还她上辈子的那一条命?是可怜她的十年感情? 算什么呢? 她呢?她又算什么? 第41章 江慕之的脑子嗡嗡作响, 手脚冰凉, 眼底渐渐蒙上了一层悲哀的死寂,只觉得羞耻。 她被轻视、被欺骗、被玩弄,却不自知,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以为,这是年少的容非瑾对她情根深种! 明明事实已经那么明显,她却自欺欺人地、始终不敢相信。 原来这就是她的爱情……在那个人眼中、一文不值。 江慕之不自觉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咬着嘴唇,自嘲般笑了一下, 有种灵魂都仿佛被放空的孤寂感。 假的。 都是假的。 重生以来的纠缠、眷恋全都是假的, 是这个人演给她看的,因为自己上辈子为了她死了…… 江慕之忽然想问问容非瑾,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特别无私, 特别知恩图报?因为我上辈子救了你一命, 便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言不由衷给我制造一场梦一般美好的初恋。 可是,难道就因为你的自我感动, 便可以把我的心、我的爱情扔到地上踩么?都是我的错,可以么?就像是你上辈子分手时说的,都是我的错!可我现在知错了……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江慕之满目悲凉,眼角噙泪,她真的忍不住了,她想立刻就找容非瑾说个清楚!既然她们是经历过那些过往的故人, 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出了那段熟记于心的号码,几乎是一瞬,对方就接通了。 江慕之开门见山,语气冷漠:“我想见你,现在,立刻,马上。” 闻言,容非瑾的心立刻就慌了,慌张地说:“好……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你……” 不等容非瑾说完,江慕之就果断地挂了电话,走到衣柜前,随手挑了件大衣,披在了身上,回头见被吓傻了的刘谌还蹲在地上看她,一时缓不过神,面色冷淡道:“我出去一下。” “好……好的。”刘谌愣了一下,连忙应声。 夜深人静,漆黑的夜空中点缀着繁星微弱的光,秋风摇曳着道路两旁的银杏树,簌簌作响,昏暗的路灯摇摇晃晃,显得愈发孤寂,在浑茫无际的夜晚,一切的景色都变得灰暗了下来,了无生息。 容非瑾急忙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幅场景,江慕之倚在墙边,默默地吐着寂寞的烟圈,缥缈的烟雾随风而散,她仰着头,望着天空,眼里是悲是寂,飘飘而落的枫叶伴随着一股凄凉,似乎是在诉说着她眉转千回的心事。 容非瑾喉头一窒,心头顿时涌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痛,眼眸发酸发涩,声带好像被谁拽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阿慕……”她的声音略有些低哑。 江慕之闻声望去,定定地凝视了她许久,说不出她对眼前这个人,究竟是怨多些,还是爱多些,她摇了摇头,径直走向容非瑾,却最终与她擦肩而过,连头都没回,大步向前继续走着。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容非瑾连忙跟上,因为身高的差距,再加上江慕之的刻意为难,容非瑾跟的有些吃力。 等到走到跨海大桥上,江慕之终于停住了脚步,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望着漆黑的海面,静默不语。 容非瑾微微喘着粗气,因为走的匆忙,她连外套都没有穿,只有一件薄薄的上衣,海上的风很大,吹得她不自觉地抖瑟了一下。 江慕之感受到了她的动作,瞥了她一眼,不由得轻轻皱眉,冷声问道:“怎么不穿外套?”她的语气虽然冷漠,动作却不慢,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搭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我走得急……就忘记了。”容非瑾略有些局促,手指不自觉紧紧地捏着江慕之的外套,有些紧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阿慕刚刚给她披上去的,忍不住把身子缩进去,阖上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着江慕之残存的气息,这阔别已久的感觉,让她蓦地有种想哭的感觉。 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把这气息占为己有,她的阿慕穿得也很薄。 片刻,容非瑾勉强地勾起了一抹笑,又把外套脱了下来,递到了江慕之面前。 “你把外套给我了,自己怎么办?” “我不冷,你穿着吧。”江慕之看都没看她一眼,拒绝道。 “可是……”容非瑾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江慕之打断了。 她的声音清凉而悠远:“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 “说……什么?”容非瑾有些疑惑。 江慕之转过身来,深深地凝视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哪怕一分一毫的破绽和愧疚,可她失败了,那个人伪装出来的深情款款的模样,当真是天衣无缝。 她不由得想,这个人这么擅长演戏,当初怎么不去当演员?如今倒是把这能耐全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容非瑾,你还有没有心?”她蹙紧着眉,仿佛从来都认识这个人一样,语气分分加重,到后来已经近乎咬牙切齿。 “我……我怎么了?” 容非瑾有些不知所措,见江慕之就要拂袖而去,连忙伸手扯住她的袖子,急声道歉:“对……对不起。” “对不起?”江慕之失望地摇了摇头,扯开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你恐怕连哪里对不起我都不知道吧……” “容非瑾,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啊!骗我有意思么?容非瑾,我也是人,就算我爱你,就算我死乞白赖爱了十年,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有心!我的心也会痛!你知道么!” 江慕之眼睛瞪得老大,恨恨地看着容非瑾,眼眸里满是红血丝,那架势,当真是想把她碎尸万段、千刀万剐了才好,转眼,又有泪意闪过。 “我没有……”容非瑾被吼的踉跄了一下,听见阿慕前半句她还欣喜了一刻,可后来那声声质问让她的眼睛克制不住地流泪。 她看着那双犹如满天星辰一般漂亮的眸子摇摇欲坠,写满了伤感与痛,却没有办法为她缓解分毫,她上前了一步,不顾江慕之的推拒,死死地拉着她的手臂,抬头看着她的脸,喃喃道:“我没有……阿慕,我爱你啊,我是爱你的。” “你别装了……”江慕之见她还死不悔改,还口口声声说着爱她,一瞬间好似已经失去全身的力气,声音低吟如诗,写满了疲惫:“我已经知道,你也是重生的了。” “你……你知道了?” 江慕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想必我这辈子这么反常,你也早就知道我是重生的了……” “容非瑾,当初是你说的,你不爱我了,从前的一切是你年少无知,是我害了你,我没说什么,尊重你的意愿,离开了你,大家好聚好散……后来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作的,是我贪心,我放不下,我也没有怪你什么……”江慕之的语速缓慢,语调不高也不低。 可偏偏容非瑾此刻心中比方才她勃然大怒时慌张千倍百倍,只听她继续道: “这辈子……我只想离你远远的,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你走你上辈子走的那条正道,——我看张祺洛现在就挺喜欢你,你和他在一起恰好弥补了上辈子的遗憾。” 不知为何,江慕之这么说时,心还像是刀绞一般,她死死地咬住牙,咽下哽咽,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平常的模样。 “而我……我孤独终老也好,和另一个人搭伴走过一生也罢……都与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上辈子救你是我心甘情愿,你不必……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必为此委屈自己,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和补偿。” “不是的……阿慕,不是的,你怎么会与我无关……怎么会是怜悯和补偿?”容非瑾满目的不可置信,感觉她的话好像反刀子一样,每说一句,就在她的心上戳上几刀,鲜血淋漓也不罢休…… 她仿佛拽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地拉着江慕之:“张祺洛才与我无关!阿慕,我从来,我没有一刻停止过爱你,那些从来都不是我的真心话……” “不是你的真心话?难不成是我的?你还记得我和你曾说的么?我累了,我们好聚好散吧……” “阿慕,你别这样对我……”容非瑾面色惨白,哽咽着,上前一步,死死地抱住了江慕之的腰,扑进了她的怀里,泣不成声。 “求你了……” “别离开我……” “我爱你……” 江慕之面色冷漠,双手垂在身侧,任由她抱着,不拒绝也不回应。 那人的眼泪淌湿了她的衣衫,也淌湿她的心,她的心中一片涩然,有几分信了这个人的话。 可是,假若这人真的爱她,当初又怎么会说出那断绝之语? 她这么想的,便也这样问了。 “因为我母亲……”容非瑾什么也不想瞒着了,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埋在江慕之的怀中。 “她,她被查出肺癌,晚期,医生说她没几年可活了……可也不知道是谁把我们的亲密照片发给了她,她以性命要挟……我反抗过,可当她手里的刀子真切地划伤她的皮肤时,我还是妥协了……” “阿慕……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我以为这辈子与你无缘,不想让你等我,才会那么说你……你从来都没有害过我,我是心甘情愿爱上你的……后来,后来张祺洛和我只是假结婚,我从来都没有让他碰过……” 江慕之怔怔地听完,心中却卷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是这样么?那时她被通知分手时还在想,为什么连一丁点征兆都没有……那段时间,容非瑾着实瘦了许多,脸色苍白,眼底是浓重的黑眼圈,自己问过她发生了什么,她不回答,自己虽然失落,却也因此没有多问…… 可随即,她又觉得可笑。 明明她是容非瑾的枕边人,可为什么张祺洛都知道她是被逼无奈,自己却不知道? 而且……张祺洛…… 她才不信他会那么好心,恐怕容非瑾口中给她母亲照片的人,就是他吧,他们之间的账又多了一笔。 容非瑾为了她的母亲,放弃了她们间的感情,江慕之虽然心痛,却也理解,一个是抚养她长大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母亲,一个是相识不到十年的恋人,任谁都会选择前者。 可她,却始终无法赞同她后来擅做主张的行为,她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愿不愿意被这么对待…… 假如她平和地把这一切都告知自己,又哪里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 江慕之越想越觉得可笑,原来这午夜时分总让她心痛到泪流满面的结局,真相居然是这样的,就因为这么一场看似“善意”的谎言,阿绵失去了性命,谨言和她绝交,后来她还把自己赔了进去……她痛了四年,可最后,这个人却告诉她,这都是她“为了她好”的不得已之举…… 江慕之轻轻把容非瑾从她的怀抱中拉了起来,轻声叫她。 “阿瑾。” 时隔四年,容非瑾终于又一次从这个人口中听到了这个称呼,泪光闪闪,眼眸深情而动容地看着江慕之。 “我理解你……” 容非瑾的眼眸一亮,含泪的眼眸美得摄人心魄,可是紧接着。 “我理解你,可我无法原谅你。” 江慕之目光薄凉,定定地望着容非瑾,一字一顿地说着,一双苍井无波的眸子仿若满天星辰坠落,都无法溅起丁点的火星。 “我还爱你,可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在一起了……四年了,什么都变了。” 一瞬间,容非瑾仿佛听见了全世界崩溃的声音…… 第42章 “我们还是……就此别过, 当个陌生人吧……”江慕之一阵喟叹, 想要拿开她搭在容非瑾肩膀上的手。 那段可笑的真相和惨烈的结局压抑地她好像要喘不过气来,她不想再看这人一眼,可容非瑾却并不想如她的意。 “怎么会变了?什么变了?”容非瑾急忙说道, 苦苦哀求一般按回了她的手,不让她抽身离去,仰头泪流满面地看着江慕之, 脆弱得像是已经凋零的落花:“什么都没有变……阿慕,你还爱我, 我也爱你……” “我……”江慕之目光苍凉, 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容非瑾打断。 “我们相爱,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的……”容非瑾实在不想再听她说那些断绝之语, 她的心好像被四面八方突如其来的尖锐的钢针无情地刺痛着, 痛得她仿佛不能呼吸。 她不懂, 阿慕为何对她还是这样抵触,她知道自己爱她,也知道自己当初背弃承诺实属无奈, 为什么不能再相信她一次?给她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阿慕说她无法原谅她,可她可以等……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她都可以等……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她不要做阿慕的陌生人…… 一切都已经重新开始了,凭什么她们之间还要走上老死不相往来的老路? 容非瑾白皙的俏脸上惨白一片,声音一直在颤抖:“阿慕……你知道我为什么如今会出现在你面前么?因为我也死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么?”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慕之, 有些执拗地等着江慕之的回答。 江慕之无奈,只能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冷硬,只好又问:“也是那场地震么?是我当时没能救下你么?” “不,不是。”容非瑾低下头,抵在江慕之的肩膀上,好像是忏悔一样,她抬手痛苦地捂上自己的脸,眼泪好像流不尽一样不断从她的指缝间漏出:“你救下了我……我又苟活了三年,可我后来真的活不下去了,一个人的日子太苦太难……我终于知道你那四年是怎么过的了。” “我母亲死后,我就在你独自生活四年的房子里,亲眼看着那抹红色,一点一点、从我的身体里抽离……” “那时我在想,我死后,是不是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看见依然穿着白衬衣眉目疏淡、却对我微笑的你……” 江慕之怔怔地听完,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血流如注的场面和女人绝望的眼神,心中终是忍不住地心疼。 她清楚地感受到,容非瑾虽然在极力忍耐,可是却还是在浑身发抖。这人终归是她爱了十年的女孩,见她如此脆弱,说不动容是假的。 “疼么?”她握住了女孩纤细的胳膊,看着那还没有那可怕的疤痕,光洁又漂亮的手腕,温柔地摩挲了一下,轻声问道。 “不疼。”容非瑾抬起染泪的眼眸,伤感地看着她,抽了下鼻子,似撒娇地哽咽道:“不及我心上万分之一的疼。” 江慕之回望着她,看她执拗又隐约带着期待的眼神,却是什么回应都没有给她,抿着唇静默不语。 因为她知道,她们是不可能的,横在她们之间的那条沟壑依旧清晰可见,她们此时看上去离得很近,可其实离得很远,以后甚至还会更远。 容非瑾失落了一瞬,继续道:“你不会知道,我醒来发觉回到年少时光,是有多开心,我以为可以重新和你在一起,可是你……你却说要与我做陌生人……” 容非瑾本来还是轻言耳语一般,可忽然不知是被她自己的哪一句话刺激到了,仿佛着了魔一样,眼珠仿佛能瞪出来一般,指尖紧紧地掐在江慕之的胳膊上,神神叨叨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现在唐绵没有死,我也没有结婚,任何阻碍我们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为什么不能再一起?” 江慕之下意识地蹙了下眉,那人掐的她有些疼,手臂微微收紧,方才那股子心疼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轻叹了口气,失望地摇头道:“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这些事情真的没有发生过么?你和我都知道,这一切真真切切,就算是现在还未发生,可造成的伤害却始终难以磨灭,那些痛与恨、经历过的人又怎么会忘记。” “至少我忘不了。”江慕之的语气平淡,却莫名写满了疲惫:“我忘不了阿绵在我面前惨死的模样,也忘不了那些个日日夜夜,我是怎样的自责痛苦……” 跨海大桥上的车来来往往,呼啸而过的声音仿佛能盖住一切,连容非瑾眼里的那点微光都逃不过它的魔掌,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阿绵因我而死,我是为了你背井离乡,我又怎么可以再和你在一起?好,我也知道我这样挺不讲道理的,又不是你叫我背井离乡的,阿绵的命怎么能算在你的头上?”江慕之放缓声音,不紧不慢,可下一句却冷的仿若把容非瑾置于寒冬腊月的冰湖中:“可是,阿瑾,你记得么?你答应过我的。” “我说,‘倘若你还念的我半分好,便不要再来招惹我’时,你是答应的。” 跨海大桥上霓虹闪烁,映着容非瑾的瞳眸好似也晃动了几下,她的喉咙耸动了一下,声音略有些艰涩:“是我答应的,可那时,唐绵死了,我觉得无颜面对你才答应的,可现在,唐绵活得好好的……” “是,阿绵活着。”江慕之点头应道,下一秒却仿若丢给了容非瑾一个重磅炸/弹:“可你母亲也活着。” “上辈子你能为了她放弃我一次,这辈子,你同样能。” 说到这里,江慕之的心好像被蛰了一下,就算理智告诉她容非瑾的选择无可厚非,她还是忍不住地委屈,又忍不住地愤懑,她在面对父母的压力时是怎么对容非瑾的,可容非瑾呢?眼眸里的泪光一闪而逝。 况且……她的母亲那时未必病入膏肓,可这个人却蠢得天真,就这么信了。 她是想哭一场的,在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可她又知道,在这个人的面前,她不能泄露出自己分毫的脆弱,便强打精神故作冷漠。 “我……”容非瑾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江慕之伸手制止了。 “你听我说完。” “你母亲肺癌晚期,却活了七年。”江慕之自嘲地笑了笑,嘴角的那抹讽刺也不知是对容非瑾还是对她,随即肯定道:“真是个奇迹。” 被江慕之这么一提醒,容非瑾也发觉了不对劲,她蹙着眉,倏然睁大了眼睛,满目的不可置信,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向后踉跄了两步:“你是说……你是说……” 不,不会的,容非瑾疯了似的摇头,这世上也有肺癌晚期却活了七年的人,说不定,说不定…… 可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的奇迹?容非瑾终是颓然地低下了头,没有办法继续骗自己了,她的母亲的确骗了她。 因为这个认知,容非瑾险些跌倒在地。 这次江慕之没那么好心,上前扶她了,只是转过身望着海面,冷笑了声:“你说你和张祺洛是假结婚,我想,你甚至想过等你母亲死后,再回去找我吧。可你没想到的是,阿绵死了,而你母亲更是厉害,肺癌晚期,却硬生生先把我熬死了。” 江慕之死死地咬着“肺癌晚期”这四个字,江慕之转过身看她,眼眸里尽是逼迫,一步一步逼近着容非瑾,逼着她步步后退。 “这辈子回来,你敢说,你不会带你母亲先去医院检查?不管她是不是肺癌晚期,反正她会长命百岁……假若我又和你在一起了,你这次打算让我等你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等你和张祺洛子孙满堂了?” 最后江慕之下了结论:“所以我们,就这样吧,分开对你对我都好。” “不好,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好。”容非瑾还是在苦苦挣扎着:“我还欠你……欠你许多,还欠你一条命!欠了债便要还……” 江慕之却不想再做纠缠,一边往回走,一边摆摆手:“不必,你欠的不是我,我的命是阿绵给的,我用她给的命救了你。” “不要再挽回了。”江慕之仿佛有预感一样,在容非瑾又要说什么的时候,冷漠道:“别让我讨厌你。” 这句话终是让容非瑾住了声,她怕了,胡乱抹着脸上的泪,咬着唇在江慕之的身后亦步亦趋,艰难说道:“那我们,至少可以是朋友吧。” 说完这句话,容非瑾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滴血。 可她知道自己现在无论怎么挽回,阿慕都不会听的,她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就是她的母亲,阿慕不信她肯为了她对抗她的母亲,那她便做给她看!语言过于苍白,她就用行动来证明! “刘谌和宁忱在一起,你应当……应当也不想她们尴尬吧。” 容非瑾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慕之的反应。 只见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如深渊一般幽邃的眸子闪了闪: “好,我与你,便做朋友。” 江慕之脑海中忽然又闪现过刚重生回来的事情,又补充了一句。 “分手之后的朋友,不能牵手,也不能拥抱。” 纵是如此,容非瑾还是松了口气,哭的略有些红肿的眼眸重新带上了曾经的温柔。 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阿慕会宽恕她的,只要她,始终如一地陪在她的身边…… 第43章 江慕之望着漆黑而静谧的夜空, 忽然就热泪盈眶, 却依旧强忍着眼泪往学校走。 还爱么?还爱。 还敢爱么?不敢了。 江慕之清楚地感受到,她体内的爱与疲惫像是分割成了两个人,一个口口声声自欺欺人, 说,她会改的,你还爱她。一个冷静自持目光苍冷: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懦弱, 改不了的,你还想让阿绵再为你死一次么?你还再想承受一次她为了别人抛下你的痛苦么? 后者的声音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最终盖过了那本就微弱的力量,在她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不知疲惫地回响着。 太晚了, 许多人和许多事, 都抵不过现实的荒凉、世俗的力量。 她们还相爱, 可她却再也没有勇气去拥抱那个人。 就连街边的流浪歌手, 都抱着吉他,应景地唱了一首《走不回去的旅程》。 我们都爱过一个人 我们都恨过一个人 我们都曾经为爱天真奋不顾身 回头看 好的坏的其实都是我的人生 这就是一段走不回去的旅程 她们终于还是结束了。 江慕之蓦地叹了口气,眼泪不经意地沿着眼角流下, 她装作打呵欠的样子,掩去了那一目的痛楚,不知是不是风太大的原因,冷的她想浑身发抖。 耳边,却突然响起了身后紧紧跟着的那人传来的柔和嗓音。 容非瑾轻笑了一声,语气轻松:“其实回来, 看着稚气未褪的好友,真是种别样的体验。” “嗯。”江慕之轻声应着。 “我以前还以为宁忱一直都是那样,冷漠理智,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强大的她变了脸色……可回来才发现,原来她也有这样幼稚的时刻。”容非瑾敛着眉目,想起纪宁忱和刘谌在一起时的模样,低低地笑开了,又抬头看了眼江慕之。 她想,或许这就是朋友该有的样子吧,淡若自然地聊聊天,说着你或我最近的感受。 “你知道么……她发展地特别好,平日俨然一副女强人的模样,千百年不变的职业套装,特别有气势。在我死前,她的月薪已经过了十万……” “那确实挺好的。”江慕之回道,她抿了抿唇,忽然异常地想问问后来自己三个好友的情况,缓了缓脚步,和容非瑾并排走着,迟疑地问道: “那……后来,阿谌和她,有没有和好?” 说完,便隐隐期待地侧目看容非瑾,可是最终还是让她失望了。 容非瑾轻轻地摇了摇头:“至少在我死前,没有。” “当初你死后,她们还因为我们两个大吵了一架。”容非瑾回忆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渐渐漾起了柔和的笑:“不过,后来,我辞了江海市的工作,到了安东市那边,宁忱也申请调了过去,她们的联系也因此一点一点多了起来。” “虽然还是时常吵架,可刘谌对宁忱的女儿很不错,我觉得,早晚会重新在一起的。” 江慕之听闻有些恍惚,她忽然就想起了纪宁忱结婚的那天,刘谌在她的家里喝地酩酊大醉,她的眉目沉重,其中痛楚一望而知,她说:“我爱过她,所以我绝不祝福。” 那时阿谌的痛苦还历历在目,却不想时过境迁,随着时间的流逝,阿谌最终还是选择了退让,选择了接受。 可是这样的结局,对阿谌未尝不好,至少她不用孑然一身地活在这个世上,至少这个世界上,有个活着的人还知晓她失去过什么。 江慕之蓦地有些释然,眼角有些湿润:“那就好,那就好……”她呢喃着,想了想又问:“那谨言和医燃呢?她们怎么样?还有唐叔唐婶,他们过得好么?身体还好么?” “嗯。都挺好的。”容非瑾轻轻点头:“林谨言匆匆回来参加了你的葬礼,在你的墓前哭了一天,又去看了看唐绵,就赶回了西北,听说家庭和睦,子女孝顺,事业顺利。” “医燃她也还好好的,每日为你们的公司打拼着。”只是愈发地沉默寡言。 后面的那一句话,容非瑾咽了下去,没有告诉江慕之。 “那就好。”江慕之又一次这么说着,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轻松的笑意,忍不住问道:“我死后三年,她的那位真命天子可有出现?你看她都三十岁了,还没有一段感情经历,真替她着急。” “没有。”容非瑾快速地一句带过,听着阿慕谈起白医燃时不自觉带着的熟稔,她的眼眸中有妒忌和痛楚一闪而过,她与白医燃的位置似乎被调换了一下,曾经她有着白医燃的求而不得,现在却是完全相反了……她想要阿慕的一个好脸色,都要通过谈论起白医燃来得到。 她略停顿了一下,转移了话题。 “唐叔唐婶他们过得也不错,心里肯定是不太好受,可身体还挺健康,逢年过节,我都去看了他们……”容非瑾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后来他们还养了……嗯……大概是可乐的重孙子作伴,成天乐呵呵的,从小把它带大,现在都两岁了。” “嗯。”江慕之的唇角轻轻勾着,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她的心底一片宁静,平复了她方才的忿忿不平,和多年来的自怨自艾。 谨言最终还是原谅了她,破了她“此生再不相见”的誓言,有阿谌在,唐叔唐婶的也不用担心……她爱的人都还幸福,那她就放心了。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走到了江慕之的寝室楼下。 “我到了。”江慕之停住了脚步,站在容非瑾面前,距离不远也不近,恰好是一个普通朋友该有的距离,诚恳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再见。” “嗯,再见。”容非瑾脱下了江慕之的外套,递给了她:“也谢谢你的外套。” 容非瑾在身后,望着江慕之毫不留恋的背影,眼底有失落一闪而过,看了好久,待到她消失在转角,才终于转了身。 若是曾经,阿慕定然会把她送回寝室,再回来。 她还是会忍不住奢望地更多。容非瑾叹道。 阿慕死后,她想的是,若是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可重生回来,见了阿慕后,她又忍不住地奢求,她们之间能回到从前,即使到现在,阿慕已经明确拒绝她了,愿意和她做朋友已经是上天恩赐,可她偏偏还是不知足…… 留在寝室里的刘谌和纪宁忱还在为好友们担心着。 刘谌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可却依旧舍不得自己亲亲女朋友的盛世美颜,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在寝室踱步,念叨着:“她们怎么出去那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能不能别走了,你都走了半个小时了,把镜头晃的,看得我头都晕了。”纪宁忱扶额,低头看了看表,也有些急躁,坐在椅子上,对着手机说:“你就是再担心,她们也回不来,还不如想想她们会去哪,咱俩一起去找找呢。” “有道理!”刘谌道:“那她们会去哪呢?” 还未等纪宁忱说话,就响起了一阵开门声,刘谌眼睛一亮,急忙凑过去,一看,果真是江慕之。 “阿慕,你可算回来了!”刘谌拍拍胸脯,松了口气,有些夸张地感慨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开车和宁忱姐满世界去找了!” 十一刚回来,刘谌就去把那辆骚包的玛莎拉蒂提了回来,又费劲地弄了张出入许可,停在寝室楼下,已经一周了,好不乍眼。 只是,现在她还没有机会开着出去,寝室里没有一个人相信刚拿到驾照的她的车技的。 甚至包括穿越而来知晓她车技无双的江慕之。 她依稀记得,阿谌当年上路的第一天,就把车刮了,导致第二年保险费骤涨。 没有人陪着,刘谌一个人也有些打怵,便迟迟没有上路。 “那纪宁忱胆子还挺大。”江慕之完全没有相信她的鬼话,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她倒是相信你,大晚上的,你知道怎么开车灯么?” “你就不能配合配合我么!”刘谌被拆穿了,也不羞恼,反而理直气壮地怪起了江慕之。 “行了,我也没工夫搭理你了。”刘谌推开江慕之,拿着手机快速走回了桌子前,坐了下去,勾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宁忱姐,她们都回来了,我们不管她们,继续聊天吧!” 真是重色轻友。 江慕之撇了撇嘴,翻了翻白眼,拿着那一盆得重新洗的衣服,走进了洗手间。 * 第二天傍晚,江慕之便背着书包回家去了,留下林谨言和刘谌相依为命,途中看见一家她曾经特别喜欢的奶茶店,还顺道买了一杯。 到了地铁口,配合着工作人员喝了一口,就进了地铁站。 她的家离学校着实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可现在天短,江慕之到家时,天就已经黑了。 这里,对她来说,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江慕之站在门口,拿着钥匙静默不语,迟迟不敢开门。 她以为很多事情,只要不去想,就是忘记了。可现在她才知道,根本不是那样。 在她重新站在这里的时候,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终于有了契机,被重新打开,一页一页浮现在她的眼前,那些痛苦与绝望恍如昨日,汹涌地像是暴风雨一样铺天盖地迎了上来。 “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我恨不得从来没生过你!你当初生下来时,我就该把你掐死!” “你这个喜欢女人的变态!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滚!滚出去……赶紧给我滚!” …… 江慕之满目惊恐,下意识地捂上自己的额头,像是有血从那里汩汩冒出一般,向后退了一步。 她想逃。 第44章 江慕之想逃, 她也确实逃了。 杨语刚去菜市场买好菜, 一出电梯,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幅场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女孩脸色惨白, 唇上毫无血色,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她一般,跌跌撞撞地往她的方向跑过来, 还被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她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看着江慕之冲进了电梯, 迟疑地喊道:“慕慕?” 江慕之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也是一愣, 一抬眼, 果真是她唐婶, 眼看着电梯就要关上, 赶忙按开,走了出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杨语伸手拉过江慕之的手, 埋怨地看着她,像是往常一样地念叨着:“看看,刚刚差点就摔了,早就和你还有绵绵说过,要稳重要稳重,没一个省心的……” “婶婶……”江慕之听着这熟悉的念叨声, 眼睛一酸,忍不住低下头,不知所措地站在她的面前。 明明她已经比杨语高了半个头,可在她面前却还是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丢下了一切作为江慕之的淡然和稳重,止不住地呜咽着。 眼前的杨语,是她好久都未曾见过的,头上花白的头发如今还是一片乌黑,脸上的皱纹也几乎没有,神清气爽,中气十足,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十岁。 江慕之还记得,自唐绵过世后,唐婶就一天比一天沉默,常常神情恍惚地坐在床上,拿着唐绵生前用过的东西,看着一个地方失神,一看就是一下午。 一想到这,江慕之就忍不住地愧疚,心痛到无以复加,眼泪一串串地掉落。 杨语一下子就慌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己知道,慕慕不像绵绵,无论出什么事,是不是自己受了委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哭了再说。 也正是如此,见到江慕之一反常态,她才更加担忧。 “怎么了这是?”杨语连忙把刚买的菜放到地上,捧起江慕之的脸,替她擦着眼泪,心疼地说:“哎呦我们慕慕这是被谁欺负了?怎么委屈成这样了?” 又把她搂进怀中,像是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崽一样:“快告诉唐婶,唐婶给你教训他!” “没……没什么。”江慕之嗫嚅道,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推拒着杨语:“婶,你,你别抱我了,我都三……我都十九了。” 江慕之梗了一下,险些就把自己三十的话脱口而出。 “十九怎么了?不管多大,在我和你叔……还有你爸妈心中,你都是个孩子。”说到这里,本来还笑着的杨语皱了下眉:“该不会,又是因为你爸妈吧。” 江慕之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在杨语的眼中,这就是被说中心事的表现,她走到自家门口,把门一开,强忍着怒气:“慕慕你先在我家待会,我找他们去!” “别……”江慕之弱弱地拉了下杨语的衣角,可没拉住,她还是气势汹汹地敲了江慕之家的门,咚咚咚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开。 没办法,杨语只能又走回了江慕之跟前,看了看江慕之,欲言又止。 她总不能叫慕慕把门打开,然后去训人家的父母吧,这样以后这孩子在这个家里肯定更不好过。 而且……敲这么久不开门,应该是不在家吧。该不会这孩子难得回家一次,结果面对的又是一个冷清空荡的家吧…… 杨语叹了口气,看着江慕之的眼中浸满了疼惜,问道:“他们这是出去了吧?” 江慕之怔住片刻,有些恍惚道:“嗯,我也不知道,不过可能是去江轩之那边了。” 她这才想起来,她爸妈在家的日子时分单双周的,单周江轩之回家,双周他们过去。 江慕之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这么些年过去了,她怎么还是这么喜欢自作多情,看不透自己的地位,人家的随口一说,她却当了真,分析这分析那的,还不是一场空? 不过,这倒也让她松了口气,那两个给她生命的人,能不见就不见吧,而且这次她听了他们的话赶了回来,没见到面可不能怪她。 “傻孩子,苦了你了。”杨语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吃饭了没?要不要去唐婶家吃?” “不了。”江慕之轻轻勾起还泛红的眼角,笑着婉拒:“我吃过了,谢谢婶。” 随着两扇门的关闭,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下来,江慕之怔在了门口,耳边再没了那些亲切又暖心的问话,面对着洒碎了一地月光的屋子,只觉得荒凉。 她再一次地、只剩下了她自己。 周日下午,江慕之学着年少时的自己,例行公事一样地给江亦农发了个微信:我回学校了,就和唐绵结伴离开了那个让她喘气时都会觉得窒息的地方。 从地铁站到学校,有一段的距离。 江慕之边走,边和唐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最近你和刘林怎么样了?”刘林就是唐绵那个渣男男友。 刘是刘谌的刘,林是林谨言的林,也因此,两人常常以此打趣唐绵,说她对她爸爸妈妈爱得深沉,连找男朋友都不忘了以她们的名字为标准找,说完就少不了唐绵的一顿打。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唐绵一脸无所谓地说:“一周能联系个两三次,一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他忙,弄得像是我无理取闹一样,我现在都懒得生气了,迟早得分。” 她看上去轻描淡写不甚在意的,可江慕之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孩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落,心上不由得一疼,忍不住攥紧了手指,看上去她的阿绵还是很喜欢刘林。 “他不知道珍惜你,是他有眼无珠。”江慕之仗着长得高,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我们阿绵这么可爱,肯定有大把优质男等着娶你呢,不差他一个。” “你别乱摸,都给我摸乱了……”唐绵嗔怪地看了江慕之一眼,张牙舞爪地跳上跳下,脸颊却是不争气地红了,却还在嘴硬,学着刘谌不要脸的模样,牛气哄哄地说:“我可爱是必须的,但你不能仗着和我关系好,就动手动脚的。” “好好好。”江慕之无奈应着,眼底浮现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故意用她们二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还是得让你离阿谌远点,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呢……” “阿慕你居然说我不要脸!” “没,你听错了。”看到女孩挑眉瞪眼的威胁模样,江慕之一本正经地改口,眼眸一转:“我是说,快要期中考试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唐绵顿时就萎了,脸色有些难看:“还没有……” “这几天手机电脑没收,上课只许拿我的手机看时间。”江慕之拍板道:“你也不想自己又全寝最后一名吧。” “不想是不想,可也不是我不想,就不用考的啊。”唐绵低头抠着衣角,憋着嘴嘀嘀咕咕道。 谁让她们寝全都是学霸,江慕之不用说,万年的全系第一,林谨言做什么都很认真,成绩也是中上,而刘谌看上去不靠谱,大一时成天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结果谁知道她是天赋型选手,考前突击照样能排进前10%,还能把诚诚恳恳学习的林谨言落下好多分,真是不公平……只有她…… 唐绵想起来就委屈,只有她是中等偏下的水平,这根本就没法追么。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唐绵讨好地冲她笑笑。 那就是同意了。江慕之想道。 她想让阿绵过得更好,成绩必须提上来,还能顺便锻炼锻炼阿绵的自制力和忍耐力,省的这家伙还像上辈子那样,考研半途而废,直接去工作了,结果后来又后悔。 唐绵就这样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上课玩不了手机,然而老师讲什么她也听不懂,只能自己看书,一页一页抠书上的内容,下课还要被逼去图书馆,旁边的江·灭绝·慕之抽空了,还会自己出题给她做。 她怎么就那么能耐呢! 再观寝室其他三人,刘谌还是忙着谈恋爱,不一样的是,这一周晚上都在寝室睡的,而且白天常常会陪着纪宁忱一起去图书馆,只是提前了一周学习,江慕之和林谨言学的踏实,和平常的作息基本没什么变化。 只有她!只有她!唐绵愤愤不平地想着,刚准备发表些慷慨言辞,却在视线触及到江慕之风轻云淡瞥过来的眼眸时,忍不住腿一软,就差膝盖着地。 第45章 在历经长达半个多月的折磨之后, 唐绵终于考完了最后一科。 她从宏经的考场走出, 仰望蓝天,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畅地展开了。 终于结束了。 唐绵差点就要激动得泪流满面。 不得不说, 这半个月以来的考前复习具有奇效,这次考试,唐绵前所未有地觉得顺利。而且她忽然就明白了她们家阿慕为什么成绩那么好了, 除了她着实学得好以外,她押题押得也特别准。 考试成绩陆陆续续地在教务处上登出, 大概十天左右, 成绩就全部出来了。 江慕之不出意外地又是第一,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是她与第二的差距又拉大了, 林谨言也依旧十分稳定, 中上水平。令很多人都吃了一惊的是, 刘谌和唐绵的成绩都有显著提高,尤其是刘谌,一日千里, 成了系里的第三,而唐绵就在林谨言之后的一位。 看着唐绵知道成绩时亮晶晶的眼眸,江慕之的眼里闪过得逞,轻轻然一笑,深藏功与名。 能进江海大学金融系的学生,哪一个在高中时不是天之骄子?唐绵虽然是超常发挥考进来的, 可也有着少年人该有的书生意气。 这次成绩上来了,她必然不会愿意自己再掉下去,到时候也就不需要江慕之逼着她学了。 江慕之就等着唐绵求她。 这几天这家伙哀声载道的,虽然没敢直接和她抱怨,可那哀怨的眼神看得江慕之浑身发毛。 这次落在我手里了吧……江慕之忍不住在心里轻哼一声。 还不等她得意太久,就收到了学院里一个挺有威望的教授、周韵教授的微信,让她去她办公室一趟。 最近江慕之跟着她一起做研究,收到了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江慕之一直很感激周教授,从上辈子开始了。周教授为人严厉,身上有种读书人的清高劲,还略有些迂腐,可当初跟着她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感激她的。 当年她们亦师亦友,周韵一直觉得她是个学术界的好苗子,可是这年头,没去国外镀层金,在学术圈是混不开的。 周韵隐约知道点她家里的事,也知道她手头不宽裕,就带着她向各种有名的期刊投稿,为了给她保驾护航,周韵做第二作者,稿费全都给她。再加上其他各种活动、比赛,江慕之甚至还给人当过枪手…… 三年时间,她愣是给自己攒下了十几万,刘谌知道了,不止一次感慨过,书中自有黄金屋,然后下了一单毕业论文。 可是,江慕之雅思都考完了,她中意的大学通知书也给她邮了过来,甚至周韵都放话说,只要江慕之去,那江慕之只需要好好做她的研究就好,她可以给她陪读,可谁知道,临门一脚,江慕之又反悔了……她舍不得和容非瑾分隔两地,她想给她更为优渥的生活…… 她直接参加了工作。 周韵知道了不禁扼腕叹息,可又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尊重江慕之的选择。她只是江慕之的老师,而不是父母,况且,就算是父母,江慕之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她也没有立场左右她的想法。 周韵以为,江慕之只是吃不了这几年清贫的苦,又哪里知道,她给江慕之指的路,才是江慕之最想走的…… 上辈子她明明一手好牌,偏偏因为那段走不到最后的感情,被她打了个稀巴烂。可这辈子,江慕之不想再被儿女情长左右,她想看看她心心念念,上辈子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被她放弃了的风景。 这一天,江慕之又一次没有回寝,和一个学姐一起在实验室打地铺睡了一夜,第二日随便地洗了漱,就又赶去上课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辛苦了,心里却异常地满足。 唐绵和林谨言已经给江慕之占好了座,看见江慕之过去,忍不住地抱怨。 “阿慕,你怎么和阿谌学坏了……这已经是这周的第几次了……”唐绵扁着嘴,有些委屈:“昨晚寝室就我和谨言,我起床上厕所都不敢……” 江慕之揉了揉她的头,轻轻一笑:“你还好意思说呢,这么大人了,还怕黑,卫生间就在寝室里都不敢去么?” “还不都怪谨言!”一说起这个唐绵就一肚子气,掐着腰向江慕之控诉道:“林谨言这个大猪蹄子,昨天在寝室给我说什么恐怖故事,说一个女大学生,和我一个岁数,上厕所时,底下突然伸上来了一只手……嘤嘤嘤,你不在她们都欺负我。” “她们?”林谨言凑了过来,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笑呵呵道:“是指我和……那只手的主人么?” 听罢,唐绵冷不丁地抖瑟了一下,缓过神后,凶神恶煞地掐住林谨言的脖子,来回晃动着:“啊啊啊!林谨言我和你拼了!” 等到老师进来了,也不见刘谌的身影,最近江慕之和她们的联系不多,因为上课总是会迟到个一两分钟,也没有和她们一起坐。 她伸着脖子看着前门,又看了看后门,疑惑地问:“阿谌呢?怎么还没来?” “她啊……”林谨言撇撇嘴:“陷在温柔乡里出不来,现在在七楼陪她宁忱姐上课呢。” “啊?她又听不懂!”江慕之震惊道,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忆了一下,发现她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也很忙,成天除了见容非瑾,就是做研究写论文,着实不太清楚好友们的动向。 想了想,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而且……阿谌一个人胡闹也就罢了,纪宁忱居然答应了?” 纪宁忱这么理智的人,居然也会因为儿女情长陪着她胡闹?她可以说,人不可貌相么…… “嗯……”林谨言趴在桌子上,一脸的菜色:“你当阿谌前些日子干嘛那么用功……阿谌磨蹭得纪宁忱答应她,考进前三就能和她一起上课,我估摸着纪宁忱也没想到,这家伙的成绩怎么就跟打鸡血了一样。” “那你们怎么占了四个人的座?”江慕之看着她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略有些不解。 “因为……阿谌说,要是老师点名,就说她上厕所了,她从楼上赶下来……” 江慕之:…… “行吧。” 想的还挺周到。 让江慕之没有想到的是,刘谌还真不是单纯地不想和纪宁忱分开。 虽然女朋友的侧脸很好看,可……假如能让女朋友露出崇拜的神色,那滋味不是更美妙么! 刘谌此刻正眼冒绿光地盯着老师,疯狂地汲取着老师讲述的知识,积极程度就比在床上差了那么一丁点。 纪宁忱无意中瞥了她一眼,见她这般兴奋,莫名地,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怪风吹得抖瑟了一下。 奇怪,教室门窗紧闭,风是从哪里来的? 金融学大二和大三其实不差什么,就差了宏经、货银两本书,至少江海大学是这样的,刘谌早就抽空看完了这两本书,现在也算是得心应手。 她的脑海中止不住浮现出她们的美好未来。 她与纪宁忱一起坐在她们的家中,纪宁忱只穿了一件她的白衬衣,午后的阳光洒在纪宁忱的身上,莫名地给她镶了一道金边,纪宁忱侧过头来温柔地看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指了指书上的一道题。 “阿谌,这道题怎么做?”女孩吐气如兰。 随之露出的,还有那胸前的一片雪白。 卧槽!!! 刘谌的鼻血忍不住地喷涌而出。 为了未来的幸福!努力!还要赶快买房! 刘谌斗志昂扬地想着,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可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顿住了手上的动作,笑意僵在了脸上。 纪宁忱之于15级,就像江慕之之于16级,铁打的纪宁忱,流水的第二。 她要怎么以一个大二学生的身份,打倒这个大三的万年第一? 刘谌叹了口气,好似丧失了全身的力气,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头上的呆毛都像是主人的情绪一样,倒了下来。 算了,她还是好好地做个问问题的乖宝宝吧。 反正纪宁忱给她讲题的样子也很美。 纪宁忱好奇地侧目看着刚刚还斗志昂扬,现在萎靡不振的女孩,女孩肤如凝脂,长直的睫毛轻轻地抖着,像是一把小刷子,每抖一下,都挠得她的心痒痒的。 纪宁忱忽然觉得曾经一直吸引着她的知识,是那么的索然无味,一时之间难以移开视线,不禁也跟着趴了下去,离刘谌极近,漂亮的手指移到女孩的头顶,轻轻地揪起那根呆毛,忍不住低低地笑了。 刘谌眼眸一动,就看见了一座巧笑嫣然的冰山,魂都好像被勾走了,直勾勾地盯着纪宁忱不知多久,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想吻你。”一出口,声音莫名地低哑撩人。 纪宁忱也莫名地心慌,莫名地在这样的注视下浑身发软。 她们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忽然。 “纪宁忱同学,可以回答下这个问题么?” 两人触了电一样,瞬间弹得老远,不约而同都闹了个大红脸。 纪宁忱故作淡定地回答完了之后,就坐下了,脸上却烧得有些发烫。 她刚才做了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居然! 第46章 因为到了午饭时间, 上午的第二节 课下课时, 教学楼总是会很拥挤。 江慕之三人一步一停,在拥挤的人潮中涌动,好不容易才磨蹭到了楼下。 “阿慕, 你中午还有事么?”林谨言边走边问。 江慕之略思索了一下,看了眼表,问:“怎么了?” “要不要和我还有阿绵一起吃饭?” 江慕之正想拒绝, 她约了个学姐十二点再看一下数据,却不经意间看见了唐绵期待的目光。 她无奈叹了口气, 宠溺地揉了下唐绵柔软的后脑:“好吧, 我和你们一起,不过我只有半小时的时间。” 唐绵一脸享受, 好像是被撸毛撸得舒服的猫咪。 江慕之仿佛还听到她喉咙处不时发出的呼噜声, 忍不住笑出了声。 唐绵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阿慕你不要总把我当狗摸!”唐绵有些恼羞成怒, 鼓着腮帮子控诉。 江慕之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 几个人还没走几步, 就看见了三个熟悉的身影,六个人从教学楼不同侧的楼梯下来,却还是在大厅碰上了, 这是种怎样的缘分? 刘谌走在最左边,纪宁忱牵着她的手,揣在自己的大衣兜里,刘谌正抬头眼里亮的像是有星星一般,对着纪宁忱笑靥如花,而她们的右面跟着容非瑾。 她今日穿了件黑色的长款大衣, 配了条深灰色的围巾,长卷发随意地披着。 巧的是,江慕之也穿了件款式相近的大衣,两人好像穿了情侣装一样。 一个月不见,容非瑾的身形好像消瘦了些,脸颊的线条瘦的愈发鲜明,脸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惨白。 她过得并不好。 江慕之的笑意逐渐收拢,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轻抿着薄唇,心脏抽痛了一下。 看见还爱的旧情人过得不好是什么感受? 江慕之也说不清。 她忽然就忆起了刘谌的那句“我还爱她,所以我绝不祝福”,可明明她也还爱容非瑾,为什么却没有这样的感受呢?她比谁都希望容非瑾能幸福,她希望她们都能幸福,在没有对方的未来里。 江慕之想,或许阿谌是,对那个人还心存幻想,还对她们能重新在一起抱有希望,所以才会在那人转身嫁与他人时心生怨恨,而她却没有了,她有的只有满身的疲惫。 容非瑾也看见了江慕之,神情恍惚的样子好似在做梦一样,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个月以来,容非瑾想了许多。 那晚她和江慕之的对话还历历在目,她仔细地一回想,愈发觉得江慕之说得有道理,又愈发觉得自己怎么可以那么蠢,这么显而易见的骗局她居然丝毫没有看出来…… 就因为母亲的谎言,她害得阿慕丢了自己和好友的命,又让自己永失所爱,最后也丧了命。她不断在悔恨与自我厌弃中死亡了又重生,仿佛已轮回了千载。 容非瑾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好像一直生活在谎言当中,有一张巨大的网密不透风地笼罩着她,有人在暗中窥伺着她的生活她的人生……母亲在医院并没有认识的人,又怎么会连续换了多了医院,都得到肺癌晚期的定论?究竟是谁在帮她? 容非瑾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冷得让她浑身发抖。 “阿慕!”刘谌眼睛一亮,牵着纪宁忱从侧面快步走过来,容非瑾犹豫了一瞬,也跟着走了过去。 “难得啊,我们大忙人居然没赶去实验室?”刘谌冲着江慕之挤眉弄眼道。 江慕之抖了一下,在寒风中跺了跺脚:“彼此彼此,我还以为你陷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呢。” 今日突然降温,可江慕之还和昨天穿得一样,有些受不住,江海市一直都是这样,她也确实习惯了。 说完,江慕之又和纪宁忱点头示意,视线继续右移,落在容非瑾身上时,还是有些不自然地躲闪了下,勉强地冲她笑笑,又转过了头。 “你是打算以后走这条路么?”纪宁忱一边走一边出声。 “嗯。”江慕之点了点头,嘴角绽开了一抹笑,她的牙齿被冻得有些上下打颤:“这算是我的理想吧,成天对着办公室的那帮人劳心劳力,实在太累了,我还是更喜欢对着实验室、对着老师还有学生。” 纪宁忱叹了口气,有些羡慕。 她低头侧目看了眼刘谌,眼底又被暖意充斥着,满是坚定,嘴角轻轻漾起了阵阵涟漪。 谁不向往更简单更肆意的人生?可为了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纪宁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更累了一点罢了,没什么。 刘谌好像有感觉一般,下意识地抬眸,忽然撞进她的女孩深情的眸子中,愣了愣,灿若春华的笑意就在嘴角毫不吝啬地绽放开。 一旁的容非瑾却如遭雷击,漂亮的瞳眸不可置信地晃动了几下。 她忽然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阿慕独自一人倚靠在角落,默默地撕了那所她心怡的大学的通知书,她那时正在找阿慕,看见后有些不解,阿慕却无所谓地说,混学术圈实在是太没有追求了,走上社会才是她的理想,之前想岔了才会参加这学校的面试。 她知道了她们两人不用分隔两地后,快乐得扑进了阿慕的怀抱,却没有注意到同样伸手环住了她的阿慕眼眸中承载着的巨大的伤感、不舍,与些许的释然。 原来是这样么……上辈子的阿慕为了她们两人,居然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因为她,阿慕才会向现实妥协…… 可她呢……她做了些什么? 容非瑾羞耻地望着地面,连看江慕之一眼,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 虽然如此,她还是记得江慕之的异样,抬手把自己的围巾解开了,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合上了,沉默了一会,才把围巾又递给了江慕之。 “围上吧。”她的声音略有些低哑艰涩。 其实她想说,我给你围上吧,可她不能,她们是朋友,这是她答应过的。母亲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她没有立场重新追求阿慕。 况且……容非瑾的脑海中有一个疑问忽然就闪现了出来,她真的该继续出现在阿慕的生命中么? 她以为她们之间更多的是美好,可重来一次,无数真相纷至沓来,每一笔阿慕的付出都像是加载了无数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重来一次,她真的要让阿慕,重新过上、上辈子那样一直为自己付出、无数次为自己妥协的日子么? 容非瑾猛地摇了摇头,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她既可以和江慕之继续在一起,又不会成为她的负累、她的负担。 这些天她和母亲视频聊天时,已经在慢慢渗透,她喜欢女孩的这个事实了,她要向阿慕证明,她上辈子能做到的坚定,这辈子依然也可以…… 江慕之却没有伸手接过,疑惑地看着失神的容非瑾,看出了她的反常,眼中有担忧闪过:“我不用,你……你是感冒了么?记得吃药。” 容非瑾倏然抬眸,隔着人群,忽然就红了眼眶,泪光闪闪地望着江慕之,围巾还是执拗地放在江慕之眼前。 一旁随行的四个人都略有些尴尬,大气都不敢喘。 江慕之发现了周围人的境况,看着容非瑾的眼眸里充斥着无奈,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叹了口气,只好接过了围巾,在自己的脖子上围了几圈。 “谢谢。” 江慕之忽然发现,在知晓上辈子容非瑾并未变心,那些话也不是她的真心之语后,压在她身上的、那无形的重担好像一瞬间轻了不少。 可她心底的怨气分毫未减,她怨容非瑾,怨她太过天真、自作主张,也怨自己,怨自己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不能真正的做到远走高飞,偏偏要在她结婚时,再回来看一眼……若是没有那一眼,阿绵定会好好的活着…… 江慕之侧过头,看了眼唐绵,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悔意与暖意同时出现在她的眼底,江慕之紧了紧唐绵挽着自己的胳膊。 好在,这个时空的阿绵还活着,也因此,她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明明对容非瑾又爱又恨,却依旧能坦然地面对她。 “不客气。”容非瑾回过头,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呵欠,状若自如地熟稔说:“今天老师好像唱催眠曲一样,我简直要困死了。” 说完,才抽了抽鼻子,浓重的鼻音响起。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场五个人都门清,却不拆穿她,一向冷漠的纪宁忱还一脸认真地应和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困得我课上就忍不住趴桌子上了,结果还被老师发现了。” 刘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心道,你那是被我的美貌所迷惑,想亲我好么?别怪老师好伐。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容非瑾一脸感激地看了眼纪宁忱。 纪宁忱回以不客气的眼神。 行吧,这年头的人都喜欢自欺欺人。刘谌无奈地摊摊手。 容非瑾:“对了,阿慕,你十大歌手决赛准备好了么?这周五就要比赛了。” 第47章 江慕之愣了一瞬, 倏然抬眸。 最近一个月她忙得昏了头, 早就把这回事抛到了脑后。她想认识的人也已经结识,就没把精力放在这上面去。 江慕之长吁了口气:“还没有,谢谢……学姐提醒。” 她想了想, 还是叫出了这最初始的称呼,既然说好了做朋友,在众人面前, 她自然也不会吝啬这一个称呼。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今天是周三, 周五比赛……时间就快到了。 本次决赛不是自选曲目, 而是举办方指定,他们事先给了他们二十六个人曲目的范围, 一共二十首歌, 到时候从这里面抽取。江慕之之前看了, 没有她特别不熟的, 这样看来,倒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既然遇见了,就一起吃饭?”刘谌询问道, 主要把目光放在了江慕之的身上,一脸关切,等待她的回答。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都能看出容非瑾和江慕之的不对劲,就更别说和江慕之早就谈过了的刘谌,她有些担心江慕之会尴尬。 可是都碰上了, 她们关系又都那么好,她假如不邀请她们一起吃饭,又会把这规避表现得太明显。 “可以。”江慕之轻轻点头,又把刚刚和谨言唐绵说过的话说了一遍:“不过我只有半小时的时间。” “没问题,我们在学校附近吃,边上菜边吃,晚不了。”刘谌拍板道。 刘谌最终选在了学校东门的一个餐馆,物美价廉,分量还足,社团聚餐时常常会选在这里,刘谌自然地拿起菜单,熟练地点了六个菜,在场所有人的喜好她都摸了个透,就连容非瑾,也因为最近总一起吃饭,知道的差不多了。 江慕之看着她点的餐,也暗中点了点头,阿谌在吃喝上,果真是最靠谱的。 菜才上了一半,江慕之的手机就响了,她急忙把嘴里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看到那一串号码后,赶紧站起了身,略有些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学姐那边催了,我得先走了。” “嗯,拜拜。”唐绵随口道。 江慕之冲她笑了一下,就离开了。 容非瑾有些愣住,拿着筷子,呆呆地望着江慕之的背影,眼底透着浓到抹不去的悲伤。 她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江慕之称呼别人为学姐,对于别人,她都是名字加上学姐,她以为,对于阿慕,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称呼…… 是因为分手了,所以连这个称呼,都要夺取了么? 等江慕之走到了实验室,伸手摸了摸脖子,才发觉,她还围着容非瑾的围巾。 她紧了紧摸着围巾的手,一时有些恍惚。 “慕之,过来一下,你看看这样对不对……”学姐还在写写画画,抬头一看江慕之来了,就连忙招手叫她过去。 江慕之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应道:“来啦。” 又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比赛那天再还给她了…… 很快就到了周五晚上。 江慕之将容非瑾的围巾装进了袋子里,如约来到了演播厅,她来得早,此时还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她环顾了一圈,锁定了那个她熟悉的身影,唇角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那个人还在看着手里的纸张,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专注认真的模样,连江慕之的靠近都没有觉察到。 “看什么呢?”江慕之背着手,绕到她的身后,低声问道。 “啊!”白医燃被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惊呼了一声,歪头一看身后是江慕之,松了口气。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笑着埋怨道:“吓死我了,你走路都没声的啊。” 不知为何,对于眼前这个人,白医燃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些她从未对别人有过的语气、做过的动作,用在这个人身上,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好像天经地义一般。 明明她们才认识了不到两个月…… 江慕之坐到她的身边,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地看着她:“明明是你看得太入迷了,我都站你身后好一会儿了,你都没有发现……你这是看什么呢?” 白医燃默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江慕之眼眸一瞥,有些一言难尽,一字一句地念:“缓、解、压、力、的……七大自然疗法?” 白医燃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紧张很正常,理直气壮道: “对啊!你都不紧张的啊……”白医燃从上到下把江慕之打量了一遍,又兀自点了点头,眼里闪过失落和少许的羡慕:“也是,你和非瑾都那么厉害,轻轻松松就是第一第二。” “她竟然是第二……”江慕之有些恍惚,低敛眉目,轻声自语道。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太小,白医燃并没有听清,见她愣住,手在她的眼前挥了几下:“阿慕?阿慕!” “嗯?什么?”江慕之猛地回过神,就听见白医燃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江慕之摇了摇头,对着她轻轻笑了一下,眼眸里满是认真与毫不掩饰的欣赏,由衷地感慨道:“其实你才厉害,你唱得真的、真的很好。”你才是真正的、以十九岁的年纪拿到了这个成绩的天之骄子。 她和容非瑾的歌声里,都会不自觉地带上三十岁的她们对世事的体悟与感伤,而这些感情,是她们十九岁时未尝有的。其实说起来,她们也就是在年纪上占了白医燃的便宜。 “谢……谢谢。”白医燃的脸颊莫名在这场注视下,蔓上了一丝绯红,她羞赧地掖了耳边的碎发,又偷偷地抬头看了眼江慕之,隐约有些高兴,期待地问:“你真的觉得,我唱得很好么?” 因为江慕之为人风轻云淡,不像是她们这个年纪的人,复赛时又是全场第一,白医燃下意识地就很重视江慕之的意见。 “嗯,真的很好。”江慕之轻轻应道,看着她未来那么强大正派的好友、如今居然只因为一句简简单单的夸赞,就这么害羞,笑意在她的眸底渐渐晕开:“所以,决赛也要加油啊。” “我、我会的。” 江慕之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头发。 容非瑾推开门,入目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她的好友,眼里亮如星辰,略有些害羞地抬着头看着她的女孩,而她的女孩,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无奈却又温柔地摸着她的头,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静静地流淌着。 容非瑾的心骤然间被狠狠地刺痛了,她退了一步,把门关上,好像这就可以自欺欺人地把眼前这一切当成是假象。 难道……随着时间的流逝,阿慕对她的爱真的会比恨更快淡去,转身爱上他人?她忽然就想起了江慕之面对她时凉薄的目光与那释然的语气,再和眼前这个淡漠却温和的人对比…… 不要!容非瑾的心底倏然生起了巨大的恐慌,眼里满满的尽是哀求,不要爱别人,只有我,好不好……别忘记我,等等我…… 她也不能再等了!时间不等人,阿慕也不想等她,她真的怕,在她还没有解决她们之间的一切障碍,重新有立场重新追求这个人时,这个人就已经转投了他人怀抱,那她该有多绝望? 容非瑾紧了紧握着手机的手,她到底,该怎样和母亲和盘托出这一切,才可以让她不要受太大的刺激? 容非瑾稳了稳心神,推门走入,强装淡定地走到江慕之眼前,勉强地笑了笑:“你们都好早。” 江慕之抬眼看了眼她,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放在一旁的口袋递给她:“你的围巾,那天谢谢。” “不客气。”容非瑾接了过来,指了指她旁边窄小的位置:“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她们坐的是长凳,白医燃愣了一下,连忙往右侧窜了窜,江慕之也跟着挪了挪:“嗯,可以。” 又过了十几分钟,比赛就开始了,江慕之等二十七人排好队,离舞台只有一门之隔。 “现在有请……进入决赛的二十七名选手!” 主持人说完,江慕之便深呼了口气,把门打开,领着其余二十六人,往里面走。 容非瑾就站在她的身后,低垂着眉目,忽然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江慕之呼吸一窒,脊背一僵,手上柔软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发生了什么,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那人抵在她的背后,凑近了她,悄声道:“阿慕,我好紧张啊。” 那人温热的呼吸打在了江慕之的耳朵上,江慕之战栗了一下,耳朵不自觉地变得血红。 “没什么可紧张的。”江慕之立刻回道,忍不住地加快了脚步,找到了位置,面对观众,在舞台上站好。 本次决赛,比赛举办方一共准备了九首歌曲,通过抽签,确认演唱的歌曲,二十七个人分为九组,最终由评委与观众共同打分,确立九个优胜者,设为擂主。 剩下的十八个人每人拥有两次挑战权,挑战擂主,挑战的歌曲依然由双方共同确立,最后的十大歌手,就由这九大擂主,与非擂主中获胜比例最大的人构成。 十个人所唱所有的歌曲的最高分,便是这个人的最终得分,并且以这个分数排名。 大屏幕上不断放映着本次比赛的九大歌曲,第一个抽签的便是江慕之。 她上前了一步,在众人面前,感受到了久违了的紧张,她咬了咬牙,随意拍下了按钮,心脏在胸腔中狂跳,握着话筒的手心出了一层的冷汗。 没办法,这九首歌里,有一首是她根本不擅长的类型,那首歌的高音她根本唱不上去,而如果不声嘶力竭,又唱不出这首歌的味道。 江慕之默默地为自己祈祷着。 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滚动的大屏幕。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首她并不陌生的歌曲上面。 《我恨我爱你》。 第48章 还好。 江慕之松了口气, 方才被高高吊起的心脏又放回到了原位, 可看向大屏幕的目光却逐渐变得薄凉,就好像是冬日里稀疏的草木上落下的那一层霜。 我恨我爱你,多贴切。 江慕之微敛着眼眸, 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听从着主持人的指挥,退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 忍不住轻瞥了一眼她身旁的女孩。 女孩的眸光有些呆滞,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在看她, 那眼里带着自重生以来便没有放过她的迷离与彷徨, 其中如细水长流的丝丝缕缕的温柔缱绻卷着哀伤与苦楚流淌而出。 江慕之微怔,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僵在了原地, 怎么也收不回视线。 从女孩的眼底, 她仿若看见了历经世事的沧桑, 和漫长的独活与等待后的孤寂、和痛苦。她第一次相信了后来的那三年, 原来真的在这个人的心底留下了痕迹。 那日她说的轻巧,“我活不下去了,一个人的日子太苦太难”, 仅仅十五个字,却概括了她度日如年的三年,如今细细想来,若容非瑾一直爱的都是自己,那么那三年,她不仅要带着对自己的愧疚, 还要日日受着害死心爱之人的折磨,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就像是,曾经的自己。 江慕之之于容非瑾,就像是唐绵之于江慕之。只是一个是害死亲人的痛,一个是害死爱人的痛,到底是哪一种更痛一些,江慕之也不知道。 江慕之的心倏然一痛,猛的回过头,蹙眉抿唇,也不知是心疼眼前这人,还是想起上一世被自己害死的阿绵,她略微有些失神地望着容非瑾,看着对方在自己的视线之下上前了一步,同样拍了下那个按钮。 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底下爆发了巨大的嘘声,演播厅里满是观众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江慕之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大屏幕,上面写的五个字让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也是一惊。 《我恨我爱你》。 “这是黑幕吧!复赛第一第二提前对决?难不成是给第十一名让位?”倾向阴谋论的一派这样说。 “不能,我觉得是巧了,决赛的规则又不是一锤子定音,两个人输的那个可以通过其他人pk,重新当成擂主。”更理智一点的这样说。 “同意!而且……这可是第一第二的对决!你们不兴奋么!不激动么!” 台上的两个当时人也很震惊,几乎是看到结果的刹那,两人便同时转头,视线在空中交汇,她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想来谁也没有想到这九分之一的概率会被她们碰上。 主持人摸了摸鼻子:“看来我们的第一和第二很有缘了,碰到了同一首歌,希望一会这首歌能带给大家一场听觉上的盛宴,现在有请目前排在第三名的同学……” 最后一个选到《我恨我爱你》的选手是排名在二十一名的方恪,是一个嗓音很温柔的男生,他能进入决赛,也全凭他的一幅好嗓音,没什么技巧可言,可以说,第一组对决的看点,就在于江慕之和容非瑾身上了。 有的观众不禁对这个第二十一名的小男生投以同情的目光,看他抽中这首歌时,脸一下子就僵住了,嘴角耷拉着,原本的笑意荡然无存。 因为复赛是自选曲目,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二十一名便是他的极限了。本来若是他运气好点,挑中个名次靠后的对手,还是有可能再放光彩的。谁知就这么碰上了死亡小组,两个对手不仅唱功了得且人气极高,估摸着无论是评委那面,还是观众那面,他都讨不着好。 而江慕之那首并不擅长的歌,是《追梦赤子心》,很幸运地被白医燃选上了,只是7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江慕之清楚地看见了她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她最是擅长高音,激昂的嗓音与丰沛的感情在首歌上简直是天籁之音,能让人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抽签结束后,经历了一段短暂的休息,就到了江慕之三人的表演时刻。 两人在后台时都没有和对方说话,只是静静地,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方恪胆战心惊地站在旁边,戴着耳机,一遍又一遍低声试唱着。 这是校园十大歌手迄今为止最受瞩目的一场比拼。 江慕之vs容非瑾,两大金融系女神的正面对决,究竟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本次比赛同时在一个江海大学学生自己做的网站上进行直播,在三人登台的那一刹那,直播间瞬间爆满,原本就在直播间的同学清晰地感受到了她们的网速骤降,欲哭无泪。 弹幕上。 【我压一包辣条,赌容非瑾赢,我承认江慕之实力超群,可没办法,这首歌阿妹是原唱,江慕之的嗓音过于温柔低沉,很明显她更适合似喃喃低语的曲目。】 【收下辣条,请楼上的朋友送到一舍。说江慕之不适合唱这首歌的,是忘了这首歌,陈天王也唱过么?江慕之上一首唱的就是他的歌,同样的曲风,她肯定是要比容非瑾更胜一筹的。】 【啊啊啊!容非瑾!女神最美!女神最棒!】 【江慕之!江慕之盛世美颜!海大校花!颜值吊打容非瑾!】 【容非瑾才是海大校花!】 【江慕之是!】 …… 霎时间弹幕就被江慕之和容非瑾的颜粉刷屏,双方谁也不肯让着谁,而就在这一段时间,音乐缓缓响了起来,灯光也暗了下来,三个人站在舞台上,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音乐响起的那一刹那,舞台下的噪声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直播间里也像是刮过了一阵旋风,把所有的弹幕都卷走了。此刻他们没有功夫再去争论谁是谁非,只是静静地,享受这一场视觉和听觉上的双重盛宴。 江慕之缓缓睁开眼睛,款步向前,在昏黄的灯光的映衬下,她身上那股忧郁的绝望更加明显。 “面带微笑离开你怀里,我听天由命……” 她的声音低缓微沉,带着些许的沙哑,以及那让人无法忽视的充沛而绵长的伤感,明明她没有丝毫的炫技,就好像有的观众说的那样,似低语、似轻诉,却轻易的,每一句都能直达心脏,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开头,观众们的目光却纷纷变得浓重、粘稠,就这样被江慕之带进了她给他们营造的意境当中。 那可能是一个雨天,女孩站在恋人的身后,紧咬薄唇,明明哀痛却故作洒脱地目送恋人离开,她想挽留,可那人的话语与绝情却给了她致命一击,她仅剩的自尊告诉她,自己只能选择被抛弃在原地。她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透,她的脸是湿的,却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同样的,江慕之也被勾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她骤然转身,眼眶含泪,眉头轻蹙,和身后的容非瑾对视着,里面写着别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视线随着容非瑾的走近而移动。 随即,容非瑾空灵的声音,便在众人耳边响起。 “爱情已经过了甜蜜期,多说也是无益……” 下面的评委止不住地点头,纠结地看看江慕之又看看容非瑾,在纸上写写画画。 容非瑾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停留在江慕之的身上,缓缓向她走去,哀转叹惋的声音好似在诉说着她的情思,她的惆怅。 明明两人是即兴发挥,却莫名地配合地天衣无缝,像是事先排练过的一样,现在出声的方恪像是一个局外人,与眼前的场景格格不入,丝毫插不进深情对视的两人中间。 “都怪我太不争气,我恨我爱你,oh我爱你,只是因为因为你是你,oh我恨你……” 我恨你,优柔寡断过分天真,我恨你,躲躲藏藏只会逃避,我恨你,轻易听信他人,又轻易地放弃我…… 我恨你最后那一句——我爱你。 江慕之的眼中带着浓烈的伤感与绝望,随着最后一句的结束,阖上眼眸,掩住一目的泪意,和容非瑾一起,向评委深深地鞠了一躬,又向观众席鞠了一躬。 方恪有些慌乱,也跟着鞠躬,如今他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了,这短短的四分钟,却是他有史以来,唱歌唱的最绝望的时刻。 江慕之哽了下喉咙,声音依然低缓温和,却有些喑哑: “谢谢。” 随即,演播厅里爆发了一阵巨大的掌声,经久不息,每个观众都微微红了眼眶,卖力地拍着她们的手掌。 这一场比拼,丝毫没有让她们失望,轻易地让年纪尚轻的他们回想起那些为数不多却刻骨铭心的记忆。 或者,与其说是一场比拼,不如说是表演。 不知谁先回过神来。 “江慕之!江慕之!江慕之……” 容非瑾的粉丝也不落下风。 “容非瑾!容非瑾!容非瑾……” 演播厅的棚顶都要被激动的观众们掀开了,就连坐在寝室里看直播的学生,好似也被场内的气氛感染了,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们的名字。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江慕之与容非瑾这两个名字忽然就火遍江海大学。 第49章 直到江慕之离开舞台, 白医燃依然失神地望着舞台的方向, 久久不能平静。 从江慕之的歌声里,白医燃听到了苍茫无际的绝望,像是一个迷途在黑暗中的旅人, 找不到方向,找不到终点,她一边迷茫, 一边绝望。 白医燃为她心疼,可不知不觉中, 她的胸腔中好像多了点什么, 她的灵魂好似被震动,心脏不受控制了一样越跳越快。那样耀眼的模样, 那样沉郁的气质, 让人忍不住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捧到她的面前…… 究竟要怎样, 才能抚平她蹙起的眉, 究竟要怎样,才能弥补另一个人在她心上留下的伤痕? 白医燃迷茫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不明白这颗心为何跳动地如此地快, 那里面多出的渴望,是因为碰到了音乐上的知音?亦或是其他的什么?至于是什么,白医燃如今还不敢深想。 江慕之三人走到后台,容非瑾跟在她的身后静默不语,她的眼神还有些怔愣,似是还没有从那巨大的悲恸中走出来。 不知不觉, 江慕之就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方恪早就独自离开了。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待失神的容非瑾经过她的身边时,她才讽刺地勾了勾唇,轻轻道:“你恨你爱我,就和我一样。” 容非瑾睁大了眼睛,回过头,惊愕地听着江慕之继续说:“不然你唱得不会这么动情,你看,容非瑾,分开四年……哦,对了,对你来说,是七年,我们依然是这么默契,连想法都是。” 容非瑾有些无措地握上她的手臂,眼底带着惊恐,想告诉她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却听见江慕之嗤笑了一声,眼底带着几乎能将她推向地狱的讽刺。 就算江慕之知晓自己无法接受容非瑾,可还是会忍不住地为容非瑾的想法失落。 看吧,江慕之也不过尔尔,会像这世界上的一切凡夫俗子一样,会在她的追求者转身不爱时而失落,哪怕这个人她已经拒绝了,江慕之不禁自嘲地想,说不定容非瑾转投他人怀抱时,她还会嫉妒愤恨,会冲动地过去向她讨个说法。 莫名地,随着这一曲终了,她的胸腔里好像着了一团火,她越想浇灭她,却是助长他的气焰,仇恨,或者说嫉恨,像是野兽一样吞噬着她的心,让她一时有些口不择言。 她的手臂是暖的,目光却是冷的,她们离得极近,容非瑾清晰地听见了她因愤怒而变得略快的呼吸声,和那个人有些压抑地咬牙切齿。 “承认吧,我们的相爱,在你的心里是个错误,就像歌里唱的,你恨我最后那一句,我爱你,你巴不得我们从来都不曾开始,这样你不必受内心的煎熬,不必做这种二选一的单选题……其实分手那天你说的那些话,其实是认真的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听着江慕之越来越怒不可遏,越来越过分的言语,容非瑾忍不住在这个人面前湿了眼眶,七年的痛苦经过这一首歌的发酵,终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上前了一步,几乎要和江慕之顶着鼻子,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江慕之,眼底写满了委屈:“我知道我错了,我也在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离开的那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在煎熬中度过,我不停地做噩梦,却没有一天能梦见你,为了惩罚自己,我的母亲到死,我都没有见她一面……” “你用了多久怀念唐绵,难熬么?可我比你多了一倍的时间来思念你!”容非瑾激动地揪着同样眼睛发狠的江慕之的衣领,哽咽着:“从我的歌声里,你听到的,真的是我后悔我们的这段感情么?你是真的不懂么?真的不懂,我是在唱我的无力,我的失去,我的无法挽留么?我恨的是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么?你说我不想二选一,可我自始至终都在二选一……” “江慕之,七年,我们分开了七年,头四年,我也在和你一同悔恨,在唐绵逝去后,我一回江海市就和张祺洛离婚了!” 容非瑾眼眶通红,哭得让人心碎:“你能明白那种,明明不久前,自己的家里还有着自己爱的人的欢声笑语,可就因为我的一个愚蠢的决定,转眼间就剩我一个人的那种痛苦和后悔么!我曾经的一切幸福都好像是一场梦一样,化作泡影,我握着一张结婚证和一张离婚证,失去了我的挚爱,连母亲都无颜去见,我还害死我爱的人最好的朋友!” 容非瑾放开了江慕之的衣领,缓缓地蹲在地上,捂着脸颊,泣不成声。 听着容非瑾的哭诉,江慕之仿佛满腔的怒火都被浇灭了,脑子瞬间冰凉一片,冷静了下来。 她刚刚都做了什么……看到容非瑾被刺伤,竟然有一瞬间的报复成功的快感,果真在容非瑾面前,她就会变得不像她自己。 江慕之无力地捂上额头,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心脏还在疯狂的跳动,她的眸光微微闪烁,站在高处俯视着容非瑾,却不知做什么是好,她的声音很轻:“抱歉,我有些急了,我不该向你发脾气。” “你不需要道歉。”容非瑾闷闷的声音传来:“这些都是我应得的,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怎么会打你。”江慕之哑然失笑。 她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 容非瑾却充耳不闻,她哭过后也发泄够了,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慕之:“阿慕,现在的一切都是我活该,你不愿和我继续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可我们已经相互折磨了那么长时间,你真的不能再给我次机会么?” 在容非瑾满怀期待的目光下,江慕之还是摇了摇头。 她轻轻叹了口气:“阿瑾,其实过去的那些事,又有谁说的准是谁对谁错呢?你有错,我也有错,那时你是我的恋人,我却没有发觉你母亲的病况,还有我出国和工作的那些事,我不该瞒着你做决定。” “我们做了错事,是应该弥补,我知道那七年你过的很不容易,可是我们不能把自己事后的痛苦拿来当筹码,这种事不是比谁更痛苦,比谁更愧疚,就能解决了。是,你比我多活了三年,姑且看做你比我痛苦,可比完了,然后呢?你付出了代价,我也是,可我们为彼此受的伤害不会因为付出了代价就能弥补的,在心上刻下的痕迹,不是说重来一次,就能被抹去的。” “我知道!”容非瑾激动地站了起来,因为蹲了太久,她的腿有些麻,江慕之不由得上前扶住她,她顺势进入江慕之的怀中:“所以我这辈子会对你很好很好,来尽我全力弥补你,你可以出国,可以留校,可以完成你的理想,我会努力成为你坚实的后盾,就像上辈子的你一样,你只要在终点等我就好……” “说的轻巧。”江慕之轻轻挣脱开,薄唇无情地吐出这几个字。 舞台上第二组选手已经进行到了收尾部分,江慕之看了那个方向一眼,长话短说:“你母亲那是个大问题,我一点也不想再躲躲藏藏了,再有,你一点也不适合金融这个领域,你也是知道的吧,你千好万好,在这个领域中,却像个呆头鹅一样……” 容非瑾听到这个比喻愣了一下,脑袋中竟然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鹅身人头的形象,那个鹅一回头,却长着一张和她一样的脸…… 容非瑾一个激灵,耳边那个人还在继续说:“上辈子你每个月赚的钱,还不够你的一套化妆品的,我被陷害泄露公司机密后,除了我每天打的零工,我们就靠着存款度日。这辈子纵使你重生了,可重生又不是换头,这几年你可以凭借记忆好好发展,可以后呢?你如何养的起我?” “我……我会努力的……”容非瑾的脸上有些发烧,她也知晓自己是真的没有天分,上学时按部就班,还能考个中等成绩,可真的参加工作了,却发现她就是个高分低能的…… 她兴许只适合卖脸。 得到了这个结论的容非瑾不禁有些泄气,可她已经是重生一次的人了,大不了……就让宁忱带一带她…… “现在请第二组的同学休息一下,第三组同学在后台准备……然后,重新有请我们的第一组,江慕之,容非瑾,方恪!” 主持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江慕之便迈开了步子,往那个方向走。 容非瑾一边迈着快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码字,一边飞速地说:“那等我能养的起你了,我也解决我母亲那边的事了,你就能答应我了么?” 江慕之也有些急,之前下台时,工作人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别走的太远,看第二组快要唱完就做好准备…… 她想了想,容非瑾母亲那就是一大难关,她一点也不信,这个人可以解决掉。她本来是不想冒险的,可看这个人穷追不舍的劲头,还是微微颔首:“可以,等你解决掉你母亲的事情,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但成不成功,就不是我说了算的。”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 方恪见到姗姗来迟的二人,送了口气:“谢天谢地,你们可算回来了。” 看着方恪真诚的模样,江慕之也由衷地道歉:“不好意思,就等了。” 三人便走上了舞台。 主持人拿着一个信封,故作神秘地向观众展示着:“这里面,写的就是三名选手的比赛成绩,第一擂主的宝座,究竟花落谁家?让我们,拭目以待!” 底下的观众好像炸开了一般,有人喊着江慕之,也有人喊着容非瑾,唯独没有喊方恪的。 方恪也早有预感,此刻他的脸上早就麻木了,镜头不禁给他了一个特写。 主持人慢吞吞地拆开信封,观众都替他着急,看他慢条斯理的动作,甚至想要代替他。 他的脸上多了一丝惊讶:“哇!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可以给你们透露一下,这里面有两个非常相近的成绩,一个,是97.5,一个是97.6……” “我们不知道。”有观众在弹幕上说:“我们就知道,节目结束你可能要被围殴。” 其余观众的小心脏被掉的高高的,也纷纷表示赞同。 “好吧!恭喜!我们的……一号还是二号选手呢?”主持人来了个大喘气,可能他觉得这样对方恪不公平,又添了一句:“还是二十一号呢?” 这下不仅是观众想要打主持人了,江慕之的嘴角也带了抹危险的笑容,她抬起话筒: “同学,你知道么?其实我们都知道你是哪个系的,海大虽大,可找一个已知名字和专业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江慕之的声音本来就清凉,没做太多的渲染,在场的人就感觉自己背后凉嗖嗖的。 容非瑾温柔地笑了一下,接过话题:“所以主持人千万小心,做多了亏心事,是要有鬼敲门的。” “呀~”主持人不禁抖瑟了一下:“好了,怕了怕了,本次比赛第一组的擂主是……嗯……不好意思,我忘了。”又是一个大喘气,台下观众咬牙切齿。 主持人看着那张卡片,一字一顿地说:“恭喜!我们的容非瑾同学……获得97.5分的高分,恭喜我们的江慕之同学,成为本组的擂主!” 听到前半部分,江慕之的心好像骤停了一样,最后,重重的松了口气。 如果不出意外,她的校园十大歌手之旅,便到此结束了。 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挑战她了吧…… 第50章 容非瑾输了, 也没有太过失望, 输给阿慕,她心服口服。只是盈盈走入待定席,等着九大擂主确定完毕。 如江慕之所料, 那首歌便是她今夜最后的献唱。在她接连在复赛、决赛两次获得本场最高分后,没有人觉得自己能超过她。 不过,其实白医燃是想要挑战她的, 然而她一战成为第三擂主,同时获得本次比赛第四好的成绩, 只好有些遗憾地看了眼与她隔了一个座位的江慕之。 而容非瑾, 毫不拖泥带水挑战了第四擂主,唱了一首《only love》, 依旧唱得百转千回, 莫名温柔, 又莫名伤感。 她唱歌时, 眼睛一刻不离坐在擂主席上的江慕之,那眸子里闪着的泪光看得江慕之止不住地皱眉,心脏不受控制地抽搐, 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不再去理会她的视线。 十大歌手已经尘埃落定,江慕之第一,容非瑾第二,白医燃第四, 三个人的名次都不错。作为十大歌手之首,江慕之还捧着奖杯,发表了获奖感言,看着舞台下手掌都拍得通红,好似是她们获奖了一样激动的唐绵三人,忍不住地发笑。 不过这些对江慕之来说,都是生活中的小插曲。 包括她答应的,容非瑾那句,再给她一次机会,都没有被她放在心上。 她一如既往地忙碌。最近她的论文已经在国外的一个含金量很高的期刊上发表了,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所以她只有白天没有课的时间泡在实验室,不过这几日她偶遇白医燃的概率好像高了许多,偶尔还会和她一起吃个饭。晚上就在寝室摆弄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一天唐绵终于憋不住了,她们家阿慕已经这样神秘兮兮好几天了,把她的胃口都吊得足足的,她凑过去看,江慕之居然直接把手机藏起来,虽然她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唐绵知道,一定有鬼! “阿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江慕之泰然自若地把手机锁上,放在桌子上。 唐绵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江慕之,自行拿起了她的手机,江慕之也没阻止,依然一本正经地双手交叉坐在位置上。 唐绵熟练地输入了那段她烂熟于心的密码,第一次,密码错误,第二次,密码依然错误…… 唐绵:??? “你把密码给改了。”唐绵笃定道,脸颊气鼓鼓地看着江慕之。 “嗯。”江慕之认真地点了点头,一脸真诚地看着唐绵:“对,密码改了。”眼底不经意间闪过一抹笑意。 其实逗阿绵玩真的挺有意思的,怪不得阿谌和谨言两个人那么热衷此事。 “哼!”唐绵撅起嘴,猛地站起身,生闷气一样,把手机还给了江慕之:“生气气,我不理你了!单方面和你冷战一个小时,嗯……算了,十分钟吧。” 江慕之轻笑一下,又把手机打开,可当她低下头看手机时,眼底的笑意却渐渐泯灭,变得冰凉。 刘,林。 江慕之抿了抿唇,她的手机上显示的,是一款唐绵常常玩的游戏,里面和她同队伍的,还有另外的一男一女,最近的几周,她抽空就玩这个她几乎没怎么玩过的游戏,慢慢地和女生结识了,并加了好友,可几乎,女生上线,这个男生必然会赶来陪在她的身边。 江慕之忍不住冷笑一声,陪阿绵没时间,陪其他的女生倒是有时间了? 若不是她重来一回,也不会知道,这位刘林同学为了避开阿绵,居然还申请了一个小号,而且,这小号的段位居然比大号还要高。 只是现在她还没有证据证明这就是刘林的小号,若是贸贸然和阿绵说,这家伙再倒打一耙,就不好办了。 江慕之的眸底幽深一片,望着地面若有所思。 唐绵还没爬上床多久,反正没有十分钟,就听见她乍乍乎乎地大声喊道:“阿慕!阿慕!你和学姐唱歌的那段视频点击量又高了!” 校园十大歌手决赛的第二天,不知道是谁把那首《我恨我爱你》传到了网上,赞扬声一片,短短几天江慕之的微博粉丝就涨了十好几万,但也导致了江慕之的微博有几日被陌生人的消息轮番轰炸,不胜其扰。 这也是江慕之始料未及的。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内歌唱比赛,况且,上辈子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变故。她又不打算做网红什么的,就没有再上微博了,微信和扣扣也被她设了权限。 “咳咳。”也在寝室的林谨言咳了几声,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表:“说好的十分钟呢?” “我唐绵今天就是憋死,死外面,从寝室跳下去,也不会和江慕之说一句话!”林谨言愤愤地指着窗外,激动地说道,紧接着嘴角一扬,眉眼弯弯,觍着脸道:“真香!” 唐绵:“……” 江慕之:“……” “谨言,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别指出来了,给她留点面子吧。” “不理你们了!哼!”唐绵“噌”的一声把床帘拉上,像是在泄愤一样。 林谨言无奈地耸耸肩,和江慕之相视一笑,便又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大概十点的时候,江慕之进卫生间洗完漱,出来时见林谨言也起了身,和她笑了笑,道:“看来,今晚阿谌又不打算回来了。” 林谨言摊摊手:“这不太正常了,自从和宁忱学姐在一起后,她在寝室住过几天?” “上周她不就是在寝室睡的?” 江慕之看见她的好友有些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她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林谨言西装裤衣冠楚楚的样子,她臭着一张脸,不屑道:女人,你太天真了。 紧接着,就听见林谨言面无表情地吐出了几个字:“她上周大姨妈。” 江慕之愣了愣,静默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莫名有些感慨,叹了口气。 老了,真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 唐绵不知道也从哪冒出来了,她把床帘拉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谨言你分析的非常到位,总不能大姨妈时带着女朋友去开房吧……” “不是我分析的。”林谨言解释道:“是阿谌自己和我说的。” “……成吧。”阿谌果然最奔放。 “对了,你们说,阿谌什么时候买房啊?”唐绵一脸八卦,和她们算了一笔账:“你们看,我们学校旁边的汉庭,一晚上也得二百元,虽然阿谌有会员卡,可也不会低于一百。” “宁忱学姐今年大三,还有两年,以她们现在这去宾馆的频率,少说也有300天不回寝室,这就是快五万元,而且她们只有晚上才去住,多不划算啊……阿谌虽然不缺这点钱,可买房还能顺便增值呢!而且买了房,还能白天晚上和她家宁忱姐在一起,我不信她不心动!” 唐绵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她刚才只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可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慕之,等着她的夸赞。 江慕之轻轻勾了勾唇,温和的目光落在唐绵的身上,微微颔首:“阿绵说的有道理。” 在上辈子,阿谌买房是真实发生的,而且就在最近几天。后来她被赶出家门,假期也是在那里度过的。 其实唐绵邀请过她去她家住,可她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况且那里离她的父母实在是太近了,所以她本来是想要申请留校的,可阿谌吊儿郎当地和她说:“留校住的多不舒服,不如去我那,反正我那假期也没有人,地方大还安全。” 想到这里,江慕之的心底不禁涌上了一股暖流。其实上辈子留给她的,也不仅仅是痛苦的回忆,只是那些痛苦把这些温暖覆盖住了,遮住了她的双眼,才让她忘记了,陷在痛苦中自怨自艾。 可是,随着这些事重新在她的生命中上演,江慕之感觉,她原本已经变得冷硬的心,好像慢慢地回温,像是枯木逢春,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她忽然就对生活有了期待。 还不等江慕之再说些什么,三人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钥匙在锁中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她轻轻一甩,把门关上,虽然关门的声音不响,却比以往时声音大得多,还隐隐能从中听出怒气。 刘谌大步流星,身影从江慕之的身边掠过,走到了自己座位上,捶了下桌子,平日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满是愤怒,低斥道:“真是不可理喻!” 寝室里江慕之三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都不敢喘。 眼前的情况再清楚不过,阿谌怒气冲冲地在十点多回了寝,除了她与纪宁忱吵架了,还有什么? 三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决定暂且不去打搅她,等她情绪稳定了再问问她发生了什么。林谨言低头去卫生间洗漱,江慕之连忙爬上了床,唐绵也轻手轻脚地把帘子拉上。 过了大概半小时,刘谌还独自一人侧坐在那里,手肘拄在桌子上,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江慕之关切地从上面看了眼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阿谌,怎么了?” 虽然上辈子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可这辈子,从她让阿谌与季明夏保持距离,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这两个人一直都是蜜里调油的状态。 江慕之的眼底隐隐有些担忧,该不会,又是因为季明夏,阿谌狗……咳,那啥改不了那啥? 第51章 刘谌蹙紧眼眉, 抿了抿唇, 回想起了方才的情景,隐隐被她压下去的怒气再次难以遏制地浮上心头。 她就不明白了。明夏和纪宁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纪宁忱为什么就那么仇视她!纪宁忱这么做……让她以后和明夏再怎么相处?纪宁忱怎么就不明白呢?她和明夏, 从头到尾,都是不可能的! “还能怎么了!还不是纪宁忱又和我闹!”刘谌的眼里闪过委屈,她看了看空了的水杯, 放在饮水机下接了杯水,置气一般狠狠地喉咙里灌:“我就不明白了, 明夏到底招她惹她了。” 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江慕之的心里“咯噔”的一声,暗道坏了。她之前就一直在祈祷着, 千万别是因为季明夏, 千万别是季明夏……结果, 她设想中最坏的可能性还是发生了…… 看着年少的好友, 江慕之有些恨铁不成钢,语气催促:“又是季明夏?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我知道,要和明夏保持距离……”还不等江慕之说完, 刘谌撇了撇嘴,打断了她:“我听你了啊,也保持了啊!” 刘谌拧着眼眉,桃花眼睁得大大的,瞪着江慕之。她现在烦躁的情绪让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再加上方才江慕之的语气听上去居然也像是在怪她, 便有些恼了。 她生气时不喜欢大吼大叫,只喜欢冷着一张脸语气讽刺,这点倒是和纪宁忱一脉相承:“从和纪宁忱在一起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明夏,今晚我见她,都还是因为想把纪宁忱介绍给她!我有什么错?是,我错了,我错在不该和她在一起……” “停。”江慕之语气平静,却隐含警告:“就算是在气头上,阿谌,你也应该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顿了几秒,江慕之看刘谌没有再说些什么的欲望,回想了一下,也觉得自己一开始的语气有些不妥,抿了抿唇,启唇道:“刚刚我有点急了,我向你道歉……我有些不分青红皂白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把季明夏介绍给纪宁忱,然后呢?” 刘谌听了江慕之的道歉,气也消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刚才恼了阿慕,多多少少有点迁怒的意味。 她只是愤愤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看地面:“然后,还没吃饭呢,我刚把她们介绍给对方,纪宁忱就开始阴阳怪气,讽刺我说:‘怎么?这是带小老婆来认认门?’” “噗!”刚从卫生间出来看热闹,含着一口漱口水还没有吐的林谨言,差点没喷出来,赶紧跑去水池把水吐出去,咳了几声,感慨道:“人才啊!宁忱学姐可真是个人才!” 刘谌有些幽怨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控诉她道:“谨言!你能不能有点爱心!” 刘谌刚要开口继续说,可想了一会,也没能想起来自己说到哪了,而且被好友这么一打岔,她居然也没刚才那么生气了。 “那个……我说到哪了?” “说到小老婆。”唐绵赶紧提醒她,她正听得津津有味呢,要不是她在床上,都想着拿一包薯片边听边吃呢。 “哦哦,对,小老婆。”刘谌恍然,又换了副愤慨的模样,继续控诉道:“她说一遍也就罢了,可每上一道菜,她就故作亲热地和我说:‘嗯,这道菜不错,来来来,阿谌,快夹给你小老婆尝尝。’搞得我和明夏全程都很尴尬。单是这样也就罢了……” “因为明夏不吃肥肉,一丁点都不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幼儿园不让剩饭剩菜,所以就养成了个习惯,肥瘦相间的,我要先把肥肉咬下来,我今天也没想太多,明夏把筷子递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咬了一口,她脸一下就冷下去了……” 刘谌看见江慕之的眉头一拧,唇瓣翕动,急忙开口为自己解释道: “我知道这是我行为不当,我立刻就和她道歉了,明夏还帮我解释了来着。可谁知道,不解释还好,解释完了她噌的站起来,又和之前一样,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就往我脸上泼!冷声骂我俩狗男女。那他妈是红酒!我又废了一件大衣,还是我最喜欢的那件!” “我自知理亏,擦了擦脸,就追上去了,死活拉着她要和她解释,结果,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唐绵像听戏一样,十分配合。 一说起这个刘谌就气不打一处来,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胸腔不自然地起伏:“她居然和路边的人说我性骚扰!叫路人救救她!” 话音一落,就听林谨言哈哈哈大笑起来:“我日,哈哈哈哈,宁忱学姐……太,太有才了。” “你还笑!” “哎呀。”这会功夫林谨言已经洗漱完毕,边笑边走到刘谌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阿谌,看开点,说不定她就是吃醋,女人嘛,你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才是,当初你暗恋她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说她只要能接受你,打你骂你干什么都成。” “那是平常!平日里她怎样无理取闹,我都可以忍着她,可这次……我带她去见我朋友,难道不是某种意义上的见家长,结果,她就是这种态度?”刘谌冷哼的一声,愤怒的面具有一瞬的破裂,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眼里闪过黯然,有些委屈地低声道:“我还以为她会很高兴。” “阿谌,你在仔细想想,真的只有这一件事么?”江慕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或者……那个时候,季明夏是怎么解释的?” 她总觉得纪宁忱不是那样无理取闹的人,阿谌说的只是她看见的,肯定是另有隐情,要么是阿谌神经大条没发现,要么是季明夏又在捣鬼,阿谌对季明夏有种天然的信任,所以没注意到。 “没有!没有!”刘谌有些烦躁地挠着头:“阿慕,你到底是哪边的?你怎么总觉得是我的错啊……” 江慕之被她这事闹的也有些急躁了,强行压下火气:“不是我站在哪边,而是,阿谌,遇见了问题你要解决问题,一味地争吵一味地逃避,什么也解决不了。” “就算是你们以后当做这件事没发生和好了,可等再吵架时,终究会把这些事翻出来,更是吵得天翻地覆,难道你能保证你和纪宁忱再也不吵架么?还是说,你真的想和她分手,老死不相往来?” 在灯光的映衬下,江慕之看见刘谌的瞳眸晃动了几下,又见她低下头,抿了抿唇,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与此同时。 在学校不远处的酒吧里,纪宁忱一杯接一杯烈酒下了肚,容非瑾坐在她的身边,隐隐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见她又要给自己倒酒,连忙按住了她的手。 “宁忱,别喝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就在半小时前,她还坐在寝室里学习,可忽然接到了纪宁忱的电话,她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她的好友眉目低垂,往日冷漠的眼眸里写满了迷茫与脆弱,桌子上摆满了东倒西歪的酒杯。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定是和刘谌有关,那个……她心上人的室友。 纪宁忱自嘲地笑了笑,眼眸中三分醉意,七分苦涩。窗外的树影透过月色洒下的斑驳,在秋风中不停地摇曳着,一如纪宁忱错乱的心。 纪宁忱的右手微微使力,从容非瑾的手中解开了酒的束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痴痴地望着杯中在灯光的映衬下美到不可思议的酒。 “阿瑾,你说,我怎么就喝不醉呢?明明看刘谌喝酒,喝醉挺容易的啊……” 说完,不要命地往嘴里灌着,褐色的液体从纪宁忱的嘴角溢出。 “宁忱!”容非瑾猛的夺过纪宁忱的杯,拧眉怒视她:“够了,别喝了!” 这样喝下去算什么!谁伤的她就去找谁算账啊!伤害自己算什么! 纪宁忱没醉,可她的动作已是比平时慢了三分,她抬头怔愣地看了容非瑾片刻,勉强地勾起唇。 “我也不想喝啊,可我满脑子都是刘谌,我以为喝醉了就能把她从我们脑子里赶出去,可为什么,我自己都在和我作对……” 纪宁忱苦涩地摇摇头: “你知道么,阿瑾,我以为刘谌她是爱我的。” “不是你以为,她就是!”容非瑾笃定道,可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她一眼就能看出刘谌对好友的倾慕。 每逢看见好友时,刘谌那忽然就笑得灿若玫瑰的眼眸和里面满到快要溢出来的爱恋不似作假。 容非瑾也是因此才注意到,上辈子因为阿慕身死,心如死灰的她没有注意的事情。后来的宁忱真的是有和刘谌复合地苗头…… 想来刘谌对宁忱也是念念不忘。 容非瑾这才放下了心,也放任了这两人的交往。阿慕应当也是这样想的吧…… 想到了这人,容非瑾一时有些恍惚。 看来,是有什么误会么? 可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句耳熟的不能再耳熟的话。 “我问过她我明明冷冰冰的,她为什么还要靠近我,她笑嘻嘻地和我说,她喜欢姓纪的姑娘……” “我以为她是开玩笑,故意讨我开心的,可阿瑾,你知道么?她那个发小,叫季明夏。” 纪宁忱再也忍不住地埋在桌子上低低地呜咽出声,像是个在暴风雨天受伤的小兽,迷茫地找不到属于她的遮风港。 容非瑾骤然蹙起眉,拿起手机,找到刘谌的对话框,分享了一下位置。 [速来。] 第52章 “我还是想不起来。”刘谌皱着眉努力回忆着, 有些苦恼。 “不过阿慕, 会不会是明夏的解释让她不舒服了?”刘谌抬眸望着江慕之,脸色看着不太好:“之前我没觉得,可现在想起来, 明夏的解释似乎不太妥当……该不会,纪宁忱她就是因此生气的吧……可是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啊,那她一开始为什么要那样阴阳怪气的?” 刘谌懊恼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就只是为纪宁忱介绍完明夏的名字,那人的脸色就变了。 刚刚在气头上她没注意到……起初她和纪宁忱说, 要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发小时, 她是紧张且羞涩的,眼眸亮晶晶的, 里面仿佛盛着漫天的星辰, 让她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甜腻了起来。 可为什么, 还没正式吃饭, 那人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季明夏是怎么解释的?”江慕之眉头倒竖,目光锐利如剑。她就说,纪宁忱这样的人, 冷静得可怕。即使她很在意阿谌,可应该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才是。果真是季明夏又在捣鬼。 “她可能也不些不太好意思,就很抱歉地和纪宁忱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和阿谌这样惯了,你知道的,我俩从小就一起长大, 刚刚实在是下意识的,相信阿谌也是。’然后用手肘怼了我一下,我连忙应声,然后她又继续给我说情:‘你别怪她,我俩以后在你面前会注意的。’” 不自觉中,刘谌还用上了当时季明夏的语气,听起来熟稔又疏离。 江慕之从鼻子中长长地吐了口气,面色不虞:“什么叫‘似乎不大妥当’!怪不得纪宁忱骂你俩,平日里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到纪宁忱和季明夏这,你就转不过弯来!” “就是!”林谨言也参与到了讨伐中,脸上带着对刘谌的不赞同,她本来对季明夏印象还不错,刘谌以前把她带到寝室过,她看季明夏那小姑娘长得不错,性格开朗,还很有礼貌,可通过这件事,她怎么觉得,她就是个见不得好友好的心机婊白莲花呢! 林谨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给刘谌分析着:“你看,季明夏那前半句,明显就是和宁忱学姐宣誓主权呢!她的意思大体就是,你和她关系好着,别以为宁忱学姐现在和你在一起,就能替代她在你心底的位置,你居然还点头?” “还有下半句,‘以后在你面前会注意’,这是什么意思,说明不在宁忱学姐面前就不用注意了呗,你俩该怎么亲密怎么亲密。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刘谌被骂得有点懵,再就是她觉得好友说的的确有道理,有些心虚:“不……不能吧……” 想了想,目光躲闪,不死心地替季明夏辩解道:“可能明夏也没有注意到吧……” “行!刘谌,你就不信吧哈,也是,你和季明夏认识十九年,和我们才认识几年!”林谨言咬牙切齿:“你看着,你早晚得在季明夏这栽个大跟头!” 说完,就不再理刘谌,准备往床上爬。 刘谌咬了咬唇,莫名的,心底对季明夏的怀疑也加了几分。 只是,她们关系那么好,从光屁股时就混在一起了,明夏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刘谌突然见到手机亮了一下,跟着眼眸也亮了起来,仔细一看,又迅速黯淡了下来,是容非瑾的消息,不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恹恹地用指纹打开,随意的一瞥,当看到了内容,立刻睁大了眼睛,挺直了脊背。 明明只有两个字,可她的心里却隐隐有了某种猜测,可还是不确定,手指在屏幕上纷飞。 【学姐,叫我去干什么?】 半天也等不到回复。 刘谌坐不住了,起身从衣柜里换了件大衣,想了想,又拿出了两把钥匙,揣进兜里,匆匆和好友们说:“学姐叫我去酒吧一趟,我先过去了。” “等一下,我陪你过去!”江慕之喊道。 …… 纪宁忱的脑子一片混沌,脸上的泪水打湿了额前的几缕碎发,看上去狼狈又可怜。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居然可以把自己搞成这样糟糕的模样。 纪宁忱抬起头,勾了勾唇,忽然就笑了起来,可看上去却比哭还难看。 “宁忱。”容非瑾面带担忧,搭上了她的手:“你先冷静一下,会不会是误会?我看刘谌不是那种人……” “误会?”纪宁忱轻笑了一声:“真的是误会么?呵……” 纪宁忱到现在还记得,在听闻那个总出现在女友口中的“明小夏”的大名时,自己的震惊和心痛。说这话时,刘谌眼中流转的忽如其来的低笑与宠溺还历历在目,纪宁忱敏锐地发觉了女孩好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那时她还疑惑,现在倒是真相大白了。 可她现在又不确定了,那人喜欢的,究竟是姓纪的姑娘,还是姓季的姑娘…… 纪宁忱还依稀记得,那人每每提到这个人时,语气总是愉悦且怀念。女孩曾和她分享过,她和这个人度过的每一分快乐,可她不觉得快乐,她只觉得酸涩难忍,可那人始终无法发现。 若是说那时她还能压制出她未曾参与女孩过去故事的嫉妒,可在看见了季明夏眼中的眷恋与爱慕时,她就真的再也忍受不了了。 女人面对自己的情敌时,总是会敏感至极,纪宁忱也是女人。 她的嫉妒一点点在刘谌对季明夏的悉心照顾、巧笑嫣然时发了芽,刘谌说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看上去也是,她们就连笑的时候,都是那么默契……而在季明夏从她自己的盘子里夹了块肉递到刘谌嘴边,刘谌不假思索地一口咬掉的时候,这种嫉妒瞬间长成了参天大树。 纪宁忱觉得自己那时好像浑身都在发抖,现在也是。 “阿瑾,你知道么?我真的好喜欢她。”不知不觉,纪宁忱又一次泪流满面,她狼狈地捂上脸颊,眼泪却从指缝中不断溢出:“可我不知道她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会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季明夏?她们看上去十分默契,般配极了,她们说什么话题,我从来都插不上去,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没办法融入,我只能选择通过冷嘲热讽让她注意到我……” “我知道。”容非瑾叹了口气,定定地看了纪宁忱一会儿,眼里闪过黯然,竟是把纪宁忱未喝完的酒抬起一饮而尽。 “假如她注定不属于我……我宁愿守着我这点自尊。” 刘谌和江慕之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纪宁忱趴在桌子上,好像不省人事;容非瑾黯然神伤,独自为自己倒酒,一杯接一杯。 江慕之的眼眉不自觉地蹙紧。 方才听到刘谌说到容非瑾,她便管不住自己的心,担心的情绪翻滚在胸腔里,如果纪宁忱喝醉了还有刘谌管她,那……容非瑾呢? 江慕之快走了两步,不顾此时呆愣地望着前方的刘谌,径直地走向了容非瑾,一把夺过了她的酒杯。 容非瑾正欲抬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这就是你的努力?在酒吧里喝闷酒?” 容非瑾怔愣地望着她,那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还带着讽刺,可她的心却止不住地湿润了,那话语中隐藏的关心,因为是她现在求而不得的,所以她对它敏感至极。 “阿慕……”容非瑾喃声道。 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便摇了摇头,苦涩一笑,可望着江慕之的目光却带着千回百转的温柔与眷恋:“是梦吧。在梦里你才会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 可为什么,哪怕是梦,都会让我这样的心生满足? 容非瑾呵呵地笑了声,伸手去摸江慕之的脸。 她的动作明明很慢,可不知为何,江慕之就是没有躲过去,她轻叹一声,低声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便顺着容非瑾的手臂,把她揽入怀中,女孩的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江慕之愣了一秒,便扶着她往门口走,看见刘谌时,停住了脚步:“我相信你能自己解决。记住,要解决问题。” “我知道的,你放心。” 刘谌抿了抿唇,朝那个人走过去。 来前她已经被好友们骂醒了,发觉纪宁忱真的是事出有因,此刻又看到她这样脆弱的模样,心里那最后一点被伤了面子的别扭也消失殆尽。 刘谌望了她侧趴在桌子上露出的侧脸,心疼地为她整理了下额前的碎发,无奈的语气中满是宠溺: “泼我的时候,不是还很中气十足么?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纪宁忱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还有那脸上温柔的触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刘谌,她虽然比容非瑾喝的多,可脑子却还是清醒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纪宁忱勉强地坐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抹了抹脸上的泪。 “学姐叫我来的。” 纪宁忱这才想起来好友,环顾了四周,心里倏然一惊,噌的站起身来:“她人呢?” “放心吧。”刘谌也站了起来,把她按到了椅子上:“阿慕送她回寝了。” 灯光昏黄,纪宁忱染泪的脸美得惊人。刘谌呼吸一窒,一眨不眨地和她对视着,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凑过去吻她的唇角。 “到底怎么了?”刘谌无奈地望着她:“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真的像阿慕她们说的,是因为明……季明夏?” 纪宁忱此刻迟钝的很,莫名地就被亲了,她的心刚软片刻,可随机听到了那个刺耳的姓氏,酸酸涨涨的情绪转眼就溢满胸腔,别过脸,不看刘谌,也不说话。 刘谌没办法,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如果是因为今天她的那番话,我向你道歉,我也不知道她吃错的什么药……” “但我向你保证,在我心里,我和她一点事儿都没有,和你在一起前没有,在一起后更没有,纯朋友关系。” 要是刘谌追到这里,还不知纪宁忱在意的是什么,那她就真的蠢得没边了。 纪宁忱冷笑一声,她的嘴唇都有些干裂了,脸色苍白,脆弱的像是必须小心呵护的花,却还要故作强硬:“说的好听,从前那句喜欢姓季的姑娘又不是你说的了。” “嗯?”刘谌愣了一瞬,疑惑地问:“什么?” 纪宁忱没再理会她,她就只能自己想。 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真的和纪宁忱说过这句话,再联想季明夏的姓氏…… 瞬间被雷的外焦里嫩。 不是吧,宁忱姐在意的就是这个?就因为这个,宁忱姐以为,她喜欢季明夏? 刘谌讪笑一声,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那个,宁忱姐,我和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没喜欢你啊,那时你和明夏一样都是我的朋友,可现在你俩在我的心里的地位不一样啊……而且,我当时真的是随口一说……以后我要是再有什么地方让你不高兴了,你就直接和我说好么?” 憋在心里,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刘谌心疼地想着。 纪宁忱眼中的冷凝有一瞬的松动,狐疑地看了看刘谌,有那么一刹那,她不想再管刘谌口中话语的真假,就这么自欺欺人下去。 她确实爱这个人,可她的骄傲终究不准许她成为另一个女孩的替代品。 “刘谌,你想清楚了,你当真对她没有一丁点的,情爱方面的感觉?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她也喜欢你。”纪宁忱的眼眸闪了一下,感觉神经跳的她突突得疼。 “你现在后悔,还来的及,我可以权当……”权当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纪宁忱实在没有力气说完这句话,她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刘谌,她怕那个人的眼中出现对另一个人的情愫。 等了半天,也等不到那人的话语,纪宁忱有些回温的心瞬间就凉透了,她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始终触不到崖底,死都不能死个痛快。那种窒息、失重的感觉,让她好像浑身都在痛。 终于,还是不行么?果真,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吧。 纪宁忱站起身来,一阵眩晕涌上脑袋,她没有站住晃动了几下,低声说:“我先走了。” 便冲出了酒吧。 跟着一起冲出去的,自然还有刘谌。 她在出了酒吧门口的一刹那,就把纪宁忱按到了墙上,手还不忘护住纪宁忱的后脑,狠狠地吻了下去。 那吻不似平时温柔缱绻,魅惑撩人,反而有些粗暴,有些横冲直撞。 可纪宁忱却被吻得有些腿脚发软,始终不舍得推开她,哪怕口中已经隐隐有了血的锈味,只是无力地搂着那人的腰。 “笨蛋。”刘谌恨恨地说:“你居然想把我让给别人。” “我的话不是哄你,不管你信不信,我再重申一遍,我对她,只是友情,我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纪宁忱湿润的眸子望着她,竟有一瞬间,有想哭的感觉。 她终于放下了心,眼前的这个女孩会只属于她。 她忽然万分感谢把刘谌叫过来的容非瑾,若不是好友,自己定然不会放下骄傲主动去寻求一个答案,过了今天,她就又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纪宁忱,那说不定,这个问题,她就永远都不会得到答案,永远活在胆战心惊中…… 说不定哪一天,刘谌也会因为她几次三番的多疑不安而消磨了对她的爱,转身离去。 可她还是很委屈,那个季明夏居然拥有了她的女孩那么多年,哪怕是作为友情,有那么的让人嫉妒。 可能是今夜月色太美,或是酒意太浓,纪宁忱居然不想要这所谓的骄傲了,她只想做刘谌怀中的女孩。 “可你叫她明小夏,叫我宁忱姐……” “乖,那我以后叫你阿忱。” “你还和她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题,吃她筷子夹过的东西……” “乖,我以后争取少见她,只吃你给我夹的东西。” “你还……还和她相识了十六年……” “……” 刘谌沉默,这个应该不能怪她吧…… 思索了一下,眼眸一亮。 “那你看,我和她只有在上学的时间,才在一起,其余时间都在家里,也就是二分之一的十六年,为了超过她……” 刘谌狡黠地抿了抿唇,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塞到了纪宁忱的手中。 “为了超过她,我们同居吧,房子我都买好了。” 第53章 路上, 容非瑾一直侧头看着江慕之, 目光温柔缱绻,她脸上的笑意满足又幸福,泪水却不经意间从眼角滑落。 那人望着前路的目光是那样坚定, 搂在她腰上的手是那样的温柔……她终于再一次拥有了望着阿慕侧脸的权利,可是她知道,这只梦而已, 可她却宁愿长睡不醒,就此沉醉在这梦中。 “阿慕, 阿慕……”她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唤着江慕之。 江慕之长叹了口气, 那人唇齿间的呢喃是这世间最动听的情人的呓语,她的心酥酥麻麻的, 侧过头, 淡褐色的眼眸中浸染着丝丝忧愁:“怎么?” “阿慕, 阿慕……” 江慕之轻笑一声, 摇了摇头,搂着她继续走,自语道:“真是, 我也是傻了,明知道你喝醉了。” 很快就走到了容非瑾的寝室楼。怀中女孩眼神迷离,半睡不醒,江慕之又看了看眼前的楼梯,没有考虑太久,便弯下腰, 一手勾住容非瑾的腿,一手搭在她的腰间,没怎么费劲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江慕之不自觉地蹙了下眉。 她知道容非瑾很瘦,上辈子就这样,一米六七的人只有九十来斤。可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的重量。 上一世她抱过她千遍百遍,哪怕分离四年,可她的身体还是清楚地记得,抱起这人该用的力气。 至少比现在需要的大得多。 江慕之抿了抿唇,目光清凉,低头看着这个此刻安逸地被自己抱在怀中、乖顺得不像话的女孩,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容非瑾,好好照顾自己……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幸福啊。” 这个世界离了谁都能照样得转,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比如上辈子离了容非瑾的自己,比如离了自己的容非瑾。 江慕之始终觉得,上辈子,她与容非瑾接连送命,不是因为她们受不了没有对方的日子,而是,她们日夜处在煎熬与后悔中,她们无法准许自己背负着另一条命苟活……她害死了阿绵,而容非瑾害死了她,她们无法接受而已。 可这辈子,阿绵好好活着,自己也好好活着,容非瑾无法继续和自己在一起,只会心痛一阵子,而后便又能重新振作,为了自己爱着、和爱着自己的人而活着。 不然,容非瑾不会有独活的那三年。因为她们在这世上有着责任,所以必须在坎坷艰涩中踽踽独行。 没有什么执念是消逝不了的,就像她,曾经执着于容非瑾口中的永远。可活着的人谈不了永远,无奈,她那时却不懂。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执念终究是淡了。 终有一日,容非瑾也会像她一样,淡了和自己在一起的念头。 江慕之的长睫不自然地颤了颤,抱着怀中的女孩继续上楼梯。 容非瑾虽然很轻,可江慕之终究是个女生,如果只是抱着她走在平地上还好,现在却是要一步一步往楼上走。 刚爬了一层楼,江慕之的胳膊便有些抖,脖子上的青筋慢慢凸起,还好容非瑾的寝室只是在三楼,恰好在江慕之筋疲力尽时到达。 江慕之的胳膊好像灌了铅一样,足足有千斤重,可她还是抖着胳膊,稳稳地让容非瑾着地,生怕摔了她,肩膀迅速接住她的头,让她靠在上面,无意识地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准备敲门。 “阿慕……”容非瑾睁开迷离的双眼,红唇轻吐,空气都好像迷醉在她口中的酒意中:“你等、等等我……我,我会为了你努力的……” “嗯。”江慕之毫无诚意地敷衍点头,随即“咚咚咚”敲上了容非瑾寝室的门。 容非瑾的寝室似乎熄灯很早,明明才十一点,可透过门镜看里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江慕之也不急,依然不慌不忙地敲着门,里面还没有什么回应,却听见身边的醉鬼出声。 “我……我真的会为了你,努力的。”容非瑾轻轻扯着江慕之的衣角,执拗的目光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江慕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来今晚不正面回应她,是不行了。 她无奈地望着容非瑾,也不管她醉成这样,究竟还能不能听得懂。 “你应该努力,我也应该,否则怎么对得起这多一次的生命。可你不该是为了我,你可以为了你母亲,可以为了你的朋友……比如今天,我很感激你,今天可以把阿谌叫过去。可你真的,不要再继续在我的身上白费力气了,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容非瑾听闻,不禁委屈地红了眼眶,怔怔地看着江慕之,说不出话来。阿慕她明明,明明是答应过,再给她一次机会的…… “来了来了!”寝室里面的人终于有了回应,紧接着,江慕之就听见噼里当啷,好像是有人踩着楼梯下了床。 门轻轻地开了个小缝,里面的人探头探脑,看到江慕之露出的半边脸,愣了一瞬,悄声问她:“学妹有事么?阿瑾刚才出去了,现在不在。” “不是。”江慕之也小声回她,动了动左肩,示意她道:“我来送她回寝。” 她轻轻把门又开大了一点,顺着江慕之的视线,才看见了眼角发红的容非瑾有气无力地靠着江慕之,连忙接过她,接连道谢: “谢谢谢谢,谢谢你送她回寝。” “不客气。”江慕之故作意味深长地笑笑:“主要是阿谌送不了两个。” 室友恍然大悟,也露出个我懂得的目光。 “那我走了,学姐再见。” “恩恩。” 门被轻轻关上了,也挡住了容非瑾百结愁肠的目光。江慕之转身还没走多远,就听见里面爆发出了巨大的欢笑声,“诶诶诶!宁忱今晚又不回来了!” 她先是一愣,嘴角又忍不住漾起阵阵涟漪,无奈摇摇头,摸了摸鼻子,刚刚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搞得她还以为另一位学姐睡觉了呢。 等江慕之到了一楼开门的时候,试了几下,整个人都懵了。门居然锁住了!随即又有些绝望,这里离她们寝虽然不远,可也得近十分钟才能到,估计她们寝室也早就关了。 她先是和唐绵知会了一声,而后鼓足了勇气,敲开了宿管阿姨房间的门,因为窜寝被臭骂了一顿,补了个登记,才灰溜溜地回了寝。 江慕之忽然回忆起了上辈子好像也有这么一次,她送容非瑾回寝,在昏暗无人的楼道里拥吻了很久,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了起来,却因为过于依依不舍,她也被关了进来。 那时,她的目光看似平淡,可却隐藏着炙热的情意,直勾勾地盯着容非瑾,问她怎么办,容非瑾的脸上迅速蔓上红霞,咬了咬唇,不顾室友们揶揄的目光,低头羞赧地把她领进了寝室,她们相拥而眠。 明明是相似的事情,却有着截然相反的结果。 江慕之低垂着眼眉,抖了抖长睫,抬手捂上了自己的心脏,那种不知从何蔓延而来的物是人非的感慨与辛酸,攀附到了她的心脏,让她的心口空旷极了,像是缺了一块似的。 * 从这天以后,刘谌就兴高采烈地收拾了几样必要的东西,搬出了寝室。 哪怕大多数东西还保持着原样,刘谌甚至很久没回寝了,可她搬走的那一天,江慕之三人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莫名的感伤。 尤其是江慕之,这是她重生回来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临分别。上辈子时,也有着这么一档子事,可发生的时间比起现在迟了一些时日。刘谌大概搬走了几个月,就和纪宁忱分手,又回来住了。 可这次,江慕之隐隐有种感觉,刘谌可能不会再住回来了,因为刘谌告诉了她,纪宁忱那般在意季明夏的缘由,也向她表了决心,会慢慢疏远季明夏,这是上辈子不曾有过的……这样一来,江慕之没有理由不信,自己的好友会和她爱的人有个美好的未来。 江慕之很高兴,可却还是难忍分离时的心伤。虽然她安慰自己她们还在一所学校,还会在一起上课,只是不住在一起了。可她又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大学时的课程总是匆匆忙忙,若只看在校的时间,她们能相处的时间,根本不及她想象得那样多。 明知刘谌不是那种会因为搬走就淡了感情的人,可因为上一世的经历,江慕之还是忍不住彷徨又惊慌,一整天坐在那里恍惚地看着桌子上的书,静默不语,寝室里的气氛也变得格外的凝重。 江慕之忽然就忆起了,后来毕业后,刘谌回到了她自己的家乡,那时她送走刘谌时,也是这样的感受,心思,沉重又感伤。 工作后,她们各自忙碌着,只能通过几分钟的视频电话保持联络,一两年能匆匆见上一面吃个饭,直到二十六岁那年,刘谌家里的重大变故。 若是不出意外,这辈子最后,大抵也会是这样的走向吧。 江慕之的瞳眸晃了几下,而且这辈子,她会努力不让阿谌经历那场变故,这样,她们四个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四散东西的魔咒。 刘谌最终会回家继承家业,林谨言也依旧会为了赡养父母而妥协,回西北的小城偏居一偶。唐绵始终会留在江海市,而她,兴许会先出国,回国后留在江海大学,等28年地震,带着唐绵她们出去旅游,巧妙地躲过去…… 这就是她们的人生轨迹,哪怕江慕之重生千次百次都无法改变,某些东西,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她们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她们各自的责任无法逃避。 江慕之头一次直面了这个残忍的现实,活这世上,她们一直身不由己,重来一次,她们四人,依然注定分离。 第54章 林谨言和唐绵没几天就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因为刘谌把书拿走了, 桌子空了一张, 寝室看上去更宽敞了,住着也就更舒服了。她们再一看,好友虽然搬出去了, 可和她们的感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隔三差五就一起出去吃饭喝酒,就和原来一样, 所以这没心没肺的两人就只难过了几天,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只有江慕之, 几周以来, 始终处于一种极其低落的情绪之中。 江慕之看着两个好友兴致勃勃地分配着刘谌桌子和衣柜的使用权,她们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 就算此时不分离, 等到了毕业季, 他们也敌不过各自四散天涯的宿命。 到底还是天真的一点。江慕之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在面对她们的天真时,忍不住带着些许的羡慕。 她也不愿打破这表面的祥和, 她们还是未能迈出象牙塔的少年人,何必让她们过早地面对那些无奈,还有两年,让她们再无忧无虑的,有什么不好么?江慕之尝试着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至少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了她对未来的迷茫仓皇。 不知不觉, 刘谌已经搬走了一个月。 12月31日,因为有个金融系的学生打算大四时申请达特茅斯学院,周韵现在正在帮他改个人陈述,叫了江慕之过去旁听。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江慕之居然一反常态地两眼放空,望着窗外的景色。 窗外一片宁静,因为明天就放假了,这时校园里已经没了多少人。洁白的雪花飘飘洒洒地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银白色的世界银装素裹,夕阳斜照下来,落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今天是她的生日,重生以来过的第一个生日,从早上开始,消息就源源不断,容非瑾更是在零点就给她送来了祝福,没有说其他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祝福,江慕之颇有些感慨,心里莫名地有些空,静默了一会,也只回了一句谢谢。 而她的父母,恍若不知,没有任何的消息。 江慕之知道,他们应当是又去了江轩之那,明天就是2018年了,他们怎么可能不陪着他们的宝贝儿子一起跨年?现在估计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早就把她忘到一边,不过刚好方便她回去拿些衣服。 周韵无意间瞥了眼江慕之,发觉自己的得意门生正在走神,不由得蹙起眉头,叫了江慕之几遍都没有反应。 周韵以为江慕之是因为马上就要放假了,没有心思听这些学业上的事情,不禁心里有些失望。 “算了,你先回去吧。” 江慕之这才恍然自己做了什么,也很愧疚,觉得自己辜负了老师的好意,正欲解释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是好,她咬了咬唇,沉思半晌只好点了点头,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 她独自一人站在走廊里,忽得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裹着羽绒服回到了寝室。 回到寝室,门还是开的,她们寝室每逢有人过生日,就要一起出去吃饭庆祝。江慕之本来以为这次只有她们三个了,却在门口遥遥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桌子上还摆着个巨大的蛋糕盒子,不禁有些发愣。 刘谌似乎一点也没被她们四个分离了的事情困扰,在她的心里,这里始终是她的寝室,她从未离开。 她看上去精神很好,脸色红润,神采奕奕的,此时正在与林谨言唐绵她们兴奋地蹦上蹦下,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江慕之不禁轻笑一声,连日的阴霾散去了不少,为好友而高兴的情绪在心底占了上风,心里还暗暗地想,这受到爱情滋润的人,果真是不一样。 “你们不知道,我现在啊,每天晚上吃完饭,都和阿忱一起散步。”从那天以后,刘谌就一口一个“阿忱”“阿忱”的叫着,不知道有多甜蜜。 旁边的唐绵和林谨言听着,脸上嫌弃极了,装模作样的抖瑟了肩膀,嘴上还念叨着:“呀~我这一身的鸡皮疙瘩。” 刘谌却丝毫不在意,目含春意地瞥了她们一眼,继续神采飞扬地说: “我们家楼下有个姐姐,一下子养了五只狗,四只狗都是人家不要的,她就捡回家养着,还有只柯基和我家可乐同名……” 想起那四只曾被人遗弃的小狗,刘谌难免唏嘘,语气中还带着对那个小姐姐的推崇:“真希望这世界多一些像小姐姐这样有责任心的人,可以不爱,但请不要伤害,既然选择了给它一个家,就不要遗弃……” “有时我和阿忱散步的时候看见了小姐姐,就帮着她遛……小姐姐看我们着实喜欢,就把那只刚到她家不久的小金毛送给了我们!”刘谌话锋一转,隐隐有些兴奋:“是个小男孩,才三个月大,圆圆滚滚的,我叫他辛巴,特别可爱!” 江慕之听了有些疑惑,上辈子阿谌只养过可乐一只狗,她也没听说过什么辛巴。心里不禁隐隐有些兴奋,这是不是说明,在她们的共同努力下,未来正在一点点地发生改变? “真的么!”林谨言眼睛一亮,激动地握住了刘谌的手。 “真的。”刘谌把手机拿出来,找出辛巴的照片给她俩看,她的语气温吞,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她,眼里盛满了温柔。 “怎么样,可爱吧,据说,他的原主人嫌弃他拉的便便太臭了,才不要他的,他明明那么乖,那么聪明,一到家就学会了定点拉便便……” “嘤嘤嘤,想撸怎么办!”林谨言的眼睛就要贴到手机屏幕上去了,她是真的喜欢辛巴,就一眼就被他可爱的外形俘获。 “撸啊!”刘谌一口答应:“反正今天我来就是带你们去我家认门的,今晚就住我家怎么样!我家挺大的,两室一厅,一百多平米,买家具的时候,我特意挑了个双层沙发床,再加上客房的床,正好够你们三个睡!以后也可以多去陪我!” 刘谌之所以这么晚才邀请好友们去她家里做客,一开始是因为她和纪宁忱同居得太过突然,之前家具不全,家里也一直没有收拾好,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好,可谁让她实在忍不住了呢?后来就是她沉醉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把这事给忘了,今天一拍脑壳,想起今天是阿慕的生日,才有了现在的邀约。 “万恶的有钱人,我们三个人睡三十平米,你和宁忱学姐两个人睡一百平米!”唐绵故意酸溜溜地说,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江慕之也笑,步伐不徐不疾地往寝室里走:“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阿慕你回来啦!”唐绵笑吟吟地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左右摇摆撒着娇说:“阿谌她叫我们去她那玩,你今晚有空不?” 江慕之故意皱着眉,低下头沉思,抬眸一看唐绵紧张的目光,苦着一张脸:“嗯……好像,好像有空。” 话毕,江慕之转过视线,嘴角柔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就是,不知刘大土豪供不供饭?” “当然!今天你过生日,我和阿忱蛋糕都事先准备好了!”刘谌指了指桌子上的蛋糕,笑着说:“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你们三个这股东风了。” 之后,寝室就陷入了一种兵荒马乱的氛围中,几人都在找着自己的洗漱用具,在询问过刘谌那有没有wifi后,唐绵还把她好久没有的平板拿了出来,准备今晚过去看电视剧,江慕之也照例拿了她的电脑,她开了个淘宝店,专门给人家写各种论文,正巧昨天接了个加急单,得今天做出来。 收拾好了,唐绵又拉着刘谌去买零食,几人大包小裹地坐上了刘谌的四座玛莎拉蒂,开往了刘谌的家。 屋里的供暖似乎很好,刚一开门,江慕之就觉得有股暖流扑面而来。这时已经五点了,纪宁忱和小辛巴都不在家,江慕之觉得可能是出去遛弯了。 四人把买好的东西放好,然后又把厚重的羽绒服挂到玄关的衣帽架上。 刘谌带着她们参观了一下屋子,就坐在沙发上,打开了饿了么,随口和她们解释说: “我现在才刚学做饭,本来就不熟练,五个人的分量我可做不出来,所以就委屈你们吃外卖了。” “呦~”林谨言挑了下眉,调侃她说:“我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刘大小姐,居然学起做饭了?” 唐绵和她一唱一和,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谨言你不懂,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刘谌的脸皮一向很厚,对她们的打趣充耳不闻,面不改色地往江慕之的方向靠了靠,把手机给她看:“阿慕,正好云瑶有外卖,吃他家怎么样?” “可以,我吃什么都没问题。” “好,那我就点了。”刘谌指尖一动,点了几个纪宁忱喜欢吃的菜,才猛然想起,今天似乎好友才是主角,脸上升起一丝赧色,摸了摸鼻子,又点了几道好友喜欢的口味。云瑶的菜量比较少,所以刘谌一直点了十几道菜才罢休。 江慕之玩了会手机,发觉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又看了看表,不禁担忧地问起刘谌:“这么晚了,宁忱学姐怎么还不回来?” “别提了。”一说起这个,刘谌心就很累,脸色好像便秘了一般:“别看辛巴奶唧唧的,撒泼耍赖的能耐可不小,每次往家里走,她就趴在地上,是怎么拽也不走啊,估计现在她俩又耗上了……” 刘谌没有说的是,除此以外,小辛巴还粘人得很,连她和纪宁忱办事的时候,都要在一旁看着,搞得每次纪宁忱都要中途喊停,把她推开让她去把狗弄走。后来她学聪明了,把门关上,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辛巴就蹲在门口挠门,让人不得安生。 然而那又能怎么办呢?狗是她要养的,就只能受着了呗,可真是痛并快乐着。 “对了!”刘谌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目露担忧地看着江慕之:“一会辛巴就回来了……之前非瑾学姐说你猫毛过敏,你狗毛不会也过敏吧……” “不会的。”江慕之浅笑地揉了揉她的头,手感很好:“我对猫毛过敏,其实是对猫的唾液过敏,对狗没什么问题。” 不仅没什么问题,她还特别喜欢狗,十年后,刘谌住在她的隔壁,她还常常在刘谌加班的时候,帮忙遛可乐来着。 第55章 饿了么配送骑手的效率很高, 晚饭很快就送到, 纪宁忱却迟迟未归,几个人就只好继续等着。 江慕之看了看天色,还是有些担心:“阿谌, 你真的不用出去找找么?” 此刻没心没肺的刘谌三人正围着家里五十五寸的液晶电视激情四射地打游戏。 “没事没事,放心吧,我们小区安保好着呢!”刘谌丝毫不在意, 随口回道,顿了顿, “fuck”了一声, 语气焦急,激烈地按着游戏手柄:“快快!阿绵快来救我!” “……” 江慕之:阿谌可真是个大猪蹄子。 好在没一会儿纪宁忱就回来了, 手上牵着一只圆圆滚滚的金毛, 应该就是刘谌口中的辛巴。 刘谌耳朵一动, 听到了纪宁忱开门的声音, 连忙把手柄扔给了林谨言,跑到玄关处,去给纪宁忱挂衣服, 纪宁忱低头把辛巴的鞋脱了,又把牵引绳解了,才提着自己的鞋问:“我是不是回来晚了?” 刘谌搂住她的腰,亲昵道:“没,饭才刚送到。” 今日请好友们回来吃饭,是她与纪宁忱早就商量好的, 所以当纪宁忱看见鞋柜里多出的三双鞋时,并没有怎么吃惊。 她轻轻翘起唇角,一向清冷的眸子中有了温度,顺势把刘谌搂进怀中,温热的气体打在她的耳朵上,语气有些娇俏:“我身上凉不凉?嗯?凉不凉?”说着,眸中闪过狡黠,还故意把冰冰凉的手往刘谌的怀里揣。 刘谌弯了弯眉眼,也不反抗,反而紧了紧环在她腰上的手,正要说什么,注意力就被打游戏的林谨言和唐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吸引了:“咳咳,屋里还有人呢哈。” 纪宁忱老脸一红,红霞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她刚刚看她们三人打游戏的打游戏,玩手机的玩手机,还以为她们不会注意到,这才放纵自己和刘谌这么亲密。 她掩饰着轻咳了一声,轻轻推开了刘谌,往屋子里面走,给小辛巴倒了碗狗粮,又道:“大家等的都饿了吧,我们开饭吧。” 席间,林谨言看刘谌给纪宁忱夹菜秀恩爱秀地愉快,状若无意地提及刚才的事情,顺便丢给了刘谌一个挑衅的眼神:“宁忱学姐,你不知道,刚才看天黑了,阿谌一点都不担心你,就顾着打游戏,阿慕问要不要找你,她还说不用担心来着……” 刘谌噌的一下冷汗就冒出来了,夹菜的动作顿在那里,狠狠地瞪了眼林谨言,又转过头,觍着脸冲纪宁忱笑:“阿忱,你别听谨言瞎说,我就是觉得咱小区的安保工作做得好……” “哦?是么”纪宁忱咀嚼着刚夹的茄子,轻飘飘地瞥了刘谌一眼,故作冷淡地说:“我可真是看透你了。” 刘谌眉眼弯弯,脸皮厚得堪比城墙,脱口而出:“看透我有多喜欢你了么?” “……” 太不要脸了。 江慕之默默地往碗里夹菜,就当看不见这对不断撒狗粮的小情侣。 晚饭过后,几个人把吃完的饭菜装到塑料袋里,放到门口,等到明早再扔。又点了十九支蜡烛,把灯关上。 江慕之听着四个人给自己唱的生日快乐歌,心中满是动容,橘黄色的烛光轻轻摇曳,照着四个女孩的脸上也染上了红色,江慕之环顾了圈女孩们的脸色,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幸福,莫名有些释然。 她们各自有各自的归宿,其实只要她们幸福,在不在一处,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就算她们分割两地,她们也不会淡忘了彼此,她们始终会是最好的朋友、最亲近的家人,她又何必执拗于永不分离? 她只需要祝福她们就够了…… 江慕之微阖上眼眸,面带笑容地双手合十,诚挚地许下了她十九岁的生日愿望: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哪怕注定分离,她也希望,她的好友们,可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各自安好,不要经历那些巨大到她们承受不住的生离死别,不要有太多的求而不得,一切都可以,顺遂安稳。 随着江慕之在心中自语的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她“呼”的一吹,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 酒足饭饱后,林谨言和刘谌跑去和辛巴玩的不亦乐乎,辛巴很亲人,头一次见林谨言就摇着尾巴,哼哼唧唧打滚撒娇,玩着她手里的球。 纪宁忱抱着手臂坐在一旁,手里抱着本书,时不时抬眸看一眼刘谌,那双清冷眸子里透出的宠溺与眷恋简直要把人溺死进去。 而江慕之和唐绵,把两层的沙发床收拾好,一上一下地,一个抱着平板哈哈大笑,一个抱着笔记本目光专注。 气氛其乐融融。 直到一段杂乱不堪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宁静,江慕之离门离得最近,所以把电脑放在一旁,和好友们说:“我去开门。” 穿上拖鞋,边走边问:“哪位?” 透过门镜,她看到了一张不认识的脸,大概有二十七八岁,这人还扶着一个喝醉了的女人,那女人垂着头,长发挡住了她的脸,江慕之看不清女人的长相,微微有些警惕,又问了一遍:“哪位?” “您好,请问纪宁忱在家么?我是许筝。” “宁忱学姐,许筝你认识么?” “认识的!”从卫生间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纪宁忱正在刷牙,听到这个名字,迅速地含进去一口水,把泡沫吐了出去,刚准备冲出卫生间,就发现嘴上还有白色的泡沫,又洗了把脸,才快速地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许筝?”刘谌也问,围了过来。 江慕之这才轻轻把门打开了一个缝:“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许筝看见江慕之的那一刹那,就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女孩拥有着一副无可挑剔的面容,淡漠却空灵的嗓音,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让许筝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好似装着满天的星空,美得惊心动魄。 纵是看惯了俊男靓女的许筝都忍不住为之惊艳,她低头看了挂在身上的女人,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孩,不禁暗叹,怎么好看的人的朋友都长得这么好看么! 只是……这长相,怎么似乎有点眼熟? “您好?您好?” 听到江慕之一声比一声大的问声,许筝才如梦初醒,盯着江慕之,手揣进兜里摸索着,似乎是在找什么,忽得又想起什么,才动了动肩膀。 “不好意思,我是来送非瑾的。” 非瑾? 江慕之把门开大,眉头一皱,再仔细一看,那个不省人事的女人可不就是容非瑾么!心里一连串的疑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许筝是谁?容非瑾怎么和她扯上关系的?又为什么这么晚了喝的烂醉如泥还和她在一起? 她的心里千头万绪,面上却不显,侧身把许筝迎进来,等纪宁忱过来接待她,面色如常道:“谢谢你送她回来。” 又拍了拍刘谌的肩膀:“阿谌,一会儿帮我扶下容非瑾。” 纪宁忱姗姗来迟,连声道歉:“抱歉抱歉,我刚刚在洗漱,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麻烦了,我马上就走了。”许筝摆摆手,扶住容非瑾,配合着让江慕之蹲下去帮她拖鞋,等江慕之和刘谌一左一右把容非瑾扶进卧室,才松了口气,小声和纪宁忱旁敲侧击:“那个女生好眼熟啊,是你的朋友?” “嗯。”纪宁忱点了点头:“就是那个视频上和非瑾一起唱歌的。” “哦!”许筝猛地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我说的么!” 她就是因为那段视频才注意到容非瑾的。 她一惊一乍的,引得屋里另外两个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许筝讪笑一声:“抱歉抱歉。” 把音调降低后,脸上闪过惋惜,小声和纪宁忱说:“原来是她啊,那就是没机会了……非瑾也送到了,我就先走了,今晚又打扰你了,我明天早上再来接她。” 卧室里。 江慕之小心翼翼地帮容非瑾把衣服脱了,只留下了最里面的打底衫。 醉酒后的容非瑾乖顺的不得了,只是好像不太舒服,面色不自然的潮红,一直仰着头哼哼唧唧的,江慕之的心好像被蛰了一下一样,侧坐在床边,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暗叹了一声,眼底的情绪复杂难明。 容非瑾,你……到底在做什么? 抬眸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刘谌,站起身,用眼神示意刘谌跟她出去。 江慕之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蹙着眉头靠在墙边,双手抱臂,淡漠的眸子审视着刘谌:“许筝是谁?容非瑾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她一个在校大学生,为什么和这个一看就是社会人士的许筝在一起?还喝的烂醉如泥?” 看着江慕之的架势,刘谌莫名有点打怵,她抬手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怎么越看越像她老爹呢? 呸呸呸,什么鬼!刘谌连忙摇头,在心底打乱自己这不靠谱的想法,怎么莫名其妙给自己降了一辈!傻了傻了,一定是被阿绵传染的! 她考虑了片刻,缓缓开口:“许筝……许筝是非瑾学姐的经纪人。” 第56章 “经纪人?!” 江慕之骤然拔高了音调, 眉头倒竖,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得像是头顶炸了一个响雷。 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证……证券经纪人?” 刘谌摇了摇头。 “期货经纪人?” 刘谌又摇了摇头。 “那……房地产经纪人?” 刘谌直截了当:“不是, 都不是,是明星经纪人,你没猜错, 非瑾学姐她想要进军娱乐圈。” “她疯了!”江慕之满脑子只剩这么个念头,胡乱地抓了抓头发, 只觉得荒谬, 转身往客厅的方向迈开长腿,低喃道:“我一定是在做梦。” 江慕之猛地回头, 有些崩溃:“阿谌你在开玩笑是不是?她……她进娱乐圈?她怎么想的啊!” 这对江慕之来说太不可思议。容非瑾上辈子一辈子都顺风顺水, 安安稳稳, 她实在想不出, 究竟有什么理由让容非瑾铁了心了,非要进入那个大染缸里。 她一没背景,二没经验, 且不说她能不能有机会火起来,就看娱乐圈的水那么深,容非瑾养了个这么天真的性子,不得被欺负死么? 就看今日,她和那个许筝才认识了多久,就敢喝到不省人事让这个许筝送她回家。想到这里, 江慕之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轻轻皱了皱眉。 而且,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许筝没有坏心还好,可假如她现在只是在麻痹容非瑾。等时机到了,就要算计容非瑾,那时候就晚了!若是容非瑾心性坚定点还好,可若是,她一时再想不开…… 江慕之倒吸了口凉气,心脏猛地一跳,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阿谌你说,她会不会是被骗了?” 刘谌叹了口气:“别说是你,我刚开始知道都觉得不可置信……” “那你和纪宁忱怎么也不拦着她点?”江慕之的语气有点焦躁。 “你当我们没拦啊,我们拦了,可有什么用,她也不听啊……而且我找人查了,那个许筝没问题。” 刘谌好好地看了眼江慕之,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满眼的不赞同:“而且,阿慕,我觉得这是非瑾学姐自己的事情,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激动。你既然决定了不和学姐在一起,就和她保持距离吧。”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接受不拒绝的态度,她感激江慕之在关键时刻骂醒了她,让她和纪宁忱解除误会,可她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好友像是个渣滓一样伤害另一个女孩。 “你先是和我说你们不可能,又紧接着和她在十一的时候一起去旅行。” 听到这,江慕之微微一愣,这件事她没告诉任何人,阿谌是怎么知道的?忽然想起阿谌的女朋友是纪宁忱,她就想明白了。 “还有上次我和阿忱吵架,你还特地跟去送她回寝……” 刘谌蹙了蹙眼眉,语气斩钉截铁:“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你不要一边给她希望,一边又让她绝望好么?学姐她是个好女孩,善良又单纯,我不想你伤害她。” 江慕之苦笑一声,在好友的心里倒是成了她的不是了,她动了动唇,想解释些什么。 可她想了想,还是算了,她清楚地知道,好友说的有道理。 她说容非瑾优柔寡断,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她一边要远离容非瑾,一边又忍不住地关心她。她会在额济纳以为她失踪了而焦虑,会因为她喝多了酒而心疼,也会因为她进娱乐圈担忧还有气愤…… 江慕之微敛着眼眸,长直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层阴影,掩住一脸的神伤:“对不起,我知道了……” “可是,阿谌。”江慕之猛地抬头:“容非瑾到底为什么要进娱乐圈?她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江慕之忽然停了下来,微微睁大眼睛,脸上满是错愕。 该不会……该不会是因为那天她的那几句话…… 她忽然就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承诺,她答应过容非瑾,若是她可以解决她的母亲,还有他们未来的生计问题,她就再给她一次机会……还有那晚醉的一塌糊涂时,容非瑾执拗却不失坚定的“我会努力的。” 这就是她所谓的努力? 江慕之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心神,稳定住自己跳的过快的心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谌,你知道这个许筝的来头么?她是怎么找到容非瑾的?” “好像是……之前你们两个决赛时的那段视频。”刘谌挠了挠头,回想了一下:“我记得那时候你俩不是都挺火的么?然后有人扒出了你们的联系方式,许筝就找到了学姐。诶,阿慕,按理说你俩都在上面啊,她没找你么?” 江慕之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有个自称是xx唱片公司的给她打电话,然而她以为是骗子,立刻就挂断了,结果那边锲而不舍又打了几遍,她才和他们说,她没有进军娱乐圈的打算…… “算了,我明早再和她说吧!” 江慕之径直走到沙发前,胡乱地揉了揉头发,莫名有些焦躁。 明天她一定要说服容非瑾放弃这个打算,大不了……大不了违约金她付就是了。 江慕之默默计算了下自己的账户余额,又想起明年的世界杯,渐渐有了底气。 原本次卧的床应该是林谨言的,可现在被容非瑾占了,虽然她们已经分手了,可在江慕之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对她有责任。 “阿谌,现在床被容非瑾占了,你给我找一床被,我打地铺,反正也有地暖。” 几个人争论了一番,没有人拗得过江慕之,便随她去了。 铺好地铺后,江慕之抱着电脑坐在上面,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就披上了羽绒服,打开阳台的门,趴在栏杆上,望着波澜不惊的海水。 不知她站了多久,忽然,一簇烟花自海面上一跃而起,一直朝着上空飞去,在江慕之的头顶盛开,吓了江慕之一个激灵,可随即,那火树银花合的美丽景象就吸引住了她的眼球。 一朵接着一朵的烟花,以极为绚烂的姿态伴着惊天动地的声响,决绝在漆黑的天空中此起彼伏地炸开,那流光溢彩四散开来的点点金光,把夜空装点得如此灿烂夺目。半晌,天才终于安静了下来,在夜幕中,只留下了寥寥火星。 结束了。江慕之有些怅然若失。 林谨言和唐绵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阳台上,目不转睛地抬头看向已归于沉静的天空,眼眸中带着极大的赞美,显然也被这耀眼至极的盛大景象迷了双眼,还未能走出那姹紫嫣红。 江慕之忽得感受到肩膀上有了重量,怔愣着回头看,见是她们二人,唇角不觉轻轻翘起。 “阿绵、” “嗯?” “新年快乐。” …… 第二天清晨,容非瑾幽幽转醒,坐起身,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半晌才迟钝地想起这是纪宁忱的家。 她的头宿醉的疼,不由得面露痛苦,拿手拍了拍脑袋。 糟了! 容非瑾猛的睁大眼睛,掀开被子,胡乱地穿上拖鞋,昨天是阿慕的生日,礼物她还没送到! 可恶,她居然睡死过去了!许筝居然也不叫醒她!容非瑾懊恼地抓了把头发,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 “宁忱,我先……” 她刚打开门,视线就和昨晚睡在地上,刚刚坐起身的江慕之对上了视线,顿时僵住了动作,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语无伦次道: “阿,阿慕……你怎么会在这,我,我……” 江慕之赶忙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看了看沙发床上的好友,发现她们还没有醒,才放下了心。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容非瑾面前。 容非瑾的视线随着江慕之而移动,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礼盒,兴冲冲地递到她面前:“阿慕生日快乐。这是……” 江慕之不等她说完,沉声道:“我们进屋再说。” 说完,便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 容非瑾微微有些委屈,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咬了咬唇,便跟了上去,把门关上。 “怎么了,阿慕?” 江慕之忽然回忆起昨日刘谌和她说的话,静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放弃出道吧。” “什么?”容非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放弃出道吧。” “为什么?”容非瑾不解。 “你根本就不合适,就你那点心眼,真进了娱乐圈不得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江慕之蹙着眉头,眸子中含着淡淡的担忧,语重心长道: “你听我一句劝,按部就班考研、毕业,然后拿着江海大学的毕业证找个不错的工作,就像上辈子一样,有什么不好?” 虽然平凡,可胜在简单、安稳,有勾心斗角也很有限,在江慕之的眼中,那样的生活无疑是最适合容非瑾的。 “不好,当然不好。”容非瑾虽然知道江慕之的本意是为了她好,可心中还是忍不住委屈:“阿慕,不是你说的么?只要我承担得起我们的未来,你就给我一次机会…… “可你也说了,我不适合金融,你说的生活上辈子看来固然是好,可那时我有你,那种平稳却不缺钱财的生活,是那时的你为了我放弃了很多东西换来的。” “可现在我没有你了,我得为了自己负责,也得为了重新拥有你而努力,这一次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想做一个,真正的和你并肩前行同甘共苦的爱人,所以我选择了这么条路。” “我知道这很难,可至少许筝找上我,让我看到了希望,我想相对于金融行业,我可能更擅长这个。”容非瑾顿了顿,眼里闪过受伤:“而且阿慕,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人么?我分得清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 “是么?你分的清?” 江慕之冷漠的声音传来。 第57章 本来听到前半段的时候, 江慕之心底产生了很多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有不忍、有自责, 还有感动,甚至有一瞬间,她都在想, 要不然她就和容非瑾再一起算了…… 可当她听到最后的那句话时,这些复杂多样的情绪,却全然凝聚成了一股气, 冲破了她的心软,转化为愤怒与失望。 她看着容非瑾那张因她忽如其来的冷漠而变得恍惚的脸, 心底徒然升起了阵阵无力, 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然就这样吧, 容非瑾想作死, 就由她去, 反正自己又不是她什么人, 哪里有资格管这些。 可她也知道,她只是想想而已,该管她还是会管, 若是容非瑾真的出了什么事,后悔心疼的还不是她自己,她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她跌入深渊。 江慕之忽然想起了对刘谌的承诺,不禁有些恍惚,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等她帮容非瑾付了违约金后,她一定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去打扰她。 江慕之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莫名有些心烦意乱地说:“你要是真能分清,当初就不会和张祺洛结婚了。” “张祺洛……” 听到这个好久不曾听到的名字,容非瑾微微有些失神,以为江慕之说的是他喜欢自己的事情,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好吧我上辈子的确没看出他喜欢我。” 上次张祺洛那直白的话语,让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容非瑾就是想骗自己都不行。 “可是阿慕,你不是也没看出来么?这说明,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他伪装的太好……而且他也只是暗恋而已。” “暗恋。”江慕之重复了一遍,故作认真地点了点头:“对,暗恋,然后暗中诬陷我泄露公司秘密,暗中让我在江海市找不到工作,又暗中,把我们的亲密照片寄给你母亲,顺便帮着她骗你。” “张祺洛——一个合格的暗恋者。” “你……你什么意思?”容非瑾错愕地抬头,满目的不可置信。 那是她相识十年的好友,怎么会…… 一边是恋人,一边是朋友,哪一边更亲密显而易见,再加上张祺洛的这段见不得人的暗恋,让容非瑾不禁怀疑起他上辈子和自己提出假结婚的动机。 所以,其实当江慕之说出这话时,容非瑾心中的天平就已经向她倾斜了。 可是,她耻于承认自己被好友耍得团团转的事实,还想再自欺欺人一会儿。 容非瑾的脸苍白得像是纸一样,呢喃道:“不会的,他怎么会这样对我们?我们不是朋友么?” “阿慕,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你是觉得我骗了你么?”江慕之有些心灰意冷:“因为他曾和你结过婚,我怀恨在心,打击报复?容非瑾,你真令我失望。” 假如这人真是这么想的,那她就没有必要在这和她花费口舌了。 江慕之委屈地酸了鼻子,那种不知从哪里蔓延而来的辛酸痛楚,攀扯到了江慕之的心脏,让她觉得心好像被针扎了一样一阵阵地疼,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让她回忆起了坐海盗船时,滞留在最高点的失重与喘不过气。 她抿了抿唇,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 容非瑾见她转身,下意识地扯住了江慕之的衣角,脸色更白了几分,颇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没有不相信你,阿慕,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只是……我只是不肯相信他是那样的人,阿慕,你是真的掌握了证据么?还是只是猜测?” 江慕之无心和她继续纠缠下去,却也不想自己被人误会,况且这个人还是容非瑾。 她语气有些不耐:“有证据,也有猜测。和我有关的都有证据,其他的是猜的……可是容非瑾你想想,你也知道你母亲就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她怎么买通医生,必然是张祺洛给她开路!” 江慕之瞥了容非瑾一眼,道:“你再看,这个照片的问题。” 江慕之顿了顿,自嘲一笑,她忽然有些庆幸那时她的见不得光了,不然怎么排查这个有心人? “知道我们关系的人少之又少,这些人无疑都是我们最信任的人,最有可能把我们亲密照片送到你母亲面前的就只有这个曾经暗算过我的张祺洛,他有能力,也有动机。” “不会了。”容非瑾忽然紧张地握住江慕之的修长的手指,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江慕之垂眸看了看她们交握的手,有些不明白。 “我……我不会再偷偷摸摸了。” 原来说的是这个。 江慕之不着痕迹地拒绝,把手指抽了出来:“那我就提前恭喜你下一任女友了。” 说完,她的心脏,却不听话地抽痛了下,好像是有一根细细的针插/进了她的心口,造成的创伤不大,却能始终感受到有阵阵的疼痛传来。 容非瑾怔怔地听完,瞳眸晃动了几下,抖了抖眼睫,转移着话题,缓缓开口道:“我最近也已经有和我母亲说,我们之间的事了。” 这倒是让江慕之吃了一惊,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下容非瑾,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曾经恨不得永远把她藏在黑暗中的人,居然真的可以向家里出柜。 可出于对这个人的不信任,江慕之还是好奇地问:“你怎么和她说的?说你谈恋爱了?” “没。”容非瑾摇了摇头。 江慕之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唇角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头冷水。她就知道,不该对这个人抱有期待! 可紧接着,在江慕之失望得不能再失望的注视下。 容非瑾:“我和她说,我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不喜欢我。我还告诉她,那个人是个女孩。” 江慕之猛地抬眸,瞳孔不自觉地微微收缩,不可思议地看着容非瑾,却听见了那女孩的一声轻笑。 “阿慕,你知道么,你现在的表情就和她听说时的一模一样。” “那……那她怎么说?”江慕之觉得,自己的满腔怒火,好像瞬间被浇灭了一样,底气有些不足地问。 “她当然接受不了啊。当时我们在视频,她一下子捂上了心脏,和我说:‘你,你先别说,让我缓缓。’”容非瑾学着当时她母亲的语气,捂上了心脏。 然后走到床边,坐了下去,唇角微微翘起:“阿慕,你知道么?和她摊牌的时候,就是你把我送回寝的第二天。” 那晚她虽然醉了,可意识尚在,发生了什么略回忆一下就想起来了,再加上室友第二天还特地和她提了下是阿慕送她回来的,她就更加确定了,那一切不是梦。 “你的态度让我心神大乱,也顾不得什么循序渐进了,直接就和她说了。结果我发现,曾经我以为难于登天的事情,其实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说完我就松了口气。” 容非瑾垂眼轻笑了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妈年龄现在还不大的缘故,她完全没有上辈子那么激动,上辈子她见到我的时候,先问我怎么回事儿,我承认了之后,她就开始浑身发抖,直接把旁边的水果刀拿起来追着我、想要砍我,眼睛通红得好像恨不得要吃了我一样。后来不知怎么想的,又拿刀比着自己的手腕,砍了好几刀……” 江慕之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看见了那血淋淋的场景。 她还是第一次听容非瑾说起当时的凶险,她忍不住地想,若是是她经历这样的事,她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她应当也会做出和容非瑾一样的抉择吧…… “可是这次,她就是把视频关了,缓和了几天,在微信又和我说,可能我是误会了自己对你的感情,然后又开始旁敲侧击你的信息,若无其事地给我介绍她身边的优秀男子,恨不得把我立刻嫁出去一样。不过,态度是要多温和有多温和。” 容非瑾笑呵呵地抬头看江慕之,好像在说一样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说她奇不奇怪。” 江慕之略思索了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觉得挺正常的,兴许是她觉得你现在年纪小,改回去的可能性很大,再就是,在她的眼中,你只是单恋。” 刘谌的一个高中同学也是这样的情况,单恋,可是却出柜成功。 所以她们得出一致结论,兴许单身比有对象更容易出柜成功,最好还是那种求而不得的单恋。这会让这群父母自以为还有时间,还有可能让她们的子女恢复“正常”,便以缓兵之计缓住自己的子女,再通过日复一日的洗脑,慢慢让子女重新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 无疑,容母也应该是这样的想法。 而且,除此以外,江慕之觉得,上辈子容母如此暴怒,也可能是觉得因为自己的女儿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欺骗了自己七年,而且她还是通过他人之口才知晓这么大的事,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再加上后来容母与张祺洛联系密切,说不定他和她说了多少自己的坏话,比如没有固定工作之类……她后来又检查出了癌症,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难以冷静下来。总觉得她的女儿所托非人。 这一切都赶在了一起,产生了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应,就有了后来的那一系列的事情。 第58章 江慕之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淡漠, 可容非瑾却敏感地觉察到了她态度的缓和, 不自觉地勾了勾唇,颊边,可爱的梨涡若隐若现。 “‘在她的眼中, 你是单恋。’”容非瑾装作冥思苦想的模样,拿食指轻点着自己的下巴,重复着江慕之的话, 随即狡黠地一笑:“所以说,阿慕, 我不是单恋, 你喜欢我……对吧。” 容非瑾以为按照江慕之如今对她的态度,应该是立刻有些慌乱地否认的。 可谁知, 江慕之却状若自如地瞥了眼她, 承认得痛快极了。 “所以, 有什么问题么?”江慕之问道。 江慕之觉得, 她确实没有必要否认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她们彼此对此心知肚明,否认了又如何?又不是否认了, 她就真的能忘记她。 闻言,容非瑾的脸上慢慢染上了一片红霞,咬了咬唇,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有什么问题么。容非瑾在心里美滋滋地跟着念了一遍,赶忙开口:“没有问题!当然没有!” 哪怕早就知晓了对方对自己不曾更改的心意,可真当听见了对方的肯定回答, 她的心情还是美好得好像放了烟花一样。 “嗯,那阿慕……”容非瑾低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有些紧张地攥着衣角:“如今你说的两个要求,我都快要达到了,我出柜了,进娱乐圈赚钱也肯定不是问题,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一时之间,心跳如擂鼓。容非瑾觉得,那一蹦三尺高的心,好像要蹦出嗓子眼里才好,羞涩得就和十年前的那次告白一般无二。 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抬头,偷偷地观察江慕之的反应,可是,让她失望的是,江慕之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下,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容非瑾光亮的眼眸逐渐黯然了下来,怔神地望着江慕之。 在她的注视下,江慕之的目光不禁微微躲闪,忍不住低下了头,冷清的气质中夹杂了些许的心慌意乱。 她实在见不得这个人黯然神伤的模样,那漂亮的眸子好似摇摇欲坠的星辰,让她软下来的心防直接被破了个窟窿。 江慕之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蠢蠢欲动,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呢喃好似欲望之神的诱惑:答应她,答应她,和她在一起,然后以恋人的身份不准许她进娱乐圈……你忍心让她孤身一人进那个大染缸么?你忍心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风雨飘摇、颠沛流离么? 不管她扪心自问多少遍,答案都是,不忍心。 世人皆以自以为是的方式爱着对方。江慕之的心底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她与容非瑾都是这样,也是因为她们各自以为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让对方幸福,她们最终才会落得如此境地。容非瑾自作聪明地说那断绝之语是这样,她自诩深情一声不吭连挽留都没有也是这样。 其实对于这些,她已经没怎么怪容非瑾了,只是偶尔想起,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疼罢了,可那些想与她在一起的情绪,却无时无刻不在内心喧嚣…… 她几乎以为,自己都要点头答应了。可她终究还是跨不过心里的一道坎儿,那道坎儿,是唐绵用性命救了自己后留下的,她无法不怨容非瑾,更无法原谅自己。纵是重来一次,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把阿绵被自己的爱情害死这件事,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江慕之背过容非瑾,脚步错乱地走到窗台边,把窗帘拉开,她有些痛苦地扶住额头,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双眼发红发涩,心里沉重得像是压了块巨石。 “抱歉,我不能。” 她说的是“我不能”,而不是“我不想”,容非瑾敏锐地察觉出了这二者的区别,这给了她继续下去的勇气,让她重新燃起了无限的希望。 “你不能?为什么?” 在江慕之的心中,容非瑾从来都是温润柔和的,可这一次,她的言语却异样地犀利,步步紧逼仿佛看不见她的难处,把她看似结痂,实则内里早就腐烂发臭地伤口,一点一点地展露在空气中。 “你明明爱我,甚至,你明明都谅解了我,我能看出你态度的缓和,可为什么你不能重新和我在一起?”容非瑾走到江慕之身后,拧着眉头,眼眸中满是不理解: “阿慕,你不要骗我,也不要骗你自己,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想和我在一起么?我们上辈子已经错过了一次,你真的想让我们之间留下这亘古的遗憾么?” “你不要逼我……”江慕之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叹道。 “我逼你?我也不想逼你!可是我不逼你,你就能永远的逃避下去!你上次答应我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恐怕也是敷衍我吧,可是我却信了!” 容非瑾激动地上前半步,拉住江慕之的手臂,一个用力迫使她转过身来:“我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把我们之间拉开的那道鸿沟填补上,可是你却自始至终都在逃避,装作看不见我的这些努力,你在心底催眠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们不能在一起……” “江慕之,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不逼你了!你说啊,为什么!” 江慕之怔愣地听着容非瑾说完,看着她抬手迅速地拭去的眼角的泪水,心里源源不断地有心疼涌上。曾经她暗中发誓要永远守护的女孩,到了最后,竟是她伤及她最深。 阿谌说的没错,她不该这样优柔寡断下去了,拒绝地斩钉截铁,却又犹犹豫豫地凑近关心,如此这般下去,她永远都不能与容非瑾划清界限。 她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因为阿绵,你记得么?我和你说过,我忘不了。我想我也有着某些自私的人群所拥有的通病——推卸责任,阿绵明明是因为我才死的,我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始终是怪你的。” “我时常会想,若不是你故意说的那些绝情话,我不会离开江海市,若不是你结婚,我也不会回到江海市……”江慕之肩膀微耸,挣脱开容非瑾扶在她肩膀的手:“所以,其实你看,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相反,我自私得令人发指。” 容非瑾的脚步踉跄了下,她不仅记得这些,她还记得江慕之曾告诉她:某些事情是还未发生,可造成的伤害却不会泯灭……可她其实一点也不怪江慕之把唐绵的死归罪到她的身上,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是这样想的,她对此无从辩解。 “这是我心底扎的一根刺,就算阿绵现在活着,我也无法忘怀。所以我说,我不能,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不能枉顾我朋友的性命,和……和一个害死她的人在一起……” “怎么会呢?”容非瑾勉强地笑了一下,抽了抽鼻子,目光躲闪:“这些都是暂时的,你迟早有一天会忘记的,你现在只是还在气头上,我们可以在一起的。” 容非瑾像是魔怔了一样,睁大了眼睛:“可以的……或者我还给她,是不是我把欠她的还给她,你就能原谅我了!” “容非瑾。” “好,那我还给她,还给她……” “容非瑾。” “我还给她……” “容非瑾!”江慕之拔高了音量,摇摆着容非瑾的身子:“你清醒一点!你怎么还给她?” 容非瑾怔怔地回神,这无解的命题,让她根本无法接受,她绝望地无力轻笑一声:“可你是我重生的意义啊……” “我不是。”江慕之道:“你重生的意义是你自己,善待自己好么?就算没有我,你也要好好活着,为了你母亲,为了很多人……” 江慕之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有些心累,明明她站在这里和容非瑾说话,不是为了和她扯这些恩恩怨怨来着。 “还有,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提建议,你不要进娱乐圈,好么?我真的很担心你会被算计。” “太晚了。”容非瑾有气无力地回道:“我已经签了合同。” 江慕之思索了一下:“违约金可以我来付,毕竟你想进娱乐圈的责任在我……” “不必了。” 这还是容非瑾重生以来头一次对她爱答不理,甚至加上上辈子,这样的情况也寥寥无几。 她似乎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都颓丧了起来。看上去……仿佛丧失了生存的欲望一般。这样的认知让江慕之吓了一跳。 “你别这样。这世界又不是少了谁就活不下去。” “少了你,我就活不下去。”容非瑾她抬眸定定地看着江慕之,眼底一片灰败之色。 她的眸子中写满了认真,可江慕之却只觉得是她的一时冲动,时间久了就好了。就像是有次刘谌和纪宁忱分手,曾经一度要死要活的,那时她们也觉得少了对方,自己就活不下去了。可至少在她死前,这两人也没有在一起,不是照样地各自安好? 可那是时间久了,现在还不是时候。江慕之相信,假如她现在把心里话说出口,说不准容非瑾就能从这里一跃而下,证明给她看。 她就只好哄着那人:“好好好,你缺了我活不了。可就像你所说的,我说不定是一时之气,早晚有一天会回头,那你是不是也得把自己活成最好的自己,才能和我在一起?假如你死了,到时候我后悔了,又要和谁在一起?” 江慕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容非瑾,发现她眼眸一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大概就要赞成了她的意思。 于是,她继续道: “你要好好地保护自己,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所以,我付违约金,好么?” “不必了。”容非瑾还是这句,她强打起精神,勉强地笑了笑:“虽然我知道你在哄我,可我还是很开心,你说的对,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时光会让你宽恕我。” “所以,我更不会更改我的决定,进了娱乐圈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说着,容非瑾轻笑了一声:“是不是我温柔太久了,都让你忘记了当初我是有多难接近的了?” 她想了想,又加了句:“当然你除外,当初认识你时,我是自己送上门的……而且你以为,我就那么轻易地做了决定么?自然是,有所依仗。” 第59章 闻言, 江慕之一阵恍惚, 不禁在心底发问。 当初的容非瑾是什么模样? 她有一身温润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像是阳光一样温暖, 像是大海一样宽宏,像是春风一样温柔,她和你说话的时候, 眼睛只会真诚又专注地注视着你,让你觉得, 自己是被重视的…… 她总是礼貌的, 家教刻在骨子里,可礼貌的深处, 却藏着疏离与警惕。当年被容非瑾吸引的人很多, 他们爱她精致的容颜, 爱她高尚的灵魂, 其中比江慕之优秀的不多却也不少,可最终,容非瑾还是选择了她…… 江慕之怔愣地看着容非瑾, 随即,嘴角漾起了抹如春风的微笑。 似乎就如同这人所说的,时间久了,她真的忘了当初的这人是什么模样了……不知是不是过去的那些年,容非瑾给了她完全的信任与依赖、只在她面前袒露脆弱与心事的缘故,在她的眼中, 这个人始终是不谙世事的、天真懵懂的二十岁的模样。 可事实上,她已经三十四岁了,甚至比自己还要多了四年的阅历……江慕之犹记,她入职的第一天早上,容非瑾早早起床为她准备了早饭,临走时为她整理着衣领,不厌其烦地温柔告知她入职的重要事项…… 其实她早就长大了,自己却始终把她当成个孩子护着。 江慕之不禁叹了口气,脑海之中的景象正悄然发生着变化,容非瑾那青春靓丽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知性成熟,江慕之仿佛又一次陪她走过了成长的那七年,见证着她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心里又不禁酸酸胀胀的,这人已不是爱做梦的年纪,却为了自己,凭着一腔孤勇进了娱乐圈,在悬崖峭壁的夹缝中求得生存,就和曾经一样,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一时之间,江慕之也不知感动是好,还是骂她傻是好了。 她们后来又聊了很久,一个站累了,坐在床上,一个始终靠着窗台,只是到了最后,江慕之也没能说服容非瑾不要进娱乐圈。 她似乎是铁了心的。得到了这个认知后,让江慕之不禁气得胸闷。 “算了,随你便吧!我先出去了!” 江慕之冷冷地瞪了容非瑾一眼,其中却不知有几分是置气,几分又是真的恼怒。 容非瑾不禁垂眸暗笑,不是是不是和唐绵她们待久了的缘故,她觉得阿慕好像活泼多了,不经意间却瞥见了自己手中的礼盒。 “阿慕,等一下!”容非瑾叫道,看见江慕之立在原地,眼眸疑惑地看着她,无声地询问她有什么事。 她快步地上前两步,把盒子塞到了江慕之的手里,咬了咬唇,目光有些躲闪,倏然翘起脚尖,在江慕之的下巴印上一吻。 “生日快乐。”她低低笑了声,声音轻吟如诗,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搔着江慕之的心。 随着话音落下,她的脚跟也跟着落回地面上,她退后了一步,就和曾经一般无二,眉眼温柔地抬头凝视着江慕之,眼底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掩饰,就要汹涌而出的爱恋仿佛能让人溺死过去一般。 江慕之一怔,空着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被她亲过的地方,呆愣愣地看着容非瑾。 只听“噗嗤”的一声,那人眼眸流转,巧笑嫣然:“呆头鹅哦。” “???” 江慕之挑了下眉,不自觉地回忆起十大歌手决赛的那天晚上,似乎她也是这么说容非瑾的。 这么记仇。 她轻咳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掩饰住自己的尴尬,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盒子。盒子是黑色的,上面用金黄色的贴纸贴着一朵手工制造的红玫瑰,神秘又精美。 江慕之不动声色地颠了颠,问道: “里面是什么?” 容非瑾笑意盈盈地背着手看她:“打开看看?” 江慕之“嗯”了一声,便小心地把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俨然是一块dw的手表,暗红色的尼龙表带、黑色的表盘看上去简洁而大气,底下还压了一叠厚厚的卡片,足以看出女孩的用心。 “谢谢,我很喜欢。” “不客气。”容非瑾羞赧地一笑,又有些窘迫,dw怎么也不算是块很好的手表,就是长得好而已,不知道阿慕会不会觉得,这手表和她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其实想送你块质量好的,可是我资金不够,要颜值就不能要质量,所以我选择了颜值。”她解释道。 其实她还有句话没说,她选择送手表,是因为手表象征着永恒,她想永远和江慕之在一起。可她知道,她已经背弃了一次承诺,假如说了,江慕之不仅不会信,说不定还会挑动她的某根神经,把如今的好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 “没有没有,真的挺好的……”江慕之摆摆手,她顿了顿,又猛然想起她们如今只是学生,一千多元的确有点多了,迟疑地说:“这礼物有点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贵重的,不过是你写两篇股票分析的价格。”容非瑾赶忙说,生怕江慕之把礼物给她退回来:“而且这是生日礼物,我都买了,你不能不要的……不然,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再回我就好了。” 容非瑾这话说的很有心机,这样不就是告诉江慕之,等来年容非瑾过生日的时候,她也要送容非瑾礼物。别看送个礼物很是平常,可这一来一往,只要容非瑾不忘了送江慕之礼物,就算是以后江慕之出国了,她们的联系也不会断。 江慕之一想,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叹了口气,便也不推脱了。 “那就谢谢了。” …… 上午九、十点的时候,许筝敲响了刘谌家中的门,在江慕之探询警惕的目光下,接走了容非瑾,不久后,江慕之和唐绵也一起坐车回了家。 2017年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三天假期眨眼就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唐绵不论经历过多少次,都忍不住恐惧紧张的可怕的考试周,她看着悠悠然和平日没什么区别的好友三人,再一次愤愤感慨了下上天的不公平。 这让她再一次知道了,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 江慕之和林谨言不用说,两个人一直稳稳当当,后来居上的刘谌才最是让人嫉妒的那个,明明曾经也和她一样,是受着考试周摧残的一员,可现在,她居然连大三的专业课知识都学的很溜! 然而感慨了之后,还是得老老实实地看江慕之给她划的题,上次她考了那样的一个好成绩,爸妈看上去很高兴,她不想让他们失望! 江慕之望着奋发向上的好友,不禁轻轻然笑了。 看了看手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出门前去赴白医燃的约。 从校园十大歌手结束后,她就在学校里更出名了,还有好事者给她建了个“江慕之吧”,里面聚集着各种她的粉丝,也爆出了她入校以来取得的成绩,有各种比赛的,也有学习成绩。 白医燃听说后,很是惊讶,便邀请着江慕之和她一起上自习,开玩笑说,想要感受下和学神一起自习的绝望。 江慕之自然欣然同意了,对于白医燃的邀约,她一直都求之不得。毕竟这个曾经陪她度过一千多个绝望的日子的好友,如今只是一个关系较好的同学,这样的落差让她的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有这样联络感情的机会,她当然不会傻傻地拒绝。 考试一科一科地结束,江慕之和白医燃也成了门口的咖啡厅的常客,等最后一科考完之后,白医燃莫名地有些不舍,心里很奇怪,酸酸涩涩的,明明她在考试周从来都是度日如年,这回却好像一转眼就过去了。 兴许是这家咖啡厅的咖啡太好喝了吧,抑或是对面的人太吸引人…… 江慕之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学神,明明她只学了法学概论,可白医燃这个正统的法学学生说不准的问题,她看一会儿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这两周她们一直待在一起,让白医燃又一次直面了江慕之的优秀,心口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可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白医燃叹了口气,语气莫名伤感:“怎么过得这么快……” 江慕之有些惊诧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玩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对考试周恋恋不舍的。” “我哪是对考试周恋恋不舍!”白医燃愤愤脱口而出道,自己那么难过,可眼前这人却一点都没放到心上! 等她说完,才发觉了自己说了什么,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蔓上了红霞。 江慕之一愣,看着她红透了的耳根也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禁地勾唇笑笑,边走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医燃,我们是朋友,你想和我一起自习随时都可以啊,又不是只能考试周才可以。” 白医燃眨了眨眼,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快乐得,好像放了烟花一样。 “好了好了,别想了,我们快点,阿谌已经给我发微信催我了。” 她们考试的时候就约好了,等考试结束,一定要找个ktv好好唱个歌,两个人唱歌多没趣,所以江慕之就叫了刘谌她们一起,六个人唱三个小时刚刚好。 至于为什么六个人,那就要问问刘谌了。 也因为有六个人,刘谌的车装不下,到ktv的距离又不远,所以江慕之和白医燃就选择走着过去了。 “嗯,好。” 白医燃抿唇笑得开心。 第60章 ktv里, 刘谌三人和纪宁忱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 江慕之推门进去时, 刘谌正拿着话筒没长骨头似的,把身子全然倚在纪宁忱的怀中,捏着嗓子唱“醉在君王怀”。 听到声响, 好像有心灵感应一般,和其余三人很有默契地一同歪头看向江慕之和白医燃,词却一句都没落。 虽然四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可白医燃莫名就觉得自己的脸颊烧得慌,攥紧的手中满是虚汗, 有些外强中干道: “大、大家好。” 江慕之把衣服脱下, 挂好,听出了白医燃声音里的抖瑟, 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很是疑惑, 医燃原来……这么害羞么? 是因为不认识吧! 江慕之恍然大悟。拉着白医燃坐在沙发上, 开门见山道: “这是白医燃,法院的,上次‘十大’也参加了, 排名第四,大家都见过的。” “见过见过。”唐绵挪动着屁股,凑了过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江慕之与白医燃的身上逡巡,最后,暧昧地向江慕之眨眨眼:“白医燃嘛!这两周你俩一直一起自习, 都是自己人!”唐绵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搭上了白医燃的肩膀。 好家伙!她一直以为阿慕喜欢的是学姐,结果有天阿谌告诉她和谨言,不要再开阿慕和学姐玩笑。那严肃正经的模样搞得她还以为阿慕被拒绝了,一直不敢提来着!结果没想到啊,阿慕这么快就走出来了…… 江慕之被她的反应弄得半晌摸不到头脑。 这家伙,抽的什么风? 白医燃拘谨地并拢双腿,手乖顺地放在大腿上,羞涩地抿唇软软地笑了笑,宛若邻居家的小媳妇。 唐绵看着江慕之的目光更是敬佩! 江慕之虽然搞不明白唐绵是什么意思,可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善意和热情来,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眸含笑,又一一为白医燃介绍: “眼前这个没脸没皮的是唐绵,她别的不会,就会逃酒,我们喝酒,她喝雪碧,所以她还有个别称叫唐雪碧;这是林谨言。”江慕之指了指,坐在旁边,拿着酒杯翘着二郎腿存在感不高的林谨言。 闻言,林谨言笑着和白医燃点了点头,以表善意。 “那个唱歌唱得还有点水平的,就是谨言的官方cp慎行,大名刘谌;然后,和她贴得特别紧的,是纪宁忱。” 听到这里,林谨言赶忙打断江5慕之,满脸惊恐地手臂交叉抱在胸口,身子向后靠:“阿慕,你你你可别瞎说,我和这个姓刘的可没有一点关系!” 说得好似刘谌是什么洪水猛兽能吃人一样。 可在场除了白医燃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均了然地笑笑,纪·醋坛子·宁忱可不是好惹的。 江慕之用手机扫了下大屏幕上的二维码,随手给自己点了几首,又歪过头体贴地招呼着白医燃。 一曲终了,下一首歌是林谨言的。 刘谌放下话筒,抿唇沉思,过了一会儿,走了过来,坐到江慕之旁边,礼貌地微笑道:“医燃。” 白医燃同样微笑:“原来你和阿慕是室友。”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江慕之有些迟疑地发问:“你们……认识?” 她还一直以为,白医燃和刘谌是因为她才认识的呢。原来她们早就相识了么?那……为什么没有和她提到过?这应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陈家大名鼎鼎的白医燃,我自然识得。”刘谌一脸坦然。只是,她明明说的是白医燃,目光却一刻不离江慕之,仿佛是想要向她暗示着什么。 “说笑了,大名鼎鼎的是陈家,而不是医燃。”白医燃挑了下眉,一步不让地回复道,她最讨厌别人拿她的家世说话。她的出身,不仅让暗地里她多了许多麻烦,还让她活得很累……刘谌无疑是触到了她的逆鳞。 她的目光一凛,气势十足,整个人变得高傲了起来,锋芒毕露的模样和刚才羞涩的她简直判若两人。看着这样的她,江慕之一时恍惚,还以为是见到了十年后的她。 而一旁的唐绵听得云里雾里的,白医燃不是姓白么?为什么是陈家的。 刘谌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低声解释道:“医燃的母亲姓陈。” 陈老爷子和她已故的祖父有些交情,她的大伯和陈家老大也熟悉得很。所以,她大一刚来江海市时,她父亲就带着她主动去陈家拜访他。她始终忘不了,那个位高权重的陈老爷子带给她的威压,那天正巧白医燃也在,陈老爷子看出了她满身的不自在,就让白医燃带她出去转转。 她也是因此才认识的白医燃,只是事后,却没有听从她父亲的意思。和白医燃几乎没了联系,只是偶尔见面还能打声招呼。 想到这里,刘谌的心中不禁满是担忧,抬眸凝视着江慕之,眼底情绪晦涩难明,好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气氛就这样因着她们这段暗潮涌动的对话,变得嚣张跋扈起来,空气的流速都好像慢了下来一般。 江慕之蹙了蹙眉,她隐隐听出来了白医燃对刘谌提及她家世的不悦,还有刘谌话里话外对自己的警告……只是,警告什么呢? 该不会……江慕之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满是愕然。思来想去,她也只得出了一个让她止不住觉得荒谬的结论,阿谌兴许是误会了她与医燃的关系,是在警告她,医燃家里很有权势,不要和她谈恋爱,否则她最后可能不仅不能和医燃在一起,还会前途尽毁。 逻辑上倒是没有丝毫的问题,只是,阿谌究竟在想什么啊!明明她和医燃只是朋友! 江慕之无奈地瞪了刘谌一眼,不过心里却满是感动,虽然好友会错了意,可追根到底是为了她着想。 她轻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嗔了白医燃一句:“认识也不早说,早知道我刚刚就不介绍她了。” “你也没问我啊。”白医燃眉眼弯弯,气势瞬间软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其实,刚刚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和江慕之的室友闹的不愉快,那不是让江慕之为难么? 她看了眼刘谌,笑了笑,主动示好道:“很久没联系了,我们两家也算世交,以后可以多联系。” 刘谌也明白她的意思,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梯子,夸张地拍了拍胸脯,笑道:“好啊,我还担心你嫌我烦呢,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却在每个人心中都扎了根刺。 刘谌一直暗中观察着白医燃,发觉她似乎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好友的样子。不论何时,她的目光都始终追随着江慕之,眼眸中暗藏着某些不深却已经变味儿了的情愫。看清了这点,更是让刘谌连连叹气。 阿慕的情路怎么这么不顺呢! 其实她以前还挺看好江慕之和容非瑾的,两情相悦,兴味相投,虽然江慕之家里的条件要比容非瑾好一些,可江慕之不受宠啊!所以也算是门当户对。可谁知,江慕之觉得她性格上的缺点,注定了她们走不长久,所以便没了可能。 再看现在这个白医燃,更是不可能。她的身后站着那么个庞然大物,她要是敢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刘谌觉得,自己的好友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她家里虽然还有点钱,也有点权势,可和陈家天差地别,她根本就保不住好友! 只希望,阿慕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和刘谌一样,纪宁忱也一直拧眉看着白医燃和江慕之,她们此刻正在对唱着情歌,让她更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这白医燃看江慕之时的眼神实在太过熟悉,就和当初刘谌看她时简直一模一样,若实在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刘谌的更为炙热,不加掩饰,而白医燃的,浅一些,也更加隐晦。 纪宁忱还依稀记得,那晚,她听说容非瑾要进娱乐圈劝阻她时,容非瑾眉眼温柔地望着天空,眼眸中满是坚定,她和她说,她想给江慕之未来。 可现在,这个拥有她好友未来的女人,却在和另一个女孩相视笑得开心,真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纪宁忱认得江慕之腕上的表,那分明是自己的好友送的。一个追求者送给你礼物,你推脱不了收下了,假如不喜欢她,放到一边压箱底就好。 可现在江慕之戴上了,这让纪宁忱没有理由相信这个人对自己的好友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不禁为自己的好友感到不值,好友为了这个人,放弃了康庄大道,走上了一条满是荆棘与坎坷的路,可这人现在在做什么? 一时意难平。 纪宁忱猛的站起了身,吓了众人一跳,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走出了包厢,拿出手机,给江慕之发了条消息。 【能出来下么?我有话和你说。】 刘谌看着纪宁忱愤而离去的身影,第一反应就是反思自己,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是清白的。 又看了看起身了的江慕之,瞬间就明白了。 第61章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 就能看出, 纪宁忱是要为容非瑾打抱不平。 刘谌眉头紧拧,食指与中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桌子,心里莫名地烦躁, 不禁抻着脖子望着门口。 会不会起什么冲突啊?刘谌不放心地想着。 纪宁忱的脾气有些暴躁,典型的白羊座,而且她还有些不讲理, 关键是,她认准了一件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从她上次话都不问清楚就泼刘谌一脸水, 就足以看出。刘谌十分担心,假如江慕之再和上次与她说时一般说辞, 纪宁忱会不会为了容非瑾和她打起来。 不行! 刘谌倏然起身, 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包厢。 余下屋内的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她们三个搞什么?”唐绵挠了挠头。 林谨言眸光一动, 抬头看了眼门口, 又回过头,拿起话筒,面色如常道:“管她们的, 我们先唱。” 说完,便开口轻声唱了起来。 她们四个人的事情,她和阿绵还是少掺和为好。 只是……似乎局面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林谨言低敛着眉目,目光沉沉,若有所思地瞥了坐在旁边明显也感觉出了不对劲的白医燃一眼。 阿谌的那些话绝不是无的放矢,想到这里, 林谨言看向白医燃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警惕。 门外。 “宁忱学姐,找我什么事?” 纪宁忱面色严肃,深褐色的眼眸中不带丝毫的温度:“我们出去说吧。” 江慕之看了看自己方才灵机一闪拿出来的羽绒服,又看纪宁忱穿得也很厚实,敛眸考虑了下,才道:“好。” 纪宁忱刚要转身往前走,就见刘谌身形灵活地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漂亮的一张脸写满了不正经,嬉皮笑脸道:“不介意我过来听听吧。” “你出来干什么?”纪宁忱眉头一拧,不悦道。 刘谌挑眉一笑,冲江慕之眨眨眼,随口编道:“当然是因为……我女朋友和我好朋友孤女寡女,我不放心啊……我听见雨滴落在轻轻草地~” “你这一天到晚的,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虽知刘谌只是为了找个借口跟着她们,并非是真的不信任自己,纪宁忱还是忍不住骂她,又瞥了眼江慕之:“行了,知道你们姐妹情深,瞧你那护犊子的劲儿,好像我能把她怎样似的。” “那您老的意思是?” “跟着吧。” “好嘞!” 看着刘谌那狗腿的模样,江慕之不禁扶额叹气,觉得简直没眼看,歪头时,却又不小心看见了一向冷漠的纪宁忱忍不住上扬的唇角。 “……” 真是好大的一口狗粮。 不得不说,这辈子的这两个人真的和上辈子完全不同了。上辈子才不会有这样轻松的气氛,两个人都好像刺猬一般,把自己的内心紧紧地封闭起来,生怕对方看出自己有多在乎她一般,从来都不会示弱,除了吵架,吵架,还是吵架……明明她们是彼此在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最亲密的人,却相处得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不过这辈子,误会解开了,在她们的爱情中,外界甚至包括父母的看法都不是阻碍,所以,应该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吧…… 想到这里,江慕之不禁低低地笑开了。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刘谌好奇地问。 “想你啊。”江慕之脱口而出。 “???”刘谌满目的不可置信,惊恐地盯着江慕之:“阿慕,你怎么跟我学坏了!开口就撩!” “你也知道,是‘学坏了’了啊。”纪宁忱冷笑一声,瞥了刘谌一眼,故意把“学坏了”三个字咬的很重。 闻言,刘谌默然,不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赶紧上前一步,挽住纪宁忱的手臂,在肩膀上蹭了蹭,谄媚地笑道:“我现在这不是改了么?你看现在除了阿慕她们三个,我现在再也没这么说话了!真的!” “不不不,阿慕她们也没有了!” 刘谌说话时,语气焦急的,就差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以表衷心了。 说起这事儿来,刘谌真是都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 虽然她最近和季明夏淡了联系,可毕竟那么多年的朋友,也不能做的太过,所以有时晚上也会聊聊天。纪宁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也没管她。 谁知道有一天,她脑子不知道是短路了还是怎么着,纪宁忱刚洗完澡躺上床,她凑过去深吸了口气,闻了闻,就忍不住和纪宁忱吻在了一块。好久没有理季明夏,等她看见的时候,季明夏问: “你干什么呢?这么久没回复?” “想你呢。”她就和从前一般随口回复,从前觉得没有什么的一句话,现在却让她觉得凉飕飕的,忍不住浑身直冒冷汗。 转眼一看,纪宁忱果真在旁边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纪宁忱冷哼了一声: “哦?和我接吻,然后想着她?” 刘谌双腿一软,就差膝盖着地。 生活又给她上了重要的一课,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从那以后,刘谌严于律己,再也没说过类似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季明夏来找她,她也不管什么好不好的了,干脆不理她。天大地大,媳妇儿最大,虽说朋友很重要,可……背后插你一刀的,还是算了…… 刘谌不知季明夏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她,也不知,季明夏那到底是占有欲,还是喜欢。事实上,她也不想知道。她知道的就只有,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三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到了门口,感受到了江海市并不友好的寒风时,纪宁忱才开口: “其实,我找你出来,是想问问你关于阿瑾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为了你已经出柜了你知道么!还有她签约了一个唱片公司,已经准备进娱乐圈了,她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你就这么对她?” 江慕之的脚步顿了顿,其实她刚才收到信息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她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和纪宁忱说,毕竟,她在意着的、放不下的,无法原谅的,在这个时空,都还未曾发生过。那一切的惨痛结局,这世上知情者,也不过容非瑾和她两人。 听江慕之久久不出声,纪宁忱还以为她是心虚了,方才因刘谌出现而缓和的怒气,像是被火上浇油一般,“噌噌”地冒了上来,脸上的温度迅速消退,声音也更冷了几分: “还有这个白医燃,又是怎么回事?当初‘十大’我就觉得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你脚踩两条船?” 闻言,原本静默无言,低敛眉目的江慕之忽而抬眸,错愕地看着纪宁忱: “等……等等,为什么扯到医燃身上?我和容非瑾,和医燃有什么关系?” 江慕之的模样不似伪装,纪宁忱和刘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对方,她们从对方的眼中,均看出了错愕,显然是她们都没有想到,江慕之会这样说。 “没,没什么。”纪宁忱连忙改口:“我瞎说的。” 江慕之对这个白医燃这么好,要是让她知道白医燃喜欢她,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自己可不能引导着她往那方面想,那不是给自己的好友添麻烦么! 江慕之明显不相信,又把目光放到了刘谌身上,想要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可刘谌对此也三缄其口,她可是巴不得好友和白医燃没有一点关系,若是说,和容非瑾走下去是困难模式,那和白医燃走下去就是地狱模式。 不过在江慕之再三试探的目光下,她改变了策略,笑嘻嘻道: “没有啦,我和阿忱误会了,我俩还以为你喜欢白医燃。” “我喜欢医燃?”江慕之满目的荒谬,不可思议道:“开什么玩笑,医燃她……” 江慕之显些就要脱口而出:医燃她和我相交十年,后面的几年她未嫁我未娶,要是对我有想法,早就该表现出来了。 还好猛的意识到不对劲,才改口道:“我们才认识几天啊,而且我把她当朋友。”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一辈子的那种。” 刘谌不禁在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心道,那也要她把你当朋友啊。 平时看阿慕挺聪明的,直觉也很准,看谁喜欢谁一看一个准,怎么到她自己身上就犯糊涂呢。就希望阿慕一辈子都这么想吧…… “所以,阿瑾呢?江慕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慕之怔愣了片刻,看了看纪宁忱,还是实话实说:“我们不可能的,我早就和她说了。” “和她说了是什么意思?”纪宁忱猛的蹙眉,江慕之无奈的语气听得她的心里不太舒服,好像是自己的好友倒贴,紧抓着她不放似的。 她指了指江慕之的腕表,语气讽刺:“这就是你所谓的说了?告诉她不可能,然后戴她送的表?” 江慕之抿了抿唇,果断地摘下手上的表:“那你把这个替我还给她,我求之不得。” 纪宁忱一怔,显然没有料到江慕之会是这种反应,她还以为江慕之会羞愧到无地自容,然后看清自己内心的想法,去找阿瑾呢。 她看着眼前的表,不禁嘴里发苦,是收也不行,拒绝也不行。虽然她很想收,可真收了,阿瑾不得恨死她。 刘谌看出了她的为难,讪讪地看着江慕之,看来她今日得重色轻友一回了。 她在心中默默地向江慕之道了声歉,代替纪宁忱推回她的手,态度谦卑得不像她:“阿慕,你就别为难阿忱了,你还是戴上吧。” 江慕之本来也没想为难她,叹了口气,收回了表,却没有再戴上。 其实她戴表的时候,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丝毫没有想过这样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误解。 “其实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宁忱学姐,我也知道你的本意是为了容非瑾好,可我们之间的事情,除了我们两个人,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以后也别多管了,还有就是,我和医燃也是不可能的,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最后一句,是江慕之和刘谌,以及纪宁忱背后的容非瑾说的。 她不希望医燃被当做和张祺洛一样的人,况且,就算医燃喜欢自己,在江慕之的眼中,也是可以谅解的,至少,医燃克制着自己,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情。而且,自己到死,都不知道这回事。 其实有的时候,难得糊涂。 江慕之“嘶”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抖瑟了一下:“好冷啊,谈也谈完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便率先踏进了ktv的大门。 纪宁忱落在后头,打开了和容非瑾的对话。 上一条信息,显示的时间就在刚才。 阿瑾:你帮我探探情况嘛!还发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 纪宁忱叹了口气,这可不是我不帮你,敌方攻击力太强。 【危机解除,计划失败。】 第62章 练习室里。 容非瑾一遍一遍地练习着, 可心里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一样, 让她始终静不下心来,怎么唱也唱不出感觉来。 她蹙着眼眉,索性把耳机摘了, 有些焦躁低声道:“算了。” 自己的状态自己清楚,今天就算耗在这里一整夜,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进步。这么想着, 容非瑾便拿起挂在椅子上的羽绒服,出了门, 顺便又给许筝打了个电话: “筝姐, 我今天先回去了。” 电话那头的许筝低头看了看表,才五点, 明显有些意外:“今天怎么想清楚了?” 自从她签了容非瑾以后, 还没有见过她九点钟以前就离开公司的时候, 勤奋得让公司其他十八线歌手或是新人简直觉得无地自容。练习室被人占用时, 她就去听公司安排的课程,等晚上空无一人时,她再一直练习到深夜。 有时许筝劝她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看她的样子, 许筝真的很担心,她此时这么努力,若是未来的收获和努力不成正比,这根紧绷的弦,会不会就此绷断,娱乐圈就此沉寂了的人也不占少数。 可谁知, 容非瑾前脚答应得痛快,后脚却还是一直练习到很晚。许筝知道了也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由她去了,毕竟她手底下并非只有容非瑾一人,她又不能成天就只跟着容非瑾。 现在发现她想开了,也是松了口气。 “嗯……”容非瑾敛眉低声道:“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好好好。”听她说累了,许筝简直谢天谢地,语气十分温柔:“休息好休息好,你自己能回去么?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麻烦你了,筝姐,现在天也不晚,我自己搭车回去就好。” 许筝考虑了下,她现在这边也着实走不开,就也没继续客套下去:“好,那你就自己搭车回去吧,注意安全。” 容非瑾挂断了电话,穿好衣服,双手自然地揣在羽绒服的口袋里,望着此刻已经有些暗沉的天空,忽而轻叹了口气,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 是不是没有我,你真的会过得更好?是不是,你真的,不需要我? 容非瑾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上次江慕之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地镌刻在她的心里,她不禁反反复复地自问着,对于阿慕来说,难道真的远离自己会更容易获得幸福么? 可却始终得不到答案。有两个声音,一直回荡在她的耳边。 一个说,不会的,阿慕她还是爱你的,爱而不得的人生怎么会幸福?可另一个却说,承认吧,上辈子若是没有你,阿慕肯定过得好上千倍百倍!况且,你害死了阿慕的好友,阿慕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容非瑾的眼睛似乎有些酸涩,她不禁睁大了眼睛眨了眨,才好不容易把就要汹涌而出的泪意逼了回去,心里那股委屈无助却怎么也消退不去。 明明她们相爱,重生以后,她满怀希望与冲劲,以为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她定然可以改变上辈子那惨痛的结局。 可等她兴冲冲地拨开重重迷雾,寂寞的风却吹乱了旷野里的绝望,留下怔忪的她俯看着夜色中脚下黑色的疆域,像是迷途的旅人,只能在漫漫天地中迷失自我,没有方向,也没有前路。 阿慕不愿意原谅她,阿慕说她欠了唐绵一条命,阿慕也不要她还给唐绵…… 那她……到底要怎么做呢?到底怎么做,才能挽回阿慕?不管怎样,至少也得有个将功赎罪的方式啊,上刀山或是下火海,就算是要了她的命,给她一句准话也好! 明明江慕之不在眼前,可容非瑾还是着急的红了眼眶,忍不住置气地跺了跺脚。 她咬了咬唇,有一个更加让她绝望的念头,未经过她的允许,就挤进了她的脑子里,让她连日以来的自欺欺人都毁于一旦。 兴许,阿慕并不想要她的挽回…… 在夕阳的照耀下,容非瑾瞳眸里闪着的泪光不可思议地晃动了几下,连带着她的身子也跟着晃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堪堪稳住了身形,猛地摇了摇头,妄想把这已经在脑海里扎根的念头赶出她的领地。 不会的……阿慕不会这样对她的,明明阿慕面对她时,依旧有着那刻骨的温柔,她,她无法接受! 容非瑾深吸了口气,缓了缓心神,才拿出手机,让纪宁忱给她分享了下位置,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就赶了过去。 …… 包厢里,林谨言拉出了放在犄角旮旯已经落了一层灰的游戏转盘。 唐绵一看,眼神一亮,有些跃跃欲试。虽然以前去ktv也见过这东西,可那时人总是很少,就两三个人,也玩不起来,这次可算是让她逮到机会了! “我们玩这个吧!”唐绵扯了扯江慕之的衣角,面带期待地看着她。 江慕之还没答应,就听旁边的刘谌也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阿忱阿忱!我们玩啊!” 不用看也知道,纪宁忱是必然无条件地答应刘谌的请求,江慕之不禁扶额,东西是林谨言找出来的,也就是只有她和白医燃没表态,四比二,少数服从多数。 再看转盘上的要求,似乎也就是罚酒用的,出格的还真没几个,只有“亲一个”,“真心话大冒险”,“听我指挥”比较危险,可每一个都只有十六分之一的概率,江慕之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便无奈地转头看唐绵:“玩吧。” “等下!”刘谌的眼睛里面狼光闪烁,还不怀好意地看了眼纪宁忱,抱着什么鬼心思不言而喻。随即又面色如常温软地笑了笑,指了下转盘:“大多数都是喝酒的,我叫前台给我们……” 刘谌忽然顿住了:“大家想和白的还是啤的?” “啤的啤的。”唐绵连声开口,被吓得就差点给刘谌跪了,在心里不禁泪流满面,刚刚她就不该提出玩这个!还白的?啤的她都不想喝,她只想喝雪碧!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只能两害取其轻。 刘谌爽快道:“成!那就送两箱啤酒。” 唐绵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 光喝酒肯定不行,刘谌想了想,又照着桌子上的菜单,点了一堆烤串,六个人吃绰绰有余。 呼叫完前台后,几个人闲不下来,围着转盘面面相觑。 林谨言:“要不我们先玩?酒来了再补回来。” 唐绵暗地里搓了搓手掌,跃跃欲试道:“好!” 刘谌提议道:“那就阿绵先开始吧,然后顺时针转,怎么样?” 其余几人纷纷表示同意,果然如江慕之所料,大部分都是转到劝酒的部分,每个人或多或少欠了几杯酒,可酒还没来,不由得有几分兴味索然。 就看唐绵就知道了,脸上的那股兴奋劲早就不知跑到哪去了。 “好无聊啊……”刘谌扁了扁嘴,泄愤一样戳了下转盘:“这什么嘛!根本一点也不好玩,作用就是当摆设!” 加入了院团委党建办公室一年半的林谨言也愤愤开口:“可不是!都说了,形式主义要不得!” 江慕之在心底暗笑了声,这东西就算玩,也应该是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这,一边转,一边大喊着:喝!喝! 那样才有氛围,她们六个女生当然玩不出什么东西来! “要不然……我们玩国王游戏?”林谨言弱弱地举起了不知道又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了副扑克牌:“我们一会拿出大王和五张牌,作为代号,谁抽中大王,谁就是国王,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唐绵的眼睛蹭的就又亮了起来,思索了一下,似乎更开心了:“那阿谌刚刚点的酒怎么办?能退么?” “当然不能了!”刘谌一把捏住她的脸蛋,恶狠狠地念道:“又想逃酒了,是吧,唐雪碧!一会儿这样,被国王抽中的两个人同时还得喝一杯酒!” “你胆子肥了!”唐绵一把挣开刘谌在脸上作恶的手,开始满世界追杀她:“你给我站住!” 这段时间里,林谨言已经抽好了六张牌,大王,以及从A到5。 忽然,门被轻轻地打开了,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礼貌地说:“顾客,你们的啤酒到了,烤串稍后给您送来。” 说完,把两箱啤酒搬进来,就把门带上了。 酒到位了,扑克牌也到位了,江慕之看着刚刚被打断现在依然你追我赶戏码的刘谌唐绵二人: “好了,别闹了,开始玩吧。” 话音刚落,唐绵就消停了,乖顺地坐在江慕之身旁,冲着她软软的笑,引来了白医燃的注目。 对她们两人的相处方式,白医燃属实有些羡慕,可……隐藏在羡慕之下的,却又有另外一种不为人知的情绪,这种情绪让白医燃不觉得皱了皱眉,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里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而且,还有种密密麻麻的酸涩就要涌上喉咙? 她一阵怔愣,又有些不确定,难道,这就是是女孩间,对于友谊的占有欲?她喜欢和江慕之做朋友,便想她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朋友,所以……才会在江慕之和另一个女孩表现出非一般的亲密时,感觉不舒服? 兴许……是吧。 第63章 闹够了, 刘谌也和唐绵一样, 乖顺地坐在了沙发上,等着玩游戏。 忽然,刘谌的眼眸咕噜地转了一下, 毫不掩饰地绽放出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意,弯了弯眼睛,拿出启瓶器, 挨个人送了两瓶啤酒:“先把自己刚刚欠的喝了啊,剩下的给我们的国王游戏当道具。” 又低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寻找着什么, 半晌, 才嘟囔出声:“这服务也不行啊,要两箱啤酒就送两箱啤酒, 连杯都不送……” 今日莫名豪放的林谨言大手一挥:“没事!今天, 咱们对瓶吹!被抽中四次就喝完一瓶, 怎么样!” 刘谌露出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 满意地点了点头:“完全o的k!” 平日里能逃几次酒就逃几次的酒的唐绵,却意外的安静,只是微笑着抿唇, 没有提出任何的疑议。反正等玩high了,谁能记住她被抽中了几次?倒时候喝多少还不是她说了算! 等各自把欠下的酒喝了之后,林谨言拿出六张扑克牌,在桌面上打乱着顺序,最后,顺势抢占先机, 抽取了一张。见状,其余五人也动了起来,丝毫没有什么所谓的谦让精神,生怕晚了大王就被别人抽去了。 唐绵神叨叨地捂着自己的扑克牌,阖着眼眸祈祷着:“天灵灵地灵灵,天灵灵地灵灵……” 看得林谨言一脸黑线,嘴角却不经意间有坏笑闪过:“行了阿绵,别念了。” 说着,把自己的扑克牌往桌子上一拍,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幸灾乐祸道:“大王在我这,你再怎么念也不会到你那里的。” 唐绵顿时石化了,盯着那张大王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好像空气中都是她瞬间碎成粉末的声音。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嗷嗷叫唤着控诉道:“一定是因为你先抽的!不公平不公平……” “你这高中数学都白学了?”林谨言故作鄙夷地瞥了眼唐绵:“不论顺序如何,我们每个人抽中国王的概率都是1/6,要我给你算一下么?根据条件概率……” “停停停!”唐绵连忙捂住她的嘴,不禁求饶道:“这才刚考完试,谨言你饶了我吧,爸爸,你是我爸爸还不行么……” 听到那一声熟悉的“爸爸”,林谨言才满意地笑了,又从左到右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其余无人,轻咳了一声:“请问,五号。最近……你每天睡觉前,最常想起的人是谁?” “切,谨言,你这也太弱了。”唐绵撇撇嘴,又看了眼自己的扑克牌,是三号。 “五号,谁啊?” 白医燃弱弱地举手:“我。”又拿起桌子上的啤酒瓶,昂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因为喝得太急,浅褐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唇角,从衣服的领口处,淌到了她滚烫的肌肤里。 江慕之连忙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脸上却有些不自然。 听闻五号是白医燃,刘谌和纪宁忱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就连林谨言的目光都有些晦涩复杂,只有唐绵还傻呵呵的,浑然不知地拍手起哄:“哇~医燃好酒量!你最常想起谁?” 白医燃的脸莫名地红了起来,咬了咬唇,故作若无其事的抬手抚上了那一片滚烫,心里忽而有些庆幸,ktv的灯光昏黄,没有人能看见她脸上的一片羞色。 她结结巴巴道:“是……阿慕。” 她也不知为何,最近自己会这样的奇怪,其实她并不住校,却每天坚持和江慕之一起在学生公寓里面的咖啡厅自习到深夜,然后自己搭车回家。 夜里,她的父母工作都很忙,家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周围安静极了,望着黑漆漆的棚顶,她却没有再像从前一样的恐惧,反而久久无法走出这令她心醉的愉悦当中,伴着笑意入睡。 “呦~”唐绵故意拉着长音,明明是在和白医燃说话,眼眸却一直揶揄地盯着江慕之:“是阿慕啊……” 江慕之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随即,状若自然地拿着酒喝了一口,弯了弯眉眼:“医燃,不带这样的,故意绕圈子不正面回答谨言的问题。她是想问你喜欢谁,就是问得委婉了点。结果你拿最近我们常常一起上自习来搪塞她……” 她思索了一下,又面带笑容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我们一直一起自习,睡前你回忆今日学习的内容,顺带总想起我,还真是没什么问题。” “真是的,让你逃过一劫。”江慕之惋惜地摇了摇头,俨然一副听不到八卦的失落模样。 白医燃怔怔地听完,张了张口,想说:我没有喜欢的人,我想起你也只是单纯的因为和你在一起开心,才不是顺带的。 可最终,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略有些失落地微垂眼帘,勉强地笑了笑:“是啊……让你看出来了……” 一时之间,空气中到处弥散着一种名为尴尬的氛围,在场的人,哪怕是神经最大条的唐绵都感觉出了不对劲,大气都不敢喘。 林谨言见状,赶紧出来圆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哼,医燃,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浪费了我一个问题!生气气!” 说完,便把牌收到了一起,边打乱着顺序,愤愤道:“那我们就开始第二轮!让你们见识下林·欧气十足·谨言是如何场场当国王的!” 然而,第二轮却未如她意,被喊着“天灵灵”的唐绵抽中了。 唐绵从包里掏出了一盒百奇,从中抽取了一根,坏笑着说:“二号和四号把这根百奇吃到……一毫米!” 江慕之看着自己手里的扑克牌,嘴角抽搐,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只希望……另一个人不要是医燃吧…… 她环顾了一圈,问:“谁是四号?” 白医燃眨巴了下眼睛,脸上一片通红,有些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般,在胸腔里窜上窜下,声音如擂鼓,好像就要蹦出嗓子眼一般。她尝试地调整着呼吸,却还是没有丝毫的作用:“我是……” 江慕之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里面蕴满了震惊,她动了动唇,却无法说出,她不愿意的话语,毕竟刚才是她主动问四号是谁的,若是这会儿看见是医燃再反悔,实在是显得太过刻意。 她几乎要咬碎了一嘴的后槽牙,才控制住自己面部的肌肉,不让她们抽搐地太过厉害。 其实,方才纪宁忱和刘谌提起白医燃喜欢她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回想起来,现在还纯良无比的白医燃真是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那双漂亮的眸子,看着自己时,总是炙热如火,又夹带着些许的羞涩。那眼神她太过熟悉,因为容非瑾也这样看她。 过去的那几月,她没有意识到这点,着实是因为过去那十年她们间的友谊太过深刻,蒙住了她的双眼。 同时,也让她一时忘了,现在眼前的这个,还不是那个和她认识了十年,同甘共苦的好友。她常常会为了加深她们的友谊,故意说些她早就知晓的、白医燃感兴趣的话题,看着白医燃越来越亮的眼眸,她还会因此开心。 可是她却忘了,这样一个从天而降,无论自己说些什么都能接上、一见如故、兴趣相投、频率相投、好似天生就该是自己的灵魂好友的一个人,对一个刚过十九岁生日的女孩是有着多么致命的吸引。 这确实是她的错。 江慕之不禁有些愧疚,都怪她误导了医燃。不过她相信,这只是一时的,医燃只是年少无知,误把灵魂好友当做想要相伴一生的伴侣。迟早有一天,医燃会发现,她对她只是朋友之情。 而现在,她只要权当不知情就好,也免得医燃以后尴尬。 想通了这点,江慕之便松了口气,面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无奈地喝了一大口酒,拿纸巾擦了擦。 “医燃,我们来吧。” 她们两人,一人叼着这头,一人叼着那头,眼睛向下紧紧地盯着百奇,小心翼翼地前行,生怕一不小心碰到对方的唇。她们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却每一口都吃得很稳。 江慕之心中暗喜,照着现在这样稳定的势头走下去,她和医燃定然可以挑战成功。 胜利在即,但江慕之和白医燃没有一个放松了的,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可是,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人猛的打开了,江慕之下意识地回头,却不经意间碰上了白医燃的嘴唇,白医燃顿时愣住,不自觉地抬手摸上了自己的嘴唇。 江慕之还未发现这样的变故,惯性使她继续转着头,却看见容非瑾受伤又绝望地站在原处,眼眶通红,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江慕之一下子就慌了,好似被妻子捉奸在床一般,慌慌张张地快步上前,拉住容非瑾的手,一句经典的台词脱口而出: “你听我解释!” 第64章 “你听我解释!” 容非瑾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 思绪始终停留在看见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时。她的身形一晃, 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灵魂出了窍一般,怔愣地凝视着江慕之。她用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心重重地下坠,带着她眼前的场景都变得眩晕起来,眼泪一下子蓄满了眼眶。 她……看到了什么?阿慕的吻, 落在了别的女孩的唇上?这是幻觉吧……阿慕,阿慕怎么会这么对她?难道阿慕, 真的已经放下她们之间的一切, 想要重新开始了么?不会的,定是她太过疲惫看错了……容非瑾在心里拼命地暗示着自己, 否决着眼前的这一切。 她与江慕之在一起的七年, 并非没有想要挖墙脚的人, 其中比她优秀的更是数不胜数。可江慕之从来没有动摇过, 她的身边只有自己,她的眼里也只有自己,她会和所有的人保持一个恰当好处的距离, 一往情深得、不知让多少男男女女对她嫉妒不已。 容非瑾也曾撒娇地问过江慕之:每个人都会因自己的恋人为自己吃醋而高兴,难道你不会么?那时的江慕之只是宠溺又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轻吻着她的眼眸,呢喃道:可是我舍不得你难过啊,哪怕是假的,也不可以。 那时的她们, 又何曾想过,她们之间有一天,居然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见容非瑾面色依然恍惚不定,江慕之更慌了,有些语无伦次道: “我们,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玩游戏输了,阿绵让我们吃一根百奇,我真的是不小心,你……”你相信我。 可解释到一半,在容非瑾定定的注视下,江慕之忽然顿住,才想起,她们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们了。她如今,完全没有必要和容非瑾解释什么,也没有必要因为她情绪上小小的波动而手忙脚乱…… 江慕之不禁合上了刚刚还喋喋不休的嘴,拉着容非瑾的手也松开了,向后退了一步,轻抿着唇,蹙眉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沉着冷静得,仿若刚才惶恐不安的人不是她一般。 容非瑾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下被松开的手,捻动了下手指,感受着上面江慕之的气息,心里一阵甜蜜。又倏然抬起头,怔愣的眼眸绽放开了漫天璀璨的烟火,美得惊人,让站在她眼前的江慕之为之一愣,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所以,阿慕并非是在给她的朋友介绍她的新女友?她……爱的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容非瑾弯了弯眉眼,挺直了腰杆,漂亮的酒窝若隐若现,坦言道:“我想来看看你。” 江慕之被她直白到不像话的话语噎了一下,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晌,才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沉声说:“我不用你看。” 内容虽然一如既往的无情,可这次,容非瑾的心却没被刺伤到一分一毫,她的眸子熠熠生辉,里面全然浸满着她炙热的爱情:“可是我想看,怎么办?” “……” 这下江慕之是真的不知说什么是好了,只是眸色晦暗地看着容非瑾,容非瑾也毫不让步地坦荡看回去。 被江慕之抛在身后的白医燃,望着这眉目如画、仿若天作之合“深情对视”的两人,不管是羞涩还是笑意全然僵在脸上,像是有人用针在一次一次扎着她的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她的眸色闪了一下,双手放在胸前,不知所措地交握着。 白医燃一阵恍惚,抬手摸上了自己的心口,不禁发问:为什么她会在听江慕之迫不及待地和她撇清关系时,心里那么难受?为什么她看见江慕之握上容非瑾的手时恨不得取而代之? 江慕之眼前的行动早已表明一切,当初她在“十大”就看出的情愫,并非单单只是容非瑾有,她们是两情相悦的,她本应该高兴的,为了容非瑾高兴,可为什么,她的眼睛那样的酸涩? 白医燃不明白。 或者说,她早就明白了,只是还想自欺欺人下去而已。 另外四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一个个坐立难安,目光不知往哪放才好。 这哪里是朋友间的聚会,是修罗场吧……刘谌欲哭无泪。 最终,还是江慕之先败下阵来,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随你。” 然后走回了沙发:“我们继续玩吧。” 见状,容非瑾也跟了进来,顺便把门关上了,进来时,眸色复杂地看了眼白医燃,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她与白医燃再也无法像上辈子那样相处了……心里不禁有几分怅然若失。 这一世,白医燃不是通过她认识的江慕之,大概也就不可能因着顾及她的想法,和江慕之保持距离,也不会像上一世一样,哪怕在江慕之众叛亲离时也只是默默地陪着她,致死也不袒露自己的心思一分一毫…… 这一世,或许白医燃会选择奋不顾身,来成就她的“如果当初”,可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她会拼劲全力去实现她的“绝不放手”。 朋友变情敌,这是她与白医燃二人的最终归宿。她不想看见,却也知,这是她们的宿命,逃不开的。 “阿瑾也加入吧,人多比较有意思。”纪宁忱开口道。 容非瑾赶忙递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好啊。” 林谨言偷偷看了眼江慕之,见她还没有反应,便连忙又抽出了一张“6”,放在了里面,笑道:“那我洗牌了。” 其实,相比白医燃,刘谌和林谨言是更加推崇江慕之和容非瑾在一起的。 通过纪宁忱的话语,她们了解到了容非瑾对江慕之一往情深,为了江慕之出柜,为了她们之间的未来还进了娱乐圈……她能给江慕之的,都是白医燃给不了的。 白医燃的未来注定会受制于她的家庭,况且她家里权势滔天,假如江慕之和她在一起,江慕之的前途必然会受到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到了那时候,她们如何生存?到底是会妥协的。 况且,看江慕之的表现,也能看出,江慕之对白医燃只有朋友之谊,而对容非瑾,却是爱情。 念及此,刘谌和林谨言对视一下,交换了个眼神,暗自点了点头,瞬间达成一致。 不过,两人忽然同时想起了什么,同时瞥向唐绵,又同时眸底暗含警告地摇了摇头。 噗嗤。 两人又同时笑了。 唐绵狐疑地看了她们两个一眼,挠了挠头,嘟囔道:“神经病吧。” 洗好牌后,林谨言率先拿了一张牌,其他人紧跟其后。 各自偷偷地看了眼自己的牌,林谨言用两根手指掖了下头发,刘谌遗憾地叹了口气,敲了桌子五下。纪宁忱发现她们的异样后,在桌子底下掐了刘谌一下。 刘谌睁大了眼睛,冷不丁地腰背向上窜了一下,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林谨言用眼神无声询问她之后,刘谌瞥了瞥纪宁忱,林谨言便明白了,这是又多了一个盟友。 要不要让非瑾学姐一起加入?林谨言努努嘴。 当然啦!我们三个也成不了事!刘谌用力地眨了下眼睛。 她们刚把视线从彼此身上移开,就看见纪宁忱右手摆出了个ok的姿势,从唇前略过,装作擦鼻子的模样。 两人顿时松了口气。 “哈哈哈!大王在我这!”一阵熟悉的嗓音在众人耳边掠过。 怎么又是她!这小傻子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刘谌愤愤地轻拍了下桌子。 林谨言摊了摊手,表示无力,她们四个人,超过二分之一的概率能拿到大王,可谁知,居然还是让唐绵占的先机。 唐绵的手指轻点着下巴,长长地“嗯”了一声,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请问,五号和六号,做/爱的时候最喜欢的姿势是什么?” “这问题有水平啊,阿绵。”林谨言一听不是她,挑了下眉,坏笑起来,率先鼓起了掌,拍了下唐绵的肩膀。其实唐绵这句话,包含着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做没做过,第二个才是她问的那个。 偏偏还无法说她犯规,毕竟看上去这就是一个问题。 “那当然!”唐绵骄傲地挺直着腰板。 林谨言微不可查地笑了笑,看好戏一般揶揄地瞥了眼刘谌,率先起哄:“五号和六号是谁?” 五号和六号…… 纪宁忱和刘谌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五号,不就是刘谌么? 纪宁忱狠狠地瞪了眼刘谌,颊上飞来了几朵红霞,犹如天边的火烧云,一直一直红到了耳根。 刘谌咬了咬牙,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啤酒,同时观察着其他人,发现江慕之和她一样,一起喝了口酒。 刘谌突然觉得就算是被打也值了。讨饶一般看了眼纪宁忱,讪笑了声:“我最喜欢……喜欢女上位……” “刘谌!” 只见刘谌还没什么反应,纪宁忱的脸色却瞬间爆红,上前狠狠地压着刘谌暴打,架势虽凶,可一点点的杀伤力都没有,就像是龇牙咧嘴装凶的小奶猫。 刘谌也宠着她,只是抱着头,任由纪宁忱打,故作很害怕的样子,眼里却不经意闪过甜蜜的笑意。 “噗哈哈哈哈哈。” “6666。” 连江慕之都暂时把她的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忘了,忍不住笑着说:“有水平啊。” 这时候,从纪宁忱的身下传来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好了,我回答过了,现在请问我们的六号,你呢?” 她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第65章 六号…… 江慕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无意识地紧了紧捏着牌的手。 “我……”江慕之咬了咬唇, 为难地瞥了眼容非瑾,却不小心,刚好对上女孩意味深长的双瞳。 江慕之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立刻移开视线,扶额尴尬地笑了一声, 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容非瑾。 “我……我没有做过。” 若是容非瑾不在这里, 江慕之完全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自己当做还未曾有过这样经历的十九岁时的江慕之, 但是此刻,她莫名的有些心虚, 在这个和她度过一切情事的女孩面前, 她竟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虽然,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以内, 江慕之回答地也说不上慢,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出了江慕之是在说谎。 着实是她的动作太过明显,先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后来又面露难色的瞥了眼容非瑾,然后告诉大家,她没有做过,真是骗鬼还差不多。 刘谌和纪宁忱讶然地对视了一眼,完全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在她们不知道的情况下, 居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假如都走到这一步了,那江慕之为什么要告诉她们,她和容非瑾不可能? 唐绵也撇了撇嘴:“阿慕,你这个谎说得也太不走心了,你心虚什么?” “我哪有心虚?”江慕之缓了缓神,挺直了脊背,一本正经地看着唐绵,心跳却莫名的加快了,但她那一张淡漠的脸,实在太具欺骗性,丝毫看不出她的外强中干。 可是这回,就算是对她有种天然的信任的唐绵都不信了,她不开心地嘟囔了一声“不想说算了……” 又指了指她面前的啤酒:“但你得喝酒!” “好,我喝。”江慕之把今日随意披在肩头的头发扎了起来,更是有一种干练的美,让容非瑾和白医燃同时为之一怔。她仰头一口气,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半瓶啤酒全都干了。 “好酒量!”刘谌站起身来,从箱子里又拿了一瓶,递给了江慕之,笑道:“不愧是江不倒!” 江慕之挑了下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刘谌,她怎么觉得阿谌好像是想把她灌倒似的…… 刘谌坦荡地回望着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虚。 江慕之眼眸流转,自信地轻笑了一声。真是,她在担心什么?以阿谌的本事,她也就只能想着了,江不倒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于是,白皙修长的手指接过了她递来的酒,也接下了她的战书:“你叫了两箱酒,总不能浪费了就是。” “那我们,就开始下一局?” 这一局,大王又被林谨言握在了手里,对完暗号后,林谨言知道了刘谌是6号,纪宁忱是4号,容非瑾是1号。这样,江慕之就是2,3,5其中的一个,虽然只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抽中她,可另外两个和容非瑾做点什么,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有了上一局的经验,林谨言决定不问问题,因为就算是问到了什么不想回答的,她抵死不承认就行了,别人也拿她没办法,就只能罚酒。可喝酒这回事,江不倒可从来都没有怕过任何人。 林谨言的眼眸咕噜地转了几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揶揄地瞥了眼刘谌和纪宁忱的位置。 虽然知道谨言针对的是江容二人,可刘谌还是莫名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喝了口酒压压惊。 果不其然,林谨言开口:“请,1号和3号……嗯……去那边的沙发,给我们表演下阿谌最喜欢的姿势。” “噗。” 闻言,刘谌口中地酒全都喷了出来,旁边的纪宁忱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红一阵,瞪了一眼刘谌,咬牙切齿道:“刘谌你给我等着。” 刘谌欲哭无泪,只好耍狠般也瞪了眼林谨言:“林谨言,你也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林谨言无所谓地摊摊手。 插科打诨够了,几个人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其他人,只见,容非瑾和江慕之同时开始喝酒。 不禁暗自松了口气,猜对了! 容非瑾和江慕之愿赌服输,走到了另一侧沙发,两个人几乎没做任何交流,完全靠眼神,却看上去那么默契,没有丝毫的停顿。 只见,江慕之抿唇,率先躺在了沙发上,容非瑾跨坐在她的腰间,恰好压住了她的手,双手撑在她的身上,带着些许的羞赧,轻昂着头,目光迷离,薄唇张张合合,慢慢地扭动,性感地不像话。 好似做过千遍百遍一样的熟练,让围观的几人都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是容非瑾少有的放荡,她从来都是温柔大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保守。这是第一次,她在人前,展露出曾经只有江慕之才能见到的那一面。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容非瑾和江慕之都心知肚明,她这是在和白医燃宣战,告诉她,她与江慕之是有多亲密,让她死了这条心。 而江慕之也是默许了她这一行为。她注定不能回应白医燃,还不如趁此机会,顺着容非瑾,展现她们关系的非比寻常,让她知难而退,她们还会是可以把命交给对方的好友。 “请3号对5号深情表白3分钟。” “请问,2号,在场的人中,你希望哪一个做你的女朋友?” “……” 之后的几局,江慕之也一直被点到,只有少许几次逃过了,而这几次,大部分都发生在她、白医燃、唐绵当国王的时候。这让她不经意地蹙了蹙眉,她运气这么不好么?还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 想到这里,江慕之抬眸打量了刘谌一眼,只见她愣了一下,而后笑嘻嘻地回她以一笑。江慕之不禁摇了摇头,果真是她想多了吧,坑她对她们又没有什么好处。 随着时间的流逝,箱子里的酒越来越少,而江慕之脚下的空瓶却越来越多,她总是喝的很多,别人被点四次,才喝一瓶,她喝三次,一瓶酒见底了。 转眼,两箱酒已经见底,大多数都是江慕之喝的,再就是容非瑾,她喝的也比较多。刘谌趁大家不注意,又叫了两瓶白酒,顺便让服务员拿来了几个杯。 “1号和2号接吻一分钟。” 江慕之再一次地被点到了,她试探地倒了倒眼前最后一瓶啤酒,连一滴都不剩。 她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微醺:“阿谌,没酒了,给我上酒。” “好嘞!”刘谌拧开一瓶白酒,拿出杯子,往里面倒了满满的一杯,递给了江慕之。 江慕之看都不看,正准备一饮而尽,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灵巧地从江慕之手中把杯子夺了过去,把自己剩下的啤酒给她。 “酒混着喝不好,一会儿你好难受了,你先喝我的。” 一阵如空谷幽兰般温柔和顺的声音传来,唇齿间还飘逸着酒的香气。 江慕之略有些迷茫地凝视着容非瑾,思维已经迟钝了,轻笑了一声,傻兮兮的,眸中却不断有眷恋倾斜而出。 “好啊。” 说完,便倾身而上,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容非瑾的背部,温柔地含住了容非瑾还潋滟着水意的唇,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 容非瑾被她舔得痒痒的,情动地微张双唇,伸出了舌尖,与之交缠。 当她们舌尖相触的那一刹那,江慕之睫毛翕动,打开了一条缝,看见眼前的景象,她倏然睁大了双眼,脑子瞬间就清醒了,推开了怀中被她抚摸地衣衫不整的女孩。 “阿慕?”容非瑾迷离地看着江慕之,眸底的情/欲有如滔天巨浪,铺天盖地地涌来。 江慕之轻轻“嗯”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看表:“一分钟应该到了吧。” 纪宁忱轻点了下头:“到了。” 容非瑾这才醒过神来,失落地低敛着眉目,自嘲地轻笑一声。 什么嘛,都说是玩游戏了,阿慕这般做派不是很正常?在和她接吻时,清醒地连计时都没忘记……也只有她,傻子一样当真了,居然还在那么多人面前动了情…… 容非瑾拿过眼前的白酒,因为过于辛辣,入口的那一刹那被呛到了:“咳咳……” 江慕之蹙着眉头,面色不耐,动作却没有丝毫的犹豫,递给容非瑾几张纸:“擦擦吧。” 游戏还在继续,可江慕之却好像是在喝水一样,一直都清醒地很,刚才那样的醉意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桌子上第五瓶白酒已经告罄。 刘谌东倒西歪地靠在纪宁忱身上,摆了摆手,绝望地喊道:“不喝了不喝了,江狗太能喝了……” 林谨言感觉自己的双眼好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拼命地睁大也只有一小条缝,舌头好像已经不属于她:“笨,笨死了,你……你怎么可能喝地过江不倒,自,自不量力……” “我当然知道自己喝不倒她啊。”刘谌的语气有点委屈:“可谁知道,我们这么多人也拼不过她一个。” 江慕之无奈地笑了笑:“行了,赶快,父相搀扶一下……我们去找个酒店住一晚上。” 刘谌一愣,紧接着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父相搀扶,哈哈哈哈,我还真以为你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第66章 其实江慕之根本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清醒, 完全是凭感觉走出了ktv。 她只觉得, 今天自己的脑袋格外地沉重,还有些疼,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发现那里烫的很,又摇了摇脑袋,里面果真是有如装了浆糊一般, 晃起来时,疼痛也跟着加剧。 今晚白医燃并没有喝得很多, 而且看看表, 也不过九点钟,她的父母并不知她今晚在外面还喝了酒, 她也不太敢告诉她们, 便和江慕之说, 她打算回家。 因为纪宁忱也醉的不像样, 容非瑾也被丢给了江慕之,白医燃是她带来的,她自然也有责任把她安全送回家。可如今两个女孩的去处截然不同, 让江慕之也有些为难。 江慕之扶着不省人事的容非瑾,强撑着保持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若滴酒未沾一般: “那医燃,我给你叫辆车送你回家?” 白医燃思索了一下,发现这附近的出租车着实太少,等一辆需要废不少的时间。又用目光关切地瞥了容非瑾一眼, 见她就这样全然依在江慕之的怀中,心里倏地一痛,却还是体贴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你先走吧。非瑾醉成这样,你还是快安顿她吧,一直扶着她也挺累的……我自己搭车就可以。” 她的确不想江慕之和容非瑾待在一块,可因为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与正义感,她还是选择让感情为理智让步。像容非瑾这么一个有着花容月貌却醉的不省人事的姑娘,就算是有江慕之陪着她,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待在外面还是很危险。 江慕之微蹙眉头:“这怎么行,你一个人……” “好啦……”白医燃的眸中闪过感动,推着江慕之往刘谌的方向走,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我又没醉,清醒地很,今天就喝了不到两瓶啤酒。等会儿我把车牌号拍下来发给你,然后回家也发微信告诉你一声……这下总可以了吧。” “阿慕,磨磨唧唧在后面干啥呢!快点跟上啊!”前面的刘谌唤道。 “我马上!” 江慕之抻着脖子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她又回过头,咬了咬唇:“那医燃,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白医燃好笑地摆摆手,便目送着江慕之一步三回头地向前走,可是不知又怎么的,那人又迅速地原路返回,回到了她的身边。 江慕之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又因为疼痛加剧,不由得面色痛苦地捂上了脑袋: “不行医燃,我还是不放心。也不差这点时间了,等你上了车我再走。” 白医燃拗不过她,无奈地笑了笑,微微俯下身,笑着和迷离地不知看向何处的容非瑾说: “阿瑾,你看她,怎么和她说也不听,还连累你白白地跟我在这受冻。” 江慕之表情一松,蹙紧的眉头也不知不觉被抚平了,低眸看了眼在她的怀中总是这样乖顺的容非瑾,眼底闪过温润的笑意:“她习惯了,无所谓的。” 可能是因为酒喝得太多,江慕之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是有多么的温柔缱绻,可白医燃却敏感地听了出来。 白医燃微怔,心中一阵抽痛,迅速低下头,掩饰住满眼的黯然神伤,勉强地笑了声,掖了下耳边的碎发:“是……是么?” 江慕之张了张唇,眼底闪过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刚准备说什么,就猛然发觉白医燃的不对劲,她愣了一瞬,思索我片刻,便继续故作甜蜜,自顾自地怀念着: “是啊……我一直都这样固执己见,她说了我好多次我也没改掉。我记得有一次,她出门忘带伞了,我与她之间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她不想我受累,让我不要去给她送,可最后我还是去了……还有一次……” 江慕之忍不住轻笑一声,那是容非瑾第一次实习时的经历,那时她大三,恰好有晚课,容非瑾都告诉她了,她今晚不知道又要加班到几点,让她安心上课,不必管她。可她却不管不顾地过去了,在容非瑾公司门口地咖啡厅一直坐到了十点半。 雨停了不说,她翘掉的那节晚课还点名了,可以说,损了夫人又折兵…… 白医燃眸光闪烁,强打起精神,鼓足了勇气: “你……喜欢她?” 江慕之一瞬间睁大了眼睛,随即笑了一声:“对,我喜欢她。” “兴许从见到的第一面开始,我就喜欢上了她,那时我就在想,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孩一定是我的救赎,她是属于我的……后来,她也一直陪在我身边……” 江慕之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眸亮的好似天上璀璨的星辰:“对了,我去年的生日,也是她陪我一块过的。我在我家里就像是一个透明人,我还有个哥哥,被我爸妈视若珍宝。他们一家三口感情特别好……” 江慕之自嘲地笑了一声:“医燃,你知道么?咱们上课分单双周,我爸妈在家的时间也分单双周,单周在江轩之那,双周在江海市等江轩之回来。” “我为了拥有他们那小小的陪伴,只有双周才会回家。可是,我去年的生日却好像和我唱反调一样,是单周过的……我明明知道他们已经不在江海市了,可我还是不死心,抱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天真地回了家,可那漆黑一片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他们早就忘了我。” 江慕之的语气很平静,可白医燃的心中却满是震动与心疼,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江慕之,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而她的好友,却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样没有爱的家庭当中。 “我还记得,在一片寂静中,我失神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多久,忽然听到了楼下一个悦耳熟悉的声音。那个人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江慕之江慕之……” “我回过神来,赶快去窗台往下看,可我也是傻了,我家住在十楼,根本看不清,但我知道那个人是容非瑾,我急忙拿出手机,果然,我的手机都要被她打爆了,我联系上她之后,就帮她把楼道的门打开,让她在我家住了一夜,那一晚,我看到了十八年来,最美的一场烟花。” 这是江慕之大一时的经历,距离今日已过了十二年之久,可如今回想起来,竟依然恍如昨日,那时的感动保质期竟如此之久,到了现在,她的心底还一片滚烫。 江慕之眷恋地看了容非瑾一眼,又抬眸定定地凝视着白医燃:“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更加清楚了,我栽了,我彻彻底底地栽在了这个女孩手里,我喜欢她。” “那你怎么确定那不是感动?”白医燃还是不死心,反驳道。 当然不是感动。江慕之默默地想,这一点,她已经用了十年去验证。 “医燃,在那之前,我就隐隐感觉到了对她的感情,只是那之后更确定了而已。” “这样啊……” 江慕之点了点头,坦荡地直视着白医燃的眼睛:“而且我这个人,天生就很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我想我兴许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第二个人了。” 闻言,白医燃猛的抬头,睁大了双眼,震惊地看着江慕之。 她知道了…… 虽然她也是刚刚才明白,自己对江慕之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可她还是无比地确定,江慕之一定也知道了…… 所以,才会和她说这么多她和容非瑾的故事。 白医燃迅速移开了视线,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唇,这世界上,还有比暗恋别人、是单恋却被暗恋对象抓包、并且那个人直言了她钟情于另一个人来得更尴尬的事么? 白医燃苦涩地笑了笑,真没想到,她的初恋竟然就这样夭折了……可她自认,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识趣,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这让江慕之也暗自点了点头,不愧是她认识的那个强大的白医燃,无论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都不会太过失态,只需要几秒就能调整好。 “可是……”白医燃又蹙起了眉,不解道:“既然你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百般拒绝?吵架了?” 怎么每个人都喜欢问她这个问题?爱一个人,然后无法和她在一起,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么? 江慕之一时无言,言简意赅道:“不,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白医燃一边沉思,一边点了点头。 忽然,江慕之看见有一辆闪着红色“空车”光芒的出租车向这边驶来,立刻招了招手,记了下车牌号。等白医燃坐上后座的时候,嘱咐她道: “记得一会儿到家了给我发微信。” “好。” 江慕之目送着出租车融于夜色中,才幽幽叹了口气,扶着容非瑾转身向前走,她终于还是伤害了医燃,而且…… 公 众 号 Y u r i A c g n 自 购 分 享 江慕之拍了拍脑袋,这酒的后劲真是越来越大,她感觉已经有些晕了,得快点到酒店办理好住宿才行…… 第67章 走到酒店大厅时, 江慕之的脑子已经一片混沌, 眼前的场景模糊不清,耳边也嗡嗡嗡地听不清晰,脑袋疼的好像要爆炸一样。 前台说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只知道一个劲的点头,好在最后前台塞给了她一张房卡,她半眯着眼睛道了声谢, 就扶着容非瑾往电梯的方向走了。 她完全是凭借着过人的意志力,强撑着让自己在回到房间前, 没有倒下去。 出了电梯, 进了门,江慕之完全没有时间想, 为什么眼前只有一张双人床, 只是本能地为容非瑾把衣服脱到只剩一件打底衫, 又隔着打底衫上演了她曾经的拿手好戏——单手解内衣, 然后,白皙修长的手顺着袖口钻了进去,把内衣带摘了出来, 随手撇到了一边。 自己又一翻身,直挺挺地倒在床上,闭着眼睛也把自己的束缚解去,连澡都还不及洗,便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一直难受得哼哼唧唧的容非瑾悄然睁开了双眼, 眼底异常清明,不见一丝一毫的醉意。 寂静漆黑的夜里,女孩倏然轻笑了一声,眼里眉梢都透着一股愉悦的感觉:“呵~” 容非瑾侧过身子,拿手拄着头,含笑注视着江慕之的睡颜,怎么也无法把翘起的唇角压下去。 她完全没有想到,阿慕居然会在白医燃面前,那么斩钉截铁地承认了她对自己的感情……而且,她还说,她这一生,可能再也没办法喜欢上第二个人…… 她的语气温柔,又满是怀念,她口中的每一件她们的往事,都在容非瑾的心湖之中激起阵阵的涟漪,哪怕她在最后说她拒绝自己的原因,是她们不合适,也无法消磨一分一毫容非瑾心底甜蜜的感受。 毕竟,那个人可是白医燃。 那个她重生以来一直防备的、对阿慕的爱丝毫不比她少、因为阿慕独身十年、在阿慕众叛亲离时远走他乡做她后盾的白医燃…… 可即使如此,容非瑾也没有减轻对白医燃的防备。有着过去十年对白医燃的了解,容非瑾知道,经此拒绝,白医燃非但不会就此远离江慕之,反而会隐藏起自己的感情,装成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让江慕之以为她对她的那种爱情的感觉已经慢慢消逝了,继续以朋友的身份待在江慕之的身边,因为她不想让江慕之为难…… 容非瑾轻轻叹了口气,也因此,她与白医燃注定不能回到从前,没有人会毫无芥蒂地和情敌做朋友……这并非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这点,却还是微微有些失落,可是为了眼前这个人,这个她重生的意义,她一点也不后悔,顶多是有些遗憾罢了。 容非瑾勾了勾唇,眼底是岁月静好的笑意,她多希望,时间可以静止在这一刻,这个人就这样乖顺地躺在她的身边。 她的指尖轻轻在江慕之的脸上描绘着,这修长明媚的眉,不会再凌厉地蹙起,这亮如星辰的眼,不会再冷漠又无情地看着她,这处处写着美好的唇,也不会再说出那些让她肝肠寸断的话语来…… 容非瑾眼神一顿,缱绻的目光沉沉,看了微微张开的唇几秒,终是忍不住,倾身而下,含了上去,舌尖不断舔舐着江慕之的贝齿,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心底有种急躁的心情破土而出。 她真的好想好想……把阿慕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尝个遍,做尽人间亲密之事,就像曾经的那样。 七年了,她已经有七年……不曾与她的阿慕有肌肤之亲了。 在唐绵问出那句:最喜欢什么做/爱的姿势时,容非瑾其实在心里暗暗地回答过,什么姿势都好,只要另一个人是阿慕,就好…… 她长直的睫毛抖了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却正对着正迷蒙看着她的江慕之的视线,吓得她赶快窜出了十米远,眼底惊恐满布,生怕江慕之再说出那些冷言冷语。 可下一秒,却看见江慕之蹙着眉,迷茫地揉了揉眼睛,似乎是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苦着一张委屈脸,被容非瑾吻得潋滟着水意的唇微微嘟着:“阿瑾?” 随即,又阖上了眼睛,凑上去主动吻上了容非瑾的唇,长驱直入,非常自然地攻城略地,口齿模糊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种酥麻的触电感,让容非瑾已经完全石化在原地,方才被偷吻的恐惧感渐渐消散,眨巴了下眼睛,阿慕这是,喝醉了? 容非瑾一边回应着她,一边暗自想着,刚刚不是还很清醒么? 想了想便明白了,江慕之喝了一箱多啤酒,又混着近两瓶白酒,怎么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不由得轻笑一声,阿慕还真是,一直都那么要强,为了保住自己江不倒的金字招牌,居然装得那么像……也不知当初是谁,对这个外号百般嫌弃来着…… 忽然,容非瑾睁大了眼睛,思绪瞬间被拉回,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视线向下,江慕之的手早就不老实地掀起了她薄薄的衣服,在她滚烫的肌肤上流连忘返。 顿时,容非瑾觉得自己整个人,忽如腾云驾雾升起,又忽如从高楼下坠,有种失重的感觉,很刺激,很惊慌,却又有种别样的快感。 身下一阵又一阵的暖流冲击着她,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容非瑾不禁浑身发软,不住地“嗯”了一声。 “阿慕……” 容非瑾的眼底写满了情/欲,紧紧地抱住了江慕之,好似溺水之人抱住的最后一根浮木,怎么也不肯放手。 江慕之对此早就产生肌肉记忆,容非瑾抱着她硌得她有些疼,可她们每一次肌肤之亲,都会有着类似的体验。 她也不慌,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容非瑾的脊背安慰着她,另一手也不闲着,继续在容非瑾的身上点火撩拨。 容非瑾的衣衫褪尽,白皙光洁的胴体就这样全然展现在江慕之眼前,她痴迷地望着这一切,只觉得心口发颤,耳边还不时响起容非瑾从鼻腔中发出的隐忍的哼声与喘息声,这让她不自觉地喟叹出声。 这女孩,是她的…… 江慕之眼眸一暗,铺天盖地地吻随之落下。 容非瑾轻昂着头,手按在江慕之的后脑上,纵容地承受着这人给她的一切。这样在江慕之酒醉后发生的情/事是她意想不到的,可她并不想制止,也并非是想拿这个威胁江慕之什么。 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放肆一次,拥有一次这个她离开七年的女孩…… 第68章 或许是江慕之的动作过于温柔, 或许是今日的酒喝得多了, 再或许,是这场情/事太过来之不易……上辈子痛得让容非瑾忍不住在江慕之怀中委屈的哭出声来的第一次,此刻她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意。 她抬眸, 迷离又夹着些许悲哀地望着江慕之,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双手,才没有去抚摸面前这具对她极具吸引力的身体。她紧紧地攥着床单, 面色隐忍,仿若浑身都在颤抖一般。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放纵, 若是再进一步, 她怕她的阿慕会恨她,恨她的不择手段, 恨她的趁人之危, 她不想她们连最后一丝的可能都消失殆尽…… 夜渐渐深了。 江慕之缓缓地退了出来, 像曾经一样, 疲惫地闭着眼,凭直觉在容非瑾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抚摸着她的脊背为她平复着高/潮的余韵, 呢喃地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着我爱你。 这一切都让容非瑾的鼻子止不住地发酸,心里五味杂陈,有幸福,也有悔意。 她已经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勉强睁开眼睛,想要再看看江慕之极尽温柔的模样。 毕竟等到明天一早, 这个人就又变成那个满是理智对她没有丝毫感情的江慕之。她浅褐色的瞳眸晃动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想哭的冲动。往前窜了窜,挤进了江慕之的怀中,委屈地搂住了她的腰,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长直的睫毛被浸湿黏在了一起。 她的幸福啊,曾被她的愚蠢,一手推开…… * 第二天一早,江慕之幽幽转醒,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还搞不清楚状况。 她昨晚,似乎做了一个梦。 做了个梦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主要是她做了一个,嗯,春梦。 江慕之不禁扶额叹息,一时有些心累,果真是,到了三十如狼四十似虎的年纪了么?她居然梦见了自己还和容非瑾在一起的那些年,自己把容非瑾压在身下肆意作乱……想到这里,江慕之的脸上浮上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有些羞赧地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对! 江慕之睁大了双眼,猛地坐直了身体,头被晃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闷痛让江慕之不自觉地扶上了自己的脑袋,同时还不忘蹙眉地看着周围的场景。 这是哪! 江慕之缓了缓,昨夜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她约了医燃她们一起去唱歌,唱到中途容非瑾来了,然后她们就喝了很多酒,她把容非瑾扶进了酒店,再然后,再然后…… 江慕之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再之后的事情,她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忽然,江慕之一向清冷的眸子闪过了几分惊恐,该不会,那个春梦,其实是真实发生的吧…… 她惊惧地掀起了被子的一角,偷看了一眼,不禁松了口气。还好,至少衣服是完整的…… 她抿了抿唇,把被子掀开,穿上拖鞋,试探地喊了几声:“容……非瑾?” 她缓缓走近了卫生间,轻轻推开了门,里面依旧没有人:“容非瑾,你在么?” 半晌,也无人应答。 江慕之一阵失神,走到床边坐下,双手下意识地交缠着,看上去有些不安。 想了想,还是从枕头底下掏出了手机,开机后,发现容非瑾给她发过一个信息。 【我公司那边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一个人记得吃早餐!我买好放床头桌了~^_^】 看到这里,江慕之的眼中不自觉地因容非瑾的体贴关心,浮上了微不可察的笑意,又不禁松了口气,容非瑾的语气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看来昨晚,应当确实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也就代表着她和容非瑾依然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不知为何,明明应当高兴的事儿,江慕之的心里竟然闪过了名为失落的情绪,她低下了头,眉头轻拧,眸色微暗,自嘲地笑了笑。 有那么一刻,她居然希望,昨天梦里的那一切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那么,她就可以借此机会和容非瑾在一起,以后再继续互相折磨,同时自欺欺人地当做自己是被逼无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要一想起阿绵的死,她连第一步都无法迈出去…… 不知坐了多久,江慕之才缓缓起身,穿好衣服,洗完漱,内心有些复杂地把那袋早餐吃了,大概在十点钟的时候,在寝室群里联系了下唐绵她们。 江慕之:@绵绵阿绵,你一会儿直接回家,还是先回寝室收拾收拾? 几乎是秒回。 绵绵:我想先回寝一下,阿慕你呢? 江慕之:嗯,我也回寝室,但我不打算回家。 唐绵:!!!不回家???那你去哪?还是改天回? 江慕之抿了抿唇,考虑了片刻,给刘谌拨了个电话过去。 “阿慕,有事?”刘谌似乎正在刷牙,口齿模糊,不是很清晰。 江慕之“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假期不是回家么?可以把房子借给我住么?” 这是她想了好久才做出了决定。回家她是肯定不会回的,毕竟那是她父母哥哥的家,而不是她的。正巧她找个份实习,拿来当理由刚刚好,只不过这样她的去处就成了问题。 本来她是想着租个房子住,这个学期她赚的不少,上学期的奖学金到手了,足足八千元,还有炒股、做枪手、写论文,再加上原本两万元的压岁钱,可以说在同龄人中她算是有钱的了。 可后来又一想,她若是不回家,唐绵肯定会知道,那过不久,说不定刘谌也知道了。刘谌知道了,肯定会生气,还会质问她为什么不去她家住。 而且,听刘谌说,她回家了辛巴又成了问题,寄养在宠物店当然可以,可她又不放心。江慕之提出这么一个建议,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刘谌只是愣了一瞬,眉眼弯了个好看的弧度,连忙开心道:“好啊好啊。” 想了想,又夸了一句:“阿慕,你可真是解决了我一个大难题!” 江慕之对这样的结果没有丝毫的意外,又提出了一个请求:“还有阿谌,一会儿你可以和纪宁忱在这再……” 江慕之顿了顿,暗笑了声,揶揄道:“再缠/绵一会儿,车先借我下,我把阿绵和谨言送回寝室,收拾好我的东西,再过来接你们两个,一起去你家,可以么?” 刘谌一口答应:“好啊,当然没问题。” 第69章 挂断了电话, 江慕之又打开了微信, 接着刚才的对话。 江慕之:我找了个实习,离家有点远,所以假期住阿谌那。 谨言很谨言:找实习!这么早! 同时配了个震惊的表情。 江慕之舔了舔唇, 无奈地笑着,谨言还真是一如既往,关注点总这么奇怪。 江慕之:对, 咱们学校不是要求必须有实习证明才能毕业么,我想早点把证明拿到手, 以后专心学习。再一个 江慕之的手顿了顿, 连标点符号都没打,叹了口气, 目光微暗。 江慕之:再一个, 周教授建议我早点修完学分, 争取大三拿到学士学位, 趁早申请国外的学校,显得我成绩优异点,就算不行, 来年也还可以再来一次。 江慕之的消息,有如石沉大海,发出去时候,寝室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哪怕没有见面,也有种诡异的气氛若有若无地环绕在四个人中间。 江慕之的心情有些沉重, 脸沉了下来,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愁绪。她无意识地抖了抖睫毛,疲惫地抬手插/入头发之中,扶着额头半天,才抽了抽有些酸涩的鼻子。 其实,她也没有想到,重来一次,她居然要提早一年离开她的好友们。 这也是她想了好久才下的决定。提早这一年,她就可以更早一点回国,更早一点,成为一个有能力,也有话语权的更优秀的自己。离刘谌家里出事的时间还有七年,她必须在这七年的时间,爬到一个足够高的位置,这些都需要时间的累积。 可若是她一直待在这个无忧无虑的象牙塔中,她又有什么筹码让刘谌的父亲相信她的说辞? “过去”与“未来”像是两座大山,重重地压在江慕之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让她不得不加快成长的脚步,成为一个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自己,才能保护身边所有重要的人。 静默许久,群里才终于有又了动静。 绵绵:所以,只有一年了,只有一年你就要走了,是这样么? 江慕之的表情慢慢地软了下来,指尖滑过床单,紧紧地攥成拳,蹙起的眉峰中隐藏着全然是对唐绵的疼惜与不舍,艰难地哽了下又酸又痛的喉咙。 她几乎已经想象到了,唐绵在这个酒店另一个离她不远的房间,是怎样哽咽得委屈,可她没有办法,现实让她不得不选择这一切的离别。 她咬了咬唇,强迫着自己狠下心。 江慕之:对,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和宁忱学姐同年毕业。 绵绵:多久? 江慕之:不知道,两年、三年、四年,都有可能…… 看到了这一句,不远的唐绵再也没办法强装镇定,顺着墙壁,瘫坐在了地板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将头埋在里面,无力地叹息了一声…… 唐绵今年十九岁,江慕之就占据了其中的十四年,从认识的那一刹那开始,她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在她的生命中,江慕之是友情,是亲情,是除了爱情的另一种无法替代。 可现在,却要她接受,她的不可替代要和她分离了,还是那种她无力改变的分离,她跟不过去,也无法开口要求江慕之留下来。 她知道毕业季就是大家四散东西的开始,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这么一个土生土长的江海市人——江慕之,居然会离开这座城市,离开她。 “阿绵。”林谨言蹙眉走近了唐绵,在她的身边蹲了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的头抱在怀中安慰:“别太难过,阿慕只是走几年,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看着唐绵这个样子,她突然有些后悔,若是自己方才不问江慕之为什么这么早实习,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很快?”唐绵反问了一句,苦笑着说:“人这一生,一共才多少个几年?人生中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意外,说不定我哪天就出了车祸……” 林谨言立刻捂上了唐绵的嘴,瞪了她一眼,催促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赶紧呸呸呸!” 唐绵先眨了眨眼睛,顺从地“呸”了几声,然后撇了撇嘴,无语道:“谨言啊,你要不要这么迷信……” “我和你说,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你这个嘴,有多灵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呃。”唐绵有些心虚地看了林谨言一眼,她确实有些乌鸦嘴,怎么说怎么准,尤其是说刘谌的时候,她的嘴简直就是刘谌月经的晴雨表,她说刘谌哪天月经,刘谌就哪天。 可她还是习惯地嘴硬道:“那都是巧合,就碰上了……” 只是在林谨言抱着双臂冷冷的盯视下,越说越没有底气,把头埋的很低,偶尔偷偷地瞥林谨言一眼。 最后终于抗不住了,拍了下林谨言的后背,认输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我就是难过么,一时口不择言……阿慕马上就要走了,难道你不难过么!” 闻言,林谨言脸上打闹的情绪尽然消失,手指在地板上画着圈圈,认真地反问道:“当然难过,可难过又能改变什么?什么也改变不了,而且就算不是明年,后年也注定要面对这些……” “我不是阿谌,拿到本科学历回去继承家业就可以了……我还想继续读下去充实自己,而且,我不想考本校的研,江海大学金融系确实厉害,可还有好几所学校比他厉害……” “所以。”林谨言摊了摊手:“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说这么个消息,也并不是难以接受。” 第70章 说完, 林谨言靠着唐绵微叹了口气, 低下头,略有些心绪不宁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别看她说得轻巧,目标也很明确, 可其实她真的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她说要考研,可是她的家庭状况很一般,报考研班的可能性不大, 单单是这一点,就让她无形之中对考研多了很多的恐惧。而且, 她的英语不好, 考研面试中英语的部分她会吃很大的亏。 关于这点,她认识的一个大四的学姐和她说过, 她们考研机构里有个神秘的复试保过班, 要价七万元, 可她又哪里好意思向辛辛苦苦供她念书的父母开口…… 在此之前, 她一直在回避着这些问题,自欺欺人般地告诉自己,时间还长着, 可今日,她的美梦幻想被江慕之的提前毕业瞬间摔碎。她遽然发觉,原来那些困扰着她的、想要逃避却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居然离她这么近,她抬一下头就能看见,却始终低着头自欺欺人…… 想到这里, 林谨言自嘲般地勾了下唇角,这应该就是成长的烦恼吧……心事越来越多,责任越来越重,数以百计关于未来的担忧像是沉重的大山,压得她挺直的脊梁弯了又弯。 她无数次羡慕过江慕之的优秀,羡慕过刘谌的家境,也羡慕过唐绵的乐观心性……可羡慕过后,她还是打起精神,重新拾起这一切的沉重,做那个平凡得、放在人群中瞬间就被淹没的林谨言,继续她自己的生活。 林谨言轻笑了一声,眼底浸染着温柔地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唐绵,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温和得不像话:“阿绵,你也要学会长大啊。” “我才不要,长大有什么好的。” 唐绵撇了撇嘴,嘴上是毫不在乎的语气,可眼里却有黯然与慌张一闪而过。 她才不要长大,她长大了,爸爸妈妈就老了,阿慕也要离开她了…… 林谨言看着她,心中有些感慨,原来阿绵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没心没肺。可转眼,坏笑声却在她的唇间辗转:“可是,阿绵,还有几天你奔三了,比我们三个可是大了好几倍……” 她们初见时也不曾想到,寝室中最大的居然是看上去乖顺极了唯江慕之是从的唐绵。 唐绵一愣,忽然想起了刘谌第一次和她说这话的场景,恼羞成怒地站起了身,环顾了一圈,顺手拿了个枕头往林谨言的身上招呼:“哪有好几倍!林谨言我和你拼了!” 林谨言侧着头,一边用手防着唐绵,一边嘴硬道:“怎么了,我觉得阿谌说的很有道理,毕竟你奔三,我们十来岁,本来就差了好几倍……” 唐绵手里枕头的攻势更强劲了。 两个人就这样打打闹闹着,佯装着已经把方才不愉快的事情抛却到了脑后,她们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糟糕的情绪败坏了好友的好心情。 打累了之后,两个人毫无形象地倒在地上,唐绵望着天花板,在地上摸着自己不知道丢到哪里的手机,恨恨道:“你等着吧,我之后就是你,咱俩可就差了半个月……” 然后举起了手机,头发随意地散在地板上,群里江慕之又发了几条消息。 江慕之:你们两个……准备一下,我借了阿谌的车,一会儿送你们回寝。 林谨言无意地瞥了下头,发现唐绵的眼神有些呆滞,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了?” 唐绵强忍住喉头的酸涩,勉强地冲她笑了笑:“没怎么,就是阿慕叫我们收拾一下,一会儿她开车。” 林谨言看了看她,在心底暗叹了口气,她又哪里看不出来,唐绵这是又想起江慕之提前毕业的事情了,除了这个,又有什么能让这个小傻子露出这样黯然神伤的表情。 不过,既然阿绵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装不知道吧。 林谨言装作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快点,别让阿慕等我们。” 林谨言和唐绵两个都不是什么墨迹人,江慕之就在车里待了十分钟,就等到了她们。 江慕之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两人,见唐绵一上车就偏头望着车外,侧脸冷漠,似乎没有想和她说些什么的欲望,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抖了抖唇,想解释些什么。 可最后还是作罢,叹了口气,一脚油门直踩了下去,晃得林谨言的身子猛的前倾了下。 林谨言看了看旁边安静得反常的唐绵,又看了看前面,面部线条冷峻的江慕之,尴尬地勾了勾唇,轻咳了一声,故作惊恐地紧紧握着把手,质问道: “阿慕,你到底行不行啊,车技过关么?你这给我闪的,我怎么觉得不中呢!我和阿绵可都是把小命托付给你了,你可别掉链子,出个车祸啥的,再让我俩交代了……” 江慕之的瞳孔骤缩,紧咬牙关,手臂生理性地颤抖了起来,她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谨言这只是开玩笑,自己不要对号入座,去想那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腥红的场面,好不容易才没让她听完这段话直接踩刹车停车。 她勉强地勾了勾唇,专心致志地看着路况,声音里尽然是笑意,却承载着满满的坚定:“放心吧,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我也会尽可能地把冲撞往我这转移……” “说什么呢!”唐绵终于有了反应,回过头一脸严肃,皱着眉头:“赶快呸呸呸,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好么?” 林谨言猛的转头,惊诧地看着她,这剧情怎么这么眼熟?不禁在心里疯狂地吐槽:刚刚在酒店咒自己出车祸的又不是你了?这会儿又知道迷信了,真·唐·双标狗·棉无疑了。 江慕之无奈地轻笑了声,顺从地“呸”了三声:“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唐绵微昂着头,“嗯”了一声,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一看见江慕之就忍不住撒娇的她,高冷地又把头转了过去,脸上就差写上“我不高兴”四个大字了。 半晌。 “还生气呢?”江慕之问道。 她这种无条件宠着自己的声音,让唐绵一下子就红了眼眶,酸了鼻子,显些就要委屈地哭出声来。 唐绵死死地咬着唇,眼睛一刻不离窗外的景色,刻意回避着林谨言的视线,状若自如地抬手擦了擦眼角,哽了下喉咙,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可还是能听出声音的颤抖: “没生气,你能提前毕业是好事儿,出国也是好事儿,你能有更好的发展我肯定为你高兴啊……” 唐绵大笑了起来:“最好是世界top5,这样我出去才能和别人吹嘘,我最好的朋友有多牛/逼,阿慕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唐绵以为自己的表情管理可以做的很到位,可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终于还是消了声,不禁抬手捂上了自己的嘴,眼泪在脸颊上纵横,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林谨言也没敢去打扰她,只是把刘谌车上的纸抽找了出来,放在她与唐绵中间,就继续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目不斜视地看着窗外,耳边全然是唐绵抽着纸抽,擦着鼻涕,还有她哭的有些抽搐地声音。 江慕之眸光闪烁,伤感地蹙着眼眉,虽然她早已预料到了唐绵的反应,可心里还是忍不住为她一抽一抽地疼。 唐绵自小就这样,最是受不了离别,她有个堂哥,住的挺远的,但很喜欢她这个妹妹,所以常常周末就会过去找唐绵。可每次堂哥回自己的家,唐绵都会哭的让人觉得他们好像再也见不着了一样。 可偏偏,哪怕她自己心里再难过,再不舍,也没有一次为了自己的私心,去挽留什么。也因此,才更加让人心疼。 江慕之看着后视镜里泣不成声的唐绵,欲言又止,甚至有一刹那,她有种不想出国了的冲动,可电光火石间,对自己理想的向往和改变刘谌命运的想法一下子又冲上了脑子。 很快就到了公寓门口,江慕之把出入准许证递给了门口大爷看了眼,就开车进去了。 临下车前,眼眶红得像是小兔子一样的唐绵拽住了她开车门的手,缓了缓心神,才道: “阿慕,因为高考失利,你才来到了江海大学,和我多了这四……三年的相处。其实这已经是我偷来了的……” 唐绵抽了抽鼻子:“我始终希望,你能成为那个最闪亮的自己,高考那年,我希望你能考一个好成绩,去全国top2的大学,现在我依然希望,你可以心想事成。”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等着我的这样的离别还多着呢,我应当学会接受,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了……而且,阿慕,你会回来的是不是?我们终究会在这我们共同热爱着的城市中度过我们余下的一生,是不是?” 江慕之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如炬,仰靠在座椅上,温柔又不失坚定地说:“是,只要几年,我就会回来,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对‘落叶归根’这四个字,有种谜一样的执念。” “那就好,我等你回来。” 江慕之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林谨言嫌弃地抖了下肩膀:“呀~你俩够了,肉麻死了,什么我等你你等我的。” 林谨言鄙夷地看了她们一眼,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嘟囔道:“出个国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一年么?真是够了……” 江慕之和唐绵一愣,相视一笑,把车锁好,也跟着林谨言上楼,一边走唐绵一边还碎碎念地掰扯着手指: “我觉得谨言说的有道理,真是太肉麻了……阿慕,你以后找了女朋友可得通知我一声,一旦我和你太亲近了,她吃醋了怎么办……” 江慕之:??? 这都哪跟哪?阿绵这脑回路怎么长得,怎么突然就说到了找女朋友这件事? 想到女朋友,江慕之的眼眸还是不由自主地暗了暗,她轻轻动了动手指。 容非瑾…… 第71章 收拾好行李, 江慕之又回到酒店接刘谌和纪宁忱, 等两个人去机场准备回家,屋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以及一只狗。临走前, 刘谌还把车钥匙留给了江慕之。 此刻已近黄昏,江慕之独自一人躺在阳台中的躺椅上,晚霞染红她好看的侧脸, 别有一番风姿。 辛巴伏在她的脚边酣然入睡,桌子上放着已经凉透的茶, 让稀薄的空气被染上了一层素淡的温煦。 江慕之把玩着手里的钥匙, 忽而敛眸轻笑了声,眼前的场景居然意外地和前世重叠了, 只是两世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前世的她被父母赶出来, 心灰意冷, 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而现在,满载着的,是对未来的希望。 江慕之唇角的笑意消弭了一瞬, 想到自己还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他们她不回家的事情。于是拿出手机,略思索了下,拨出了那段曾经烂熟于心现在却只觉得陌生的号码。 电话“嘟”了四五声,就被接听了,江慕之率先出声: “爸。” 相比于自己的母亲,江慕之和父亲的关系更好一点, 可也仅仅是好一点罢了。她曾不止一次听到母亲和父亲抱怨,说是当年没有怀上她就好了,而父亲也只是沉默,并没有反对什么。 如果说母亲对自己是厌恶的话,那父亲大概就是无视了,他完全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回家,所以她才会选择打给父亲。 不然以母亲那个“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的性格,她还不得被骂死。 “有事?”男人沉稳又夹着几分冷漠的声音传来,和他和江轩之说话的态度截然不同。 江慕之的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握着手机的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她的心底满是悲凉,却不是在哀叹自己得不到别人唾手可得的父爱,只是单单地在可怜着曾经的那个又傻又蠢的自己。 但她还是尽量保持着冷静,声线平稳,其中的冷漠竟和对面的男人出了奇的相似:“我假期不回去了,我找了份实习,离家挺远的。” 果真,如江慕之所料,江亦农并没有反对她,只是问:“那你住哪?” “我住我室友家。” “室友家?” 虽然隔着电话,可江慕之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父亲蹙起眉头的模样,年过五十却保养得像是三十多岁的脸上带着冷光又满是威严。 这是她父亲最经典的动作,也被曾经渴望着父爱的江慕之无数次的模仿。 她的喉咙耸动了一下:“对。我室友在这边买了个房子,她现在回家了,正好空了下来,我就和她说了暂时住在这里。” “这怎么行?人家的房子你怎么好意思白住?”江亦农顿了顿,又问:“你实习的地方在哪?” “在承林区。” “承林区……”江亦农的食指和中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打着,过了一会儿,从鼻腔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咱们家在承林区没买过房子,这样吧,你住在你同学那,按市价交房租,房租我随后打进你卡里,没问题吧。” 闻言,江慕之愣了一瞬,而后回道:“可以。那……爸,我假期就不回去了。” “好,你好好干。” 江慕之没出声,也不管江亦农是否能看见,只是点了点头,就挂断了电话。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保持了一个姿势好久,久到晚霞褪去,清冷的月光跃然空中,才忽然摇了摇头,嗤笑出声。 她还以为父亲会说什么呢……甚至听父亲问她在哪里的那一瞬间,心里还对他抱有了点期待。 她家里哪里是没有承林区的房子,只是那房子写的是江轩之的名,江亦农以为她不知道,却不想连那房产证放在哪她都一清二楚。 他们兄妹俩从小关系就不好,甚至有些仇视对方,她就不用说了,她嫉妒江轩之,嫉妒他能拥有父母无限的关怀与宠爱。至于江轩之为什么讨厌她这个小透明一般的妹妹,她就不清楚了。 假如江轩之知道她要住在他的房子里,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江亦农哪里舍得让他那千好万好的宝贝儿子不高兴,就只好舍弃她这个便宜女儿了…… 江慕之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其实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难过了,可就是莫名地觉得膈应。 她略微蹙起眼眉,看了看伏在她脚边睡得香甜的辛巴,又看了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站起了身。 辛巴看她起身,眼睛一亮,“噌”地站了起来,大尾巴摇得欢快。 江慕之忍不住被他那小模样逗笑了,瞥了眼牵引绳的位置,若无其事地往那边靠近,拿到牵引绳的一瞬间,猛地低下身子去搂辛巴。 可辛巴比她的反应更快,一个闪避躲过了江慕之的攻击,头也不回地往卧室冲去,钻进了床底下。 江慕之紧跟其后,趁着辛巴小短腿还在扒着地,一把抓住他的后腿,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把辛巴拖了出来,抱在怀里。眉眼弯弯,笑得好似少年时:“被我抓住了吧。” 辛巴的小耳朵耷拉了下来,大眼睛里尽然是委屈,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江慕之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揉了揉辛巴的头,温柔的眼眸仿佛要滴出水一般:“好啦,你乖乖的,知道你不喜欢被牵着,可是咱们得文明点,对不对?你姐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不能心软放开你呢。” 思索了一下,江慕之有些不确定地问辛巴:“是姐姐对吧,你应该是和可乐一个辈分的,阿谌应该没那么想不开,当你妈妈吧……” 家里那边的情况如何江慕之完全不知道,她的母亲或许会和从前一样,阴阳怪气地把她从头到脚讽刺了个遍,比如,整天就知道往外跑,不恋家不孝顺父母,完全比不上江轩之之类的…… 不过,心里肯定还是开心的。 江慕之一边被辛巴扯着往前走,一边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的这时候她也回不去家,她父亲、母亲的微信都把她拉黑了,只有江轩之没有。 大年三十那天,她看见江轩之发了一条朋友圈,定位在澳大利亚的悉尼,内容是:我们一家三口,还配了张他们三个的合照,待人接物从来冷淡的江亦农宠溺地看着他笑得灿烂的妻子。 所有人的朋友圈都在狂欢,而江慕之,只是一个人,坐在刘谌家的阳台里,伴着窗外的路灯,和窜上高空炸开出绚烂的色彩的烟花,整夜未眠,甚至那时,连辛巴都不在她旁边。 她以为她的新年就这样过去了,孤独、寂寞,与影为伴,却不想在第二天早上九点钟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外,是鼻子、脸都被冻得通红的容非瑾,她的靴子上还沾着带土的雪,一见到她,就扑了她个满怀。 冰冷的外套紧紧地贴在江慕之的身上,可她的心里,却是一片滚烫。 容非瑾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体贴、温柔,也总是在最适当的时刻出现在一个人的身边,让那个人对她死心塌地。 一次又一次的雪中送炭,注定了她永远都忘不掉这个女孩,也注定了在这个女孩转身离开后的第一年,她不愿意离开安东市的家半步。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可她却忍不住看了又看门口,等着那个不可能回头的人…… 那么,今年呢? 江慕之不自觉地在心中发问。 今年过年时,容非瑾会来么?她会记得,在自己的故土里,自己依旧是孑然一身的么? 兴许,会吧…… 江慕之抬头仰望着漫天的繁星,忽而觉得,有颗星对她眨了下眼睛,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 大年三十的那天,江慕之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紧蹙眉头,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连辛巴的撒娇耍宝,都无法让她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笑容。 她已经知晓了容非瑾不会过来,可现在的愤怒,却不是因为容非瑾不来陪她过年,而是因为那个人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事情还要追溯到前一天下午。 那天恰好是情人节,可情人节又不是法定节日,她还是要在实习单位里累死累活,端茶倒水。 下午的时候,经理忽然让她随行去谈一个合同,是关于他们公司正在做的一个产品的代言人的合同,当然,她在里面还是扮演一个端茶倒水的角色。 本来是没有什么的,可她不曾想到,那个敲定的代言人,居然是容非瑾公司的。 一路上,她都有些心神不宁,总是担心是否会碰见容非瑾。事实证明,越担心什么,就越容易发生什么。谈判结束后,江慕之刚松了口气,可一出门,就碰上了容非瑾。 “阿慕……”容非瑾原本还笑意盈盈的脸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全然转换为了惊讶。她的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目测有三十几朵,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送她玫瑰,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对,应该是,送一个人玫瑰,本来就足够暧昧。而容非瑾明知对方的意思,却还是收下这束玫瑰…… 而且,还笑得那么开心! 这是什么意思?前几日,这个人还说要和她纠缠一辈子,这才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江慕之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心里虽然不舒服,可也知道,容非瑾不管是收了谁的玫瑰,决定和谁在一起,都与她没有任何干系,毕竟,她已经拒绝了容非瑾。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个人如今可以放弃自己,对如今的她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气愤。 容非瑾并不知道江慕之的心理活动,惊讶过后却是喜悦,有些雀跃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关你什么事?” 第72章 (已替换) 容非瑾脸上的喜悦顿时像结了一层冰, 被冻住了一般, 有些呆滞又有些受伤地看着江慕之。她咬了咬唇,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妥。 可想了一圈, 也没有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突如其来的恶语相向,着实让容非瑾无法释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精挑细选、一共三十朵的玫瑰,手上的力度加紧了些, 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一样,不禁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眼前这个人油盐不进, 那她重生以来所做的这些努力又有何意义?她很累, 真的很累,自从选择进了娱乐圈之后, 她除了学业上的事情, 还要没日没夜地唱歌、练舞, 节食控制体重。她原本在金融上的事情就不擅长, 现在她大三,满满的专业课,内容她两眼抓瞎, 半年了,她一次好觉都没有睡过,眼底的黑眼圈都不知道重了多少个度。 而且,比起身体,她有的更多的是心里上的疲惫,这一次又一次直白的拒绝, 若是一个知趣的人,估计早就知难而退了,可她就是这么没脸没皮,这么放不下,又有什么办法? 或许在江慕之的心中,她就是贱的代名词吧,看看她眼底,这掩饰不及的嫌恶表情就知道了…… 容非瑾有些艰涩地勾唇,想要笑却怎么也笑出来,呆滞得好像是提线木偶,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慕之。 她明明知道,她的心上人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她,可她就是担心她又一个人过这个新年,会孤独难眠,昨天还在千里之外,办完事情后,就订了最早的飞机,连夜飞了回来。 就连这三十朵玫瑰,都是她刚出门选的,想等江慕之下班后,去纪宁忱家里给她个惊喜,然后再陪她一起过除夕…… 可现在看来,这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在这个人眼中,或许独自一人过年也比见到她这个眼中钉来得开心吧…… 容非瑾徒然满心满眼的无力,多想也硬气一次,说一句“当然不关我的事”,可她不是纪宁忱,比起这无关紧要的尊严骄傲,她更怕江慕之真的会遂了她这句赌气之言,从此和她再不相见,毕竟江慕之也不是刘谌。 动了动唇,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毕竟,她连解释都无从下手,她连江慕之为何这么待她,她都不知道。或许,只是单纯看她不顺眼?假如这样,她又该如何解释?她忽然相信了,比起爱,江慕之更恨她一点。 “咳。”江慕之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移开了视线,故作疏离又好似老友的熟稔:“那个……明天就除夕了,你怎么还在这边?” 听上去自然无比,可在容非瑾看不到的地方,她却有些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这是容非瑾的经纪公司,可不是她对这个人冷嘲热讽的地方,况且,这个人接受了谁的玫瑰,也轮不到自己冷嘲热讽,怎么搞得像是正宫捉奸似的。 希望没人看见吧…… 江慕之用余光瞥了下身后总经理的位置,发现他又在门口和对方代表聊了起来,不禁松了口气。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过年。”疲惫又有些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个人很少说这样直白的话语,江慕之略有些惊讶地转过身去,发觉容非瑾竟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看我干嘛?我有这样的想法不是很正常?” 江慕之忽然被她理直气壮的语气气得发笑,不知道容非瑾是不是和她在一起久了,怎么怼起人来,都有种异曲同工的感觉? 不过…… 江慕之挑了下眉,从上到下打量了容非瑾一遍,着重看了下她手中的玫瑰。 拿着别人送的玫瑰,然后和自己说着这种话?这算什么? 还好江慕之的理智已经归位,心里再不满,脸上也依旧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刚准备说什么,就看经理走过来,和善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怎么?这是碰上熟人了?” 看见来人,江慕之脸上的笑意不禁真诚了些,心上升起了一阵暖流。 这些日子,经理真的对她照顾颇多,不会只叫她做端茶倒水的事情,常常会拉着她涨涨见识,真真把她当做一个后辈培养,就好像她在学校里碰见的周教授。哪怕她早已是个过来人,可在他们心中确实把她当做一张什么也不懂的白纸,悉心教导,让江慕之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忍不住的心生感激。 所以其实江慕之有些也挺感激老天的厚待的,毕竟她确实有一手好牌,只是后来被自己打个稀巴烂。 比如,虽然不受宠却不愁吃喝的良好的家境、从小一起长大愿意把命给她的发小、后来遇见的知心好友若干、还有一路走来对她悉心教导的良师…… 还不等江慕之说话,容非瑾就主动紧紧地挽住江慕之的手臂,生怕她跑了一般。 然后,冲着经理灿烂地一笑,像是邻家女孩一样单纯可爱:“对啊,我俩正讨论今年怎么一起过年呢?一会儿打算一起出去买点年货。” “你们一起过年?”经理有些惊讶,看向江慕之,略迟疑地问道:“我记得……小江,你不是江海市本地人么?” 他们公司当初收了江慕之,除了履历确实优秀,获得了他们公司举办的案赛的奖项,还有一点就是,她是本地人。 江慕之心里尴尬极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分毫,这人演的太无辜太单纯,她若是否决,这人又继续演一套“黯然神伤”,经理好以为她欺负容非瑾,把她怎么着了呢……想到这里,不禁在心里唾弃着容非瑾,这么会演,唱什么歌啊,演戏去啊! “嗯,我是本地人,但我爸妈假期要去澳大利亚玩,非瑾家里又不在这边,所以就说,和我一起过年。”江慕之迅速组织着语言,半真半假的说着。 经理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又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四点二十了,略思索了下,很是通情达理:“那这样吧,你一会儿也不用和我们一起走了,反正估摸着回去也该下班了,你就在这里和你小姐妹一起考虑下怎么好好过年吧!” “啊?”江慕之惊讶地叫出了声:“不用了经理,我我我……” “好了,不用谢。”经理笑着拍了拍江慕之的肩膀:“好好过个年!” 说完,就擦着江慕之的肩膀,往门口走去,公司里其他的人也纷纷告别离开,只留下已经石化的江慕之。 容非瑾努力地憋着笑,看着江慕之少有的吃瘪,不知为何,她不心疼,反而有种别样的开心。 江慕之抬眸看她,正准备说什么,只见她摆摆手,一阵抢白:“刚刚可不是我逼你的,你自己说,要和我一起过年的,你可别食言而肥。” “我那不过是句场面话,你应该不至于听不出来吧。况且,怎么就不是你逼我了?你不先说你要和我一起过年,我至于就那么承认了么?” 容非瑾当然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还是死不承认,辩解道:“那又怎么样,你可以说我是开玩笑啊!” 她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真是让江慕之看了就生气。 江慕之几乎咬碎了后槽牙:“然后呢,然后你幽怨地抱起我的胳膊,说我是负心汉?准备抛弃你巴拉巴拉,是吧……” “让你看穿了。”容非瑾轻轻然一笑,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 “你现在,你现在真是……”江慕之在原地走了几圈,想了半天愣是没找出来适合用来形容容非瑾的词汇来。 不过,下一秒,她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恢复了镇定,又带着微不可查的怒气。 “所以,你和我一起过年,你现男友知道么?或是现女友。” 说完,便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容非瑾手上的玫瑰。 只见容非瑾一下就愣住了,现男友?现女友?什么鬼? 等到触及到江慕之的视线时,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再仔细回想,这个人好像刚见自己时,就把目光放在了这束玫瑰上,所以,那时这个人对她恶语相向,也是这个原因? 容非瑾恍然大悟,脸上忽然晕开了一抹满足又清淡的笑意,方才的游移苦恼尽然消失。 其实,她并不怕江慕之不给她回应,她始终相信,只要江慕之是爱她的,总有一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人会看到她的坚定她的努力的。 她担心的,只是江慕之对她的感情渐渐褪去,毕竟她也知道,她现在这种追求方式是有多死皮赖脸,容易让人心生恶感。 然而她确实也别无他法,江慕之拒绝与她待在一起,若是她不死皮赖脸一点,她怕到死,都没办法和江慕之多说一句话。 好在,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容非瑾勾唇笑了笑,背着手,玫瑰也放在了身后,缓缓地向江慕之走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你……吃醋了?” “我没有。”江慕之有些难堪地歪过头,蹙眉做不虞的神情。 容非瑾长长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你,是承认了咱们的关系不一般?不然,我的现男友或是现女友又为什么要在意?” 江慕之也不躲了,抬眸直视着容非瑾,她觉得这样的容非瑾蔫坏蔫坏的,她以前就是被她这幅温柔的表皮给骗了,里边真的黑透了。 自己想问的,无非就是这个玫瑰是谁送的,她又为什么要收下,她不相信容非瑾听不出来。 不说就不说,事实看容非瑾这态度也该知道,她没有想法接受那个送花的人。 江慕之皮笑肉不笑地摊了摊手,转头就走:“所以你这就是有现男友或是现女友了?那就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各自安好,别在联系了。” 又停住了片刻,回头看了眼容非瑾,用只有她和容非瑾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我们确实关系不一般,毕竟前任女女朋友,再见面也不合适,你见过有几个人真能做到前任变朋友的?反正我做不到,我们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比较现实。” “江慕之!”容非瑾讪笑一声,也知自己玩大发了,快步追了上去,在江慕之的面前迅速地单膝跪了下去,把玫瑰花递到了她的眼前。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么?” 江慕之彻底石化了。 第73章 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正放着春节晚会, 丝毫不在意它对面心如乱麻的那人, 有滋有味地进行着独角戏。 一簇簇烟花划破夜空,光圈在黑暗中不断发亮、扩大,争相在这悬灯结彩的大好节日绽放开来, 美不胜收。 透过窗子,五彩缤纷的颜色接连不断的洒在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的江慕之的身上。 江慕之慢慢回过神来,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疲惫地理了理乱糟糟的脑袋,最后将脸埋进了双腿中。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竟有一天, 那个习惯了让她躲躲藏藏的容非瑾会这般果决,又这般的冲动。 ……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么?” 周围无数双的眼睛转头看向了她们两人, 眼底的情绪姿态万千, 有的惊愕, 有的好奇, 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类似恶意。 看到这些,江慕之肉眼可见的慌了, 霎时间,脑子里瞬息万变,闪过无数念头。 “这些人的心里会怎么想容非瑾和她?” “容非瑾显然是铁了心要进娱乐圈,若是这事爆出,她又该如何自处?” “为了不影响容非瑾的未来,她要如何化解?”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上辈子容非瑾在外人面前, 对她们的关系会那样的讳莫如深。 大概就是有着类似这样的念头吧!江慕之在心里默默地感慨了一声。 多亏了过去那一辈子的经历,让江慕之多了些上辈子的她没有的定力。 她没有像毛头小子一样不知所措,或扭头就走,也没有在这种情况不合时宜地指责容非瑾,而是泰然自若地笑了笑,装作和朋友开玩笑一般的模样接过了那三十朵玫瑰,扶起了她。 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顺便轻轻踹了她一脚,笑骂道:“行啦,别耍宝了,以为演偶像剧呢。” 江慕之从三十朵玫瑰中,数出了十七朵,塞给了容非瑾,自己只留十三朵:“也祝你情人节快乐。” 三十朵玫瑰代表“请接收我的爱”,十三朵玫瑰代表“友谊长存”,而十七朵…… 容非瑾怔愣地看着那一束花,刻意想要制造这浪漫的她,准备了许久,自然对这些花语了如指掌。而江慕之,上辈子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所以,这并不是一种巧合。 江慕之正准备拉着人往回走呢,余光却不小心看到了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好似被吓了一大跳,往后跳了一步,眨了眨眼,故作尴尬地笑着:“那个……抱歉,我俩闹着玩呢,让大家看笑话了。” 瘪了瘪嘴,委委屈屈道:“这家伙笑话我没男朋友……” 周围立马爆发出善意的笑声,调笑地看着江慕之:“那你可得加油了。” 人群便散了。 容非瑾有些恍惚,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就听江慕之凑到她的耳边,低似警告的声音: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无耻,想搞臭自己,然后逼迫我,让我为你负责,然后和你在一起么?” 容非瑾也不是那样没脸没皮,被这人误解了,就算有再大的理由,再好的初衷,也只好闭嘴,她抿了抿唇,任由江慕之将自己拉到公司外面。 “真的……无可挽回么?你,你答应过我的……” 容非瑾的手臂用了力,让江慕之不得不停下脚步,低头嗫嚅地问她。 低敛的眉目散发着不安的气息,手指紧张地纠缠到一起。其实想想,她今日的做法确实有失妥当,她冲动了。 可她的初衷,也不过是想告诉江慕之,她不再是那个胆小无能、在意别人目光的容非瑾了,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看她那模样,江慕之满腔的怒气瞬间就灰飞烟灭,静默了片刻。 这人果然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十七朵玫瑰有两种话语,一种是无可挽回的爱,一种是一生一世在一起,江慕之的意思无疑是前者。 她并没有直接地回答她,而是委婉表示:“其实我觉得,你现在过得也挺好的。” 江慕之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语气中没有一丝赌气的意味,她是真的真的觉得容非瑾的日子过得不错,只是少了一个她而已。 可少了一个她又有什么关系? 江慕之承认容非瑾爱她,可那爱并不是容非瑾自己以为的那样深刻,不然当年,为何这人会放弃她? 她确实有苦衷,江慕之也说过,她理解她的苦衷,只是无法原谅而已,哪怕如今已完全重新开始了一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终究无法重新相信这人。 而那人前世的日夜难寐甚至于后来自杀,也不过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爱因为自己的身死被无限放大,加上容非瑾自身的愧疚不断发酵才造成的,当然,也不排除她的自我感动。 容非瑾苦涩地笑了下,笑容有些难看:“可我如今所做的一切、拥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挽回你啊……” “如果没有你,我做的这些将毫无意义,甚至我的重生,都没有任何意义。” “有的。”江慕之认真地打断说。她的眉头轻轻蹙起,一点也不同意容非瑾的话。 “你的重生,不止是为了我,还为了你身边的人,为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重生,让你的母亲不在遭受病痛的折磨,让纪宁忱得偿所愿,有更大的可能和阿谌走下去。” “阿瑾。”江慕之轻声唤道:“上辈子我也以为,离开你我会活不下去,可事实,我是可以的,虽然最后死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早……” 江慕之自嘲笑了声,抬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划着这个“一点点”的大小,久违地开起了玩笑。 “可凭心而论,其实我的死和你的关系并不大,我死是因为我没脸。你懂么?我是没有脸继续活下去,我的好朋友唐绵因为我死了,连给我生命,本该是我生命最亲近的人的父母也视我为耻辱,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现在你不一样,你有爱你的母亲,朋友,你的事业也蒸蒸日上,和上辈子截然不同,你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我终究,还是失去了你啊……”容非瑾低敛着眉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我最珍贵,最不可割舍的宝物。” 她的声音还是如江慕之印象中的那般温婉如歌,只是那温柔中,却藏着无尽的苦涩与落寞,听得江慕之心头一颤,不自觉地为了眼前的女孩而悲伤。 可你还是割舍了啊。江慕之默默地想,但她没有说出口,她怕容非瑾以为她还在怪她,但其实那种感觉已经很淡了,淡到近乎没有……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唇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阿瑾,你或许可以换个角度想,你不要回忆你曾经拥有我的时刻,你想想后来的失去。想想后来那光秃秃的墓碑,我在那世上唯一留下的一抔黄土……” 说到这里,江慕之已经不单单是在劝说容非瑾了,也是在感激老天对她的厚待。 江慕之转过身,继续向前慢慢地走着,容非瑾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加快步伐,和那人并肩。 她听见那人感慨道: “其实刚回来的时候,我还很不惜福,觉得老天就是要和我作对,我的人生都过成了那个样子,还不让我痛痛快快地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可后来想想,能弥补上辈子的遗憾,没有什么不好……” “没错。”容非瑾急道:“我就是想要弥补我的遗憾,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众人面前给你表白对么?我上辈子做错了,所以我这辈子想要改正!” 江慕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懂你的意思,但我觉得你做错了,是弥补遗憾方面。” “说好听点你是在弥补你的遗憾,可说句难听的,你只是在把你的想法强行施加给我,其实你没有问过我,我需不需要你的弥补。” 江慕之握了握拳,看着远方的天空,轻描淡写道。 可这句话,对容非瑾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第74章 容非瑾顿住脚步, 睁大着眼睛, 满目错愕地看着江慕之的背影,五指毫不留情地扣在手心。 因为顺从经纪人的安排,她蓄了长长的指甲, 做了美甲,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干净平整,于是, 留在手心里的印痕便很是触目惊心。 江慕之的这段话,直接揭露了她最不堪的一面。 重生以来, 她总苦苦哀求着江慕之给她一个机会, 让她照顾她,重新给她一个完美的初恋。自认是深情款款, 却不想在江慕之, 或者是任何一个知情人的眼中, 她都是一个再自私不过多的人, 她不过是在用江慕之的痛苦弥补自己的悔意。 容非瑾不自觉地想到,若是那一世的刘谌在这,该是会有多激动, 会把她骂的怎样的狗血淋头。 她不会不知道,她没有问过江慕之需不需要她的弥补,不会不知道,她与江慕之已经不是曾经那对情真意切的情侣了,也不会不知道,每看到自己一眼, 江慕之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惨死的唐绵。 唐绵就死在江慕之的眼前,为了保护江慕之而死。 这都是她后来才知道的。 可她还是打着弥补对方的旗号,肆无忌惮的伤害对方,只为了满足自己那凉薄又自私的爱情…… 另一边,江慕之也停了下来,继续道:“其实,你可以把现在当成分手之后的那段日子……阿瑾,现在我们的这种情况,你和我分手前应该就已经有了预料,不是么?若不是有阿绵的事情……” 江慕之顿了顿:“还有张祺洛的提议,我们应该就是现在的这种状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是陌生人,却比陌生人还要不如,那为何你现在就又接受不了了呢?” “人的劣根性吧。”容非瑾主动把话接了过来,她抬头,一眨不眨地望着江慕之澄澈的眼眸,仿佛直面自己的阴暗面一样,不再逃避,亲手地、毫不留情地、一字一句撕开那一层光鲜亮丽的伪装。 “曾经的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假如事情没那么糟,我便不会接受最一开始假设的那个最坏的打算。上辈子的我无疑是遗憾的,为很多事,于是重生了以后,我就忍不住地想,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容非瑾搓搓手,靠近嘴边哈了口气,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生怕眼眶里的泪掉下来。 “有烟么?”澄澈的少女突然说了这样的一句。 江慕之摸了摸大衣兜,把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犹豫了片刻:“吸烟对身体不好。” “我就是想试试。”少女笨手笨脚地把烟点上,只吸了一口,就不住地“咳咳”咳了起来,呛地她的眼泪名正言顺地流了出来。 江慕之急忙拍了拍她的背,把烟夺了过来,用有些埋怨的口气说:“不能抽就别抽。” 容非瑾咳够了,哈哈大笑了起来,冲江慕之摆摆手,示意她没事,继续道: “可就像你说的,有些事,不是说在这个时空还未发生,就真的没发生了的,至少,在我们二人眼中,痛苦,是真实经历过的。” 容非瑾的这一大段话像机关枪一样,不要命地秃噜了出来,曾经江慕之做梦都想让容非瑾明白的道理,等这人真的懂了,她又开始慌了。 这大概也是容非瑾口中的,人的劣根性吧。江慕之默默地自嘲地想着。 容非瑾又吸了一口手中的烟,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狼狈地把眼泪都咳出来,她渐渐有些适应了,但其实,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她看着那腥红的火光,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明知这东西伤身体,还是为了它无法自拔。 也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唐绵明知是个死,也要挡在江慕之的前面。 会是爱情么?就像她和阿慕。 不会。容非瑾自己先否定了。 唐绵对江慕之的感情她看得清清楚楚,她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江慕之的父母又不太管她,相当唐家又养了第二个闺女,平时看着江慕之对唐绵照顾颇多,可其实,唐绵是把江慕之当妹妹看的,姐姐保护妹妹,在唐绵看来,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这样想来,她欠了唐绵两条命,一条是当年唐绵因保护江慕之而死,一条是江慕之为了保护她而死。——江慕之说过,她的命是唐绵给的,要还就还唐绵。 原来她欠唐绵这么多。 看来江慕之说的是对的,她的重生,其实并不只为了她。也为了那些前世她爱的,和那些对不起的人。唐绵便是其中之一。 而唐绵要的是什么?唐绵想要,江慕之要的。 容非瑾深深地吸了口气,纵使再不舍,她也该要决断。 她这一次,没做亏本买卖,一边满足了她亏欠的唐绵,一边又成全了她爱的江慕之,容非瑾不禁有些自嘲。 “阿慕,我想我明白了。我可以再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么?”容非瑾鼓足了勇气,抬起的眸子中带着最后的一抹光。 “问吧。” “其实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容非瑾自嘲地笑着摇头:“我一直在被拒绝,可就算知道了答案,我还是想最后给自己一次机会。” 她的眉眼倏然严肃了起来:“江慕之,这一生,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么?或者说,你愿意接受我的弥补么?你是真的,再也不想和我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么?” 她越来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那炙热毫不掩盖的爱意几乎要把江慕之烧成灰烬。 江慕之抖了抖嘴唇,那个简单的答案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可胸腔中压抑的痛意让她无法说出口,那名为占有欲的无耻情绪又在她的身体里作祟。 她咬了咬牙:“抱歉。” ——她还是拒绝了她。 “好!” 江慕之以为容非瑾会如往常一样黯然神伤,可出人意料的,容非瑾笑了,笑容里满是释然,又有些悲伤。 “从今天开始,阿慕,我不会再强逼你做任何事情,我会如你所愿的,不会主动靠近,也不会主动远离。” 容非瑾很少食言,而看她那坚定的眸子,也不像是说笑的,江慕之有些恍惚,忍不住问:“你怎么突然……” 容非瑾看她恍惚的模样,明知她不是因为还想和她在一起,却还是欣慰又苦涩地笑了笑。 “我只是啊,不希望,将来你一回忆起我来,从头到尾都是糟糕的回忆……上辈子我对你不起,现在我想通了,我想给你你想要的!” “当然。”容非瑾忽然抬头,灿烂一笑,仿若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你以后若是后悔了,就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趁着江慕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带笑说着再见,一溜烟从江慕之身边跑过,可江慕之分明看见,她转身的刹那,抹了下眼角藏着的泪。 江慕之望着那道才一个月未见,却更加瘦削的身影,默默地叹了口气,眼神澄澈,由衷地祝贺道:“祝你幸福。” 那年看她依偎在他的身影,她未能说出口的话语,时至今日,她终于说了出来。 因为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曾经消弭于那个初秋,又因老天的厚赠重返她的身边的初恋,终于还是,永久地结束了。 不知不觉,天空中竟飘起了小雪花,落在江慕之的头上,增添了一层白霜,江慕之嘴角噙着笑,两手插在大衣兜中,转身,冲着容非瑾离开的反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前行。 渐行渐远。 刘谌说,我爱过她,所以我不祝福。 而今她却说,我还爱她,所以我希望她幸福。 第75章 容非瑾向来说一不二, 但凡答应过别人的事很少有没做到的, 相识十余年,也只有那时说好的“不要再招惹她”是反悔了的,但也有情可原。所以, 江慕之心里明白,或许她们就这样,从此相忘于江湖了。 “容非瑾……” 江慕之叹了口气, 缥缈的低喃声瞬间就被年三十的鞭炮声淹没,她站起了身, 连拖鞋都没有穿, 赤脚走向阳台,望着五彩缤纷的夜空, 由衷地露出了笑容, 喃声道:“新年快乐。” 她缓缓地坐到地板上, 转头发现辛巴也跟了过来。 辛巴什么都好, 就是胆子小,怕极了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烟花声,小时候还好, 害怕时可以钻进床底下,不过如今岁数也不大,只有七个月,可谁让辛巴是大型犬,紧紧四个月,身型膨胀了好几倍, 床底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只好一步不离地跟着江慕之。 江慕之无奈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嘴角噙了抹笑:“怎么胆子这么小哦。” 也不知是不是所有的猫猫狗狗都是这个样子害怕鞭炮声,似乎从前过年,可乐也是这般模样,因为害怕,刘谌走一步,他就跟一步。江慕之念头飘远,忽然有些思念可乐那毛绒绒的脖毛,便靠着墙拿出手机,寻思着看看刘谌有没有在朋友圈秀狗,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一切都像曾经发生过的那样。 容非瑾发了四张和她母亲的合照,她回家了。江亦农夫妇没有什么动态,倒是他们的儿子,发了“一家三口”的朋友圈,去的依旧是悉尼。 上辈子看了无比难过的朋友圈,如今只觉得好笑,江轩之真是白长了她三岁,二十三岁的人了,居然用这种办法打击她,好歹他们也是近二十年的兄妹了。不过其实也算成功,重生前的那个她,是怎样一个伤心欲绝。 再下面的一个,就是刘谌的朋友圈,江慕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过年了,她送了我一顶帽子,祝我新年快乐【微笑】【微笑】 不用点大图,江慕之都能从图片中看出那绿油油的颜色,不禁扑哧地笑出声来,略有些幸灾乐祸地点开她们的寝室群。 江慕之:@刘谌不慎行你干啥了? 刘谌不慎行:【委屈】人家就是前几天和季明夏出去吃了个饭。 谨言很谨言:活该! 绵绵:活该+1 江慕之:活该+身份证号 刘谌不慎行:又不是我想去的!她都找到我家了,我妈偏要我去,我还能不去么!结果可倒好,阿忱给我打电话时我俩在吃饭,她说了句话被阿忱听见了……我和阿忱的手机绑定的,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定位进了酒店!还用我的卡开了个房!她以前从来都没有用过我的卡!!【微笑】最后还给我买了一顶帽子,绿的!!! 绵绵:哈哈哈哈哈 谨言不谨言: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谌冷漠地发了个“我们一起学沙雕笑,一起哈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 隔着屏幕江慕之都能感受到刘谌的委屈和苦逼,可还是不禁轻轻地笑出了声,看来纪宁忱是真的相信刘谌和季明夏的关系干干净净的了,不然以她的性子,又怎么会用这种报复的方法?必定会假装不在意,高傲地不愿给刘谌哪怕一个眼神。 江慕之不禁弯了弯眉眼,望着繁星满空,目光悠长,似乎隔着亘古不变的星空跨过了时间的长河,到了另一个时空。 江慕之不禁释然地笑了,却不知何时,已近乎泪流满面。 若是你看到这一切,一定会很高兴吧……阿谌,从来都不止是你爱她,她也爱你啊……听说那边的你和纪宁忱也有了重新在一起的可能,请务必,抓住自己的幸福,为了我,为了阿绵,甚至是为了容非瑾……为了我们这一切在青春中走散的人,务必幸福。 …… 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悄无声息中,又要开学了,江慕之也拿到了她这辈子第一个实习证明。 这一学期,江慕之照常泡在实验室里,跟在周教授身边,寝室、食堂、实验室三点一线,平静无波,无法激起心里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仿若又回到了当年上高中的日子。 唐绵和林谨言的日子过得也不错,唐绵一改以前隔三差五翘个课的习惯,乖乖地跟在林谨言身后,上课做做笔记,没课就跑去图书馆泡着。期中考试理所当然地考得很不错,在高手云集的江海大学都算是中上游。 刘谌就更不用说,成天和纪宁忱蜜里调油,整个人好得不得了。 忙里偷闲中去了她某个叔叔伯伯的公司实习,拿到了份含金量很高的实习证明,妥妥的人生赢家,让老老实实按部就班上课考试的唐绵二人小小地嫉妒了一下,但也不会有什么不满的,毕竟刘谌确实要能力有能力,要成绩有成绩,也没有说配不上那个公司。 甚至是最不安稳,最前路未卜的容非瑾也遂了她自己的心愿,红遍了大江南北。只是和预想出了一点偏差,她是被粉丝撕红的,虽然现在还未出圈,可她颜值实力话题度全都在线,出圈指日可待。 她的公司安排她参加了一个选秀节目,上辈子一度火成一个现象级综艺,跟风想分一杯羹的数不胜数,可再没有一个可以复制这个节目的成功。 容非瑾之前就凭借《校园十大》的视频火了一波,比其他小姐姐多了点粉丝基础,最后虽然舞蹈功底不太行,可还是妥妥的高位出道。 众所周知,饭圈易撕、逼,更何况是一个选秀出身,靠竞争出道的偶像。从节目第二次公布排名,容非瑾掉下王座开始,容家粉丝就和排名第一家的杠起来了。 到底是谁先动的手也不得而知。 容家粉丝觉得,自己的爱豆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她们表示,你爱豆长得没我们小瑾好,歌唱得也不咋地,不就跳舞好一点得瑟什么?我们小瑾人气那么高,而且也不是没拿过第一,最终的第一一定是我们小瑾的吧啦吧啦! 而第一家的一招得势,表示你们容非瑾舞蹈那都是什么玩意?就算出道了也就是靠脸,花瓶一个。我们爱豆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最终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同时p容非瑾的黑图,说容非瑾的笑容阴狠,笑里藏着刀,这样的女人才最可怕,表面笑呵呵温声细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捅你一刀,还拿出容非瑾普普通通的一条微博,说是在内涵她家爱豆。 容家粉丝顿时就怒了,跑去列了一下选秀其间的投票数据,一点一点分析,结果就是第一家的公司确实替她刷了票,而且刷得还不少!反正比她超出容非瑾的票数多!这倒确实不是黑幕,是作弊! 第一家当然也不甘示弱,参加这个选秀节目的,有几个没刷票?你容家粉丝不过五十步笑百步!更有不少粉丝被脂粉带节奏,居然造谣容非瑾上大学时就被包养了? 双方粉丝都是饭圈里出了名的战斗力强,互屠广场屠了三天三夜,热搜居高不下,知乎豆瓣之类上面有关二人关系的问答更是层出不穷。 就这样,这个选秀节目成了容非瑾和第一的私人战场,二者票数你追我赶,今天你做一次第一,明日我做一次第一,节目组也会造势,又找了几个有话题度的炒话题,节目一飞冲天。 而作为节目的第二名,容非瑾不火也难。 与此同时,世界杯也如期举行了。 平时不喜形于色,只有学习才能她变色的江慕之居然一改常态,连续通宵看世界杯多日,并且在赌球场上一掷千金。 在世界杯结束的那天,刘谌无意瞥见江慕之卡里的余额,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她这才知道,自己的好友!发了!! 第76章 江慕之瞧了眼目瞪口呆的好友, 无奈一笑, 关掉手机银行,和好友状若无意地提起:“阿谌,我觉得你们小区的环境不错, 你能不能和你那位叔叔还是伯伯的提一提,给我来个内部价。” 刘谌木然地抬头看她,身上那股斯文败类的气质荡然无存。那么大一笔金额, 饶是她出生在富贵人家,也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她吞咽了一口, 抬了下挂在鼻梁的金丝边眼镜, 道:“我说阿慕,这么一大笔钱, 你哪来的?” “该不会……”她故做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 而后捂住眼睛:“我什么也没看见!” “说的好像我能杀人灭口一样。”江慕之颇为好笑地拿开她的手, 解释道:“我可没抢银行啊。”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用唐绵的话说就是,刘谌一抬屁股,她都知道她拉的什么屎! “正所谓强队反买, 别墅靠海,这不还是你和我说的么?” 刘谌的喉咙耸动了一下:“你这也太牲口了!” “运气好。” “你这运气何止是好啊!我朋友圈里那么多赌球的,倒是有个人小赢了点,但也就是偷进去几十,赢个一千,小打小闹的, 哪有你这么禽兽的,这都快上千万了吧!” “真的,阿慕,你该不会是重生的吧!” 知道了钱的来源,刘谌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虽然还是感慨好友的运气,但还是放下了心,便随口开了句玩笑。 “嗯。” “嘿,你还真是借杆就爬啊。”刘谌眉开眼笑道。 见刘谌不信,江慕之也没再继续说,只是笑笑:“刚刚和你说的你可别忘了,我今年寒暑假的去处可都压在你身上了。” “包在我身上。”刘谌冲她挑了下眉,好看得有些不像话,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像极了江慕之初识时的刘谌,就算已经看了快一年了,还是让江慕之恍了下神,随即抿唇轻笑。 刘谌办事向来靠谱,大包大揽连装修也管上了,江慕之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只是把钱拿出来,随便刘谌怎么装。 主要是她父亲就是干这一行的,还是江海市干得比较好的那一波人,指不定她前脚找个装修公司,后脚就有她父亲的朋友把这事告诉了她父亲,江慕之并不想冒这个风险。 等刘谌装修好,这个学期也过去了,江慕之叫了刘谌几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她们几个人一凑到一起准不干好事,除了唐绵满肚子雪碧,其余三个哪怕是江慕之也喝的脸上潮红。 喝了酒就喜欢闲聊,林谨言最近处了个小男朋友,一个大一的小弟弟,聊天也就喜欢往这方面聊。 “阿谌,最近和你家宁忱学姐感情不错。” 刘谌睥了她一眼,喝了口酒,不以为然:“这还用说,我和阿忱关系好着呢,感情这方面你应该多关心关心那两个单身狗。”她下巴一抬,向默默吃菜的江慕之和唐绵的方向示意。 是的,已经是两个单身狗了,在江慕之的帮助下,唐绵成功地提前了一年看清刘林是人是狗,她抿了抿唇,眸色微暗。 她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却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催化,把那只有一丝的心痛被放大到极致了。 刘谌吐了吐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安慰:“好了好了,那么个渣男有什么好想的,咱阿绵这么优秀,还有大把大把的好男人等着咱呢,后悔的肯定是那个渣男!” 唐绵勉强地勾了勾唇角,她也不想让朋友们担心:“对啊,他有什么好留恋的,长得没阿慕好看,学习也没阿慕好,现在还没有阿慕有钱!找对象起码得找个和阿慕条件想当的!” 刘谌一听,乐了,心里吐槽了句,那恐怕你得孤独终老了,可又知道好友不过是自我开解,顺着她说:“就是!连阿慕都比不过,算什么男人!” 林谨言:“……” 江慕之:“……”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 江慕之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点什么,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默默地吃她的饭,然而。 “倒是阿慕,我们寝可就剩你自己母胎单身了。”刘谌终究还是注意到了江慕之投来的目光。 江慕之心道,说出来怕吓死你们,我不仅不是母胎单身,我都三十多了。 “就是,之前和非瑾学姐打的火热,现在怎么没有动静了?”这是唐绵问的。 上辈子我倒是和她打得火热,然而你的小命过了几年就没了。 “对啊,现在学姐在娱乐圈发展地也挺好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成了大明星。”一旁装鹌鹑的林谨言也掺和了一脚,状若无意地瞥了江慕之一眼:“就是最近好像她的一个cp炒地挺火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慕之夹菜的动做在空中停顿了一瞬,脸上愉悦的神色渐渐褪下,她的眸色复杂难明,不经意地抿了抿唇,低声道:“谁知道呢。” 那人的cp最近确实挺火的,就算是不常上网的江慕之都或多或少地从旁人那里听到,今天她们对视笑地很开心,明天她们住了同一间宿舍睡了同一张床,后天又互称亲爱的被cp狂喊szd。 她也确实,不经意间心里就会闪过,失落。 刘谌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江慕之这种表现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于江慕之的感情她们也确实迷迷糊糊的。本来两人好好的,就差戳破一层窗户纸的关系,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德行。 这时候喝了酒,也不管什么该说不该说了。 “我说阿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刘谌有些不耐地蹙着眉:“你之前说和容非瑾不合适,结果现在人家传绯闻你又不高兴。” “合不合适是一回事,喜不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江慕之闷闷地回答她。 她根本就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豁达,若是她真的能放下,就不会有前世的那般结局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她无数次地拒绝容非瑾的示好,也确实不想再和那人在一起,可当听到这样的绯闻,仿佛什么东西被抢去了一样,针扎一样的难受。 好在这样的难受她好像已经渐渐适应了。 刘谌烦躁地胡乱挠着头,道:“你又来了,你从来都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合适。既然你还喜欢她,为什么不愿意给她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降低了音调:“你看看我和阿忱,以前我也觉得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小,然而你看现在……” “不一样的。”江慕之摇了摇头,眼眶渐渐红了,她抬眸直视着刘谌,近乎呓语:“我们不一样的。” 眼前的这个人,她什么也不知道,就连这人的女友,也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若是可以,她又何尝不愿意自己从来不曾有过那一世的记忆? 她充血的眼眸吓了刘谌一跳,刘谌怔住片刻,也放弃了劝说:“好吧,毕竟是你的感情,我们着急也不可能替你做决定,兴许你有什么不能和我们说的理由……” “好了,不要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江慕之打断她:“容非瑾她……我祝她一切顺利,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阿谌,你忘了么,我以后要出国,异地恋本来就很难有结局,更不要说异国了。” “就是就是。”唐绵和林谨言也赶快打着圆场,举起酒杯:“今天我们是庆贺阿慕乔迁之喜的,大家都开心一点!来来来,我们干一杯!” 第77章 这个暑假, 江慕之又一次地没有回家。 她那不称职的父母在暑假过半的时候才想起, 她这个便宜女儿没有回家的事情,因此江亦农给她打了个电话。 此时江慕之正在写她的新论文,看到号码的那一刹愣了一瞬, 稍微想了下就知道江亦农有什么事了。 说实在的,对于他们的冷待,江慕之的心里已经不是那么地在意了, 她无所谓又有些自嘲地想,至少他们还想起来了不是么? “您有事么?”江慕之的语气如往常般的客气, 可不知为何, 江亦农就是敏感地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变了,他的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东西一样, 并不是说有多难受, 只是猛地少了点东西, 有些不太适应。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就是……都放假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家?”这话问的江亦农也有些尴尬,假期都过了大半, 甚至他们还跟着江轩之去了加拿大一趟,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小女儿没回家…… “你妈老早就叫我问问你……嗯……我们也担心打扰到你,你从小主意就正,什么事情都不用我们操心,上学期还自己找了个实习……” “嗯,我知道的, 爸。” 江慕之打断了他,她知道这些可能都是江亦农现编的,倒也难为他了。 静默片刻,她忽然就有了种冲动,虽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实,可她还是想亲口听她的父亲说。 她的语气很平静:“爸,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嗯,你问。” “我知道从小你和我妈就不是那么地喜欢我……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家里只有两个卧室,你和我妈一间,我哥一间,只有我,你在阳台里给我弄了个折叠床……” “那不是你哥他大了么……”江亦农讪笑了一声。 “可是那为什么他不在家,在学校住的时候,我还要挤在阳台里……他从小到大上的都是最好的学校,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每次到了周末,就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去到了另一个城市,有一次,他突然说想让你们周末陪他在那边玩,你们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整整两天,我饿的眼冒金星,靠喝水充饥……明明什么好处都被他占了,你和妈居然还说他从小背井离乡上学不容易,叫我让着他,这种不容易我倒是也想感受感受。” 江慕之嗤笑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页面,右手轻抚着键盘。 “爸,我就想问问你,这是为什么,难道就只是因为他是个男孩,而我是个女孩么?或者你和妈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之类的……” “慕慕,你怎么会不是我们亲生的!”江亦农的呼吸有些急促,听着还有些生气。 江慕之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生气,或许是因为被她说中了恼羞成怒吧。 “你怎么就想着和你哥比,你和你哥能一样么!你怎么不和你那些堂姐比比,她们哪有一个和你一样好命,安安稳稳还能念江海大学这么好的大学!你哥是男孩,当然要有足够好的条件,不然怎么娶媳妇!” 原来是因为自己肖想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江慕之忍不住笑出声来:“爸,那我也实话和您说,我也是要娶媳妇的,我喜欢女人。”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直接把江亦农夫妻拉入黑名单,不然还等着被江亦农骂么?上辈子那些污言秽语她记得清清楚楚,脑抽了才想再被骂一遍。 她的原生家庭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全家都习惯了把女性物化,包括她那同为女人的母亲。 这影响着她的生理,也影响着她的心理,不过从现在开始,这一切都将离她远去,她的经济已经独立,从此她便是一个全新的江慕之,可以去最好的学校,无忧无虑地追逐自己的梦想。 或许是那句话着实有如晴天霹雳,江亦农也没想着用其他的方式联系江慕之,江慕之想了想,打开了她和江亦农的对话框。 !【我生活费花完了】 前面那红红的感叹号告诉了她发生了什么,江慕之只是一笑,这一切和上辈子像又不像,她又一次孑然一身,却再没了那些孤苦悲恸,好似如释重负一样。 * 今年的江海市和往常不太一样,热得让人怀疑人生。江海市近海,所以风特别大,往日总是丝丝的冷气,今年却让人觉得仿若身处一个大蒸笼一样,即使家里按了空调,江慕之也懒散地连挪一步都不愿意。 对门就住着刘谌和纪宁忱,纪宁忱开学就要大四了,她也不准备往上念下去,所以这个假期就留在江海市,找了个实习,刘谌一看,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留下了,也找了个实习。 刘谌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因为垂涎江慕之的厨艺,虽然晚上十点才能下班,还是领着她的女朋友带了一大堆食材上门来,大爷一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等着江慕之的夜宵。 做好后,江慕之端着菜,放在两个小祖宗面前的茶几上,顺带翻了个白眼。 刘谌睁着她那双卡姿兰大眼睛,冲着江慕之谄媚一笑。 真丑。 江慕之默默地吐槽了句,刚转身,就听见了个熟悉的称呼。 “哈哈哈哈哈,阿瑾。” 她的瞳孔微缩,身体不受控地转了过去,目光锁定在纪宁忱的手机屏幕上,一个笑容明媚,略显稚嫩的女孩映入眼帘。 她白皙的手上沾了不少泥,正往那个她始终无法忘怀的女子脸上抹。 容非瑾也是唇角轻勾,笑容飞扬,温柔的目光落在那个女孩的脸上,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作乱。 江慕之握紧了拳,虽然不知这些是不是真的,可心无法抑制地抽痛起来。 她知道,她不甘心,她在嫉妒。 ——大概那人真的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了吧……这一世的她,为了自己而改变。 她会幸福地带着这个女孩走到她的母亲面前,走到所有人面前,自豪地宣布,这是她的女孩,再不会有见不得人的躲躲藏藏,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和另一个男人结婚。 只是,却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这样……也好。 也算是合了自己的心意。 不过,有一个人总是不保险,她就……再帮她最后一次。 江慕之眸色微暗。 第78章 张祺洛是江海大学的风云人物。 长得够帅, 能力不错, 家境也是数一数二,还被一些好事的女生评为江海四帅。 他习惯了被簇拥,被追捧, 也因此养成了一副霸道的性子,凡是被他看中的,无论是人还是物, 他都要不择手段地夺过来。只是他藏得够深,所以很多人都被他那副儒雅温润的外表所欺骗。 可江慕之并不是其中之一。 甚至前世, 她也清楚地知道, 自己的好友是怎么个表里不一的玩意儿。 那时候他们一起打商赛,省决的时候, 他们四人在咖啡厅讨论自己的创意。她看见张祺洛瞥了眼另一桌的人, 仔细一看, 居然是他们省决的最具威胁的对手。 张祺洛加大了音量, 听起来很是激动,好像是故意说给对方听的一样,期间叫了下服务员, 打了个眼色。 对方如他所料地心动了,已经商量起来怎么把他们的创意用在自己的稿子上,而就在这时,她清楚地看见张祺洛的嘴角噙了抹不怀好意的笑。 离开的时候,张祺洛还在过道弯腰捡了个东西。 后来那个队伍直接就被取消了资格,她也没再见过他们。 她无意问起, 张祺洛很坦然地承认了,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屑:“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若不是他们心怀鬼胎,我也不会算计到他们。” 听罢,江慕之遍体生寒。纵使那队人有错,可那时他们毕竟未入社会,哪里想的了那么多,单纯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作品更好一点,好胜心作祟,可张祺洛却故意算计完人家,直接剥夺了他们一路走来的努力…… 那时江慕之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好友绝不像看起来的那样子人畜无害,他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纵使你因为他的算计,失去了一切,他也会觉得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手段会用到她自己身上。 江慕之不觉嗤笑,怕是她和容非瑾上辈子那般下场,他也会觉得是她们自己活该,自作自受吧。 今生……今生自己和容非瑾再无干系,倒是不必怕他的暗算,可容非瑾还是被他看上过。张祺洛就像是条毒蛇,阴恻恻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像容非瑾下手。 不过这家伙现在毕竟年纪还小,又是个精虫上脑的,留下了不少逼迫女同学的证据,还有小道消息传,他大一的时候骗/炮,给人家女同学整怀孕了,结果下手没轻没重,给人家直接打了个终身不育,家长还来闹来着,就是张祺洛家里有人,把消息给压了下来,只有他们那个圈子的人知道。 上辈子江慕之给张祺洛当牛做马,也知道了不少他们家公司里的龌龊事,这辈子有心一查,找了刘谌帮忙,也着实被她查出了点什么。这些东西一曝光,虽然没办法把张家彻底扳倒,可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江慕之抿了抿唇,考虑了一会,拿出手机,拨出了白医燃的号码。 “阿慕,有事么?”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 “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有时间出来见一下么?” “好。”女孩想都没有想,直接就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江慕之长吁了口气,闭着眼懊恼又愧疚地捏着自己的鼻梁。 其实她那么看不上张祺洛,她自己又好到哪去?对容非瑾念念不忘,还抓着白医燃不放。 一丘之貉罢了。 江慕之自嘲轻笑。 * 她们约在了一家咖啡厅,好巧不巧,正好是上辈子她们比赛常去的。 两人相顾无言,江慕之有些坐立难安,率先打破了平静。 “我……我最近新写了篇论文,发表应该是没问题的,你……你需不需要当我的第二作者。” 白医燃抬眸定定地看她,看得她脸上一阵燥热,直骂自己蠢,说的都是什么话,白医燃怎么会在乎她这一个小小的第二作者。 江慕之慌张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一切都化作一句轻声的: “抱歉。” 江慕之懊恼地低下了头,从钱包里拿出张红色钞票放在桌子上。 “今天我请你,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诶。”白医燃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不是说有事找我帮忙么,我又不是神仙,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其实对于江慕之的冒犯她并不是很在意,只是微微有些失落,觉得江慕之没有真正把她当成自己人。 她不禁设想,假如是刘谌,江慕之会这么客气,会觉得“要得到什么就需要付出点什么”么? 答案一目了然。 不会。 她甚至都不会把刘谌约出来见面,搞得这么的严肃正经,一个电话就解决了。 其实她早就该发现了,江慕之看似对她温柔体贴,可实则,她在她们之间设立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她一直在防备着她,像是在害怕什么。 白医燃叹了口气,可她想帮她,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比如她的人或是情,只是她甘愿罢了,甘心为她排忧解难,哪怕是为了其他的女孩。 江慕之定定地看了白医燃一会,见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又想了想,确实没有比白医燃更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她挫败地叹了口气,胡乱地揉了下自己的头发,最终,还是重新坐到了白医燃的对面。 江慕之从包里拿出一堆资料,递给白医燃,又把张祺洛的事说了一遍。 白医燃看了十分钟左右,纤长的手指有规律地在纸张上敲打。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搞他么?” 江慕之苦笑一声:“我说是伸张正义,你信么?” “你觉得呢?” 这分明就是私怨。 可白医燃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张祺洛究竟是哪里和江慕之结了仇。 江慕之望向窗外,着实不知道该如何给白医燃解释,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被他搞了,这辈子怕容非瑾再次遭殃吧…… “抱歉。”她选择了沉默。 “好吧。”白医燃倚在椅子上,把关于张祺洛私生活的纸张单独找了出来:“不过……这些充其量打击一下他的名声,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骗/炮不是强女/干。” “还有这个,家暴,就当是家暴吧,虽然没结婚。”白医燃道:“这个既然没继续追究下去,明显就是已经和解了……” “我知道。”江慕之双手插在了一起,拄着桌子,抬眸注视白医燃,眼里一派认真:“可他们家的孙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就算是家里重男轻女,他也还有三个弟弟。” 白医燃挑了下眉,拿起那堆资料,不禁轻笑:“你这是想帮他弟弟上位?怪不得,这里面唯独没有他大伯家老三的问题。” “不过……”白医燃回想了下:“他的资质似乎过于平庸了。” 江慕之只是淡笑,不置可否,张家孙辈的四个人,她简直了解得不能再了解。这张家老三是最适合的,资质平庸,但还算有良心,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像张祺洛另两个弟弟那样刚愎自用,蠢而不自知。 当年就只有这张家老三凭着谦逊的性格,和张祺洛打了两年的擂台,不过他这平庸的资质,假如不出意外,连守住这眼前的富贵都难。 白医燃不由得为张家人默哀,当下应道: “行,这个忙我帮了。” 江慕之的眉目舒展开来,由衷道谢。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 “你最近跟着周教授做实验?” “嗯。” “我听说,你来年就要出国了?” “是。” “我……我……”白医燃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我看见,容非瑾最近好像和另一个女生的cp挺火的。” 江慕之低敛眉目,轻声道:“对。”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那你怎么想?” “挺好的。” “挺好的?” “嗯,挺好的。”江慕之猛然抬头,眼眸似火,直视着白医燃。 她是不愿意失去这个朋友的,可若是把话说破,那她就是再不是个东西,也不能继续留在她身边了。 她眼中的警告一望而知,可白医燃却仿佛看不见一样,不顾她的阻挠,自顾自说着。 “我喜欢你,你知道的。”白医燃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肯定:“嗯,你知道的。” 说出来了。 江慕之整个人失了口气一般,颓丧又难过,她终于还是要失去她了。 “之前你拿容非瑾来搪塞我,可现在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答案。” 白医燃的声音很轻,却满是力量。 第79章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江慕之苦涩一笑, 声音因过于激动克制不住地有些沙哑哽咽。 “我只是想要一个结果。”白医燃恍若未闻, 态度依旧坚决。 江慕之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颊,眼眶中一股热意蔓延开来。她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人是有多倔, 她眼里那一望而知的情意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令她的脑子一片混乱。 心里却又不自觉地心疼起她,上辈子, 这人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可以忍住冲动和自己始终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 看着自己和容非瑾恩恩爱爱而无动于衷。 她不由得在心里问起自己, 假如没有那场地震,你会和医燃在一起么? 或许会吧。 可她最终还是死了, 死在了那场地震中, 不是么?便没有了假如。 这一世的白医燃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 和她的感情也没有多深, 她离她远远的,及时止损。 终有一日,她会放下她的, 她会发现,其实江慕之,也不过如此。 江慕之深吸一口气:“抱歉,医燃。” “我能问问为什么么?” 这人果决的行事已经有了些许上辈子的影子,江慕之微微怔住,过了一会儿, 才冷静开口: “我爱容非瑾。” “可你们并没有可能,不是么。”她说的是问句,却用的陈述句的语气,笃定而不容置否。 “可我们,也没有可能。” 白医燃抬头看她,正巧望见了她淡漠如水的眸子里,不由得晃了下心神。 “你是陈家的外孙女,而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海大的学子,你们圈子里不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么?”白医燃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就听江慕之继续说:“况且我还是个女人,就算我们相爱了,你觉得我们有能力反抗地了陈家么,就连白家,我们都无法抗争。” “既然无法走到最后,我们就不要开始了。” “我想,医燃,你应该能看出来,容非瑾也爱我吧,你觉得我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说完,不等白医燃说话,江慕之就自顾自回答:“因为我们没有未来,我不想尝试一段没有未来的感情,你明白么?” 正如她所说的,她还爱容非瑾,她还可以为了救她不顾性命,但她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拥抱她了,她累了,也怕了。 “可……可你都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她不会为了你改变,还有,我不会为了你抗争家里。” 江慕之摇了摇头,或许是年纪大了,她不再像年轻时候一样冲动不计后果:“因为失败引起的后果,我们谁都承受不住。”她曾为了一个人把一切都压上,可还不是输的倾家荡产? 感情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她不能自私地让一无所有的自己去毁掉别人的人生,她欠白医燃的,已经够多了。 “好了,医燃,过自己的生活吧……你会遇见一个你爱的,同时也爱你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江慕之拿上包站起身,倾身打算收拾白医燃面前的纸张。 既然话已说开,她自然不会好意思到让白医燃继续帮她。 谁知白医燃一把按住了那堆资料,阻止了她。 白医燃咬了咬唇,不敢抬头看江慕之,声音有些冷,又隐约带着点鼻音:“我先前答应帮你的,我们还是朋友。” “我们做不了朋友了。”江慕之眼眶含泪,她舍不得白医燃却无法不狠下心,她不想再一次害了白医燃的一生。 “告白就不能做朋友么?” 江慕之紧咬牙根,狠心道:“对你我而言,是的。” 白医燃的眸光晃动,不由得惨笑一声,像是质问又像是自嘲:“我的喜欢就让你这么难以接受么?” “不只是你的,医燃。”江慕之说:“任何人的喜欢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负担,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我背负不起,期待,或是爱情,我只适合在这世界踽踽独行孤独终老,远离一切对我抱有爱情的人,医燃,我不想害了你,真的,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可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 “我不是。”江慕之否认道:“我的心里装着容非瑾,医燃,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过客。” “我要走了,过了下个学期,我还会离开这个国家。”江慕之握住那叠资料的一角:“还给我吧。” “我答应过帮你的。” 江慕之蹙眉轻叹一口气,正打算继续说点什么,就见那人抬眸倔强地看着自己。 “这件事我最适合,不是么?张家是江海市的地头蛇,刘家就算再厉害,天高皇帝远,也根本帮不上你,更何况刘家如今发展地并不很好,能保住眼前的富贵就已万幸。就算把资料交给张家的对家,可他们根本不在乎是谁继承张家,又怎么会帮你……” 江慕之的面色冷了下来,眸色忽然变得凌厉:“等等,你说,刘家怎么了?” 白医燃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也不好透露太多,是我外祖父说的,刘家大伯站错了队,迟早被撸下来,没了大伯的庇护,刘家就像是一块肥肉,搁谁都想咬一口……” 江慕之失声问道:“你是说……”原来刘谌家里的事情并不是意外。 白医燃点点头:“不是陈家不帮他们,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刘二叔估计也是清楚的。” 江慕之抿了抿唇,原来这一切根本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假如是这样,她根本帮不上忙。 这一世的江慕之,上一世的江慕之,在这种问题上,通通无能为力。 “那你觉得,假如要打压刘家,会害阿谌的父母的性命么?” “那怎么可能。”白医燃脱口而出:“现在什么年代了,又不是黑/社会。” “顶多就是使点阴招,让刘家把这些年赚得都吐出来,最多……曾经的对家死不松口,公司破产清算,刘家变卖财产,弄出人命这个不太可能,什么仇什么怨啊。” 江慕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人命与财富,还是人命最重要,况且,事情在七年后才会发生,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当机立断,她猛地站起了身,严肃地看着白医燃:“那医燃,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我现在去找阿谌。” 说完,就快步走出了咖啡厅。 “诶!阿慕!” 白医燃怔怔地望着那道身影,她知道江慕之想到了什么,可这么简单的事情,谁又能想不到,陈家提醒过刘家,刘家自己也想过,只是真正做起来,太难了。 抛却到手的富贵,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刚出咖啡厅,江慕之便掏出手机,雷厉风行道:“喂,阿谌,找你有事,现在立刻马上去我家等着。” 电话另一头的刘谌刚准备问一下什么事,就发现电话已经挂断,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手机,摸不到头脑,却从江慕之的异样中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没有迟疑,请了个假,立即开着她的玛莎拉蒂回家。 第80章 刘谌很快就回了家。 打开门, 只见江慕之倚着栏杆, 单手插兜,陷在一团烟雾中。 她身姿颀长,长发随意披在腰间, 指尖的温度灼烧了旅人灼烧了心,也灼烧了她一切生机与天真。满身都是仿若迟暮之年的死气沉沉,像是窗台那朵枯萎的花。 这样压抑的感觉让刘谌不自觉蹙起了眉。 “怎么又抽烟。” 她换上拖鞋, 把鞋子放到鞋柜里,径直走向江慕之。 江慕之一阵失神, 抬眸看着刘谌, 赶忙把烟掐了。 “你别过来,我出去。”她的嗓音被烟熏得有些沉。 江慕之关好阳台的门, 上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 又拿了两个高脚杯, 倒了点酒递给刘谌。 “说了你多少遍了, 吸烟有害健康。”刘谌有些不满道。 “我知道。”江慕之喝了口酒,无所谓地回答:“这不是把门关好了么,你又吸不到二手烟。” 刘谌蹙眉盯着江慕之, 不满道:“我是因为我自己么?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常年吸烟患癌么?你知道……” “好,我知道了。”江慕之急忙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却满眼的真诚。 “你还嫌我啰嗦?”刘谌走近了,一丝烟草的气息缠进她的鼻腔。 “没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算了。” 刘谌摆摆手,一阵泄气, 她父亲大伯堂哥全都是烟筒子,她也像劝江慕之一样,劝过他们无数次,然而就像江慕之一样,给她的回应永远是“我知道”以及知错不改。 她叹了口气,对此也无能为力:“你不是找我有事么?” 江慕之点点头,绕开茶几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示意刘谌坐到她的旁边:“你知道你家那边最近不太太平么?有人可能想要对付你们家……” 刘谌先是一阵沉默,而后喝了一口酒:“这事儿,连你都知道了……” 江慕之抬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原来好友是知情的,可是,为什么大学四年,都没有听她透露过这回事? 江慕之不经然蹙了蹙眉:“那对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刘谌轻笑摇头,笑容充满了苦涩:“我的想法又不重要,他们没有人会听我的。” 就像是抽烟这事一样,没有人会听她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把她当小孩子,宠她爱她,却唯独不会信她。 江慕之:“这么说,你也觉得你们家该就此停手?” “嗯……毕竟现在我们家赚的就已经够多了,及时退位,把股份卖了还能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有什么不好?” 刘谌摊了摊手,赌气一般:“但我没办法管,等他们摔个跟头,就知道自己应该听我的了。” 江慕之微怔,不自觉地想起刘谌,确切地说,是另一个世界、比现在大了整整十岁的刘谌。 她总是缄默的,苍冷的,常常面无表情地睡在躺椅上,无言地抽着一根烟,望着被霓虹点缀地五光十色的城市,一根接着一根。 烟雾迷蒙了灯光,迷蒙了一个又一个过路人,却始终迷蒙不住那个躺在躺椅上的女人。 她像是忘了曾经对烟草的抵触,也忘了曾经的那个自己,再也不会笑着闹着,躺在地上说一些明天一早便会忘记的醉话,她始终寡淡冷静,仿佛成为了另一个江慕之。 有时江慕之也会从那人的眼眸中捕捉到除了冷静另外的情绪,比如,痛意,比如,悔意…… 上辈子临死前,刘谌问她,你会后悔么? 江慕之却反问,那你呢。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问出口,后悔什么呢? 刘谌,你在后悔什么。 曾经江慕之以为,是在后悔没能抓住纪宁忱的手,任由爱情来了又走,直到今天才知,其实不只是因为纪宁忱,或许,更多的,是后悔明明有可能却没有阻止她的父亲吧…… 江慕之神情晦涩难辨,微微闪烁的似乎是眼眶里晶莹的泪珠,抬手抚摸刘谌的脸颊,眸中满是心疼:“阿谌,不要等到失去的那一天,方知珍惜……好么?” 刘谌一愣,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不禁蹙起眉,关切地看着对方:“阿慕,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江慕之抿了抿唇,垂下眼眸,不再看刘谌,反而盯着杯中如落日般的红的色彩,洪荒恶兽般吞噬着她渐渐枯萎的底线。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那是,过去很久很久的往事了……” 江慕之喟叹一声,曾经她打算永远埋葬在心里,死也不愿意说出的过去,她终于还是要说出口了。 她不知道说出后会产生怎样恐怖的后果,或许上天会收回这馈赠?她泯灭世间,或是回到另一个世界?她不知道。 但她却知道,如果不说,她这辈子都会陷于愧疚之中。 “曾经我告诉过你,我是重生的,你以为是开玩笑,但其实不是……那是我的亲身经历。” “那个世界,我和容非瑾在一起了,七年,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但最后,她还是因为她的母亲,和我提出了分手,她结婚的那天,我去了,但也因为这一去,我失去了我仅有的财富。” “你,阿绵,还有谨言。” 刘谌错愕地握紧了杯,魂不守舍地摇了摇头,猛的灌了口酒,把自己呛个够呛:“咳,咳,怎、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另一个世界?又怎么可能,她们三个会离开江慕之…… 她们说过,会永远在一起,即使不在同一个城市,她们也会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 江慕之看了看因为她的惊人之语傻掉的刘谌,轻笑了声:“你不信是么?曾经我也不信,但那就是事实,从婚礼赶回去的时候,阿绵上了我的车,她为了救我,被撞得面目全非;你和谨言……你们怪我。” 她哽了哽喉咙,语气有些艰涩:“你们怪我,害了阿绵,因为去参加一个不要我了的女人的婚礼,害死了阿绵,我还记得你们心灰意冷、疲惫地摇着头,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的无力模样。” “事实上,我也怪我自己,我恨不得死在那场车祸的是我!我恨不得立马下去陪阿绵,可、可阿绵让我好好活着,我还要照顾唐叔唐婶……但我最后,还是死了,死于地震,为了救容非瑾。” “那个世界的阿谌觉得我蠢,阿谌,你也这么觉得,是么?” 刘谌满目的不可置信,这一切对她来说太不可思议太荒谬,她从来都以为这样的事情只存在于。 可却又忍不住掺杂着心疼,她不愿意相信江慕之,她希望这一切都是江慕之在欺她骗她,她的好友,她的阿慕,她的阿绵……为什么要经历那样残忍的事情? 爱情、友情、最后是生命…… 她并非当事人,却在江慕之平淡的叙述中,感受到难以抑制的、刺骨的痛。 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好友说的是真的,那些残忍的故事也都是真的。 她的眼前瞬间天旋地转。 第81章 夕阳转眼沉了下去, 似乎只过了一瞬间, 天色却从明亮变成昏黄,又从昏黄变成暗夜,刘谌始终怔怔地。 看着同样怔怔的江慕之。 “那个世界的阿谌觉得我蠢, 阿谌,你也这么觉得,是么?” 一个小时, 或者两个小时前的话语突兀地再度在耳边响起。 对面的人神色肃穆,夹着悲哀, 似乎回忆起了那段痛苦却必须直面的故事, 像是强迫自己重新置身那一场因过早发生而过于庄严的葬礼之中。 葬礼中,埋着的人, 是刘谌的好友。 唐绵, 抑或是, 江慕之。 刘谌想, 那场车祸带走的不仅是唐绵的性命,还有江慕之仅存的求生欲。 她或许明白了前段时间直至今日,她的阿慕为什么那般反常, 仿佛换了个芯子一样。 曾经的她寡淡却不苍凉,沉稳却无死气,纵是比同龄人成熟,也会时不时露出少年人的本性,有时还会天真得像是一个孩童,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满身都是仿若迟暮之年的死气沉沉。 四季轮回,从冬天再到冬天,那些痛彻心扉、思念至死的日日夜夜带走了她的一切稚气与生机。 她明明那么喜欢容非瑾,却在一夕之间转变念头,眼睁睁看她转身离去,也不愿意迈过那仅剩的一步,握住她的手。 因为经历过,所以爱她并不会给她带来勇气,反而是无边无际的恐惧以及望而却步,她奋不顾身过,可最后得到的却是满地的荒凉,还害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的性命。 刘谌不禁设想,假如是自己,在得到那般惨痛的结果,她还会为了纪宁忱不顾一切孤身踏上那条黄泉路么? 她想,会的。 纵使那个冷艳绝伦的女子最后选择的不是她,纵使她们相爱七年,最终却走散在尘世中,她依然希望她幸福,至少要比她幸福。 那个会哭会笑,会吃醋会生气,也会撒娇的女孩在她的爱情世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若是拿她性命可以换她生存,她是愿意的。既然注定无法相爱,那她希望做那个人生命中最特殊的存在…… 刘谌的心脏阵阵抽紧,眼神有些迷茫,既然曾经的江慕之和容非瑾可以分开,那么她和纪宁忱也可以。 那么,她和纪宁忱会有未来么?会像她们设想的那样一直走下去么?和辛巴一起,日后再养一只猫,一家四口幸福快乐地走下去。 念及此,一阵又一阵的酸意直冲鼻腔,熏得刘谌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 她说:“你这样问我,是因为我们后来还是和好了是吧?我知道我们一定和好了……那场车祸是一场意外,谁也不想发生的意外,逝者已逝,生者当如斯,这也是阿绵希望看到的。” 多耳熟。 江慕之有些发愣,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刘谌原谅她的日子,那时,刘谌也这么说。 就在那一天,她放过了她,也放过了自己。 “我没有觉得你蠢,我想,另一个世界的我也没有这么觉得,否则哪怕你以后愿她恨她再不见她,她也会把你绑在身边,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不信你会枉费阿绵给你的这条命。” “可我们没有这么做,也没有这么想,或许我们会恨铁不成钢,但……我们心知肚明,无论是我是她,如果碰见同样的事情,都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她只能一边骂你,一边眼睁睁看你去送死……” 刘谌微微倾身,抱住江慕之,感受到江慕之全身心软化在她的怀中,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如果可以,忘了她吧,忘了容非瑾……我之前不懂,但如果,你是经历过一次的江慕之,你尝试过,勇敢过,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那你还是走向全新的生活吧。” “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即使……”刘谌顿了顿,考虑了一瞬,继续道:“即使是白医燃,也去找她吧,我不会再想阻止你……” 听到这个名字,江慕之微怔,美目闪过一丝哀伤,指尖蜷着,缓缓从刘谌的怀抱中离开,看了眼暗寂无星的黑夜,随即垂下眼眸,长直的睫毛在脸颊上面笼罩一层阴影。 “不会是白医燃,我今天刚拒绝了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显得有些缥缈悠远:“江慕之这一生都注定辜负于她,她的默默相伴,她的深情不悔,上辈子我不懂,这辈子我无法背负,或许只能下辈子偿还……好在今世她对我感情还并不深,如今也算是及时抽身。” 刘谌不禁蹙眉,急忙问道:“什么意思?”难不成上辈子好友还和白医燃有一段?那为何最后却要为容非瑾命丧黄泉? 江慕之一眼就看出刘谌在想什么,连忙开口解释:“你误会了,上辈子她什么也没说,和我只是朋友,她掩饰得太好,我甚至不知道她喜欢我,还是因为这辈子,她太年轻而我已经不是十九岁的我了,才发现这回事的……” “那时,我失去了一切,亲情,爱情,友情,只有曾以为只是君子之的白医燃,陪我从江海市到安东市,她默默守了我三年,闭口不谈对我的感情,最终给她的回报,却是我的死讯……” 江慕之不禁苦笑,眼眸中浸满愧疚:“是我对她不起,辜负了她的等待与沉默。” 刘谌受到了一瞬的震惊,看着江慕之的侧脸,抖了抖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因为她听见: “这辈子,说什么我也不能再祸害她了,她值得最好的。” 刘谌不自觉地赞同地点点头,应和着江慕之。 她和白医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理解不了白医燃这种“爱你在心口难开”的行为,也做不到。对于她来说,爱情从来都是掩饰不住的,或许言语可以,行动可以,可是眼神呢?如果连眼神都可以藏住,这个人是有多隐忍,多克制。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佩服她,不感谢她,毕竟她的沉默全都是为了江慕之,她了解江慕之,假如把这情意倾之于口,无论江慕之有多贪恋这仅存的温度,她都不会自私地继续享受白医燃隐藏在爱情下的,友情。 那她的好友,就真的是孑然一身了…… 刘谌由衷地希望白医燃可以幸福,从未有过的,深深的希冀,仿佛这样,便能抵消江慕之对她的愧疚。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眸中满满的感慨,可下一秒,却猛地抬头,瞳孔微缩,狐疑地盯着江慕之,语气中满是不确定的犹豫以及微微的警惕: “所以,阿慕,你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江慕之抿了抿唇,无声地握住刘谌的手,想要通过这样的联系把勇气传递给她,她故意扬起唇角,想要氛围显得轻松些。 “行了,别装了阿慕,笑得比哭都难堪,你说吧,我承受得住。”刘谌嫌弃地摆摆手,翻了个白眼。 她说的是实话,实际上,刚刚之所以那么难受那么心疼,是因为这都是她眼前的好友真实经历过的。她的好友承受这样的绝望,让她无法不动容。 可轮到她自己,除了刚刚一刹的不妙的第六感,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就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只起到警醒的作用,而不是预言。 就如同今生的江慕之,没有再和容非瑾在一起,她坚信,她的未来也是可以改变的,阿绵也是。 江慕之定神看了刘谌一会儿,那人澄澈的目光真诚不似作伪,于是松了口气,看来阿谌是真的不在意,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幽幽叹了口气,目光悠远似在回忆,语气也变得和缓: “我想和你说的,是关于你家里的事,关于你那些年同我一般,一夕之间被碾入尘埃、失去一切的故事……” 第82章 锁 第82章 江海大的每一条路都种下一排排树木, 无论哪个季节, 都别有一番滋味,总会有旅人慕名而来。 春夏时节,满园绿色, 生机盎然的绿叶在微风中飒飒作响,秋天又是一副别样景象,流霞一般的金色, 英姿飒爽,等到了冬天, 更是美不胜收, 树枝上堆叠一层雪色的冬装,高贵而又优雅, 冷峻而又挺拔。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整个校园的叶子由嫩绿变得金黄, 又从金黄变得雪白, 最后冰雪融化又重新染上绿色。 春天,又来了。 江慕之穿了一件驼色的大衣,围巾把她的脖颈围得严严实实, 挡去江海市春日依旧放肆的风,下身穿着黑色牛仔裤,愈发显得她的身姿挺拔。 她双手插兜,目光悠远又满是哀伤地望着天空。 春天来了,她也快要走了。 录取通知书她早已收到,签证也办好, 等这边一毕业,她就要飞往美国。这本该是件开心的事,可看着闷闷不乐的好友,江慕之着实提不起兴致来。 这些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刘谌回了趟家,又难掩憔悴地回来了,她瘦了很多,但眼眸中满是神采奕奕,看样子事情已经解决;唐绵像是患上分离焦虑症,整天偏要和她腻在一起才能安心,让江慕之不得不为她操心。 她陪着唐绵,加上刘谌林谨言一起打比赛,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再加上比张祺洛更加伶牙俐齿、巧捷万端的刘谌的加入,这辈子的比赛打得更顺畅,从省特到国特,顺理成章。 业界一稿多投的例子比比皆是,张祺洛当年靠着他们的项目还利诱了好几个低年级的学妹,不过,这种你情我愿的事,虽然江慕之看不过眼,却也没办法制止。 这次把这一项目留下,再加上对三个好友的信任,江慕之也算放心了,不说国特,以刘谌路演的水平,拿几个省特还是绰绰有余,哪怕保三争二也能为履历镀层金。 而张祺洛的日子似乎不太好过,当年被压下去的一些事又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他的父亲对他很失望,甚至提前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带了回来,江慕之趁着这段时间和张家老三搭上了线,并取得了他的信任。 一切都按照她设想般的进行,容非瑾也没了什么后顾之忧。 ——这,已经是她唯一能替她做的了。 容非瑾那边,应该过得不错,事业顺利,爱情……爱情也有所起色,看团综,和那个小偶像愈发地亲密,江慕之甚至能从小偶像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情绪来。 因为曾经拥有过,所以江慕之对她敏感至极。 江慕之也看得出,容非瑾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小她两岁的少女,不是刻意营业cp制造出来的假象。 她们很像,也很投缘,看那女孩,也有种在看十八岁的容非瑾一样。 小偶像喜欢猫,容非瑾也是,她们一起养了只毛色通体雪白的小奶猫,起名叫雪球,还特意开了个微博,名字叫一家三口的日常。 不像她,对猫毛过敏……就像她们的爱情,无论前生今世,她和容非瑾总是有缘无分。 江慕之早就下定决心和容非瑾拉开距离,却又难以克制住自己不去关注她,看她们日渐亲密,终是难掩失落。 容非瑾那时说的会等她,她并没有当真,可当看到那人仅仅一年就把这话抛到脑后,心还是抽得生疼。 从此,她娇软的身躯将由别人为她遮风挡雨,她温柔的眸任别人将其电亮,她修长的手也交于别人去执。 她们有她们的未来,她也有她的路。 2019年的毕业季悄然而至,江慕之跟着大她一级的学姐们一起毕了业。 毕业晚会的舞台早已在操场上搭建好,寝室四人乖乖在草地上坐了一排,周围摆了一排酒和零食,一同甩掉了自己的男朋友或女朋友,只陪着江慕之一起毕业。 其实她们大可以不看,可是唐绵说,她心里总是觉得不得劲,觉得不参加毕业晚会,就没有毕业的仪式感。 她得把江慕之快快乐乐地送走。 虽然这说法不太好听,但好友这么简单的要求,江慕之当然不可能不答应,于是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刘谌随手拍了下江慕之:“诶,阿慕,我看校园十大歌手都上去了一半,你不去?” “不去,不太感兴趣。” 刘谌边“哦”边点点头,语气中的雀跃被看不到热闹的失落所替代,她刚把头转过去,又猛地转回来,欲言又止。 说吧,这里人太多了,不说吧,她心里又憋得慌。 可最终,理智还是被好奇心打败,她警惕地看了眼周围,神秘兮兮地凑到江慕之的耳边: “我说阿慕,你那时候应该已经重生了吧,上辈子你参加这个情有可原,可这辈子呢?有何目的?难不成你的那好多好多零的银行卡和这有关?这是心灵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看着化身戏精喋喋不休的刘谌,江慕之翻了个白眼,扶额叹息,她就知道把这回事告诉这几个损友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至始至终只和刘谌一人说过。然而刘谌却是这里最大的麻烦。 “因为我知道,我参加这个节目会碰见白医燃。” 说到这个名字,江慕之有一瞬的不自然,眸中的轻快渐渐褪去,被黯然神伤所替代。 从那天以后,那个人就再也没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般决绝,当真有后来的她几分风采。 江慕之不禁苦笑,她就知道,甚至不用她主动,那个人就会把联系斩地干干净净。 因为,这是江慕之想要的。 白医燃从来不愿强人所难,也不会挟恩图报。 她像是繁华锦绣端着红酒款款而来的华贵女子,优雅而骄傲,隐忍又克制。 当战争的号角鸣起,她或许会紧张,或许会恐惧,依然会跨过高头大马,坚定地面对远方的敌人,将一切厄运斩于马下。 她正直,勇敢,决绝,还有这世上一切的一切美好的词汇。 可也因为她是这样的白医燃,上辈子的她才会毅然去往安东市,守着江慕之守着朋友的底线,一年又一年。 “大家好,我是白医燃,接下来的一首歌,送给我即将远走的朋友,祝她追梦的路上一切顺利。” “这也是我们初识时,我唱的那一首歌,她那时和我说,我唱得很好——《追梦赤子心》送给大家,也送给她。” 熟悉的伴奏响起,江慕之怔愣地望着台上熟悉的少女,不知说什么才好。 刘谌戳了戳她,面色似有不忍:“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她么?她真的挺喜欢你的……看她的性格,也一定不会做出容非瑾那样的事情。” 江慕之咬着唇,摇摇头:“我不和她在一起,是因为我配不上她,她明明值得更好的,何必把下半辈子都耗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你这样的人怎么了?”刘谌听不了她这么贬低自己,面色不虞道:“你漂亮,俊秀,挺拔,你才华横溢,你是江海大金融学院提前一年毕业的高材声,offer拿到手软……你唯一的缺点便是总冷着一张脸,可在现在管这叫气质清华,无数男人女人前仆后继想做你的裙下臣。” 刘谌夸人夸得唾沫横飞,神采飞扬,江慕之却在旁边依旧面色不改,满是愧意地看着台上的女孩。 “算了算了。”刘谌看她意已决,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的事我也没办法掺和,你看着办吧。” “但阿慕,你一定不要忘了,你曾经和我说过的,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无论容非瑾,还是白医燃,选择权在你。” 第83章 白医燃的歌喉永远那么高亢, 那么清澈, 通透地仿佛直穿人心,每一字每一句,都藏着她最直白的感情, 表达她最虔诚的祝福。 人们总是更喜欢高亢激昂的歌曲,那样的歌曲也会让他们更振奋,所以, 不一会儿,周围便围满了人, 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女孩, 或慨叹,或痴迷。 一个大一的学妹被惊艳到了, 眼里闪着星星, 问道:“这个学姐是谁啊?唱得好好啊, 还长得这么漂亮, 人生赢家啊简直。” “她叫白医燃,大三的学姐,法学系的系花, 在去年的校园十大拿了第四。”旁边的女生回答道,转头看到女孩花痴的模样,不禁一脸嫌弃:“能不能别这么没出息,一会儿还有比她还好看的呢!到时候,你眼珠子不得掉了?” “真的假的?”学妹眼神里充满着怀疑,拉开了和这个骗子的距离, 满脸都写着“我年纪小你别骗我”:“我怎么这么不信。” 女生“嘿”了一声:“你还真别不信,那一届学姐的质量都特别高,什么江慕之啊,刘谌啊,一个赛一个好看,这俩人还是一个专业的……对了,你知道容非瑾么?” “当然知道!最近最火的明星之一,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也和江学姐和刘学姐一个专业,所以说咱们学校还流传着一句话,金融院里出美女。” “有这么夸张么?”对于她来说,白医燃已经够漂亮了,她根本不信同伴的鬼话。 “你等着看吧。”女生抱着双臂哼了一声:“这个表演的顺序是从校园十大的第十往前,虽然容非瑾出现的可能性不大,但一会儿江学姐肯定上去,叫的最欢的那群人里肯定就有刘学姐!” 一曲终了,江慕之终是忍不住噌的站起身来,扒开人群,大步往后台走去。 刘谌错愕地发现她的异样,连忙也跟着起身,在她身后喊:“诶,阿慕,你干嘛去?” “唱歌去!” 刘谌怔怔地停在原地,手保持向前伸的状态,最终,微微一笑,边摇头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想,她的好友要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纵使,她可能依旧迈不过那道坎,纵使,她可能依旧无法与白医燃在一起,她也不会后悔了。 不会在垂垂老矣,踽踽独行之时,后悔那时没有善待那仅有的温度。 这样,就足够了。 对于江慕之的不请自来,作为主办方的校会学生不忧反喜,乐颠颠地临时又加了一个节目。 事实上,她们之前也邀请过江慕之,但被江慕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江慕之因为去年那首《我恨我爱你》小火了一把,虽然她没像容非瑾一样趁热打铁出了道,但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在江海大也算是个名人。 举办毕业晚会的目的,一个在于形式,一个在于热闹,江慕之的到来无疑会吸引更多的人到来,主办方对此求之不得。 一首歌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江慕之在后台借了把吉他,环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白医燃。 她不动声色地打听:“医燃呢?” “去上厕所了。” “这样啊……” 江慕之点了点头,垂下眼眸,轻轻一笑。 这样也好,否则,她也不知道如果真的遇见了白医燃,会不会尴尬,又会不会让她重新燃起希望。 她刚才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她想,如果不把这句祝福说出口,才会是她一生的遗憾。她曾经后悔过,遗憾过,所以这一世对这种情绪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提着吉他,向着夜晚中唯一亮着光的方向走去。 甫一登台,江慕之便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的身上。 因为是临时起意,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体恤和牛仔裤,黑色长发高高地束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干净又年轻,在舞台灯光的加持下简直好看地不像话。 她上了台也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把吉他挂到身上,调好话筒的位置,再是调音。 底下的观众瞬间躁动起来,发出阵阵的惊叹声。 “你看雨侬,我就说还有比白医燃更好看的吧!” 被叫做雨侬的女生就是刚才被白医燃惊艳到的学妹,闻言,她扁了扁嘴,小声地嘀咕了句: “才没有……虽然这个江学姐也很好看,但我还是觉得医燃学姐最好看了……” 就连对江慕之的容貌早已免疫的刘谌也被惊艳了一瞬,不禁“啧啧”了两声,感慨: “好家伙,你别说,被灯光这么一照,阿慕还真是人模狗样的……”她伸手去拍唐绵:“你说是吧,阿绵。” 结果却拍了个空,刘谌转过头,就看见唐绵和林谨言脸激动地通红,手舞足蹈地站起来尖叫打call。 “啊啊啊啊啊!!!江慕之!!!!” 刘谌:“……” 行吧,这里就她一个正常人。 然而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江慕之!” 江慕之是享受舞台的,哪怕到了她这个年纪,早就不会为了观众的喜爱而激动到说不出话,却还是难以抑制地让她的心头多了几分喜悦。 她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忽然勾唇一笑:“嘘。” 淡漠的眼眸,带着逐渐晕开的轻浅笑意,美得好似一夜之间梨花盛开。 下面先是冷不丁的静止,紧接着爆发出更加如山崩海啸的欢呼声。 江慕之轻轻谈起了前奏,边弹边说: “一首《祝你幸福》送给大家。” “花,早春开的花,也曾摘下过几芽,就放在口袋边上……” 如山涧清泉的嗓音被麦克风放大,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听着让人格外地舒适,风一吹,便布满了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白医燃刚刚洗完手,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猛地抬眸,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怔愣了一瞬,而后立刻冲出了卫生间。 她看到—— 月亮高悬,清风微拂,微弱闪着光的星星,还有那一颗,在台上光芒四射却永远不会属于她的星星。 跨过拥挤的人群,跨过几百米的距离,跨过她曾经看不到却清晰感受得到时间的洪流,她们对视了。 然后她听见,星星在说话。 星星说,祝你幸福。 好的。 她在心中无声地回答。 白医燃知道,或许她永远也无法成为江慕之心里的那个唯一,她不会是恋人,在说出那句话之后,她也不会是朋友。但她知道,就像她的心里藏着江慕之一样,江慕之的心里也很在乎她们的这段感情。 这样就没有遗憾了,白医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往舞台的方向走。 她知道,她的初恋,结束了。 她可能一时之间还忘不了江慕之,但时间会战胜一切,说不定哪个时刻,她便会碰见下一个让她心动的人,男人或者女人,到了那时,她依旧会像喜欢江慕之一样,全心全意地喜欢着那个人。 但当这个人还未到来之前,请允许她继续暗中喜欢着这个台上万丈光芒的少女,等喜欢化为友情,化为亲情,她便可以坦然地面对江慕之,等到了那时,江慕之也会重新和她做起朋友或是亲人。 而且,或许不等她的喜欢变质,江慕之便想回头了呢? 说不定那时江慕之会突然发现,其实相比容非瑾,她更喜欢这个作为白医燃的女孩呢? 这是她蕴藏在小心思底下的一个小小的梦,但因为她答应了江慕之要幸福,所以她不会刻意地等江慕之。 她只会等幸福。 第84章 这是江慕之在江海大的最后一夜。 白医燃没有再来找她, 但她知道, 那句祝福白医燃是听到了的,她在唱歌时也曾在恍惚中捕捉到那人的身影。 这首歌算是告别,也算是为她们的这段感情画上句号, 或许并不圆满,但那已经是她唯一可以做到的了。 晚会结束后,刘谌和纪宁忱两口子领着她和唐绵林谨言一起去了常去的酒吧。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酒吧中挤满了今日毕业的男男女女,在灯红酒绿中肆意狂欢。 江慕之也被让样的氛围感染了, 被唐绵拽上去蹦迪, 回来又和刘谌拼酒,同为毕业生, 她和纪宁忱站到了一队, 一起以二敌三, 轻松取胜。 过了凌晨两点, 五个人才扛不住了,相互搀扶着到刘谌的家睡了一晚。 江慕之却没有睡。 她靠在躺椅上,守着醉倒的四个人坐了一夜, 遥望东方等待天明,看着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等时间差不多,她轻车熟路地到厨房给她们准备早餐,四个人也一个接一个地醒来。 吃完早饭后,江慕之终于开口: “走吧, 时间快到了,我叫辆车,一会儿也该走了。” 气氛一下凝固住了。 本如往常般打打闹闹的刘谌和唐绵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敛干净的笑,她们落下静止在空中的手臂,笑意渐渐泯灭,垂眸不语。 最终还是纪宁忱接下话茬:“好,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 江慕之微微勾唇点点头:“宁忱姐也是,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阿谌,阿谌贪嘴,但你不要惯着她,你看她最近胖的……” 江慕之又转向唐绵和林谨言:“阿绵也是,别总吃面,多吃点菜和肉,你看这些年只你自己,给田叔创收了多少?” “还有谨言。” 江慕之的声音渐渐变得哽咽:“明年的毕业典礼就只剩你们三个了,我知道你是要回西北的,我送不了你……将来我们四个人天南地北,可能一年也见不了几回面,但在我的心里,你们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眨了眨眼,深吸了几口气,把眼眶流转的泪憋了回去。 唐绵却瞬间红了眼眶,抽噎的声音突兀地在空气中响起。 “阿、阿慕……” 她委屈巴巴地凑到江慕之身边,江慕之微蹙着眼眉,顺势把她圈进怀里,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地不像平日的冷漠少女。 “别哭了,我的阿绵,你会守在这里的,不是么?守在生我们养我们的这片土地……我也会回来的,不论这个城市变成什么样子,不论它未来花团锦簇,或是千疮百孔,我都会回来的。” 江慕之的眼神语气莫名坚定,笃定的模样仿佛是在发表某些宣言,别人不懂,刘谌却是明白的。 她的好友没有想要避开那些让她恐慌的,让她痛苦的事情,反而不要命一般,像是走在刀刃上一不留神就要摔得粉身碎骨的冒险家,她不畏惧死亡,她只想顺其自然。 十年后,江慕之的一切理想与梦均已实现,若是曾经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刘谌注定家破人亡,唐绵注定红颜薄命,那么,江慕之愿意用老天馈赠的第二次生命,为刘谌、为唐绵截下一线生机。 她的好友,想以命换命。 老天不收,相安无事,老天若收,以命换命。 刘谌猛的上前拉住江慕之的手,张了张嘴,可声音突然卡住了,就像突然丧失说话的能力,她徒劳地抖着唇,又咬着唇,疲惫的声带终于震动起。 “你,你别这样。” 她的声音听起来艰涩而干燥,并不是很舒适的状态,江慕之却笑了,笑得干净而纯粹。 “这本来就是我偷来的,如果真的……也算够本了。” 唐绵不知道她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缓过劲儿来,便从江慕之的怀抱里出来,眼眶通红脸上满是泪痕,嘟着唇疑惑地看着刘谌,只听那人道: “可是既然早就知道了结果,为什么还要飞蛾扑火?你明明可以避开,说不定我们三个都可以避开……” 刘谌又摇着头,又摆着手,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汩汩有如泉水溢出。 她拿胳膊擦了擦眼泪,早已语无伦次:“假如你真的,你真的……我们该怎么办?三个都可以活下去,为什么偏要死一个?” 江慕之又说:“你知道的,这是我希望的宿命。” 她的面色不变,声音略微低沉,像是在叙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实情。 相比活着,她更希望可以功成身退地离场,但她不会自己了断,因为那样在乎她的人会受伤……所以,顺其自然吧。 刘谌的世界天旋地转,眩晕的感觉让她说不出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错愕地看着江慕之。 她知道,若不是为了她,为了唐绵,怕是在重生的那一刹那,她的好友便告别这世间。 这个世界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她没有丝毫的留恋,她只想自己在乎的人幸福,关于自己,是死是活都交给天定。 刘谌死死地咬着唇,执拗地不愿移开视线,江慕之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了,走吧,再不走该迟了……不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送我?” 没有回应。 江慕之回头看了刘谌一眼,提着箱子和唐绵林谨言一起往门口走,纪宁忱看了看垂眸不语的恋人,又看了看步速不减的四个人,只犹豫了一刹,也跟了上去。 “吱——”门开了。 “砰——”门又关了。 刘谌徒劳地握紧了拳,又松开,手臂无力垂在身侧,重重叹了口气,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轻声道: “好,走吧。” 最终刘谌还是跟了上去,充当四个人的司机,整段车程诡异地安静,司机或是乘客均若有若无地红了眼眶。 “就送到这吧。” 江慕之长身玉立,背着双肩包,手上拽着行李箱,漂亮的少女和同伴告别。 她甫一转身—— “等等!” 那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曾经每日每夜地在耳边响起,后来从手机电脑中经过设备传出,有些喘,温柔又带着不舍。 江慕之一个晃神,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还是常常会梦见那个人。 江慕之的身子僵硬地缓缓转过90度,全副武装的少女似乎是跑过来的,哈着腰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怎么来了?”江慕之脱口而出。 在看到纪宁忱时,忽然拨云见雾。 “抱歉,非瑾说她想来送送你。”纪宁忱坦然地承认了。 江慕之没有怪她,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容非瑾是她的好朋友,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可能毫不留情地拒绝。 事实上,在见到容非瑾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没有曾经百转千回的爱与恨了,这近两年的快乐让她淡忘了死亡。 见多了活生生的唐绵,若不是那些刻在心里的痕迹太多深刻,她还真以为那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她没有和容非瑾相爱过,没有参加过她的婚礼,后来也没有参加唐绵的葬礼…… 随之,恨也淡忘了,浮出水面的是她们曾经的爱情。 她最近甚至还会梦见她们刚认识时候发生的事,那些惨痛的,却是再也没有忆起。 “我想过来送你……你不高兴了么?”容非瑾急忙问道。 江慕之摇摇头:“没有,只是在想你经纪人怎么会让你来。” 容非瑾倏然睁大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如今的阿慕居然还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突如其来的喜悦冲上脑袋,让她有些晕晕乎乎,说话也颠三倒四: “那个,那个,她不允许的,我偷跑出来的。”容非瑾小心翼翼地偷看江慕之的脸色:“我最近去学校拿毕业证,所以在江海市,不是特意回来的……” 她在担心自己会误会她还在纠缠…… 江慕之:“嗯,我知道……你要小心,别被狗仔发现了。” 容非瑾:“好,好的!” 江慕之指了指安检的方向,试探着问:“那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嗯,好。” 容非瑾又有些失落,但很快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阿慕!” “嗯?” “一路顺风!” “谢谢。” 漂亮的女孩风采不减当年,时光甚至让她的身上多了几分味道,更加的优雅从容。 容非瑾一时没有忍住,脱口而出:“你可以给我一个拥抱么?权当告别。” 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禁懊恼地低下头:“抱歉。” 可还是不死心,抱有一丝丝的希望,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一个拥抱而已。”江慕之背着包徐徐向她走来,逆着光的少女好看地不像话。 而后温香软玉便贴近了身躯,像做梦一样。 “谢谢你来送我。” “不,不客气……”容非瑾下意识地回答。 不等她缓过神来,那炙热的温度便离她而去,可胸腔里的心脏却后知后觉地被烧的火红。 江慕之最终还是走了,熟悉的身影渐渐隐没人群,留下的人停在原地阵阵失神。 容非瑾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低声自语道:“我会等下去的。” 江慕之登上飞机,坐上靠窗的位置,感受到航班已然推出。经过短暂的等待和快速的冲刺,飞机飞了起来,冲向蓝天。 她侧过头,看着城市在她的面前飞快缩小,终止无踪,航班翱翔于了高空。 江慕之缓慢收回目光,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默默吐出了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话语: 再见,江海市。 第85章 在国外的生活很充实, 也很忙碌, 身边的其他几位华人朋友都被这高强度的学习搞得晕头转向,江慕之却恍若未觉,沉浸其中。 她爱惨了这种感觉, 忙碌地让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 日常唯一的娱乐,就是和三个好友视频或是打个电话。 江慕之临走前,把家门钥匙留给了唐绵和林谨言, 所以她们三个又凑到了一块,互相之间只隔了一道墙。 等视频的时候, 刘谌就打开江慕之的家门, 三个人并排坐在一起,用着各自的手机。 刘谌向来喜欢在嘴上占唐绵便宜, 有时唐绵发现不了, 江慕之就故意偷笑一下, 这下唐绵想发现不了都难, 咬牙切齿地掐着刘谌的脖子,刘谌也配合她,边晃边翻白眼吐舌, 像是在演一出情景喜剧。 有的时候江慕之也看不太透她的行为,便问她: “阿谌,你说你这么喜欢耍贱,也知道阿绵肯定会收拾你,为什么不乖乖缩着自己家里?你要是躲在自己的家里,阿绵胆子又小, 肯定不敢杀上门在宁忱姐面前收拾你,所以你为什么要送上门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刘谌扬眉一笑,随意把手搭在唐绵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这叫情调,打是亲骂是爱,你说是不?阿绵~” “阿绵”两个字被她叫得百转千回,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江慕之和林谨言被腻得不禁同时抖瑟了下肩膀,只见另一头的唐绵冲着刘谌抛了个媚眼,也甜腻地叫她: “阿谌~” “你俩情调起来,不怕宁忱姐打上门么?” 江慕之一句话瞬间戳到刘谌的死穴,她的心咯噔一声,吓得被自己的唾沫呛到。 “咳,咳……阿慕你这也太狠了,我我我我刚刚什么也没说哈。”完美诠释了一个妻管严的形象。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平凡却又很充实,转眼,刘谌她们也毕业了,再然后,江慕之继续留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 唐绵这一次成功成为了一名江海大学的硕士研究生,林谨言却进了京,而刘谌和纪宁忱两人继续留在江海市。 听刘谌说,她们两个都和家里出柜了,过程很惨烈,结果很完美,她们已经见过了双方家长,家长也都同意了她们的事情。 她们两个之间再无任何的阻碍,童话般完美的结局。 又过了三年,林谨言订下了婚期,结婚对象是她一起读研时的同学,本科是一所二本学校,长相一般,家庭状况也不是很好,条件和林谨言的初恋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但林谨言说,她喜欢这个人身上的那股韧劲,喜欢他跌落谷底却不放弃,咬着牙磕破头也要拼出一线生机的不服输。 而当年的小学弟,早已成为过往。 毕业季分手季,就在林谨言本科毕业那年,毫无征兆的,江慕之在微信上刷到了林谨言的朋友圈。 【好聚好散成就,get。】 他们的爱情很得体,分手时没有吵闹,没有咒骂,两人都平静得不像话,曾相爱过的少年少女就这样走散在尘世中。 那个时候,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江慕之知道,林谨言还是很失落,所以看到好友找到新的幸福,她只会为她感到高兴。 至于结婚对象的条件如何,她相信林谨言的眼光。 江慕之在电话里答应林谨言,会作为伴娘出席婚礼,几年以来第一次做上飞机,回到这个熟悉的国家。 分来多年的四个少女重聚首,穿着婚纱或是伴娘服又哭又笑,晚上喝了很多酒,抱在一团哭得稀里哗啦的。 入了夜还眼泪汪汪地抱着对方不撒手,硬生生把新郎的新婚之夜占了去。 江慕之对此十分不好意思。 她这次可以在国内呆三天,林谨言本来说是想带她们在京都逛一逛,可她嫌累,就是想躺在酒店。 就这样,四个花季少女挡着床帘,在一片昏暗中一同瘫在酒店的沙发上,横七竖八或抱着对方,或抱着靠枕看电视。 江慕之在国外并不清楚容非瑾如今的人气,甫一回国,被她占据了半个城市的广告吓了一跳,如今看电视也总能看见她,电影、电视剧或是综艺,哪里都能看见她的身影。 她随手拨到了一个频道。 那是在夜里。 微弱的灯光映照着漂亮女孩的脸,女孩微微勾起唇角,温柔的模样仿佛洗尽铅华,再不见曾经卑微的诚惶诚恐,连和她对上眼都会惊得移开视线。 曾经的那一身温润的气质尽然回归,她像是阳光一样的温暖,像是大海一样的宽宏,像是春风一样的温柔。 她是真的放下了,也真的重新找回了自我。江慕之心里习惯性地一疼,又软软地为她高兴。 女孩柔着视线,轻轻晃动着身子,双手交握放在胸前: “怎么样?你在那边还好么?学业顺利么?过得幸福么?” 半晌,她不住地摇摇头,仿佛是在嘲笑自己问了个什么蠢问题,不禁垂眸轻笑:“一定幸福的吧……我知道你很幸福,这可是你的梦想。” 旁边一起的嘉宾不禁好奇地问:“非瑾是在和谁说话?” “嗯……是一个,朋友,今天是她的生日,我想祝她生日快乐,也祝她明天新年快乐,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 “一定会的!”嘉宾拍拍容非瑾的肩膀:“我们的节目收视率挺高的,她一定会看的。” 容非瑾但笑不语,没有说对,也没有否认。 江慕之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些复杂,又有些感慨。 刘谌拍了拍江慕之,叹了口气:“这是今年跨年的时候拍的,学姐她,也不容易。” 她曾经怪过容非瑾对好友的抛弃,可细细想来,这事儿若是落到自己的身上,自己又会怎么做呢?她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流失,所以她理解容非瑾。 可若要她离开纪宁忱,她又觉得心如刀割。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的,也没那么抵触容非瑾了,反而兴许是爱屋及乌,有些为她心疼。但她永远都不会觉得这是江慕之的错。 江慕之垂眸,长睫在脸颊上落了一层阴影。 半晌。 江慕之:“她过得怎么样?” 刘谌:“挺辛苦的,有的时候她和阿忱打电话,声音听起来很疲惫,电话打着打着就睡着了。” 江慕之:“会……有人欺负她么?” 刘谌想了想:“她现在走流量,骂她的人肯定不少,不过她似乎正在转型,以后能好一些……至于潜规则什么的,应该没有,她们团里和她关系挺好的那个姑娘,你还记得么?” “记得。”江慕之应了一句。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是个容非瑾愿意真心为她笑着的女孩,也是她有时克制不住会嫉妒的对象。 嫉妒她的天真烂漫,嫉妒她的意气风发,也嫉妒,她可以无忧无虑地待在容非瑾身边,看着她,陪着她,享受着那些曾经只属于江慕之的笑与温柔。 可若是她们在一起,她也会真心地祝福她们。 “那姑娘家里有能耐着呢,她要护着学姐,别人说什么也要卖个面子给她。” 江慕之缓缓点着头,松了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这样啊……那就好。” 她的女孩终究还是交由别人为她遮风挡雨,她总是担心那人护不好自己……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一早,江慕之匆匆告别了好友们,再一次踏上求学之路。 再见亦不知何年。 第86章 四季更迭, 江海大的学子一茬接着一茬地换, 又是一年开学季。 “听说了么?咱们院要来一个特别年轻漂亮的老师。” “都给我们当老师了,能有多年轻?”他的同伴嗤笑声,明显不是很相信。 “内部消息, 刚刚27,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本科就在我们学校,提前一年毕业, 在世界top5读的研和博!据说七年前还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精力旺盛的少年冲着同伴挤眉弄眼,因为即将到来的新老师格外的激动。 “准成么?” “当然!那天和唐导聊天她告诉我的!她说, 我们这下上课的时候可有眼福了!还让我们到时候别没出息地只顾着看老师!” 唐导本身就是个美人, 而且那副笃定又骄傲的态度让少年根本无法不相信,至于为什么骄傲, 少年想起了唐导的毕业时间, 便什么就明白了。 唐导和这个新来的老师定然是旧相识。 承林区的某一间房屋的门忽然被打开。 逆着光, 一个穿着白衬衣, 身形瘦削的女孩正站在阳台,望着远处的风景。 听到门锁响起的声音,不禁回眸, 唇角轻勾,恰如那年初见,眼眸风情流转,青春肆意,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耀眼令人不敢直视。 “江博士, 江老师,好久不见,七年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江慕之也笑,气质清华的女子经过七年的沉淀,愈发显得优雅从容:“是啊,我不是说过,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的长相是那种清冷漂亮的,但她这淡淡的一笑,美得过分,霎时间仿若冰雪消融。 这七年让她变了许多,是更好的方向。她周身那股仿若迟暮的死气尽然消了去,整个人如空谷中的幽幽兰花,又似水月色里的洞箫声声。 刘谌一阵恍惚,忽然想到了那句词,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2025年,江慕之又一次回到了这个装载她喜怒哀乐的城市。 和过去的那一世截然不同,曾经的她逃也似的将回忆葬在了这个城市,如今的她却带着她的一切,义无反顾地回来,想和这个城市同生共死。 “倒是你,居然没有回家?” 江慕之轻车熟路地拎着箱子进了主卧,把她的东西挨样放好,刘谌也跟进来,手插着兜,丝毫没有变过的玩世不恭。 “这不是没办法么?我和我家阿忱又不是一个地方的人,要是去了某个人的家乡,双方家长不得打起来。” 江慕之闻言,回眸轻嗔了她一眼:“你知道么,你和另一个时空的你截然不同。” 想到这里,她不禁轻笑着摇摇头:“七年了,你居然一点都没变。” 刘谌无所谓地摊摊手,倚着门框:“我又没经历过那些大喜大悲,怎么可能突然变了性子,我爸妈那边很好,成天在家遛狗打麻将的,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感情稳定,事业也蒸蒸日上……” 刘谌忽然顿住,抿了抿唇:“阿绵也……一切顺利,现在在江海大当辅导员,工资不高,但也算稳定,你看我如今和阿绵也都挺好的,你……” 这七年,她总也忘不了江慕之临走前的那番话……她想留住她。 “行啦。”江慕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眼眸中满是笑意:“你怎么这么啰嗦,又不是说我当个志愿者就一定会死,你觉得这个世界会有第二个容非瑾么?” 刘谌低头扣着手指,小小声:“这个世界不是还有个白医燃么?” “阿绵什么都听你的,等地震那太天,你把她挂在腰上就好,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可白医燃呢?” 刘谌笃定道:“你在乎她,你爱她,朋友亲人的爱,她在你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守在你身边,假如她……她有什么不测,你一定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住她。就像那时的容非瑾。” “可这都是以后的事,不是么?”江慕之打断了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诶,怎么就你一个人,阿绵呢?” “这不放了个暑假么,她和她男朋友出去旅游了……” “她没告诉你?” “哦对,她出去旅游了,我最近忙得昏了头,忘了。”江慕之拍着脑袋,作恍然大悟状:“对了,她这个男朋友怎么样?靠谱么?” “我觉得还挺好的,个子挺高的,就是长得不算太好看。”刘谌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也不帮江慕之收拾东西,开始美滋滋地八卦起好友。 “她告诉你了吧,那男的是唐叔同事的儿子,现在在职念非全的研究生。”刘谌一脸的幸灾乐祸,抱起双臂:“要真论辈分,这男的还得叫阿绵一声唐老师。结果他还比咱阿绵大了一岁……” 江慕之忍着笑,还是一本正经地收拾东西。 那个男人她认识,叫叶卓,和她们俩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的时候常常欺负阿绵,拽个小辫子抢个零食都是常事,丝毫不记得自己是哥哥要让着妹妹。 曾经阿绵对他嫌弃到不行,结果兜兜转转,最终要陪她度过一生的还是他。 上辈子唐绵并没有考上研究生,也没有留在江海大当辅导员,也就不会再次遇见读研究生的叶卓。 说起来这叶卓还得好好感激她。 收拾好东西之后,江慕之便和刘谌一起躺在床上聊聊天,聊聊这些她不在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虽然很多事,她的好友们都通过视频电话告诉过她,可她还是愿意真真正正地,让她们当着她的面再说一遍。 江慕之喜欢听她们说话,说些琐碎的家常小事。 渐渐地,她迷失在这样温馨的氛围里,慢慢睡着了。 “阿慕,你知道么……阿慕?” 刘谌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一转头却发现另一只枕头上的江慕之已经入睡,平日冷漠的女孩睡着之后不带一点防备,乖巧地像是一个孩子。 她不禁低低地笑开了,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关上窗,又拿起薄毯为她盖上。 她拿着自己的手机到了另一个房间,细心把问关好,生怕吵到了熟睡的好友,拨出了一段熟悉的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 “喂,你好。” 闻言,刘谌满脸黑线:“你好个屁,我是你爹!” “滚!”熟悉的语气熟悉的配方,江慕之不在的这七年,她们两个就是这样打打闹闹相互搀扶过来的。 被她骂了,刘谌也不在意,反而吊儿郎当地笑着:“你应该下飞机了吧。” “那你不废话么,不下飞机我能接你电话?” “我就那么随口一问,客气一下。” “难道我刚刚的‘你好’不是随口一说么?” “屁!你那叫假正经……”刘谌反驳她,但求生欲让她转移话题:“行了行了,跑题了,你一会儿别去云瑶了,直接到阿慕家里……阿慕好像挺累的,已经睡着了。” 她们三个起初是约好直接在云瑶见面的,那里是个老友重聚的好地方,总是莫名地让她们想起过往的回忆,又莫名感慨。 “行,没问题。”唐绵爽快地答应了:“那我就让叶卓自己滚家里去,咱们三个聚会,他来添什么乱。” 唐绵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是嫌弃,刘谌在电话那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她甚至想到了叶卓委委屈屈的模样,不禁在心里为他默哀了一瞬。 阿绵还真是老样子,喂阿慕唯首是瞻,什么男朋友都要滚后头去,果真阿慕才是真爱。 “不跟你说了哈,我去取行李!”唐绵语气凶凶,又嘱咐她:“你记得好好照顾阿慕昂,别让我知道你欺负了她!” 刘谌:“???”阿绵是在搞笑么? 好像不是,听着挺认真的。 第87章 今日机场的人格外地多, 唐绵刚到大厅, 就被人海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应援物, 眼巴巴地盯着她来的方向,一看就是来接机的粉丝。 这波粉丝不是很闹腾,没把机场搞得乱糟糟的, 只是每出来一批人,他们都要撕心裂肺地大喊: “容非瑾!我们爱你!!” 这下让唐绵不知道这是谁的粉丝都难。 说起容非瑾, 唐绵自认和她也算是认识, 现在手机还留着对方的微信,逢年过节也会互相和对方道句祝福, 不过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其实她对容非瑾的感官还挺好, 就是不知, 当年为何阿慕不和她在一起, 她还暗暗可惜了一阵……现在阿慕的身边还没有出现别人,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 唉,也算是造化弄人, 唐绵感慨了一瞬。 但人实在是太多了,唐绵马上就忘了上一秒的感慨,想江慕之想得肝都颤颤,急哄哄地催叶卓:“叶卓,你自己拿行李吧,我要快点回去见阿慕!反正我们也不同路。” 叶卓有点委屈:“她不是还在睡觉么?”刚刚刘谌在电话里他也听到了。 “那怎么了!”唐绵理直气壮地反驳:“阿慕就算是睡着也比你好看!” 叶卓:“……”还真是重友轻色, 不对,重色轻我? “可我才是你男朋友!” “这还用你说?”唐绵瞥了他一眼,一副“你心里怎么就没点ac数”的模样:“要是阿慕是男生,哪里还有你的事儿?” 唐绵耸了耸鼻子,格外地可爱:“阿慕多好啊,哪像你从小就会欺负我。” 叶卓秒跪,欲哭无泪:“姑奶奶我错了。”这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唐绵就算是不放过他了。 “嗯哼。”唐绵昂起头,傲娇地向出口走去,又回头嘱咐他:“记得别少拿行李!” 犹豫了一瞬:“也,也别饿到自己。”一个转身,就蹦蹦跳跳地跑了。 “好嘞!”叶卓听闻,眼神瞬间亮了,满血复活。 看来媳妇还是心疼他的! 唐绵费劲地扒开人群,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看了看手机,暗自欣喜,马上就要见到阿慕了!开心。 还一边美滋滋地合计,这次阿慕回来应该就不走了,她到时候也看看能不能在阿慕家旁边买个房子什么的,每天和阿慕一起上下班!阿慕也会开车,就不用叶卓送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突然停下一辆车,吓得唐绵下意识后退一步。 脑子忽然浮现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是她的学生近期在朋友圈发的,什么老奶奶没饭吃要她买饭啊,什么男子持刀欲绑架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车窗缓缓地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又略显陌生的脸,戴着个金色边框眼镜。 女子很漂亮,曾经也只是漂亮而已,几年不见,却又多了份普通人没有的自信从容。 “唐绵?好久不见。” 容非瑾眉眼弯弯,唇角也弯着,看上去温柔又可爱。 “好,好久不见。”唐绵愣了一瞬,略有些诧异地回答。 她没有想到容非瑾居然这么接地气,还是从前的模样,从前的语气,从前的口吻。 她一直以为明星就是那种高高在上,距离她的生活十万八千里的那类人,谁成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一个明星,还是容非瑾这样人气很高的明星。 “你去哪?我送你一程吧。” 唐绵眼眸中闪过慌张,连忙摆手:“不必麻烦了,我也不赶时间,一会儿搭个车……” “没事,上来吧。”容非瑾不由分说地把副驾驶那边的车门打开:“反正就我们两个人,你也不必拘束。” 唐绵咬了咬唇,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想了下刚才见到的疯狂的粉丝,不禁抖瑟一下。 容非瑾要捎她一程也是好意,她可不能磨磨蹭蹭地再让对方被粉丝包围了。只好心一横,上了这个曾以为和她们的生活再无交集的女人的车。 “你要去哪?” “我去刘谌家,我记得您去过……您知道在哪吧?”唐绵客气地连“您”都用上了。 容非瑾微微一笑:“放心吧,记得。” 一踩油门,车子便开了出去。她的车技不错,开得很稳。 但从镜子里看到紧张地扣手手的唐绵,不禁轻笑,寒暄道: “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挺好的。您……你呢?” 唐绵想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该叫容非瑾什么,叫非瑾吧,太亲密了,叫容小姐,又太疏远了。 还有这个“您”,她一般只和领导以及学生家长对话时才会用到。 容非瑾细心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和以前一样,叫我学姐就好。” “哦哦,好的。” 容非瑾弯了弯眉眼,神情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眸中的悲伤一闪而过。 “阿慕她呢?她最近怎么样?” 这些年来,她一直遵守着诺言,没有继续纠缠江慕之,只是逢年过节发一句祝福,有时会得到回应,有时也会如石沉大海。 她曾经也去到过江慕之所在的学校,在那里,没有人认得她,她就坐在一樽长椅上,看着经过的学生的面孔换了一张又一张,也看不见那个她爱着的人。 她渴求着这样的偶遇,也渴求着,那天可以看见江慕之,并且问她一句:江慕之,你过得幸福么? 没有我……你是不是更轻松自在,可以肆意追求梦想? 可是,她们并没有遇上。 她从天明等到日落,看着天色从昏黄到黯淡,终于还是起了身,回去做那个万众瞩目的容非瑾。 现在的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有的时候也会很快乐。但闲下来的时候,还是总喜欢回忆往昔,一个人失神地望着远方,静静地燃起一根烟。 ——如今的她也学会了吸烟,做一个公众人物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她的母亲看她这幅模样,也终于心软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如果实在追不上,就换个人吧,不管是男人女人她都不管了。 想了想,又说,觉得陈安乔这小姑娘不错。 陈安乔就是小偶像。 可惜,这样的松口来得太晚了。 容非瑾只能苦笑着摇摇头,靠在母亲的怀中,什么也不说。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若是上辈子她也早早地和母亲提了,是不是后来也不会闹成后来的那副模样? 她错了……真的错了。 所以,便不要再打搅那个被她害了一生的女孩了,或许,她们真的不合适吧。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至少这样,还能给江慕之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她不想等到老时,她的女孩一想起她,只留满目怨憎。 可今日,见到唐绵的瞬间,容非瑾的一切理智隐忍都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心里的那股奢望,像是遇见氧气复燃的火星,蹭蹭地冒了起来,转眼形成熊熊烈火,灼烧得她的心生疼。 她听见,自己的心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知道自己女孩的近况,知道她在哪,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她想江慕之想得都快疯掉,哪怕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也好! 容非瑾握紧了方向盘,不知是因为紧张或是什么,身上居然泛起了阵阵冷汗,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唐绵的一字一句。 “阿慕?阿慕挺好的,阿慕她……诶?学姐,你是不是很冷?” “啊,没事。” 唐绵仔细观察了下车子,把温度调高了两度,眉眼弯弯:“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容非瑾的心整个提起,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停顿了数秒,最终因为唐绵的大喘气吧唧一声摔到地上。 还要憋屈地和她道谢: “谢谢。” “不客气。” 兴许是因为从容非瑾口中听到了江慕之的名字,唐绵没了刚才的拘谨,和她闲聊着: “学姐,我刚刚看机场全都是你的粉丝。” “对啊。”容非瑾心不在焉地回答,想着什么时候唐绵才能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们见到你了么?” “见到了,总不能让她们白等,不过只是小小的见了一下……” “那就好。”唐绵甜甜地笑了笑,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咱们刚才说到哪了来着?” “说到阿慕!”容非瑾语气中微微有些急促地提醒她。 唐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提起阿慕,学姐的呼吸节奏都变了?七年了,她总不会还没有忘记吧…… 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唐绵没有什么防备,继续道: “哦,对,说到阿慕……阿慕过得挺好的,我今天就是要过去见阿慕。” 容非瑾瞳孔微缩,心乱的彻底,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她回来了?” “嗯!”唐绵满目雀跃望着窗外:“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和我一样,在咱们学校任教。” 容非瑾不知说什么是好,唇瓣嚅动:“那……挺好的。” “对啊。”唐绵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自顾自笑着,想起容非瑾这是在开车,才道:“学姐你认真开车,我不打扰你。” “好。” 没了唐绵的叽叽喳喳,车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容非瑾在方向盘上按动了几下,舒缓的音乐缓缓响起。 “如果困了可以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唐绵连忙应道:“好的。” 但她没有真的想睡,她和容非瑾并不算熟,让人家捎她一程已经挺不好意思的了,哪里好意思在人家车上休息?总觉得怪怪的…… 这时她又后悔起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刚才不要把叶卓扔下…… 第88章 江慕之一向浅眠易醒, 虽然刘谌很小心, 可她还是在对方关门地那一刹那醒了过来。 但她并没有马上起床,捂着眼睛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接近一天的航程让她着实有些累, 即使睡不着只是躺着也是一种休息。 大概过了半小时。 “阿谌!” 没有回应。 她的声音提高了半个度:“阿谌!” “来了!”刘谌连忙跑过来,打开门,手里还拿了两个苹果, 扔给江慕之一个,笑得眉眼弯弯:“这么快就醒了?我还以为你起码得睡到晚饭呢。” 江慕之从床上坐起, 接住她的苹果, 整理起有些乱的头发:“你以为我是你啊。” “像我有什么不好?”刘谌昂着头冲她挑眉: “吃得好睡得香。” “好好好。”江慕之宠溺地应着她,哪怕过了七年, 刘谌在她心里也是那个没有长大的阿谌, 对她来说更像是妹妹, 自然应该宠着。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看了看表,不禁蹙起眉:“阿绵怎么还不回来?”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做过噩梦了,却在最近几日又被它缠上, 梦里乱七八糟全都是上辈子的场景,明明已经过去了很久,在梦里却鲜活得恍若昨日。 在梦里,她看见了上辈子的容非瑾、刘谌还有林谨言,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满载失望,不管她的苦苦哀求, 逐一在她的眼前走过。 最后是唐绵……唐绵瞪着眼珠满脸是血,挡在她的面前,鲜血汩汩下落,落在她的脸上汇聚成河,艰难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然后,她便被吓醒了,衣服被冷汗浸透,空调也没有关,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再算算日子,离唐绵出事的那天越来越近了。 江慕之便更是不安,精神时时紧绷着,甚至有些神经质,仿若一不留神,老天爷便会毫不留情地再次夺走她的珍宝。 刘谌看透了她的心焦,她毕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容非瑾唯一知道这些痛苦的人。 但她不甚在意,只随便看了江慕之一眼,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阿慕,你是不是有点太草木皆兵了?” “我不知道。”江慕之心烦意乱地答道,抬手摸到自己的心脏处,感受着乱了秩序的心跳:“但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里好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刘谌想了想,很是正经地问:“是不是楼层太高了?” 缺氧? 江慕之:“……” “那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说完,神色十分认真地点头赞同她自己,狠狠地啃了一口苹果。 “其实我觉得阿慕你不必这么敏感。”刘谌边往嘴里塞苹果,边乌拉哇啦地说话:“这辈子和上辈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时空,很多东西都变了。” “上辈子的这时候,我和阿忱已经分开,我的父母也已经不在,辛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张祺洛意气风发,娶了容非瑾,容非瑾的母亲查出癌症……可你看看这辈子。” “若是真的是你想象中的不可更改,这么大的变故,老天爷早就出来拨乱反正了……你完全不必要因为上辈子的一场意外而担惊受怕,你这样,你累,阿绵也累。” “你好好想想吧。” “我知道了。”江慕之垂下眼眸,低声应道。 她的心情因为刘谌的不在意和宽慰稍稍有些放松,但每过两三秒,她还是要按开手机,看看有没有唐绵的电话。 最终还是不放心。 “不行。”江慕之轻声念叨,也不知是说给刘谌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还是得去给阿绵打个电话。” 江慕之长腿一迈,踩上拖鞋,拿着手机越过刘谌上了阳台,床上只留凌乱的被褥和方才扔给她的苹果。 被无视的刘谌轻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算了,兴许过了这几天好友就会恢复如常了吧。 她倾身拿起可怜巴巴被遗弃的苹果,脆生生地啃了一口,弯着眉眼的模样仿佛在说,乖,姐姐疼你。 ——如今的她也就敢和这些死物占点口头上的便宜了。 江慕之久违地点了根烟,望着远处,等待电话被接听。 唐绵并没有让她等很久,上来就是一句:“阿慕!你醒啦!” 女孩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娇声娇气的语气一点儿没变。 江慕之下意识地翘起唇角,听到这人的声音的瞬间松了口气,语调也不由自主变得轻柔:“是啊,你到哪了?” “我才刚从机场走呢,现在还在郊区,再有个……嗯,四十分钟,我就到了。” “好,那我等你回来。” 对于唐绵,江慕之总是耐心的,温柔的,这让另一头把电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容非瑾心跳莫名加速,有些紧张,有些失神,又有些失落。 曾经的阿慕,也是这样对她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她却把她弄丢了。 “阿慕,你不知道,刚刚我一到大厅……” 唐绵和江慕之总是有说不尽的话,从小就是。江慕之也听不腻,耐心地听她说着,每等她说完一段,都会轻轻地“嗯”一声。 就是这样轻声的,嗯,哄得唐绵五迷三道,更像是打开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江慕之就静静地听着。 容非瑾也静静听着,听那头江慕之均匀的呼吸声。 这是一个急转弯,车从左侧开过来时,这里刚好是个盲区。路也很窄,左侧是山,右侧用护栏拦上,底下就是一片海,一直是事故高发路段。 容非瑾适当地降低速度,略贴近右侧行驶。 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让她莫名心慌意乱。 “阿慕,你说说这为什么不设成单行线……”唐绵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江慕之聊着:“也不怕……” 话音未落。 “叱——” 一辆满载的货车不知从哪冒出,飞驰而来,看到她们再刹车时已为时已晚。容非瑾瞳孔骤缩,她的思维从未有过的清晰,从未有过的冷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跳的声音。 她急速向右打着方向盘,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 ——你欠了她的。 我不能再一次欠她! “砰——” 巨大的冲撞力让唐绵的手机飞了出去,刺耳的刹车音,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声音,还有耳边轰隆的一声巨响,整个车子被挤压的变形,撞坏了护栏,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整个过程只有了十几秒的时间,唐绵甚至来不及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听见有一个声音撕心裂肺地喊: “阿绵!阿绵!” 紧接着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刘谌听见江慕之的惊呼,立马从房间里窜出,然后就看见江慕之抖着双手,唇瓣嚅动,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多希望,一切还如刚才她不安时一样,电话很快就可以接通,然而令她惶恐的是,嘟嘟声过后,只剩“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好,稍后再拨。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拨电话,却又是一遍又一遍的忙音。 她甚至还没有和阿绵见上一面,没有给她一个拥抱,也没有,和她说一句,我回来了。 “阿绵……阿绵你别吓我!” 我如今就在这里,实现了我的承诺,可你的呢?你不是,会在这里等我么? “骗子。”江慕之艰难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刘谌的脑海中骤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喉咙耸动一下,声音也在颤抖,却还在故作冷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怎,怎,怎么了。” 江慕之不回答她,只是摇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不自然地眨着,继续拨着电话。 她的唇瓣也在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不会的,不会的……” 房间里开的空调,江慕之却浑身汗涔涔,她的衣服整个湿透,像是刚从海里打捞出来的一样。 刘谌的眼泪,霎时间漫过眼眶,也整个慌了,脸色苍白如纸,唇色也是,浑身上下不自然地抖瑟。 她的阿绵,她的好友……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她终于懂得了江慕之的担心来自何处,不自觉地吞咽了好几下,也跟着一起打电话。 海水渐渐蔓延开来,渐渐淹没了江慕之和刘谌的口鼻,她们在绝境之中挣扎,只为看见那最后一抹曙光。 忽然,在江慕之再一次拨打的瞬间,被接听了。 两个人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腥红的眼睛放着异彩。 江慕之吞了一口唾沫,直接按开了免提: 对面先是一阵救护车的声音,乌泱泱地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只知道有个人在指挥,或者是两个?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问: “你好,请问是受害人的家属么?” 受害人。 接电话的人不是唐绵。 稻草只是稻草,稍稍一拽崩碎满地,江慕之错愕又不敢置信地看着里面露出干瘪的果核,海水彻底淹没了她。 江慕之张了张嘴,海水瞬间从口鼻进入,把她呛个够呛,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窒息的绝望,心脏阵阵抽紧,血浆几乎要在身体中崩裂四溅。 她几乎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才勉强自己振作起来,和对方交谈:“是,我是。” 她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刘谌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她比她多活了十年,她是姐姐,她应该把这一切撑起来。 “受害人在盘山路遭遇车祸,陷入昏迷,目前还在抢救,马上送去到江海市第一医院。” “好,好的,谢谢。”江慕之的嗓音很哑,好像从喉咙发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把刀,拖曳划过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发声。 甚至这短短五个字,便要她尝到满腔锈味的血,是咸的,也很痛。 就像另一个2025年…… 电话一挂,江慕之终于失去了苦苦支撑自己的最后一口气,两腿一软,栽倒在椅子上,唇边是无尽的苦涩。 ——原来所谓重来,也不过悲剧重演。 第89章 “不, 不会有事的。”刘谌的脸上毫无血色, 天还没黑,金黄色的光却在她的脸上交织成一片惨淡的颜色,她的内心已然被恐惧席卷, 却还在迫使自己安慰旁边更加恐惧的好友。 “阿绵,阿绵,还在抢救, 还,还有机会……”她颤着嗓子, 勉强地弯了弯唇角, 重重地应了一声:“嗯!还有机会!一定会好起来的!” 最后一句说完,眼泪却已决堤。 她倏然捂住嘴转过头, 背对着江慕之, 牙齿死死磕在手掌上, 在手上留下一排重重的齿痕。 江慕之垂眸急促地眨眼, 唇瓣不住地颤抖。 她深吸了几口气,勉强自己打起精神,她知道刘谌是在佯装镇定, 也知道对方需要她振作,现在还不是她倒下的时候—— “对,一定会没事的!”语气莫名坚定。 她拽着刘谌的手腕,一路飞驰赶到了第一医院,幸亏运气好,并没有出什么事故。 她在前台打听了一下抢救室的位置, 便和刘谌一路狂奔,远远的,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唐绵的父母已经等在了门口,杨语伏在唐铭的肩头哭得直不起身来,因为担心哭声影响到里面,捂着嘴只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唐铭也是面色痛苦,搂住几近崩溃的妻子,年近四十铁骨铮铮的男人正在擦眼泪。 江慕之鼻息一酸,险些又哭了出来。 她从未见过他们的这幅模样。 上辈子直到阿绵下葬的那天,她都没有办法下床,唐叔唐婶对她心灰意冷,自然也没来看过她。 她仿佛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江慕之快步走了几步,正欲开口,却猛然瞳孔骤缩,上前窜了几步。 “阿姨——”她眉头倒竖,目眦欲裂,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在这!” 刚刚离得远,她只能看见除了唐叔唐婶还有别的人,起初只以为是和阿绵一同出车祸的人的家属,并未在意,却不想居然也是熟人。 江慕之瞳眸晃动了几下,踉跄了一步,胸腔里的心跳从未有过地快,仿佛要蹦出嗓子眼,浑身紧张地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 整个走廊都充满着惶惶不安的气氛。 江慕之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让她头皮发麻,全身出虚汗,可她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满目狰狞地看着对面的人,希望她能告诉自己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她看见那人张开了唇—— 可这时,她怕了,她不想听了,她担心会是她最害怕的那种结果,她恐惧着,畏缩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要把她吞噬掉,迎面是无尽的黑暗。 没有唐绵,没有刘谌,没有。 容非瑾。 “我们认识么?”那个人问。 江慕之怔愣地看着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她都忘了,这辈子容非瑾的母亲,还没有见过她…… 身后有剧烈喘息的声音。 “阿姨!”是纪宁忱。 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剧烈了。 “非瑾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话刚出口,容母的泪水便忍不住夺眶而出,捂住嘴无声地哭泣,那痛苦又绝望的表情多么眼熟…… 一瞬间,江慕之怔怔地现在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世界变得黯淡,从黯淡,到漫无边际的黑,世界在黑中沉寂,又化为翻滚而来的海水,霎时淹没口鼻,让她陷入长久的窒息之中。 她无助又陌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自觉后退了几步。那个抢救室里,躺着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 “阿慕……”刘谌赶紧扶住了自己的好友,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乍一听这消息,她首先是震惊,再然后是同情感慨,却不会像江慕之如此痛彻心扉。 “会没事的。”她低声道。 江慕之点点头,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说不定一切还没那么糟,她应当学会等待。 她直直地盯着那冒着血色的“抢救中”,死死地咬着惨白的唇。 容非瑾一向命大的很,一定不会有事的…… 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叶卓许筝还有几个江慕之不认识的人……几个小时过去,已经入了夜,每个人都时时处在紧绷之中,没有丝毫困意,但毕竟这里有三个老人,刘谌和纪宁忱便轮流劝她们找个地方休息。 至于江慕之—— 刘谌担忧地望了她一眼。 “阿姨,你去休息吧……你想一想,若是阿绵醒了,你却倒下了,她该有多自责。” 杨语的眼眶通红,已然红肿,脸上是一片惨然的颜色,她看着手术室,坚决地摇头,声音还带着哭腔: “不行!我要亲眼看着绵绵出来,她那么疼,那么疼……她最怕疼,我得等她出来!” 杨语想起她刚刚看到的满身是血的女孩,浓重的眩晕冲上她的脑海,眼泪又簌簌地落了下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横在她的喉咙,让她面色痛苦地捂住心脏,仿佛无法呼吸一般。 叶卓赶紧上前扶住了她,冲刘谌使了个眼色,连忙好声好气地安慰: “行!那就不休息,咱们阿绵伤的又不重,肯定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笑得一如往常的乐观自信,却还是掩饰不住满脸的紧张和那浓重的黑眼圈,拙劣的伪装很拙劣,但那莫名坚定的话语还是让杨语稍稍放松了些。 他扶着杨语到旁边的长椅上:“阿姨你先坐着——” 话音未落,手术室的门打开了,等在走廊的人一股脑围了上去。 “怎么样!医生!” “哪位是唐绵的家属?” 听到这个名字,江慕之噌的站起身来,胸腔剧烈的起伏,目光如炬盯着门口。 然后,她看见她的好友浑身被裹着像是个木乃伊一样,被推了出来。 叶卓早已凑到了前头,医生摘下口罩,满脸的疲惫,又禁不住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重重吐出一口气。 他们这些人就是这样,每时每刻都在和死神打交道,精神总是二十四小时紧绷,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一条生命就在眼前流失。 还好,眼下又过了一关。 “患者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轻度颅脑损伤,气胸,肝脏均有不同程度损伤,但总体来看,生命体征已经恢复正常,不出意外,今明两天就能醒过来。” 叶卓顿时松了口气。 容非瑾的母亲焦急万分:“那我的女儿呢!容非瑾怎么样了?她怎么还不出来?” 医生一怔,脸上的惋惜一闪而过,近些年来容非瑾算是火遍半边天,他也听说过对方的大名,然而…… “她的情况相对严重一些,还请你们耐心等待。” 想起容非瑾,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刚才若不是别人告诉他,他都不敢相信那个血肉模糊的女人居然是那个以容貌著称的容非瑾。 女孩的左半边脸颧骨鼻骨骨折,面部大面积创伤,真不知道小姑娘醒来该怎么面对面目全非的自己。 而且,那么严重的伤势,醒不醒得过来还是两说。 医生没有再和容母说些什么,但他的表情已经代表了一切,容母顿时瘫在了椅子上,双目无神望着前方,纪宁忱赶紧上去扶住她。 而刘谌,刘谌下意识回头看向江慕之,满眼的关切。 她看见对方的唇瓣嗫嚅着,仔细一听,是一句始终重复的: “她不会有事的。” 她面上沉着冷静,吐字却微弱模糊,像是被一层纱笼着,掩埋在深沉凄楚的呜咽中。 那是她与这命运最后的赌约。 第90章 唐绵出了抢救室, 江慕之却没有像别人一样, 跟着去她的病房。 她只是坐在长椅上等在门口,双目染血,一言不发, 与她最后的孤勇。 过往的半生像电影一样,上辈子的,这辈子的……一帧一帧地在她的脑海中放映。 她想起了晴天, 想起了雨天,想起了电影院, 报告厅, 还有她们的家,那时她们管那里叫家, 因为有容非瑾也有她。 江慕之不知道, 是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 半辈子都忘不了的伤害, 居然在一瞬间淡忘了,在那个人就要死去的时候,她只能想起那个人的好来。 她害怕了, 害怕死亡,害怕失去,害怕这个同她一般穿越时空而来的容非瑾,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她时而哭,时而笑,哭是无声的, 笑是沉默的,时而手伸在半空中停住,握住,一切却好像流沙,最终看向手心,什么也不剩下。 只剩她自己。 江慕之绝望地勾起了唇角,所以,但凡她珍惜的爱的,就会离她而去,是么? 她曾以为,能够重来一世是老天的馈赠,可如今想想,怕是这老天恨不得让她留此间轮回折磨她至死,恨不得她体会这世间一切痛苦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她坠十八层地狱刀山油锅永世不得翻身…… 小时候,她想抓住亲情,但她的父母对她弃之如敝,长大了,她想抓住爱情,容非瑾嘴上说的好听,却还不是二选一时毫不犹豫把她排除选项; 后来啊,后来她学乖了,没那么贪心了,她只想留下唐绵的性命,她想容非瑾幸福,想身边所有人幸福,然后呢? 然后,唐绵刚脱离生命危险,容非瑾躺在里面生死未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黑夜到黎明,抢救室的门也未曾再度打开,也让门口等待的人,心渐渐沉到了谷底,也渐渐走向了绝望。 江慕之却忽然笑了,笑里不再满是苦涩,反而如释重负,仿佛做了某种决定。 …… 果真如医生所说,唐绵在清晨时分就醒了过来,刘谌过来和江慕之说了一声,她发现江慕之明显松了口气,苍白的唇渐渐染上红润。 “阿绵醒了?那我就放心了。” 刘谌问:“你不去看看她?” 江慕之考虑了一会儿,唇边带着些许的弧度和些许的轻松,站起了身,答应地痛快: “好,我去看看她。” 刘谌有些诧异,要知道刚刚江慕之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抢救室一步的,就像先前的唐叔唐婶。 她知道,她们不愿意离开,是因为害怕,害怕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女儿就没了,明明在与不在都不会让结果发生任何的改变,可他们就是不愿意离开。 江慕之也是这样。 那么现在呢? 容非瑾依旧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江慕之却好像如释重负……发生了什么? 刘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江慕之望着前方,目光悠长,仿佛看透世间沧桑年长的智者,这是时间带给她的厚度。 她没有直接回答刘谌,反而说: “你知道么,阿谌,我曾觉得,倘若这世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遇见容非瑾,定然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厄运。” 刘谌“嗯”了一声,她也如此觉得。 若是没有容非瑾,江慕之定然可以过上比现在好十倍好百倍的生活。她会有个可以全心依赖的恋人,还有一群愿意和她出生入死的朋友,会在江海大任教,过着或许不算优渥,但胜在平静幸福的生活。 是容非瑾破坏了这一切,她勇敢,却又懦弱,勇敢地戳破那层窗户纸,却又懦弱地,不愿面对这样的自己,这样在世人眼中是个异类的自己。 所以上辈子的容非瑾无法给江慕之幸福,而这辈子的容非瑾一出场就被判了死刑。 江慕之垂眸浅笑:“其实,容非瑾又何尝不是呢?遇见我,也是她这这辈子最大的劫难。” “她上辈子的话语也并非没有道理,是我,把她带进了……”江慕之顿了顿,哪怕已经过了十年,她还是无法坦然地面对这个词汇。 她的嗓子像是有刀口划过,咸涩而沙哑:“带进了阴沟,若是没有我,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 “至少不会是两世的折磨。” 刘谌的眉头蹙起,她不喜欢江慕之这么说,她反问道: “为什么这是阴沟?异性恋如何,同性恋如何?异性恋可以离婚,同性恋照样可以孤独终老,只要有爱,又什么是不可以的?” 和上辈子的她截然不同的看法。 江慕之欣慰地看着她,她想,或许是纪宁忱给了她底气,也给了她勇气,这样,也算是她和容非瑾没有白白回来一趟。 “我只是引用一下,你不必这么激动。” 刘谌白了她一眼,嘀咕道:“我怎么可能不激动。” 江慕之长吁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这样的折磨,不管是她还是我,都不想再忍受了,阿谌,我有想过,其实容非瑾……若是撑不过来也不全然是一件坏事。” 她没有很直白,但这么多年的朋友,刘谌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心咯噔一声,剩余的力气已经不够支撑让她继续行走,她停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愣着干嘛?走啊?”江慕之示意着。 她很平静,却在刘谌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隐约中,刘谌仿佛看见了空气中,出现了一根放着黑色光芒,莫名让人惊惧的线,一头系在江慕之的手腕上,另一头,伸向一个方向。 抢救室的方向。 刘谌忽然想起,不知是在哪天,白天或是夜里,江慕之曾和她说。 我还爱她,虽然我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再一次走向她,但我想,只有她需要我,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地陪她去死。 江慕之看她不说话,连拖带拽地把她拖进了病房。 唐绵的状态还不错,虽然还是很虚弱,但还在笑着看着她的父母和爱人。 在江慕之进门的时候,仿佛有感应一般,看向了她。 “阿绵!” 看到她的刹那,江慕之终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唐绵瞬间慌了,麻药劲过了,她的胸腔疼得厉害,强度稍微大一点的呼吸都成问题,但还是艰难地抖着唇:“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只是一句话,却让她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 唐铭杨语赶紧围过去,焦急道:“难受就别说话了!” 江慕之也应和着,坐在唐绵的床头,握着她的手,柔下眸色: “有什么对不起的?只要你没有事就好……婶婶说的对,难受就别说话,等你好了,想说多久我们都听,好么?” 唐绵眼眶含泪,微微颔首,紧紧握着江慕之的手不愿松开。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晕过去时又有多疼,她还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她的眼里满是红血丝,却死活不愿意闭眼休息,她怕自己醒不过来,怕一个闭眼便是永别。 江慕之看懂了她的害怕与疲惫,这让她更感动也更心疼,险些又要落泪。 她的阿绵明明那么怕,怕得像是怯弱的小兽,可上辈子在死亡面前,却用一腔孤勇,为她谋得一线生机,她欠阿绵的,永远都还不清…… 或许,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睡吧,阿绵。”江慕之轻声念着:“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 她的声音轻柔又温暖,像是春风一样抚摸着唐绵,她只是听着,忽然就没有那么害怕了,轻轻弯了弯唇角,阖上眼眸。 明明方才唐铭三人劝了半天,也没能成功。 医生护士把他们赶出去,说是让病人好好休息,只让病房里留一个人,叶卓主动请缨留下。 刚刚迈出病房,唐铭憋出了一句:“还是慕慕有办法。” 这是生气呢。 方才的阴霾被清扫一空,每个人的心情都因为唐绵的醒来变得雀跃,人虽然伤得不清,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了。 江慕之也是,她的心情轻松不少,她觉得过了这关,唐绵便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她冲着唐铭微微一笑:“叔,我那边的朋友还没醒,我过去守着了。” “诶,好,去吧去吧。”唐铭这才想起来出车祸的不仅是自己的女儿,也拽着杨语:“咱们也去吧。” “人家也是咱女儿的朋友,现在还在抢救,虽然咱们女儿醒了,但咱们可不能光顾着高兴。” 唐铭和杨语都是明理人,自然做不出迁怒的事来,虽然是容非瑾开着车导致出了车祸,但之前警察说了,是那个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才出事的。 “我看也是。”杨语白了她一眼:“刚刚还不知道是谁看到绵绵出来,乐得找不到北的,你这就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知道么?” 唐铭狡辩道:“我这也是人之常情!” 江慕之才刚走到门口,鲜红的三个大字骤然灭掉,她的心也跟着“咚”的一声。 门缓缓推开了,江慕之望眼欲穿,她甚至能听到她的每一声心跳,她知道她在紧张。 “医生,怎么样了!” “病人求生意识很强,但形式不容乐观,挺不挺得过来就看这两天的,期间家属只能在特定时间探望。” 江慕之赶紧跑了过去,跟在护士身后遥遥看着那个她心上的女孩。 刚看到人,她的心便凉了半截。 唐绵只是身上被包满了纱布,容非瑾却连脸都不放过,连眼睛都看不到,只有伤痕累累的鼻子和嘴唇露在外面,用以呼吸,若不是医生说这是容非瑾,她根本不会相信。 第91章 容非瑾的命暂时算是被救了回来, 唐铭和杨语心里头的大石头也就落了下去, 在医院楼下的超市租了几张折叠床,让这群等了一个晚上的人稍稍休息。 除了容母,就只有江慕之不愿意去, 她已经整整一宿没有合眼,却从未有过的,出奇地清醒。 隔着重症监护病房厚厚的玻璃, 江慕之默默地注视着容非瑾,看着那人像是易碎的水晶, 心里万分复杂。 杨语看出了她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 只是朋友,微不可察地蹙起眉, 扯了扯江慕之的衣角, 小声劝道: “慕慕, 你还是睡一会儿吧。” 江慕之摇了摇头, 把手放在玻璃上,手指隔着玻璃,缓缓地描绘容非瑾的轮廓, 她的眸色温柔似水,又满是哀伤: “婶婶,我不困。” 纪宁忱横了她一眼,语气咄咄逼人,有种来者不善的味道:“现在知道关心她了,早干什么去了?”说到后来, 竟有些哽咽。 很多人都以为过了这么久,容非瑾肯定早就忘了江慕之,可只有她知道,容非瑾从来没有一刻放下过这个人。 容非瑾二十八年没有谈过一场恋爱,都是因为她。睡着了,口中唤的人是她,喝醉了,口中唤的人依旧是她,哭是为她,笑也是为她,她在意她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却只能通过参加节目。 她明明爱着江慕之,却要克制自己,只能怯怯地,远远看着对方。 若是说纪宁忱没有怪过江慕之,这是不可能的,但因为刘谌的缘故,她只能把这些不满、愤怒全都憋在心里,今日容非瑾在病床上生死未卜,江慕之又故作如此深情模样,让她终于忍不住宣泄出口。 刘谌推了她一下,蹙着眉,眼里满满的不赞同:“好了,别说了,你不懂。” 纪宁忱轻“哼”一声,讽刺地笑了,指了指自己,反问道:“我不懂?” 刘谌依旧皱眉看着她,没有说话,那样的姿态像是在看着不懂事的孩子。 纪宁忱脸上有难堪闪过,委屈与怒气在心里交织相错,终于如火山一样喷发: “对,我是不懂!我不懂为什么明明江慕之拒绝了阿瑾,阿瑾还要出柜,还要一直等着她!我也不懂,为什么江慕之明明喜欢阿瑾,却不和她在一起!” 纪宁忱转向江慕之,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像极了十九岁那年:“因为世俗?因为胆怯?江慕之,你永远不知道阿瑾为你付出了多少!她已经迈出了99步,你却连一步也不愿意迈向她。” 江慕之只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纪宁忱只觉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得难受。 “够了!你又何尝知道阿慕为容非瑾付出了什么?” 不等江慕之说什么,刘谌先爆炸了。 她从来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纪宁忱也是,她们七年没有吵架,不过是因为她们爱着对方,愿意为彼此让步。 可等说到她们彼此的好友身上,她们站在了完全相反的立场,守在自己的底线上一步不让,自然像是一点就炸的□□桶。 “这里是医院,要吵我们出去吵!” 模范妻妻眼里冒火,像是看着杀父仇人一样,拉着对方气势汹汹地往门外走。 看着纪宁忱的背影,江慕之才低低笑了,低诉呢喃,温柔地像是情人的呓语: “我知道,所以我会陪着她。刀山火海,我总要陪着她。” 对她来说,生同衾,死同穴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诶,这俩孩子,怎么还吵上了!”杨语面色焦急,追了出去。 空气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半晌。 “你就是那个,我们小瑾喜欢的人么?” 一句话在耳边冷不丁响起,声音很温柔,有些耳熟,又带着绝望与苦涩。 江慕之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容非瑾的母亲在和她说话。 她们曾见过,在上一世大三的时候,她作为朋友,去过她家里拜访。那时候她对自己很好,她还在想,原来自家女友的母亲是个这么温柔有气质的人,难怪能够生出自家女友。 可她后来……却做了那样的事,可以说,间接导致了唐绵和江慕之的死,江慕之无法毫无芥蒂。 这时却和她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江慕之的心里蓦地有些感慨。 她忽然想到了那首诗——这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生与死,一线之隔,容非瑾站在线的交界处,把她们聚在了一块。 她轻轻然叹了口气: “是啊,说起来,我们真的纠缠了好久好久好久……” 容母也叹了口气:“说实话,她刚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崩溃的,我是不赞成这样的感情的,你说我传统也好,固执也罢,我总觉得一个女人,终究是要有自己的丈夫,一个自己的孩子,才能老有所依。” “先不说世俗的看法,首先两个女孩子一起生活,本身就存在很多困难,男人和女人天生存在体力上的差距,两个女孩又怎么能保护好自己,又保护好对方呢?” “我明白,很多人都这么想。” 容母点了点头,笑得有些苦涩:“我起初是不同意的,只是让小瑾再好好想一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瑾始终没有妥协,她身边甚至从没出现过一个人!坚定得让我这个做妈妈的都觉得震惊。” “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还学会了吸烟,就静静地,什么也不说,望着远方,好像在怀念什么,眼神孤独地简直让人心碎。” 江慕之不知道容母为什么和她说这些,或许她知道,只是有点不可置信。 她的心下意识地狂跳,不知道是不是过往的记忆给她留下了后遗症,她有些紧张。 “所以啊,我松口了,妥协了,只要她能幸福,和男人女人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想要孩子的话,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想生的话可以自己生一个,不想生也可以领养一个。” “至于世俗,我想,她既然能为这个人坚持7年,又哪里会在意世俗的眼光?” “阿姨……”江慕之惊讶地偏过头看着她。 其实当初容非瑾说她会让她母亲改变的时候,她是不信的,一个人的观念哪可能说变就变? 可她没有想到,容非瑾真的用时间改变了这一切。 容母忽然抓住了江慕之的手,目光带着无助和哀求: “阿姨知道这样的请求很无理,但如果,如果你是喜欢小瑾的,最初没有和小瑾在一起,是因为担心家里人的意见,你可不可以,在她醒来后考虑一下她?你父母那边,让我三跪九叩求她们我也愿意……” 容母顿时泪流满面,她是一个母亲,她也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变得自私,她不想自己的孩子留有遗憾。 “如果你不喜欢她,这段日子,能不能也陪陪她?”最后一个字已然失声,容母捂住自己的嘴,无声地哭着。 她在怕,怕她的女儿只剩下这么几天的日子,所以她想留住江慕之。 她无比盼望着容非瑾能够醒过来,哪怕她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容非瑾伤得那么重,挺过来的希望渺茫。 她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可现实逼她面对。 江慕之满目复杂地看着她,上辈子的埋怨恨意终究在这一刹那化作虚无,这个人,从始至终,也不过是在做认为对容非瑾好的事,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她不怨了,也不恨了。 她微微点了点头,嘶哑的嗓音传出:“好。” 第92章 容非瑾的这一天不太好过, 陆陆续续又进了几次抢救室。 外界已经传疯了, #容非瑾车祸#的话题在热搜第一待了整整一天,后面跟着一个暗红色的爆。 起初粉丝们还以为是造谣,揪着放出消息的人一顿乱骂, 可后来不知道是谁,偷拍了容母透过玻璃泪眼摩挲地望着重症监护室的图片,而重症监护室里, 躺着一个被裹成木乃伊的人,心电图微弱的起伏, 机器发出滴滴的声音, 仿佛随时都能死掉一般。 江慕之也入了镜,还有许筝, 以及容非瑾时常在微博发祝福的纪宁忱, 另一边, 还传出陈安乔停止一切工作, 已经登机赶往江海市的消息。 所有和容非瑾有关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可以说是实锤了。 这么大的事,公司看捂不住了, 就让人发了声明,粉丝们瞬间慌了,自发组织起祈福。 有些cp粉不知道怎么想的,在这时居然还在争辩自己磕的cp是不是真的。 “看乔乔这么着急,瑾乔一定是真的!” 微博刚发出来,就被一群唯粉撕个狗血淋头。 “阿瑾都这样了!在重症室里生死未卜, 居然还有人在这磕血糖,血糖就那么好磕么?” 其他cp粉也在超话里挂了这个人,好声好气地道歉,也跟着一起祈福。 而许筝这,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手机都要被打爆了,一边医院这边走不开,另一边还要控制舆论,两天的功夫,像是老了十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床上的人呼吸和心跳都微弱地仿佛感觉不到,进抢救室又出来,医生下了最后通牒。 “患者属实伤得太重,还未过4时危险期,凌晨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大家都盯着点吧。” 言下之意,今晚和明晚挺过去就算挺过去了,但……有极大的可能挺不过去。 容母瞬间双腿无力,瘫软在椅子上。 和容母的崩溃相比,江慕之可以说冷静得有些可怕,临到这种时刻,她的一切慌张绝望尽然消失,心跳呼吸平稳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已经不怕了,她的命交到容非瑾手里,容非瑾生,她生,容非瑾死,她死。 最多不过一个死字,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哪里会怕经历第二次? “哒哒哒。” 走廊响起一串急促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来人戴着墨镜,全副武装,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焦急的情绪。 许筝赶忙迎过去,不等她说什么,就看那人摘下墨镜,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昨晚没有休息好。 她微微喘着粗气: “筝姐,阿瑾怎么样了!” 江慕之不由得蹙起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女子一米六五的身高,皮肤很好,身材偏瘦,一双眼睛很是引人注目。 这个人她认得,但这个人不认得她。 但不知为何,那个人宿命一般,也下意识地望向她,两双略微有些相似的瞳眸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碰撞起火花,只是一个冷,一个柔,可眼神却在此刻像得出奇。 直到许筝的声音响起,两人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医生说,就看今晚的,如果挺不过去……” 陈安乔沉思片刻,低声道:“不会的,我相信她。” 陈安乔又走到容母面前,拉过她的手:“抱歉阿姨,我来晚了。” 容母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都忙。” 陈安乔是一副健谈的性子,她一来,走廊中便多了几分人气,和容母许筝寒暄着,寒暄够了,便坐在一起等。 只有江慕之孤独地站在那里,没有人认识她,也没人理会她,所以显得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忽然,她的瞳孔骤缩,放在玻璃上的手倏然握紧。 猛地眨了眨眼,发现并不是错觉。 “阿瑾!”她惊呼道。 她看见容非瑾的手指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旁边的护士赶紧按铃,凑了上去,紧接着,容非瑾的唇瓣嚅动,紧接着,胸腔剧烈地起伏。 其他人听到江慕之的惊呼,也激动地聚了上来,医生推开门,进行了一番检查,容非瑾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医生!小瑾醒了,是不是说明她挺过来了!” 医生摇摇头,还是先前那副说辞:“虽然醒来了,但形势不容可观,还是得看今天晚上的.” 大家叹了口气,又面露失望地散开。 但至少人醒了,让她们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忽然觉得晚上也不是那么难熬。 只有江慕之,始终忘不了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在门口踌躇许久,才等到那个刚才和容非瑾待在一起的护士出来。 她犹豫了一瞬,小声问:“护士,刚刚她是不是说什么了?” 护士点了点头:“她问我,唐绵怎么样了……我刚告诉她,她就又昏迷了。” 说完,便继续工作去了。 江慕之愣在原地,双目失神,面对一片空荡不知所措,喉咙酸涩得要命,很久很久也没有动弹一下。 她说、唐绵怎么样了。 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此生最大的意志力,扛着全身的疼痛,醒过来,只是为了问一句,唐绵怎么样。 唐绵和容非瑾明明一点关系都没有,撑死算是校友,这是因为谁,不言而喻。 江慕之忽然很想问她,容非瑾,你疼么?醒过来,是不是很辛苦?上辈子的遗憾,那么重要么? 江慕之眨了眨眼,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眼角顺势滑下,她哭得并不狼狈,反而自有一番美感,像是坠落的流星,美得惊心动魄。 “她曾说你长得极好,她从未见过的美,当时我还不以为意,毕竟这圈子里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可等见到你才知所言非虚。” 不知何时,陈安乔已经站在了她的旁边。 女子比她矮了七厘米,可站在一起,身上那股气势却和她旗鼓相当,分毫不差。 江慕之若无其事地抹掉眼角的泪,平静地问:“你认识我?” “倒是不认识,但阿瑾曾和我提起过你。” 她的语气不善,丝毫不像是来和她寒暄的,反而像是下战书。 江慕之的心头有不虞闪过,反击问道:“只是提起过?” 她感受到,她体内的占有欲又在作祟,肆无忌惮烧得她的心寸草不生。她说过若是她们在一起她会祝福,但眼下敌人挑衅到她的头上,她自然不会客气。 “好吧,我承认,她时常提起。” “我也承认,你的确很优秀,你在国外时发表的每一篇论文,阿瑾都有下载,逐字翻译通读,但我自认也不差,所以我不会放手的!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江慕之只摇头轻笑,没有说什么。 哪里有什么公平竞争? 她与容非瑾之间,从来都插不进去任何一个人。 陈安乔有些恼,觉得江慕之未把她放在眼里,暗自握紧了拳头。 四十八小时终于过去,容非瑾又在鬼门关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但终于没有辜负家人朋友的希望,挺了过来,转入了普通病房,只是却迟迟未醒。 医生告诉她们,这是因为她脑部受到了严重撞击,之前醒过来,才是种奇迹。 “有什么后遗症,还得观察一阵时间才知道。”医生照例为容非瑾检查身体,嘱咐道:“一次病房里不要留太多人,切忌喧哗吵闹。”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可连续五日,容非瑾也没有清醒的迹象。 相比容非瑾,唐绵已经好多了,她现在已经能正常说话,但还是不能重重地呼气吸气,扯得她的胸腔疼。 江慕之每天都会拿出一段时间去陪她,听她不停吐槽着,就像很久以前一样。 那天聊天,她突然说起了车祸,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阿慕,你不知道,我当时都被吓懵了。” 江慕之专注地削苹果,声音柔和应答她:“当然啊,谁遇见谁不怕。” “对啊!那么大一货车,就直挺挺地撞过来,我都以为我要死了!” “别胡说,什么死不死的。”江慕之嗔了她一眼。 唐绵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没死么?过两天就又活蹦乱跳的。” “对了,阿慕,说起来这还要多亏学姐。” “嗯?”江慕之一愣,抬眸看她:“什么意思?” “当时我没有反应过来,但这几天整天躺在床上,也干不了别的,我就一直在回想那个时候……你知道,我虽然自己不敢开车,但我当年也考过证,我看到学姐一直往右打方向盘。” “她,她拼了命地让我的位置偏离撞击点,自己却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隐约间,我还听见她说了句什么,什么,我不欠你了。” 一刹那,江慕之嗡嗡响个不听,忽然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 眩晕冲上了她的脑海,让她的脑子一团糟,她的眼眸是震惊的,心脏阵阵抽紧,疼得她眉头倏然蹙紧。 其实她的心里早就有这么个猜测,她们二人,一个坐在主驾驶,一个坐在副驾驶,方向盘掌握在主驾驶人的手里,主驾驶怎么会比副驾驶伤得更重? 容非瑾,容非瑾…… 她脑子里被这个名字占据占满,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一个恍惚,刀子直直地削在了她的手指上,顿时血流如柱。 “我觉得学姐是在说,我坐了她的车,出了车祸,她难辞其咎,所以拼了命地保护我,她……阿慕!阿慕!” “嗯?”江慕之这才回过神,感受到疼痛,看着自己只剩1/3还相连的手指,“嘶”了一声。 “你赶快去包扎一下!” “哦哦,好,我叫叶卓来陪你!” 江慕之打了麻药,手指上缝了两针,脚步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停在容非瑾的病房前。 “医生!阿瑾醒了!” 第93章 陈安乔因为过于激动, 脚下打了个滑, 赶紧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去。 与此同时,江慕之也按捺不住激动, 与陈安乔相反的方向,噌地冲进了门。 “阿瑾!” “是……阿慕么?”容非瑾艰难地吐字,喉咙像是被刀片划过一般, 嗓音沙哑。 陈安乔高兴地傻了,忘了按按钮就可以叫医生, 江慕之赶紧按了一下。 听到容非瑾叫她, 险些掉下了眼泪,半跪在容非瑾的床前。 “是, 是我, 江慕之。” 容非瑾的嘴唇动了动, 好半天才干哑无力道:“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慕之一愣, 眼眶迅速变红,压抑住哽咽的喉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说什么傻话, 我不就在你身边?”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阿姨宁忱姐许筝,还有陈安乔也来了……她说你时常提起过我。” “是啊。”容非瑾轻轻勾了勾唇角,她的眼睛被纱布埋在,但江慕之知道,此时里面必定满是温柔:“一想起你, 就会和她提起,可是,好像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你……” “阿瑾……”江慕之微蹙着眉,轻轻把手放在容非瑾的手上,却不敢握住,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对待易碎的水晶。 炙热的温度透过手背,直接传到了心里,容非瑾的手指微微抖动。 “阿慕!”她的声音带着雀跃,不像是刚脱离危险的伤患,反而像是放下了心里头的大石头,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你知道么?我再也不欠唐绵的了!车祸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唐绵出事!就算是我死了,也要留住她的命。” “你……”江慕之眼里浸满了泪,鼻子略微泛红,心中最后的一根弦终于啪地断开,怔怔地看着她。 “其实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知道,假如我死了,你一定会来陪我的,对不对?我们的命是在一起的。你恨我,怨我,可你依然爱我,就像上辈子。” 江慕之微微阖眸,一下又一下地点头,她强行沙哑着嗓子忍住心口的疼痛:“对,对……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容非瑾咧着嘴,笑得很开心,又忽然不笑了,一笑起来,肌肉牵扯着脸上的皮肤,扯得她生疼。 她感受江慕之趴在她的身边,崩溃得一塌糊涂。 她的脸上必定满是泪水,因为她听见了她的鼻音,听见她的爱人带着鼻音把一切心里话宣之于口。 她哽咽着说:“容非瑾,我输了……我输得一塌糊涂。”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江慕之以为刻在心底不可磨灭的印记,终究还是淡了。 她想回到容非瑾身边,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再一次赌上她的一切,哪怕再一次输的倾家荡产…… 这样的想法是在什么时候产生的呢?江慕之也不知道。 兴许是在异国他乡辗转难眠的时候,兴许是在离开七年却年年不落的收到“生日快乐”的时候,又兴许是在电视上,听见她眼眶含泪却还故作轻松地问她:你幸福么的时候…… 但她知道,她又一次跌进了容非瑾的爱情陷阱中。 她想要相信她,只是依旧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关。 而这一次的车祸,终于让江慕之内心的桎梏终于松动,横在她心间的屏障骤然消失。 或许她依旧无法原谅当初容非瑾的所作所为,就像失去的秋天无法重回,死去的人没有办法复活……还有一个成语叫做覆水难收,伤害就是伤害,她无法释怀。可是生与死的鸿沟都已跨过,又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呢? 算了吧,江慕之这样告诉自己,她的喉头哽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容非瑾,我爱你,我忘不了你,我想守着你一辈子……” 她认命了。 她认下了这些痛与伤害,想在余生再次拾起容非瑾的手,一起,坚定地走下去。 这次依旧是她一意孤行,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就算这辈子,容非瑾再抛弃她一次,她也认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手的上方绑着纱布,那手在微微颤抖,艰难地抬着,慢慢贴近她的脸颊,最后抚到脸上的眼泪。 江慕之忽然忘了哭泣,怔怔地看着辨不出容貌的女孩,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笑声从女孩的嘴角倾斜。 “我摸到了,你的爱。” 江慕之终是破涕为笑:“肉麻死了。” …… 容非瑾的情况是真的不太好,颅骨骨折,脊髓损伤,肋骨断了四根,内脏也有破损,除了身体,更糟糕的是她的事业。 她的脸毁了大半边,主治医生表示,进行修复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程度,脸对一个艺人有多重要,可想而知。 这让无论许筝还是陈安乔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人既然醒过来了,当然也要给一直为她焦急等待的网友一个交代,只不过裹着纱布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怕,所以只发了一段文字。 容非瑾v:人生总是充满着大起大落,好在我始终是幸运的,感谢一直陪着我的人们。 网友们一个比一个能猜,看到容非瑾没有发图,再联想之前爆出的那张图片,自然猜到容非瑾已经毁容,这让容非瑾又在热搜第一上待了几天。 日子还在一天天过着,江慕之早就去江海市报道,只是向校长表达了歉意,先请了一个学期的假,留在医院陪着容非瑾。 就这样,容非瑾的日常活动,变成了植皮,吃饭,睡觉,听江慕之。 江慕之说话,她便听江慕之说话,江慕之不说话,她便听江慕之呼吸,无论怎样,总归是让她安心的。 陈安乔也总是过来看她,虽然看到她们亲密的姿态猜到了些什么,可还是不愿放弃。 直到某次,江慕之故意趁着容非瑾不注意,挑衅般对她挑了下眉,一转头,却又变成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她把导尿管打开,见没有东西流出来,故作疑惑: “怎么没有呢?是不是插偏了?” 不等容非瑾答话,她便掀起容非瑾身上盖的薄被,拱了进去,期间还不忘记挡得严严实实,生怕陈安乔看了去一般。 “没有啊……”她又钻了出来,眉头蹙着,写满了不解。 “笨蛋!这还有人呢。”容非瑾显然没有生气,露出的肤色微微有些红润,像是在害羞。 江慕之随便瞥了陈安乔一眼:“怕什么,我又不会让她看了去。” 陈乔安气的满脸通红,心道,这个江慕之演技这么好,都快赶上她了,当什么老师呢!太屈才了吧! 却也识趣地没有再去,但暗自憋了口气,决定迟早要把场子找回来。 …… 秋去冬来,冬去春来,容非瑾终于摘下了脸上的纱布,也在医生的建议下进行复健。 “阿慕,你觉得怎么样?”容非瑾坐在轮椅上笑着和江慕之说,眼里眉梢尽是情意,清澈动人的眸子仿佛只能看见江慕之一个。 那样快乐幸福的神态让人忽视了那张不再完美的脸。 江慕之低笑,漂亮的眸子写满了认真:“美极了。” 容非瑾哼了一声,嗔道:“就会哄我。” 可那副眉目含春的表现,明显不像是不高兴。 走过两次生生死死,不论江慕之和容非瑾,对这幅皮相都没那么看重,可是…… 容非瑾脸上的笑渐渐消弭,目光落到她的腿上。 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胸部以下都失去了直觉,如今半年快过去了,也只恢复了一点,只是这腿……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起来。 想起了陈安乔之前和她说的提议,若有所思。 第94章 近些日子, 容非瑾总是在走神,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之前被气走的陈安乔卷土重来,总会特意拉着容非瑾离开江慕之的视线,窃窃地说些什么, 临走前还不忘给江慕之一个挑衅的眼神,算是报仇。 江慕之的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情绪,她的第六感告诉她, 困扰容非瑾的事情和陈安乔有关。 容非瑾不说,江慕之便也不问, 但心里那股失望与伤心终究挥散不去。 连容母都看出了她们两人的奇怪, 要知道,自从自家女儿把眼睛上的纱布摘下以后, 但凡江慕之在的时候, 自家女儿就不会看别的地方。 但这几天却魂不守舍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再联想最近陈安乔总来看她,以及江慕之日渐变得没有表情的脸色,心里不禁咯噔一声, 该不会自家女儿,在江慕之和她在一起以后,又喜欢上陈安乔了吧…… 这一天,陈安乔故技重施,推着容非瑾在花园散步,江慕之刚吃完饭, 却看见眼前的一幕。 她就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对她时心不在焉的女孩,却对着别人笑靥如花,十指渐渐握成了拳。 她冷冷地看着前面的两人,嘴角不自觉勾起了抹讽刺的弧度,眸底也尽然被讽刺占领,心像是骤然跌进了冰冷的湖水,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不过才半年而已,容非瑾就要让她再输一次么? 或许之前还是她太冲动了…… 陈安乔和容非瑾聊了很久,最终容非瑾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松了口气,又有些沉重。 陈安乔推着她往出口方向走,看见面无表情的江慕之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随即缓过神来,勾起了抹只属于胜利者的笑: “你来啦……那阿瑾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江慕之没有回答她,看上去很没有风度,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容非瑾。 陈安乔挑眉,路过她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气一点嘛。” 江慕之的喉咙耸动一下,冷漠道:“我觉得我没有揍你已经很大气了。” “揍我?”陈安乔轻笑:“你可未必打得过我。” 说完,便头也不回,向身后摆摆手,离开了。 容非瑾心里忐忑不安,勉强地勾起了个笑:“阿慕,我们走……” 话未说完,便被江慕之打断。 “容非瑾,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解,解释什么啊。”容非瑾的目光闪躲,不自然地掖着耳边的头发。 江慕之嗤笑一声,把视线移向别处,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 “所以你的意思是,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么?” “我和安乔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江慕之从来都没怀疑过容非瑾对她的爱,她更在意的是容非瑾对她的隐瞒,这是她的底线,可是容非瑾却似乎践踏上了瘾。 江慕之失望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或许阿谌说的是对的,我们还是不合适。” 说完便作势要走。 容非瑾知道她不会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只是装给她看的,却还是舍不得看自己的女孩这样黯然神伤的模样。 “阿慕!对不起,我对你有所隐瞒,我……” “你?”江慕之转过身,抱着双臂,目光淡淡。 “我可能站不起来了。”容非瑾垂眸道。 “所以呢?故技重施?为了我好,上次带进阴沟,这次移情别恋?” “其实你如果想分手可以直说,你知道,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我倒是巴不得你可以胡搅蛮缠。”容非瑾苦笑一声:“而且,我怎么可能……再那么伤害你,我早就知道错了。” “早就知道错了?还不是一样想要隐瞒?” “好啦,对不起。”容非瑾自知理亏,嘟着唇,撒娇一般看着她。 她如今不是那么好看,或者说,甚至有些丑,撒娇自然也没了以前的杀伤力,可她脸上的伤疤还是让江慕之恍惚了一瞬,气一下消了大半。 “陈安乔在国外给我找了个专家,听说是专门治疗脊髓损伤这方面的,能让我的腿最大程度地好起来……” “那就去啊,你告诉我,我又不会不同意。” 容非瑾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想离开你,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如果我一走,我们可能几年都见不了面,三年,四年,五年……而且,而且在国内又不是说一定好不了。” 江慕之蹙起眉头:“所以你拒绝了?” 容非瑾微微点了点头。 “快给陈安乔打电话,说你要去……你不想离开我,我可以陪你过去啊。” 容非瑾又一次摇头:“可是我不想你再一次为我牺牲,上辈子你为我放弃深造的机会,这辈子,我不想再绑着你……我知道你有多热爱这所城市,多热爱江海大,我不能自私。” “所以你就要为我牺牲是么?”江慕之抿了抿唇:“阿瑾,我不想你后悔,若是你日后好了也罢,可假如,在国内的治疗结果远不如你的预想呢?病都是越拖越严重,等老了之后,你就真的不会后悔么?” 容非瑾略沉思了一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阿慕,你的意思是?” “你去国外,我留在国内,陈安乔提出的条件,我们充分满足她,哪怕是我们分手。” “你不要我了?”容非瑾倏然睁大了眼睛,满满的不可置信。 “只是暂时。”江慕之拉过容非瑾的轮椅把手,慢慢带她散步,想要缓解她的紧张。“而且只是几年而已,我会一直等你的,就像过去的那七年你等我一样,你对我没有信心么?” 容非瑾知道江慕之说的很有道理,内心不断挣扎,若是阿慕不知道这事也罢,可现在知道了,若是自己真的残疾了,阿慕一定会因此愧疚。可是她……真的不愿意离开江慕之。 看到容非瑾的态度有所软化,江慕之趁热打铁:“你看我对你都那么有信心,你身边可是有陈安乔这个不安好心地虎视眈眈地盯着。” 容非瑾冷不丁被她逗笑了:“安乔没有坏心,她就是想帮我。” “没有坏心?”江慕之的语气有些酸:“她这是典型的扛着锄头挖人家墙角,还没有坏心?” “那白医燃呢?你觉得医燃有没有坏心?她可是暗恋了她好朋友的女朋友快十年。” 这就开始翻旧账了? “那医燃也没想挖你墙角啊。” “虽然安乔想挖墙角,但她不是你朋友啊。” 两个人瞬间歪了话题,等反应过来,对视一眼,扑哧地笑出声。 最终容非瑾还是被江慕之说动了,让容非瑾忍不住幽怨地看着她,埋怨一句:“就这么把我往情敌那边推么?我都要怀疑你爱不爱我了。” 不过也只是说着玩玩,爱这东西是她们之间最不需要怀疑彼此的了。 她们上飞机那天,江慕之去送了她们。 陈安乔似乎爱上了挑眉这个动作,冲她挑了下眉:“听说你还担心我挟恩图报?” “特殊情况么,你不是要和我公平竞争么?” 陈安乔瞪了她一眼:“你也说公平竞争,我都输了,还竞争什么?不过你可要小心,你要是对阿瑾不好,休怪我卷土重来!” 江慕之这才知道,原来她那几日的表现不过是为了报之前的一箭之仇,还真够小气的。 两人也算是一笑泯恩仇。 送走两人,江慕之轻吁了口气,感觉似乎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转变,不禁勾起了唇角,笑得放松。 好友的性命危机解除,和恋人也重新在一起,恋人虽然毁了容,但还是很爱她,虽然依旧有着这样那样的小缺点,比如还是会自作主张,但至少不会对她说谎了,也不会为了母亲,再一次抛弃她。 因为她已经登堂入室。 江慕之微笑地看着容母:“阿姨,我们回去?” 第95章 终章 容非瑾走后, 容母也离开了。 江慕之有了女朋友却还要过着单身狗的日子, 成天和刘谌唐绵厮混在一起,玩着四加一的游戏。 每当看着他们肆无忌惮地秀恩爱,她就格外地想念在异国他乡的容非瑾。 她忽然就明白了, 容非瑾说的,看到什么都能想起你,是什么意思。 喝水地时候会想她, 吃饭的时候会想她,看到唐绵会想起容非瑾救了她一命, 看到刘谌会想到她的女朋友是容非瑾的好朋友, 至于上班的时候,便更不用说, 容非瑾的足迹遍布整个江海大。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 虽然只能每天视频, 但江慕之还是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 她不缺钱财, 也做起了学术研究,轻松又自在。 偶尔她也会想起那对抛下她的夫妻,却又不准备挽回什么, 只是定期往特定的卡里打钱,算是全了他们的养育之恩。 心情好了,人也就越长越年轻,江海大不少老师学生都对这个才貌双绝的女子产生了心思,有男人,也有女人,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居然越来越多。 江慕之也不太理解,最初追她的人中年纪最小的和她差五岁,后来是六岁,七岁,八岁……后来才有学生告诉她,其实大家早就蠢蠢欲动了,只是开始的时候,她显得太过高冷,不好接近。 谈恋爱会使人变得柔软。 江慕之暗叹了口气,可惜带给她柔软的人还没有回来。 不过,这么一堆狂蜂浪蝶要是让容非瑾知道,还不得把醋瓶子打翻。 江慕之思索了许久,买了对情侣戒,把自己的那个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而容非瑾的那个好好地保存了起来,想着等她回来再给她。 果真这么一戴,追求者一下少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一半不相信她订了婚,而另一半纯粹是想帮容非瑾松松土。 江慕之就这么等啊等啊,2026年,容非瑾没有回来。 2027年,江慕之评上了副教授的职称,事业更上一层楼,容非瑾依旧没有回来。 等到了2028年,那个可怕的日子再度袭来。 2028年7月23日9时,江慕之本来没有课,却特地跟学校申请了一节,容母早就回了自己的城市,刘谌那边她不用担心,白医燃……白医燃虽然和她联系没有特别多,但江慕之也知道,白医燃现在不在江海市。 而唐绵,她把她带到了身边,唐绵素来听话,没有问为什么就乖乖地跟着她。 这一节本来是投资学,可江慕之却领着一百多号学生走在户外,给大家讲一些花草的知识,因为唐绵是他们的辅导员,这一节课没有人敢翘课,人出奇的多,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植物学知识和证券投资学有什么关系么? 唐绵也是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阿慕讲的那么耳熟?后来恍然大悟,这是她们大学时的选修课,生物遗传上讲的啊! 唐绵表情严肃,陷入沉思,难道阿慕叫她来上课,是想告诉她,不管学习什么都应该认真听讲?而她的学生,把课水过去了? 就在唐绵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刻,忽然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唐绵一个踉跄,扶住江慕之的胳膊,眼前的楼,远方的楼……一座接着一座地坍塌,操场上兵荒马乱,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有人在这个夏天得到,又失去,有人在这个夏天失去,又得到。 江慕之是后者,失去了性命却在另一个时空寻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她是感激的,也知这世上不会所有人都同她一般幸运,所以她想要救更多的人。 只是……她握紧了拳头,仰头看天,心头是怎么也挥散不去的愧疚,摸了把脸,满手水痕。 或许微不足道,但救出这一百来号学生,已经她唯一能做的了。 学生们加上唐绵看着眼前的一切,眼泪不可抑制地布满脸颊,是心有余悸,也是劫后余生,她们无比庆幸自己是江慕之的学生,才能躲过一劫。 缓了一会儿后,纷纷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不再纠结江慕之为什么在室外上课,反而无比感激,在家人面前再次崩溃得一塌糊涂。 江慕之这才想起掏出手机,在操场上寻找讯号,电话那头很快接听。 很明显,女人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阿瑾,我没事,你别担心。” 女人倏然长吁了口气,嘴上却说:“嗯,我没担心,我知道你会照顾好自己。” 江慕之轻笑:“阿瑾,我还要组织学生,先挂了。” “等等阿慕!”容非瑾突然大声喊道,吓了江慕之一跳。 “怎么了?” “江慕之,你记住,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所以,保护好自己。” 江慕之怔愣了一瞬,而后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重重地点头:“我会的。” “阿绵,她们交给你,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唐绵担忧地看着她,也像容非瑾一样:“照顾好自己。” 江慕之默默地摸了摸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摸了摸今天早上特地挂在脖子上的情侣款,目光坚定地往坍塌的教学楼走。 她相信,这枚戒指会带给她好运的,她也相信,她不会就这么死的,她还没等回自己的恋人。 江慕之先是没有组织地和学生们一起救了几个人,而后做了志愿者,和警察和军队一起救那些被埋在废物里面的人。 刘谌果真没有令人失望,不仅救了自己和纪宁忱,还救了她们公司的几个人,以及田叔,她和纪宁忱也加入了志愿者的团队,并且捐了曾经刘氏企业的大半家财。 她很幸运,得到了许多,所以她想把这幸运传递给更多的人。 有天夜晚,刘谌和江慕之灰头土脸,满身疲惫,很巧地聚到了一块。 看着漫天的繁星,刘谌轻笑:“这下你应该没有了想去死的想法了吧?” 江慕之也笑:“那当然,我需要对容非瑾负责。” 刘谌有些感慨:“兜兜转转,结果你们还是在一起了,我那时都以为你们彻底完了。” “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我爱容非瑾,她也爱我,她还因为我愿意为阿绵去死……阿谌,你知道么,她生死未卜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只想抓住她的手,在剩余的时间,和她好好在一起。” 刘谌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释然:“那就好,等容非瑾回来,我们四个人一定好好聚一聚。” “然后让宁忱姐再泼我一脸水么?”江慕之玩笑道。 “嘿,还记得呐,小气鬼。” 江慕之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进行搜寻、救人。 终于到了江慕之重生回来的那一天,她又一次来到了她上辈子死亡的地点。 天际,橘黄色的云层在翻滚腾涌着,地面上飞沙走石。 江慕之面色复杂地看着那片废墟。 这里本该困着容非瑾,但过去因她们而改变,里面的人也因此换了一副面孔。 江慕之握紧了拳,她知道这里在未来会发生什么,这很可能要了她的命,但是…… 江慕之这辈子不会欠任何人的! 等废墟被挖开一个洞口,江慕之迅速地,不要命一般冲了过去。 身后刘谌气得眼眶通红,直跺脚:“江慕之!”一咬牙便要跟过去。 “不许过来!”江慕之回头,目眦欲裂。 刘谌果真愣在了原地。 江慕之不知何时会再经历余震,只能尽可能快的,拼了命地喊叫:“有人么!有人么!” 她的心在胸腔砰砰砰狂跳,在一片寂静中,她甚至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她很紧张,也很害怕。 “救,救命。”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空气响起。 江慕之瞬间睁大眼睛,朝着声音的源头,找到了一条腿被横木压着的女子,她咬着牙,脖子的青筋仿若要崩裂开一般,把那巨大的木头掀起一角。 女子的腿已经不能动了,她用力抓着地面,手指沾满了血才爬上了出来,江慕之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把女子背上,往出口跑去。 10,9,8…… 江慕之一颗心跳到嗓子眼,手心全是汗,手抖得厉害。 容非瑾在等着你,你背负了三条人命! 江慕之,你可以的! 3,2,1。 江慕之冲出了洞口,跑到安全距离才停住脚步,整个人瘫软了下去,倒在地面上再无半点力气。 又过了大概两三秒,只听轰隆一声,地面微微摇晃,那个洞口再次封得严严实实。 这次再没有人被困在里面。 “呼……”江慕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头咚地一声敲在了地上,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平复过快的心跳。 被救出的女子脸色煞白,吓得语无伦次:“谢,谢谢。” 江慕之忽然笑了,笑得肆无忌惮,摆了摆手,发现手还习惯性地再抖:“应该的。” “江慕之!” 有人在喊她的姓名,声音夹带怒气,江慕之起初以为是刘谌,后来发现那声音不对。 很耳熟,很动听。 她噌的站起了身,咬着唇,抠着手指,转头看向那人不知所措,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但随即,脸上闪过欣喜,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她的女孩,是站立的。 虽然还是不很灵便,但正在加大步速地冲她走来。 而后,一具柔软的身体贴上了她,她伸出手,抱了她满怀,微微低头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重重地吸了口气,闻着女孩身上的味道。 温存片刻。 容非瑾带着怒容推开江慕之,泪瞬间流了下来: “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说到后面,她已泣不成声,眼泪顺着脸庞滑落,收也收不住。 她明明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到了的时候却还是只看见刘谌怔愣地望着废墟,她都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江慕之了。 江慕之又无奈又心疼,抬起脏兮兮的手来,帮她擦眼泪,她越帮越忙,女孩的脸更是变得污浊一片。 “我这不是好好的?我保护好了自己。” 看着哭得像是小花猫的女孩,江慕之当机立断,重重扯下脖子上挂着的戒指,在周边一片惊讶中,拿着戒指,半跪在了容非瑾面前。 “我们这一生,一起经历过很多很多,有欢笑也有失意,有相聚也有分离,可这一切的痛苦与挣扎,都是因为,我们相爱。 “此刻,曾经困扰我们的一切遗憾已了,容非瑾小姐,你还愿意嫁给,你眼前这个,并不完美反而有些傻有些拗的人,或者你眼前这个人嫁给你,一起开始全新的人生么?” 容非瑾又哭又笑,胡乱抹着眼泪:“你,你这个……” “我愿意。” 第96章 番外 那天, #那些年我们磕过的cp真实地be了#荣登热搜前十。 瑾乔作为曾经的大势cp, 也在里面有了名字。 容非瑾淡出娱乐圈已经四年多,虽然没什么消息,但依旧是圈里的传说, 还是有不少的粉丝等着她复出。 江海市地震的惨烈,经历过的人会懂,所以面对江慕之求婚时的场面, 也就更加容易感动。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白天,场上的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是沉痛悲哀的, 她们见证了无数人的生生死死, 现在也在赌上自己的性命,只为拉回那些生死一线的人们。 女孩是其中的一员, 穿着志愿者的衣服, 背上背了一个人。冲出废墟后, 面上是怔愣的, 恐惧的,手上身上脸上沾了不少的血渍,有些干了, 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别人的,看上去很狼狈,却又有种壮烈的美感。 身后,一个容貌有些奇怪的女子叫了她的名字,两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而后,女孩向女子求了婚。 在这生死一线之时,性别早已不重要,拍摄视频的人感动了,哽咽了,把视频发在自己的微博上,并且祝福两人一生幸福。 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微博,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镜头中的女子居然是在圈里销声匿迹的容非瑾,于是,她的微博瞬间爆了。 视频被无数营销号转发,也被粉丝发在了cp be的话题底下。 #容非瑾出柜#的这个话题也爆了。 但随着时代的变化,很少有人骂容非瑾,她已经三年没有出现在公众们眼前,该走的粉丝早就走光,留下的只有铁粉,也没有造成什么大片脱粉的后果。 于是,粉丝们祝福,路人们祝福,若是有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鄙夷般说她们恶心,一副女人就该嫁给男人的陈词滥调,不用粉丝们出手,路人们先给他骂个够呛。 人家志愿者刚刚死里逃生谈个恋爱都不行?你那么行,你怎么不去九死一生当志愿者呢? 呸!键盘侠! 这个视频被江海大金融学院的学生看见,很是惊讶,在底下留了评: 【哇,真没想到,我们江教授的恋人居然是容非瑾!这个戒指她戴了三年,而容非瑾出国治疗了三年,对上了!】 江慕之本来就在业界很有名,百度上也有她的词条。网友们一查,纷纷被她的简历震惊到了。 【这是什么神仙教授!才貌双绝,提前一年毕业,在全国top5深造,还发表了这么多论文!说实在的,她发表的论文每个字母我都能看懂,然而凑在一起就……emmmm,果真是优秀的人只和优秀的人玩】 【如果别人不告诉我她和我同一年的生的,看面相,我都看不出她居然30了!】 【生日是12月31日,哭了,原来我们小瑾每年的生日快乐都是给她发的!这算算时间快十年了吧。】 在这个视频火了之后,又有人上传了另一个视频,那是十年前的事情,视频中,容非瑾更加稚嫩,江慕之也是,容非瑾抱着30多玫瑰,却被江慕之拒绝,数着还了17朵,再联想那个12月31日的“你幸福么”,网友们瞬间明白了。 【原来,不是十年前就在一起了么……过了七年,这两个人居然还没有忘记对方,愿世间一切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们小瑾经历过那么痛苦不幸,却一直说自己是幸运的,可能和这个女孩有关吧,真希望她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就在今天,我磕的cp真实地be了,没错,我就是瑾乔粉,但现在心中却只有祝福。】 这不是第一对被网友祝福的同性恋人,却是最火爆的一对,无他,不论容非瑾还是江慕之,容貌都世间少有,人们总是会对美好的人多一些宽容。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容非瑾在那场车祸中毁了容,就算做了修复,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是粉丝们口中的盛世美颜。 但她没毁容前和江慕之的合照依旧配一脸。 陈安乔转发了那个瑾乔cp粉的微博,配文是:我亦然。 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现在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平静,容非瑾和江慕之住进了容非瑾名下的一栋别墅中,江慕之白天有课的时候就去江海大,没课就在家陪容非瑾,看看书,散散步。 容非瑾现在恢复得很好,虽然还是有些不灵便,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戒了烟,越来越喜欢养生,过得像是个老年人。 此时,江慕之刚刚下班回家,围着围裙在厨房做晚饭。 容非瑾恰好正在刷微博,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热搜上,点进去一看,怔愣了一瞬,便做了决定。 她确实没那么看重名利,她的合约也早已经到期了,之前许筝说要和她续约来着,但她迟迟没有答应,一直拖到了今天。 容非瑾自己也清楚,自己现在的脸着实不那么好看,还不如趁此机会直接退了圈,省的拍戏得时候还要和阿慕分开。 她拿起手机对着江慕之忙碌的背影拍了一张,女孩的背挺得直直的,身材比例好得让人嫉妒,头发高高得扎起,动作如行云流水,愈发显得她的从容干练。 容非瑾看着照片,不禁美滋滋地想着,果真好看的人怎么都好看,连背影都那么迷人。 容非瑾v:她是,人间理想。 不愧曾经的顶流之一,瞬间登了热一。 容非瑾把手机扔到一旁,不再看评论,慢悠悠地走到厨房,从背后轻轻抱住了江慕之。 动作仿佛做了千遍百遍,两人默契的不像话。 江慕之略微歪头,唇角勾起浅笑,便继续手上的动作: “饿了?” 容非瑾摇了摇头,闭着眼贴在她的背上,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身上,看上去温馨又安详。 “我刚刚做了一件大事。” “什么?” “我官宣了!” 江慕之一愣,眼眸微不可察地睁大,搭上她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掀起眼皮:“是我想象的那个意思么?” “你不高兴么?”容非瑾从她的背上起身,江慕之顺势放开她的手,转过身来。 容非瑾往前靠近一步,双臂拉开,搭在橱柜上,把江慕之禁锢在怀中。 江慕之只是笑,手背在身后,淡漠的眼角渐渐染上粉色,流转风情:“现在很有气势么。” “你不高兴?”容非瑾又问了一句,抽了抽鼻子,奶凶奶凶的。 “没有。”江慕之回答道:“就是有点吃惊。” 她再清楚不过,曾经的容非瑾有多担心别人知道她们的关系,今生一次又一次地为她改变,让她感动又难免吃惊。 容非瑾又靠近了一点,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微微翘起的薄唇上,再也移不开眼,喉咙不期然耸动了一下。 她痴望的神情过于明显,江慕之垂眸低低地笑开了,主动凑上去,轻吻,传递她内心的温柔与眷恋。 容非瑾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耳朵里都是自己心跳的咚咚声,她和江慕之同居一个多月,这还是她第一次吻她。 江慕之不主动,她当然也不会主动,她担心江慕之还是心有芥蒂,所以想等她慢慢走出来。 江慕之紧紧搂住过于瘦削的女孩,感受到容非瑾抓着自己衣襟的手紧了紧。 而后,软舌怯生生地探出口,试探地碰了自己的嘴唇一下,这是试探,也是邀请。 江慕之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启唇,任由她肆无忌惮。 良久,唇分。 容非瑾勾着江慕之的脖子,略有些急促地喘息,两双同样或多或少带着点情/欲的眸子撞到了一块。 “我想退圈了,你同意么?” “啊?”这一句话打了江慕之一个措手不及,她完全没有想到,亲吻过后,容非瑾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我已经不适合继续呆在娱乐圈了,我现在的脸估计就只能演一些反派什么的,而且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演戏,反正现在钱也够用,我想不然就这样功成身退算了……你觉得呢?” 江慕之又凑了上去,轻吻她一下:“现在知道和我商量了?” “那当然,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嘛……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江慕之点了点头:“我都ok,看你。” “那就这么定了!”容非瑾拍板决定。 容非瑾从厨房出去,给许筝打了个电话,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以及决定要退圈的事情。 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饭都吃得格外的香。 …… 退圈了之后,容非瑾像是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每天在家浇浇花养养草,偶尔去刘谌那边坐一坐,或者直接到江海大学,在江慕之的办公室等她下班一起回家。 自从她们的事情公布了之后,江慕之的课程场场爆满,时常还能看见别的院的来蹭课,走廊挤得都全是人,这让金融学院的学生欲哭无泪,她们是要考试的啊!现在却连课都听不了…… 因为太过出名,江慕之本身的能力又够硬,没过几年就评上了教授的职称,成为了江海大学最为年轻的教授,也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 容非瑾一向信任江慕之,把自己的财产权权交给江慕之打理,几年内翻了几番。 其他人的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刘谌和纪宁忱奋斗多年,终于鸟枪换炮,买下了江慕之和容非瑾隔壁的别墅;唐绵和叶卓也结了婚,这些年跟着江慕之纪宁忱一起投资,用自己的钱买了房买了车;林谨言这一世没有回西北,和老公待在京都,也是一个成功的白领。 离得不远,所以她们每隔一年都会聚上一回,说说笑笑,好不自在。 这一年倒是有些异样。 容非瑾看见江慕之接到了一个电话,脸上先是怔愣,再是狂喜。 “阿慕?是发生什么好事了么?” 容非瑾自然地走到江慕之身边,伸手环住她的腰,略微抬头,温柔含笑地注视着她。 江慕之眨了眨眼,唇角难以抑制地勾起,把吻落在她的眼眸上,温声道:“你又知道了。” “那当然。”容非瑾咯咯笑起来,直接把自己嵌在江慕之的怀中,脖子贴在她的颈窝笑个不停。 那恩爱的模样酸得刘谌牙都要倒了。 “呦,你们看看。”刘谌戳了戳唐绵和林谨言,高声调侃道:“这就是当年,和我们说什么她和学姐不可能的江慕之,真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可不么。”林谨言应和:“我严重怀疑她们提议说要每年聚一回,就是为了跟我们秀恩爱的!” 江慕之挑眉,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见对面组织有背叛革命的。 “你俩还好意思说呢!”唐绵说:“你们和自家媳妇老公秀的恩爱还少么?尤其是你,刘慎行,我刚刚还看见你和宁忱姐在厨房接吻!” “嘿?”刘谌瞪着眼睛,指着唐绵,笑着说:“非礼勿视知不知道?” 唐绵不屑地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所以我看见了,掉头就走,我可怕长针眼!” “好啊你,还长针眼?”刘谌咬牙切齿:“唐绵!你给我站住!” 几个人又像十来岁的时候,追逐打闹,叶卓和纪宁忱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江慕之也叹了口气:“这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跟上大学的时候一样。” 容非瑾挽住她的胳膊,柔着眼眸:“这还不好么?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 江慕之垂眸看她,也笑:“也是。” 相视一笑。 “对了。”容非瑾忽然想到了什么:“刚刚什么事那么高兴?” “医燃说她要回来了。”江慕之回答:“和肖雨浓一起。”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容非瑾还是忍不住酸了一下,幽怨地看了眼江慕之:“你对我都没对白医燃的关心。” 江慕之捏了捏她的鼻子,忍不住轻笑起来:“瞎吃什么干醋呢,她和肖雨浓一起回来的。” “你是说,她们在一起了?”容非瑾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诧异。 江慕之点了点头,拉着长音,无奈道:“是——啊。” 这些年白医燃一直在外头旅行,成了流浪歌手,肖雨浓就是这么认识的。 有人把她唱歌的视频发到了网上,日积月累,也小火了一波,近两年已经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开始发唱片了。 她们很多年没有见,但始终没有失去联系,所以江慕之一直都知道白医燃身边有个女孩叫肖雨浓,为白医燃放弃了稳定的生活,跟着一起漂泊。 江慕之比谁都希望白医燃能走出阴霾,和肖雨浓在一起。 然而肖雨浓哪都好,就是有点怂,三四年了也没敢跟白医燃表白。 据说,窗户纸还是白医燃捅破了,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江慕之低笑一声,眼波微漾,白医燃一向重承诺,这么多年也只是和她在网上联系,从未再见,因为白医燃未曾忘记过她。 白医燃躲了她十几年,念了她十几年,如今,她终于可以放下了,爱上了另一个人。 江慕之由衷地为她高兴。 也为自己高兴。 因为她知道,等白医燃回到江海市,便是她们重聚的那一刻。 她将有机会看着自己两世的老友,寻到那一个贴心之人,幸福又安稳地生活着,就像刘谌一样。 她们可以偶尔聚在一起,喝着一杯咖啡,笑着谈论着最近发生的趣事,等到老了死了,她们也依旧不会分别。 时至今日,江慕之对上苍,只剩感激,她不恨他让她经历上辈子的苦与痛,只是庆幸。 她静默地望着天空,笑意渐渐荡开,感激这一次的重生,让她的阿谌不再家破人亡,让她的阿绵不再红颜薄命…… 让她和容非瑾,穿越时空,再次聚到一起,各自拥有了幸福,又共同拥有了幸福。 虽然期间她们分开了很久,但江慕之相信,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她们都变成了更好的自己,去拥抱对方。 余生还长,但江慕之相信,她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所有人。 第97章 白医燃番外 走在路上。 白医燃也不知自己要走到何时, 走到何处, 她只是走着,和她的吉他,她的梦想。 有人说她离开的正是时候, 因为江海市发生了大地震,可是,她却不这么觉得, 那个城市,有许多她爱的, 也爱着她的人。 比如江慕之。 她在热搜上看到了对方, 看到对方过得很好,她就放心了, 不过她终究是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机会。 她等不到江慕之回心转意的那一天了……不过, 如果容非瑾可以好好照顾她, 也算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至于父母亲人, 她已经从堂兄和表弟那得知,有惊无险,他们也都很好。 那就好。 白医燃笑了笑, 笑容带着些许苦涩。 其实她是想亲自去询问爸妈的,但她担心他们还在怪她,怪她不肯像其他人,认命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逢场作戏相敬如宾, 然后碌碌无为走过一生。 她三十岁,却还是没有一个自己爱的人,或许有,只是那人选择了别人。 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将就,还是想等下一个人的出现,所以,她出柜了。 她不知道下一个人是男还是女,但她还是出柜了。 白医燃永远都忘不了父母那时的勃然大怒,父亲没了他往日的儒雅风度,大吼大叫乱摔东西,母亲看她的眼神也很失望,最后晕倒进了医院。 她和父亲一起把母亲送去了医院,等母亲醒了,便收拾行李,然后去公司辞了职。 她不想再留在江海市,那个仿若,为她独家订制的牢笼。 无数人躲在暗处看着她的背影,说不清是嘲笑还是羡慕,但白医燃从不畏惧流言蜚语,只是挺胸抬头,目光淡漠地抱着箱子,冷笑一声。 生活是自己的,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又与她何干。 只是出了江海市,她却又不知去向何处,无意间瞥见从小宝贝到大的吉他,忽然有了想法。 不如进行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和她的吉他一起,和她的梦想一起。 白医燃就这样成了别人眼中的流浪歌手。 白天,在城市里摇摇晃晃,等入了夜,月亮高悬,霓虹灯光布满城市,她便在商业街找个显眼的路段,放好麦克风,在地上摆上箱子和微信以及支付宝的二维码,抱着破木吉他开始唱歌。 唱她自己的歌。 似乎相比他人更加优越的相貌,让她的生意格外得好,一个晚上能赚上五六百,有时甚至能上千。 ——当然,这得看给她扫五百二的冤大头有几个了。 白医燃从这座城市,到那座城市,从春季到秋季,又到春季,她泛过江南的清舟,骑过西北的骏马,也见识过曾出现在江慕之口中的额济纳的枫叶。 壮阔且悲怆。 她独自一人站在黄沙之中,看飞沙走石,对着那片胡杨弹唱一曲。 隐约中,她敏感地觉察到身后有人在注视着她,只是回头,却看不见人影。 然后,便又是另一个城市。 走走停停,已有三年。 她的父母隐隐有种感受,若是自己再不松口,恐怕女儿当真会在外面流浪不见他们一辈子,他们有些惊慌,立刻打电话给她,让她回去,说是不再逼她联姻。 白医燃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在电话里答应他们,逢年过节一定会回去看他们。 她很喜欢如今的生活,轻松自在,每天吃的用的花的都是自己赚的钱,赚得多便多花点,赚的少就少花点,她不讨厌这样的所谓困窘,反而很享受。 哪怕有一天她容颜已去,也没人真正喜欢她的歌,赚不了多少钱了,又能怎样?街上那么多人为吃口饭而拼搏快累死了,为什么到了她就不行? 白医燃做了三十年别人眼中的乖乖女,唯一叛逆的事便是参加了校园十大,暗恋了江慕之,可在剩下的人生里,她也想作为白医燃。 十三岁、二十三岁的白医燃没有反抗,可三十三岁的白医燃,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余生,她只想和她的恋人,她的吉他一起度过。 那一天,白医燃照常在霓虹闪烁的城市唱歌,到了十点,开始收拾东西,人群渐渐散去,最后一个痴迷望着她的人,也要走了。 她抬眸:“那个……” 那人没有回头。 “小姐?”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 那人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她,面上有些怔愣,指了指自己。 “对,是在叫你。” 那人有些不知所措。 白医燃:“所以,我们认识么?” “啊?” 白医燃给她解释:“我唱了三年,你跟了两年半,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也不知道你想跟到什么时候,但我觉得,你似乎有点眼熟,所以,我们认识么?” “你不用狡辩。”白医燃见女孩似乎要说什么,率先打断了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我看到你把我的视频发到了网上,然后希望别人看见我唱歌的话,就把地址发给你。” “我观察你很久了,每个城市你都在,只是会比我晚个几天……虽然你隐匿人群,但我能记住你的脸。” “对,对不起。”女孩有些方寸大乱,快步走到白医燃面前,抠着手指,无措道:“我只是喜欢听你唱歌,不是故意跟踪你的。” “医燃学姐,我是江海大的中文系毕业生,2019届的毕业晚会我去看了……我我我真的没有恶意!” 女孩冲她慌张鞠了一躬:“对不起,医燃学姐,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白医燃心道,难不成自己看上去那么凶神恶煞,忍不住笑了:“你不用这么紧张……若是我觉得你有坏心,你觉得你还能跟我到这么?早就被拘留了好么?” 女孩忽然被她的笑晃了心神,心跳得厉害,也慌张地厉害,脸上微微发烫,眼睛却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她。 “诶?”白医燃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诶?” “啊!”她猛地回神,又是一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既然是校友……你也是来出来旅行的么?” “是。”女孩点头,只是目光有些躲闪:“我打理了一个公众号,然后有时候也会为其他自媒体写稿,所以工作地点不需要固定,就喜欢到处走走。” 白医燃挑眉,不置可否。 “那要不要一起?” 女孩的眼眸倏然亮起,写满希望的模样让人心动,哪怕白医燃都怔愣一瞬:“真的么?” “假的。”白医燃白了她一眼,回头拿起自己的装备。 “那就是真的了!”女孩刚刚的呆样瞬间无影无踪,非常有眼力价地跟过去帮白医燃拿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渐渐消弭于黑夜中。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肖雨浓。” 肖雨浓,白医燃默念着这个名字,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和冤大头画上了等号。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观察肖雨浓很久了,那年的胡杨林,她猜也是对方。 在网上她了解到,对方曾是一家杂志社的副主编,却不知为何,在两年半以前毅然辞掉稳定地工作,开始了居无定所的生活,似乎在追逐什么,就像她一样。 她在追逐自由理想,那么,肖雨浓呢? 这么多年,白医燃一直没有忘记曾经答应过江慕之什么,她说,她会幸福的。 她想,这个给她扫了两年多五百二的冤大头,或许可以让她幸福吧。 她不知道,但她想试一试。 第98章 副cp前世番外 刘谌记得江慕之曾问她: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那时的她不以为意地挑眉, 肆意纵横其间:“香车美女, 家财万贯。” 可是到后来,香车没了,美女也没了, 家财万贯更不用说,只剩负债万贯。 然而对她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故人, 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 一个接着一个地弃她而去,先是父亲、母亲, 再是纪宁忱、唐绵, 最后连江慕之也不要她了。 只留她一人, 独活于世上, 求生,不得,求死, 不能。 还有季明夏……当季明夏把唇落在自己的唇上时,她才知,原来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喜欢她,所以,她又怎能继续留在她身边? 刘谌举着酒杯,眼眶浸满了泪水,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她也随江慕之去了才好,可她知道她不能。 她知道江慕之敢如此洒脱决绝地走这一趟,便是把她这辈子除了同容非瑾有关的所有的愿望,都交给了她。 她把她的死交给了她,把责任也交给了她。 如果现在江慕之再来问她,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她定要回答:“故人依旧,理想依然。” 这是江慕之死的第三年,刘谌却还是总能想起她。 “叮咚。” 门铃响起,刘谌赶忙收拾起酒和酒杯,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咽下哽咽,故作平常模样:“谁啊?” 门外人不答话,只是不停地按门铃。 刘谌蹙着眉,不耐烦地从鼻腔里重重吐出一口气,穿上拖鞋,往门口走去,语气不善:“来啦。” 刚打开门,一个浑身湿透满脸水痕,哭得眼睛红肿的熟悉女子映入眼帘。 对方的脆弱模样让她有些慌,连忙伸手帮她擦眼泪,结结巴巴地问:“纪,纪宁忱,怎么了?” 来人正是纪宁忱,那个唯一踏足过她的爱情世界,却因为现实太多蹉跎,没能和她走到最后的人。 在刘谌的心里,纪宁忱从来坚不可摧,高傲嚣张,甚至有时会有些刻薄,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让她崩溃至此? 纪宁忱望着眼前人,再也忍不住,扑到了对方的怀中。 和她的上一任丈夫相比,刘谌不高,身形瘦削,可她并不宽阔甚至有些单薄的怀抱却可以给纪宁忱安慰和勇气,她也有了大哭的理由。 刘谌完全懵在了原地,不知是不是因为衣衫被对方浸湿,她的心有些冷,也有些疼,鼻息不自觉地有些酸涩,她也想哭了。 哭她像是个玩笑的前半生,哭她失去的人,失去的爱情,还有那些黑暗与悲伤。 “是,下雨了么?”她问。 她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也只是想问些什么,来打破这异样伤感的气氛。 她感受到怀中的女子身子一颤,而后哭声渐渐消弭,她低着头,放开自己的衣服,又恢复那副冷静不近人情的模样,只是声音中还带着浓重到抹不去的悲伤: “阿瑾她,自杀了……人,没救回来。” 纪宁忱说的每个字刘谌都能听懂,可合在一起,她怎么也听不明白。 她不可置信地呵了一声,向后踉跄了一步,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甚至能听见屋顶的雨汇聚成水流从檐角流淌下来的声音。 刘谌摇了几下头,像是做梦一样:“她自杀了?她有什么可自杀的。” 刘谌是恨容非瑾的,恨她多情又无情,夺走了唐绵的命,又夺走了江慕之的,如今,她又夺走她自己的。 刘谌深呼了几口气,平复下过快的心跳,眼眶迅速地红了,缓缓蹲下身子,哽咽道:“她搞什么啊。” “她知不知道,她的命是阿慕换来的!”刘谌撕心裂肺地喊着,眼眶通红,目眦欲裂地看着纪宁忱。 刘谌知道,她又一次要感受失去了,失去这个曾经珍惜,后来却恨得牙根直痒的朋友。 刘谌不知自己在地上蹲了多久,她蹲着,纪宁忱便站着,直到天明。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和纪宁忱一前一后进了卫生间,安静地洗脸刷牙,谁也不说话。 除了眼边的黑眼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两个越来越像,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容非瑾的母亲在不久前离开人世,除了她们两个,容非瑾再无其他亲人,丧事便继续由她们两个一手操办。 刘谌不禁自嘲一笑,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从父母,到阿绵阿慕,现在又到容非瑾,那个火葬场熟悉得都快成她家了。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少,只有三五个,刘谌、纪宁忱、林谨言和她的丈夫,以及,白医燃,和别人家庞大的哭灵队伍比显得有些单薄。 张祺洛没有来,半年前白医燃亲自把他送进了监狱。 白医燃一向雷厉风行,连张氏企业也被她折腾个够呛,估计撑不了几年了。 白医燃来的时候,容非瑾正满脸惨白地躺在灵柩。 她跪在灵柩前,捻起点燃的三支青色线香,举于眉高,闭上眼,拜了三拜,最顶端烧断的白色烟灰滚落下来,砸到她手上,再砸到地上。 最后插进香炉。 隐约间,刘谌听见白医燃苦笑了一声: “这一次,怕是我又要迟了,也罢,我便再让你一生。” 五个人腰间绑着白色的腰带,因为其中四个都是女人,把容非瑾送去火化时显得有些艰难,但还是处理妥当了。 推进去的时候,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出来时,却只剩下了一个小罐。 刘谌终是泪流满面。 她惶惶然抬头看天,忽然发现,她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只有面前这三两个人。 林谨言,纪宁忱,然后是她自己。 容非瑾做梦都想和江慕之在一起,临了死了,终于实现了,刘谌和林谨言知道江慕之是想和容非瑾死在一块的,便也同意了容非瑾和她埋在她旁边的请求。 包括那本染血的日记,也一同埋进了地下。 刘谌不禁自嘲一笑,阿慕,原来你连和容非瑾有关的心愿也留给我了啊…… 生同衾,死同穴,你如愿了。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日子还是要过,债还是要偿,刘谌如往常般上班,只是家里却时常多了个人,有时是两个。 纪宁忱,和她的女儿。 她们时常喝的酩酊大醉,在沙发上横七竖八,默默流着泪,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仿佛不再像从前那么孤独,那样窒息得仿若死去。 那天,纪宁忱突然开口问: “你和季明夏怎么没在一起?分手了么?” 她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问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在和她寒暄。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刘谌变得格外敏感,她发现纪宁忱的手有些抖,眨眼的频率也与平时不同。 刘谌扬着眼角,眼里眉梢全是醉意,说的话却很清醒:“我就没和她在一起过,我又不喜欢她。” 纪宁忱倏然抬眸,呼吸有些急促,语气略染上几分激动:“可是那天,我看见……” “看见她亲了我?” 公 众 号 Y u r i A c g n 自 购 分 享 纪宁忱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在和我表白,然后我拒绝了。” 纪宁忱倏然抬眸,挺直腰板,怔愣地看着她,眼中带着震惊。 刘谌语气未变,依然带着满不在乎的肆意,也问她:“你呢?你后来为什么和你前夫离婚了?” 纪宁忱直直地盯着刘谌的眼睛,语气肯定:“因为我不爱他。” “爱?”刘谌反问一声,而后轻嗤,一脸玩味的表情,摇了摇头:“你居然还相信爱情?” “为什么不信。”纪宁忱脸上的醉意尽然消失,整个人变得正经又认真。 刘谌思索了一瞬,点点头:“也是。” “是我的错,没让你感受到爱情。” 纪宁忱蹙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okok,我说错话了。”刘谌做投降状:“我的意思是,没让你感受到足够的爱情。” “不,当年我很爱你。” 刘谌先是轻笑一声,抬眸却对上纪宁忱清澈又认真的眼神,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低头揉了揉,又重新看过去,还是刚刚那副模样。 她的笑意消弭在嘴角:“你在开玩笑吧,难道,我们之间不是因为你不够爱我,所以到处找茬……然后才分手的么?” “当然不是,我当年很爱你,现在依然很爱你。”纪宁忱重复了一遍,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如果我不爱你,我为什么要为你出柜?为你跨过半个国家,只为留在你身边。”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刘谌的眼睛,神情一如既往地认真。 “我很抱歉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那时我年纪小,我以为你喜欢季明夏,我,我不能让你看到我的脆弱。” 刘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涩地呢喃一句:“搞什么啊……” 纪宁忱趁热打铁:“刘谌,难道你没看出来么?我现在是在追你……我不想要那些所谓自尊了,我只想余生和你一起度过。” “你的意思是,我们分开这快十年,都是我们自己作的?”刘谌蹙着眉,不敢相信地问她。 她还没有回答,刘谌就又问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和你前夫结婚。” “因为……”纪宁忱顿了顿:“我想试试没有你,我能不能幸福。” 刘谌被气笑了:“这他妈还真是我们自己作的。” “那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刘谌不耐烦道:“我现在还有选择么?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最后只剩下你一个。” 她年纪不小了,做事也不瞻前顾后,像以前那么纠结,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如今只剩下她和纪宁忱两人,还不如就这样在一起,等到老了后悔了,两人就互相埋怨,做一对怨偶也比家里没有人气强。 言外之意,就是愿意,纪宁忱眼眸瞬间亮起,又暗淡下去,若是容非瑾和江慕之活着的时候,也把话说开,该有多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带着唐绵,一起长眠于地下。 刘谌也没有想过,自己的余生居然又和纪宁忱纠缠在了一起。 白天上班,一起养个小孩儿,偶尔做个爱,日子过得也算自在。 白医燃过得也很好,独自把她和江慕之的公司发扬光大,而江慕之的另一半股份在容非瑾死时,一半给了刘谌帮忙还债,一半给了白医燃。 这部分的收益被白医燃用作慈善,给更多流离失所的人一个家,她还收养了一个孩子。 她很自律,也喜欢养生,努力并且认真地活着,把自己的身体保养地很好,不像刘谌,年纪轻轻身体却早已千疮百孔。 刘谌死时67岁,是她和纪宁忱重新在一起的第33年,白医燃去看了她。刘谌看白医燃那精神头,觉得她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 在灵魂从身体抽离之时,刘谌想,看来这白医燃是想活到一百二十岁。还真是说到做到,说让容非瑾一世,便让容非瑾一世。 她可真勇敢。 那样孤寂的夜晚,满脑子故人与回忆,绝望地仿佛看不到人生的尽头,她却可以熬过来。 怪不得江慕之总说,白医燃是她见过最勇敢的人。 刘谌由衷地佩服她,慢慢地,她再也感受不到身体带给她的疼痛,她想,她就要,去见阿慕了…… 第99章 (江白)时光机没有告诉江慕之 江慕之幽幽地睁开眼, 随手摘下嘴上的氧气罩, 只觉得头上很疼,像是被人拿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腿也很疼, 似乎断了。 她怔怔地看着粉刷地雪白的天花板,她觉得她好像忘了什么,心空了一块……她似乎做了个梦, 只是梦的具体内容记不太清,梦里阿绵还活着, 阿谌也过得很幸福, 还有她和容非瑾,容非瑾说爱她。 但那只是个梦而已。 她无比清醒地明白这一点。 “嘀嘀嘀……”房间中唯一的声音让她无法不注意, 她转头看去, 见是心电图发出的声音。 所以, 她这是在医院?发生了什么? 江慕之阖上眼眸, 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江海市发生了地震,她去做了志愿者, 然后,救容非瑾时,被余震埋到了废墟下。 她那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连老天都不收她,江慕之苦笑着。 “砰。”有东西掉到了地上。 江慕之循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发现白医燃站在门口, 已是泪流满面,怔愣地看着她,下意识念着她的名字:“阿慕……” 地上是一堆碎片。 白医燃回过神,胡乱擦着眼泪:“阿慕你等我一会,我去收拾一下。” 她去卫生间拿出扫帚,把碎片扫走,才走到她病床前,似乎有些方寸大乱:“对对,我还得给刘谌林谨言她们打电话!” “诶,医燃……”江慕之喊道。 白医燃回头,等她问话。 江慕之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容非瑾呢,她怎么样了?” 白医燃眼眸中失落一闪而过,在心里忍不住唾弃自己:“在隔壁病房,你要见她么?” 江慕之摇摇头:“不用了,知道她没事就好。” 她垂眸,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浓重的阴影,惨笑一声:“我们终归是不可能了,不见也好。” 白医燃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抿着唇:“那我去打电话了。” “去吧。” 大概半小时后,刘谌和林谨言便气喘吁吁地来到了病房。 林谨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做梦都想江慕之醒过来,可真见了面,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来了?”江慕之平静地说。 “来了。”林谨言点了点头。 “你……不怨我了?” “早就不怨了。”林谨言苦笑道:“抱歉,当初是我不对,我的言辞太过激烈,而且,明明阿绵她……走了,你才是最难过最愧疚的人,我自诩是你朋友,却还在你伤口上撒盐。” 明明这是江慕之一直想要的,在此刻,她却有种想哭的感觉,她忽然觉得,或许好好活下去,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我睡了多久?”江慕之冷不丁问。 “十来天了。”刘谌回答。 江慕之点了点头。 刘谌三人都各自有工作,这十多天,不可能三个人一直耗在那里等江慕之醒来,所以她们三天一轮班,照顾江慕之,而今天,恰好轮到白医燃。 门忽然被重重推开。 容非瑾一瘸一拐地进了门,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身后的纪宁忱赶紧过来扶起她。 “阿慕。”容非瑾痴痴地抬头望向那张熟悉的脸,淡漠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嘴唇……都曾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而如今,在她眼前。 “小心一点。”江慕之面色不改,眼眸仿若一汪静夜的湖水,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我……”容非瑾唇瓣嚅动,却又不知说什么是好,说什么?说曾经那一切都不是她本意?说她不过是被母亲以死相逼? “我爱你。” 江慕之的眼底骤然满是震惊,心像是被什么重重击中,浓烈的情绪在胸口激荡。 只是下一秒,下意识抬手摸到迄今还在脖子上挂的小罐,倏然想起躺在血泊中的唐绵,又渐渐恢复平静。 “不重要了。”她说。 容非瑾瞳眸晃动了一下,眼眶霎时湿了,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她的眼皮不自然地闪着,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病房。 就像褶皱的纸无法抚平,逝去的时光无法重来,她的爱人也不再属于她了。 江慕之一直看着她,宽大病号服底下的身躯似乎格外瘦削,她的心习惯性地抽痛,痛得她渐渐麻木,直到背影消失在转角,门关了上。 江慕之始终望着她来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叹了口气。 她终究,还是要在这世上踽踽独行,完成和唐绵的约定。 活下去,然后忘了她。 就像她说的,不重要了。 不管那人爱不爱她,不管那人究竟因为什么离开她,都不重要了……她的未来,终究与她无关。 …… 在医院的日子很平静,平静得有些无趣,好在江慕之很快就可以坐上轮椅,四处看看。 散步的时候,她可以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深情又悲哀地望着她的身影。 她知道那是谁,却一次也没有回头过。 林谨言见她恢复得很好,松了口气,又去看了眼唐绵,然后便订了回西北的机票,她们又一次走向分离。 不过和上一次不同,江慕之终于不用躲到角落,可以光明正大地送走她。 又过了几日,江慕之三个人也回到了安东市。 走前江慕之还劝过刘谌:“我听说纪宁忱离婚了,你现在也是单身,不然就留在江海市,再和她试试?” 刘谌摆了摆手,语气苦涩:“又不是我想和人家在一起,人家就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她估计也看不上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 刘谌只是摇头:“我还是不要自找没趣讨人嫌了。” 江慕之见说不通,便也没再劝她。 走过这一遭,江慕之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变化,还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住,只是白医燃每天工作结束都要过来一趟,每名曰她腿脚不方便,要给她做饭,要是时间晚了,就赖在她家不走。 只是,白医燃的目光越来越露骨,行为也不再遮遮掩掩,就差在脸上写上“我要追你”四个大字。 江慕之也不是傻的,自然看出了她是什么意思。 可即便如此,江慕之也没办法赶她走,毕竟人家好心好意过来给你做饭,你总不能恩将仇报,大晚上,若是白医燃真出了什么事,她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慢慢的,白医燃就这么登堂入室,甚至把行李都带了来,正式霸占了江慕之家的客房。 两个人很默契地没有说透,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 甚至刘谌都觉得她们在一起了,偶尔来家里喝杯酒打趣她,她也不反驳,只是轻笑。 还是白医燃先挑破的。 那天白医燃刚接到一个单子,她本身也不像江慕之这么能喝,自然喝的醉醺醺的。 江慕之加完班就去酒店门口接她,瞬间被她扑了个满怀。 家里很暗,江慕之费劲地把全然依靠在她身上的人拖进卧房,为她脱下鞋,盖好被子,但没换衣服,江慕之还是无法迈过这一步。 临走前却被床上的醉鬼抓住了手腕。 “江慕之,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江慕之忽然有了逗她的想法,笑着问: “我不知道,你给我说说,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白医燃和平时截然不同,掀起眼皮,看着她傻笑:“就,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江慕之一怔,这么早么?她有点心疼对方,却又抑制不住地想起容非瑾,然后便是钻心地痛。 她不禁想,若是当年,她是和白医燃谈恋爱,如今又会是怎样光景? 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 可没有如果,她爱的人终究是容非瑾,一切在那个雨天就已经注定。 她勉强平复下汹涌的心情,想了想,又问:“那你为什么要辞职?” 之前白医燃告诉她,是因为不想再活在父母的阴影下,见她来安东市,便也想来这边打拼出一片天地,但假如白医燃最开始就喜欢她,兴许,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守着你。” 果真。 江慕之的眸光晃动,喉咙耸动,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原来,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这么傻的人么? 不求回报,只是傻傻地等。 江慕之想,或许若不是这次地震,白医燃真的会守着这个秘密,守着她一辈子吧…… 不管后来她的身边会否有其他人。 良久,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空气中回荡。 “值得么?” 半晌,也没有得到回答,握着她手腕的女孩陷入了沉睡,却依旧不愿放开她的手。 江慕之就这样坐在她床边的地上,遥望静谧的星空,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白医燃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刷牙洗漱,只是看江慕之的眼神有些躲闪。 等晚上回家吃饭时,白医燃才按耐不住,在江慕之收拾碗筷时抓住她的手腕。 江慕之不禁有些无奈:“昨晚抓了一晚上,还不够么?” 白医燃恍若未闻,直直撞进那双漆黑的眸,问:“我们算什么?” 江慕之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思考片刻:“朋友?闺蜜?” 看她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一个转折:“那肯定不是。” 白医燃顿时松了口气,看着江慕之那张倾城绝色的脸,紧张极了,不禁咽了口唾沫,身体开始发抖,颤着嗓子说:“其实昨晚的事情,我都记得。” 白医燃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打破了平静:“其实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江慕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了下窗外,又看眼前人。 她组织着语言:“我……” 舔了舔嘴唇:“你知道,我忘不了容非瑾,我的心在她那里,不论是在这个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我们相聚或别离,哪怕明知一切都回不到最初模样,我都还爱她。” 江慕之的心头有着浓重的泪意,她低下头,不再看白医燃,勉强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 “医燃,我不想绑着你,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不然你……” 她的声音接近哽咽,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还是忘了我吧。” 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拖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一直到门口。 江慕之内心渐渐变得恐慌,又带着不舍,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她生命最后的温暖也要离她而去了。 她想开口挽留她,但她知道她不能,她不能这么自私,从前不知道白医燃的心思也就罢了,现在又怎能成为对方寻找幸福的绊脚石? 想象之中的开门声没有出现。 峰回路转。 那声音又从门口蔓延回她的面前。 “抱歉,我还是做不到。”白医燃苦笑一声:“我可能连从你面前离开都做不到……你一定想象不到,你心里骄傲冷静的白医燃居然卑微到,总是躲着阴影下,偷偷看着你的背影。” “她也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面前,贪婪描绘你的脸,你的唇,你肌肤的每一寸,可她的身份注定她不可以。” “她是容非瑾的朋友。” “可她还是那么死脑筋,那么固执,明知这样是错的,却还是想留在你的身边。” 白医燃顿了顿,江慕之猜她此刻一定是眼眶通红,满是深情地注视着自己,可她不敢看,她怕了。 “我知道你可能还是无法忘记容非瑾,纵使你的心在她那边又如何?我一样愿意陪伴你扶持你余下半生。” “医燃,你不必……” “让我说下去。”白医燃态度坚决。 “江慕之,我不需要你的爱情,我只想陪着你,待在你身边的那个位置,你把我当亲人,当朋友,哪怕当成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都可以……如果你拒绝我,说不定我会就此孤独终老,江慕之,你忍心么。” 白医燃就是在要挟江慕之,因为她没旁的办法,容非瑾和江慕之已是不可能,如今江慕之彻底把自己锁在外人够不到的内心世界,只有她和刘谌才能踏足那里。 她不想看自己的心上人终日惶惶,明明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却因为一段不得善终的感情悔恨终身。 或许她的存在也没办法让江慕之忘了这一切,但她想,身边有个能说话的人总还是好的。 江慕之低着头,声音染血:“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没什么不公平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江慕之终于还是被她说动了,缓缓地点了点头,只是还分外认真说了句: “如果你对另外的人动了心,不必在意我,一定要放心大胆的追。” 白医燃应了她:“好。” 但她知道,就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心里就只会有江慕之一个人。 …… 果真如江慕之所料,纪宁忱还是对刘谌有意,打了工作申请,就这么追到了安东市,还故意在刘谌的楼下买了个房子。 这是江慕之猜的。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所谓巧合也不过有心人故意为之,就只有刘谌一个人还在傻傻相信。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刘谌的脑子像是被人植入了程序一般,铁了心认定纪宁忱不可能喜欢她,居然真的把对方当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看待。 有礼有节,半步不跨雷池。 江慕之简直恨铁不成钢,这又不是那时人家结婚,嫉妒地牙根直痒痒说什么“我不祝福她”的时候了。 怎么真人一到眼前就怂了呢? 不过最后还是让纪宁忱得了手,也不知道是灌醉霸王硬上弓了还是怎么着,纠缠了这么多年,又分开多年的两个人又重新在了一起。 江慕之问她怎么想的,她居然说:“不行就分呗?又不是没分过。”倒还真有了几分年少时的那股吊儿郎当劲儿。 看她这模样,江慕之就放心了,这说明刘谌过得很好,连曾重重压在心头的郁郁都因生活的顺当散了些许。 只是还是会在心里忍不住地想,纪宁忱过来了,那容非瑾呢?容非瑾怎么样了? 她没有问出口,答案自然不得而知。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与往常不同的是,家里又多了个人。 江慕之站在露天的阳台,看着城市的夜空一簇接着一簇烟花绽放开来,火光映照着偌大城市,也映照着江慕之的脸。 忽然,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江慕之出神地看着,有了某种预感,她没有进屋,只是趴在栏杆上,按了接听键。 良久,没有回声。 明明那么吵那么闹的夜晚,她却仿若连对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说第一句话。 就在这时。 “阿慕?” 白医燃推开阳台的门,递给了她一件长款羽绒服,埋怨她道:“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也不怕感冒了。” 江慕之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勉强勾起唇角:“我哪有那么脆弱。” 白医燃嗔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谁前几天感冒刚好,还要我照顾。” 忽然瞥见她手里正在通话的手机:“在打电话啊,那我就不打扰了。” “好。”白医燃便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这个仿若只属于江容两人的狭小空间,却不知自己的声音给了对面那人多大的震撼。 江慕之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骤然变得沉重而又急促,几秒后,又一切归于平静。 那人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嗓子却还有些发颤:“新年快乐。” “谢谢。” 那边迟疑了一瞬:“还有……昨天,生日快乐。” “谢谢。” 她又这么说。 她似乎只能这么说。 江慕之不知是该感慨还是讽刺,时间竟如此残忍,让曾经至死不渝的两个人,居然走到了这一步,连寒暄都做不到。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带着几分涩意。 “那人靠谱么?” 她知道了。 江慕之的喉咙密密麻麻滚着酸涩,张了张口,又缓缓闭上。 她无力地点头,好像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挺……挺靠谱的。” 容非瑾轻笑,或者说苦笑,她只是不想江慕之担心:“真的么?我怕她对你不好。” “会对我好的。”江慕之好像说不下去了,压抑了很久的眼泪一刹那布满脸颊,她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又是沉默,良久,她笑得更大声,反复确定:“真的么?你眼光一向不太好,要不然也不能看上我,我,我有些担心……” 声音却一直在抖,颤抖得,江慕之甚至听见她上牙磕到下牙的声音。 江慕之绝望地捂住嘴,缓缓蹲下身,无声地哭着。 “阿瑾……阿瑾你,你别这样,真的,别这样了。” “我知道,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怕,怕你再碰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她、她,我认识她么?” 江慕之咽下哽咽,“嗯”了一声:“是医燃。” “医燃啊……”那边好像重重松了口气,释然又绝望地重复着一句话:“那挺好的,挺好的……” 江慕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容非瑾似乎在沉思。 半晌,收拾好情绪,才轻轻开口:“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可以重新开始,一边希望却又害怕着,怕你会爱上别人……然而等你真的想通了,我又担心那个人会伤害你,可却我忘了,其实伤害你最深的人是我。” “是我对么?” 她并不是在问江慕之,而是在问自己。 “你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出来几分我离开你的原因,从我说我爱你的那一刹那……可不管有没有苦衷,我终究是害了你的一生。” “下辈子,下辈子……”容非瑾仿若疯魔,一直重复,却忽然停住,强行换了个话题。 “江慕之,你还爱我么?”那个人问。 江慕之喉咙耸动:“爱。” “可我们却无法在一起了,是么?” “是。” “江慕之,那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想要我想要的”么?” “记得。” “现在也没有变么?” “没有。” “好。”容非瑾说:“曾经我想要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现在、现在我想要你幸福,和白医燃好好走下去。” 说完,电话瞬间扣死,临挂断前,江慕之听见那头再也忍不住的绝望而压抑的哭声。 江慕之望着夜空,久久不语。 “和医燃好好走下去”几个字不停在她的脑海中闪动,她不由得靠着栏杆侧目看过去。 那个瘦削身影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满满当当的果盘,正目不转睛地完成重大仪式一般盯着电视。 江慕之睁大了眼镜,抬头看天又眨了眨,泪意消失在眼角。 终是释然地叹了口气。 她和容非瑾彻底结束了,这一通电话断了,便是永恒。 其实,若是真能和白医燃就这样相伴一生,是一件很幸福很让人庆幸的事。 或许她还是忘不了容非瑾,或许她还是会被噩梦纠缠,但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说不定哪天,她会忽然发现,她已经爱上了白医燃。 明天的事,又有谁说的准呢? 过去的便让她过去,人总是要向前走。 但不管怎样,江慕之还是期待会有那么一天,她们老了退休了,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 那个时候,她一定要告诉容非瑾。 我做到了。 也要告诉她,她刚刚没有问出口问题的答案……下辈子她或许不会再见她了,因为她怕见她就会忍不住爱她。 江慕之想把下一世时光,许给眼前人。 再见,容非瑾。 你好,白医燃。